第 5 部分阅读
在女王面前的一张矮茶几上,勒内正把他的商品从袋子里一件一件拿出来摆好,玛格丽特一眼就看到了一副手套,在一堆瓶瓶罐罐之中,显得尤其扎眼。她再偷眼看了看纳瓦尔女王,却发现女王也注意到那手套了。
那么亨利也应该注意到了,玛格丽特再去看亨利的时候,他已经站起来,走过去拿起那副手套细看了。
“殿下喜欢这手套么?”勒内师傅仍然在摆他的那些小瓶子,头都不抬的慢悠悠的说道,“殿下的手指太长,戴不了这种女士手套。”
“这也是您的产品?”亨利问,“我不知道您还做皮匠。”
“这副手套是卡特琳娜王太后在布卢瓦兹的御用皮匠的作品,”勒内回答,“我只是负责在手套上添上护肤品。”
“添上护肤品?”这下子,连纳瓦尔女王也感兴趣了。
勒内从亨利手上拿走了手套,走上前去呈给纳瓦尔女王,“陛下,这是卡特琳娜王太后的发明,在柔软的山羊羔皮手套里层涂上有益于皮肤保养的甜杏仁油和绵羊油以及原蜡和香料的混合物,使得这手套在本来的功用以外,还有滋养您的手部皮肤的功效。”
“请试试这副手套吧,这是按照王太后的要求,专门为您准备的,”勒内把手套举到女王眼前,“请呼吸一下这些香料的芬芳吧。”
纳瓦尔女王接过了手套,同时对这种奇思妙想赞不绝口,香料商人毕恭毕敬的低着头,因而并没有看到女王几乎不着痕迹的看了玛格丽特一眼。而玛格丽特始终站在香料商人身后较远处,于是她立刻摇了摇头。
于是女王只是把手套拿在手上,很客气的笑道,“勒内师傅,请告诉我我应该为这副手套支付多少钱?”
“陛下就不再选点儿别的什么东西么?”勒内站起身,退回到之前的矮茶几边上。
女王肯定是还要再买东西的,于是香料商人又开始逐一介绍他自己的产品。与此同时,亨利已经站到玛格丽特身边来了。
“玛格丽特,你在怀疑那副手套么?”亨利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这说明亨利对这香料商人的能力还是认识不足,因为玛格丽特只是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手套还在纳瓦尔女王的手上,于是她走上前去问纳瓦尔女王,“陛下,能让我看看那副手套么?”
手套立刻被交给了玛格丽特,但是勒内说,“美丽的殿下,这种手套我一共只有两双,另一双已经进献给你的母亲了。”
“我其实是用不着戴这种手套,”玛格丽特回答,一边把手套扔到边上的椅子上,“甜杏仁油对于我的手来说没什么用。”
纳瓦尔女王就继续挑选,玛格丽特仔细的观察着,凡是勒内大力推荐的产品,她都买了。
接近十点钟的时候,勒内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告辞退下了。等他一出去,纳瓦尔女王几乎立刻就用征询的目光看向玛格丽特。
“陛下,”玛格丽特欠了欠身,“我们需要一个牺牲品。”
女王想了想,叫侍女去把她那只小土耳其狗牵过来,这小动物是从波城带来的,它那装饰着纳瓦尔王室纹章铭牌的项圈充分显示了它所受的宠爱,但这宠爱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
然后女王就把侍女们都支出去了,玛格丽特小心翼翼的把手套的里子翻出来,甜杏仁油和香料的混合香味,立刻散发在空气中。
玛格丽特屏住呼吸,把手套放在小狗的面前,这小动物显然被甜腻的香味所吸引,几乎没有迟疑的,开始贪婪着舔着咬着那手套。
三个人都一言不发耐心的等着,玛格丽特看着钟的指针,女王和她儿子都盯着小狗。
就这样过了一刻钟,女王先叹了口气,“就这样吧,反正这个佛罗伦萨人拿来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用的……”
就在这时,三个人几乎同时发现了小狗的变化,小东西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紧跟着猛烈的抽搐了几下,然后他就倒在地上吐起了白沫,四肢还在抽搐着。
亨利走过去,拿出匕首扒拉了一下小狗,这可怜的小动物还没有死,但显然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摇了摇头,就用匕首挑起那两只手套,站起身,向着壁炉走过去。
“等等,先生,”玛格丽特的声调有些不可控制的尖锐,“即便你要烧掉它们,也最好不要在房间里烧。”
亨利立刻停住了,他放下匕首,走到靠墙摆放的一个行李箱中翻了一会儿,拿出一个粗糙的皮袋子,然后把手套扔进去,又把其他的东西都扔了进去,最后把袋口扎紧,扔到角落里。
“亨利,明天安排人把这些东西拿到郊外去烧了,”女王的吩咐很是有气无力,“注意不要惊动别人。”
大家都知道女王所说的“别人”是谁,玛格丽特觉得自己的使命已然告一段落了,于是便向女王告辞。
“等一等,孩子,”女王叫住了玛格丽特,“我还有话问你……”
在才是一位女王必须要做的,玛格丽特不仅仅还算不上她的儿媳,更还是她潜在的敌人的女儿,她应该让她表明态度。
玛格丽特也想到了,但这种事情,还是由女王发问比较好,毕竟承蒙卡特琳娜王太后的关照,现在是那对母子不幸处于被动位置了。
女王喝了一点儿水,才又开口问道,“亲爱的孩子,你是聪明人,因而我也不会绕弯子,请你告诉我,你现在是否愿意嫁给我的儿子?”
这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玛格丽特看了亨利一眼,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于是她也就平静的笑了笑。
“陛下,”玛格丽特又欠了欠身,“我从一开始就认为成为您的儿媳将会是我最好的归宿,而现在我觉得成为贝亚恩亲王的妻子是上帝对我的恩宠。”
女王迟疑了一下,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好极了,孩子,我的儿子与你的想法相同,因此我会催促查理九世国王陛下,尽快把你们的婚事办出来。”
然后她又补充道,“孩子,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玛格丽特把头垂得更低一点儿,“在这方面,我完全遵照您和我哥哥的安排。”
纳瓦尔女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几乎立刻就露出了疲态,玛格丽特再向她告辞,她自然没有挽留,只是叫亨利送送他的未婚妻。
两个人离开女王的房间,亨利才低声笑了起来。
“亲爱的玛格丽特,我真应该好好感谢那位勒内师傅,”他说,“托他的福,居然不用我开口求婚,你就答应嫁给我了。”
“上帝保佑,亨利,”玛格丽特现在回想起刚才的情节,也觉得挺戏剧化,“如果我不答应令堂,你们会让我活着离开女王的房间么?”
有个明显的停顿,然后亨利才叹了一口气,仿佛在证明玛格丽特的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还是颇为残酷的。
“如果我们是在波城的话,我保证你能够活命……”亨利似乎经过仔细的思考,“在卢浮宫里……其实我们也没胆量要你的命。”
“所以,亲爱的玛格丽特,”他又叹了口气,“很抱歉,你选了个我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亲王当丈夫。”
“亨利,”玛格丽特却依旧笑着,“你绝不是那种容易自卑的人,所以,不要试图用这种话来蒙蔽我。”
于是亨利也跟着笑了,“是这样的,玛格丽特,我既然要娶你了,当然应该相信你说过的话。”
“那就行了,”这时候两人已经到达了玛格丽特的套间外的走廊上,于是她补充道,“亨利,你一定知道不能放松任何的警惕吧。”
“当然。”
玛格丽特转身要走,却被亨利拉住了。
“亲爱的,不吻别么?”他问。
玛格丽特就又转回去笑了笑,“亨利,你是想要吻别么?”
结果亨利直接用行动做出了回答,他伸手抓着她的两肩,拽她到自己面前,有些粗暴的索取了一个长吻,才放开她。
“玛格丽特,”他沙哑着嗓子,“你以后不能随便再这样诱惑别的男人了。”
玛格丽特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后退一步,迅速行了个屈膝礼,随即转身轻快的走开了。
018 亨利遇到的麻烦
纳瓦尔女王一确认自己恢复了健康,有关贝亚恩亲王和玛格丽特公主的结婚协议的谈判,就再一次开始了。
在嫁妆方面,是典型而漫长的讨价还价,以至于卢浮宫里的各类人士茶余饭后总是拿各种或真或假的有关玛格丽特公主的嫁妆的消息来消磨时间,但公主本人却觉得自己一个字都不想听。
再过上不到十年,法兰西的亨利三世的统治就会陷入极端的贫困之中,事实上,就在眼下,王室已然负债累累,只不过支撑着空架子而已。也正因为如此,查理九世国王和未来的亨利三世国王承诺为他们的玛尔戈妹妹支付的嫁妆,直到他们都去见上帝了,也还没有完全付清呢。
既然玛格丽特的嫁妆十有八九会成为她人生的一个污点,不如现在就不闻不问图个清静。而且,玛格丽特现在并不是闲着没事,相反,她又遇到了新的麻烦。
制造这麻烦的还是卡特琳娜王太后,她的敌人现在有两个——既然王太后在做母亲的那边占不到什么便宜,也就理所当然的从儿子那一方寻找突破口了,更何况,敏锐的王太后肯定已经发现,她的女儿和这个敌人之间已经没有最初的陌生感,相反,似乎越来越融洽了。
这显然不是王太后所期望看到的,她的女儿命中注定只是一个牺牲品,从这个角度,她绝对不允许这个牺牲品做出任何违背她的计划她的意愿的举动。
但玛格丽特已经这么做了。香料商人勒内一定像卡特琳娜王太后汇报过,那天晚上公主也在她未来的婆婆的卧室里,而当纳瓦尔女王并没有像计划的那样死于非命之后,王太后有理由相信是自己的女儿从中作梗,或者说,她已经决定要迁怒于玛格丽特了。
卡特琳娜王太后作为法兰西和卢浮宫的实际统治者,从来都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掌控一切。在这个时候,她想必已经意识到,玛格丽特已经足够聪明到去争取自己的婚姻乃至幸福,那么,王太后肯定就需要另外一个棋子。
事实上,玛格丽特也预计到了这一切的发生。纳瓦尔女王依旧活着,而且看起来短时间内不太可能□掉,这足以让玛格丽特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更何况,她并没有忘记夏洛特·德·索弗夫人在她的婚姻中所扮演的特殊角色,因此,一直在耐心等待着她粉墨登场的那一天。
纳瓦尔的亨利也同样小心翼翼,这种谨慎并不只局限于他的母亲的安全问题,而且,对于这个似乎已然涉足于爱河的年轻人来说,他其实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在法兰西公主面前展示自己并且努力在讨她的欢心。
因此,玛格丽特终于能体会到先下手为强的好处了,现在她对于亨利来说,是足够熟悉并且可以就绝大多数事情交换意见的,因而当贝亚恩亲王遇到另外一个美艳女子向他频频示好而这个女子还是卡特琳娜王太后的梳头女官的时候,他所做的绝不是为个人魅力而沾沾自喜——亨利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把这种“异常”告诉玛格丽特了。
玛格丽特确实还是很满意的,于是她笑道,“索弗夫人算得上是卢浮宫里数一数二的美人了,亨利,你想必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我即将要迎娶卢浮宫里最美丽的女神,”亨利不假思索的回答,“亲爱的玛格丽特,你难道认为我会注意到其他的女性么?”
“难道你从未注意过索弗夫人?”玛格丽特又问。
“哦,当然,”亨利显得万分坦诚,“你是知道的,我不可能不注意到王太后的这位梳头女官的。”
玛格丽特也就笑了一下,“那么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是如何看待索弗夫人的这次行动呢?”
“虽然我在卢浮宫里才呆了一个来月,但对于王太后的侍女们还是有所了解的,”亨利正色回答,“亲爱的玛格丽特,我只能说我终于等到自己成为她们的目标的那一天了。”
“放心吧,亨利,”玛格丽特依旧很轻松,“这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相信你早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了。”
亨利却显得万分诚恳,“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指点我,如何去应对这位索弗夫人。”
“这可不是我能说的,”玛格丽特立刻摇头。
那么亨利就只有自己说了。“亲爱的玛格丽特,我承认我不敢保证自己以后不会有情妇,”他说,一边偷看着玛格丽特的表情,“不过我肯定不会接受这位索弗夫人。”
玛格丽特喜欢这种坦白甚于虚情假意的情话,于是她也就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亨利,如果我说你所说的正是我所想的,你会相信么?”
“那我真是太荣幸了,”亨利露出了这一天中的第一个笑容。
“以我现在的身份立场,实在不能要求你什么,”玛格丽特继续说下去,“不过,如果你真要我给出意见的话,我也要说,我绝对不希望你在与我结婚之前就先结交下一位情妇,而如果你选择的是这位索弗夫人,那无异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王太后的手上。”
“哦,亲爱的玛格丽特,”亨利的回答让人觉得他似乎只听进去了前半句话,他的语气明显轻松起来,“感谢上帝,我本以为你完全不在乎呢。”
“那说明你还不了解我,”玛格丽特嗔怪道,“亨利,假如我像纳瓦尔女王那样,拥有命令你的权利的话,我一定命令你不许和索弗夫人说话甚至不许见到她。”
“这么说?”亨利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这才是你的本来意思咯?”
“是的,”玛格丽特果断承认了。
“那么让我想想我是否应该遵照执行,”亨利又说。
“反正我是不打算再理睬索弗夫人了,”玛格丽特很轻松的笑道,“至于你,亨利,随便你怎么做。”
“哦,玛格丽特,我当然也会说到做到,”亨利立刻就表态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最先采取行动的,不是男女主人公中的任何一个,而是纳瓦尔女王本人,其实对于这位虔诚而严谨的女王来说,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
纳瓦尔女王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时,都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但当她发现敌人已然把触手伸向她的儿子之后,女王的忍耐终于超越了极限。
圣神降临瞻礼后的第二天,很讨卡特琳娜王太后喜欢的威尼斯杰洛西剧团,应邀到达卢浮宫了,宫廷因此安排了一场聚会,所有人都应邀出席并且观看表演。玛格丽特有心和亨利保持着距离,以便留给索弗夫人一点儿可乘之机,于是她就拉着内韦尔公爵夫人坐到了卡特琳娜王太后的旁边,纳瓦尔女王的座位离她们也很近。
结果卡特琳娜王太后的梳头女官自始至终都呆在男士们那边,幸好她并不是男人堆里唯一的女性,事实上,以前的玛格丽特也喜欢这样,有一瞬间她几乎觉得当年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于是当王太后好心好意问女儿为何不去同先生们聊聊天的时候,玛格丽特立刻大声回答,“哦,不,母亲,你的索弗夫人已经在那里了,所以我觉得我没必要过去。”
王太后也随即提高了音量,“我的女儿,莫非你在吃醋?”
好几个人都随之看向玛格丽特这边,可惜她也只是故作天真的笑了笑,“哦,我真嫉妒索弗夫人的这条缀满珍珠的长裙,亲爱的母亲,她是不是为此而花光了你给她的所有薪水啊?”
“索弗夫人懂得把钱花在该花的地方,”王太后漫不经心的回答。玛格丽特发现母亲的目光停留在一点上,顺着看过去,她发现索弗夫人那娇软的身体,几乎贴到亨利身上了。
玛格丽特正想要如何应对,就听见纳瓦尔女王重重的“哼”了一声,紧跟着女王就叫来了随身的宫女,命令她把自己的儿子叫过来。
然后女王才转向王太后,慢悠悠的问道,“亲爱的姐姐,你不介意让亨利坐到我们这边来吧?”
“当然,”王太后隔了一会儿才回答,“只怕他自己会不愿意。”
内韦尔公爵夫人这才附耳问玛格丽特,“亲爱的,你那位未婚夫会过来么?”
玛格丽特没有回答,因为她正看到亨利如蒙大赦一般向索弗夫人欠了欠身,然后迅速向这边走过来。内韦尔公爵夫人也看到了,于是她很知趣的站起身走开,亨利就坐了过来。
“她真让人厌烦!”玛格丽特还没顾得上说什么,亨利就忿然嚷了起来。
“亨利,你轻声一点儿,”其实玛格丽特的音量也不低,“不是每个人都不喜欢索弗夫人的。”
“至少我不喜欢她,”纳瓦尔女王的声音几乎立刻传了过来,“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现在则更加厌恶。”
纳瓦尔女王要在公开场合直接表达这种个人好恶,绝非仅仅是为了口舌之乐,玛格丽特看了一下她的母亲,王太后转过脸去在和别人说话,但她肯定是听见了。
玛格丽特自认为没有低估她的母亲,但王太后下面的行为还是让她吃了一惊——卡特琳娜王太后选择了与纳瓦尔女王相同的做法,她把索弗夫人叫过来了!
索弗夫人娉娉婷婷的走了过来,太阳很好,因而她的那些珍珠们与她的金发一样熠熠生辉,但亨利却在这个时候凑近玛格丽特,他的动作很巧妙,从某些角度看起来他是在亲吻她,但玛格丽特清楚的听到他在说,“亲爱的,快帮帮我。”
亨利的确需要帮助,在这样的场合当面拒绝索弗夫人颇为失礼,而亨利大约也没办法向他的母亲求助。
玛格丽特按了按太阳穴,与此同时,王太后正在教训索弗夫人,“夏洛特,我从来没有对你的魅力产生过任何质疑吧。”
“是我对自己产生了质疑,夫人,”索弗夫人楚楚可怜的声音顺风飘来,“我恐怕我是恋爱了。”
玛格丽特就看着亨利的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而索弗夫人还在继续说下去。
“夫人,您是知道的,所有坠入爱河的女性都会常常质疑自己不够完美,同时期盼着得到那位先生的垂青。”
亨利知道玛格丽特在看他,于是他又露出了求救的眼神。于是玛格丽特不得不开口了。
“索弗夫人,您是真的坠入爱河了么?”玛格丽特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周围所有人听清楚,“为什么您说的和通常的说法恰恰相反呢?”
没给索弗夫人留任何回答的时间,玛格丽特又继续说道,“通常的说法爱情能够增添女性的魅力,至少在我看来,这种说法更加符合实际……”
“我相信贝亚恩亲王和我是持有同样观点的,”随即她看了看亨利,“亲爱的亨利,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比以前更加美丽了呢?”
“是的,殿下,”亨利的配合天衣无缝,他立刻用无比恭敬的语调称赞道,“亲爱的玛格丽特,你的美丽简直要让我为之痴狂了。”
“所以,索弗夫人,”玛格丽特微笑着总结道,“还是不要随便用爱情来掩饰你的那些行为了吧。”
索弗夫人即使“久经战阵”,对于这种直截了当的讥讽,还是显得难以招架。她除了“哼“了一声之外,就只能拼命的摇着扇子了。到是卡特琳娜王太后,依旧仿佛是没事人一般。
“亲爱的女儿,”王太后说,“没有什么比看到你和你的未婚夫彼此相爱更让我觉得高兴的了,不过请相信我真的不忍心看着你离开我远嫁异乡。”
“放心吧,母亲,”玛格丽特几乎是在敷衍,“事情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的。”
谈话到这里告一段落,因为演出终于开始了,但对于亨利来说,麻烦还远远没有结束。晚餐前玛格丽特要回自己的房间去换衣服,等她返回大厅,就发现索弗夫人又在亨利面前说着什么。
亨利不知说了什么,很快摆脱了对方。等他一走到玛格丽特身边,就立刻开始汇报。
“索弗夫人邀请我今晚去她的房间,”他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不过我告诉她,我已经答应今晚去玛格丽特公主的房间了。”
“亲爱的,”亨利又凑上来一点儿,“你不会不让我进去吧?”
019 玛格丽特公主的卧室
“亲爱的玛格丽特,你不会不让我进去吧?”
亨利狡黠的笑着,那笑容仿佛在告诉玛格丽特,他想要表达的意思,绝非是字面上那么简单。玛格丽特觉得自己没必要装不明白,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想法,导致她的脸颊,终于很配合的同时飞起了两朵红云。
可是玛格丽特手里有扇子,于是她从从容容打开扇子遮住自己的半边面庞,才又问道,“亨利,如果今晚你没法进入我的房间,是不是就会去索弗夫人那里呢?”
“我没那么傻,”亨利依旧笑着,“但是既然上帝把这样一个好机会送到我面前,不凭借这一点来要求公主殿下一下,实在是有些浪费啊。”
这就是亨利的习惯了。玛格丽特始终觉得,亨利之所以曾经会爱上索弗夫人,相对于情感的冲动来说,他可能更在意某种男性意义上的征服感。像亨利·德·波旁这样的聪明人,是绝对不会忘记把他的聪明用在儿女私情上的,感情不可能让他变糊涂,却有可能更加清醒。
但玛格丽特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因为她很快就略带挑衅的看着亨利,“我知道你是言出必行的人,因此,我倒是觉得自己今晚应该拒绝你,除非你能给出另外一个,与那位索弗夫人毫无关系的理由。”
“哦,玛格丽特公主,我实在是太爱你了,”亨利似乎一下子就认真起来,“这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同你说话绝对不是我想要的,我希望与你单独相处,而且,与你分别整个晚上对我来说太过于残酷了,我会害相思病的……”
亨利最后又露出了某种可怜巴巴的表情,成功的把玛格丽特给逗笑了。她知道他不可能全说真话,但这一段话也同样不可能全是谎言。
等玛格丽特笑完了,却依旧摇头,“不,亨利,今晚不行。”
“哦,不!亲爱的玛格丽特……”亨利至少在表情上很痛苦。
公主长长的睫毛在扇子的金丝花边上摇曳生辉,“亲爱的亨利,如果你像你说的那样爱玛格丽特,那么就请接受玛格丽特的考验吧。”
“从明天起,到第三天的晚上,如果你确定自己通过了考验,就请等在自己的房间里,如果我恰好与你有同样的观点,九点钟以后我会派吉洛纳去请你的。”
“好吧,玛格丽特,”亨利回答的一点儿也不勉强,“我愿意等这三天。”
事实证明,亨利做的很好,这三天里,即便玛格丽特随时留意,也没有听到有关她未婚夫的任何负面消息,但遗憾的是,关于他们的这场婚姻,却有个不太有利的消息不期而至。
这对于玛格丽特不是意外,但她其实早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如果不是内韦尔公爵夫人专程进宫来告诉她的话,她几乎要忘记在这个世上,天主教徒和胡格诺之间是不可通婚的。
“亲爱的玛格丽特,你也不是非嫁给纳瓦尔的亨利不可吧,”内韦尔夫人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好友的表情,“我丈夫是认为教皇先生绝对不会特许一个天主教徒嫁给一个胡格诺,哪怕他们是法兰西的公主和未来的纳瓦尔国王,不过他说他还是请求国王再给教皇陛下写一封更加恭敬和诚恳的信,最好王太后也能发挥她的影响力……”
“这是没用的,昂丽埃特,”玛格丽特倒是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教皇先生肯定不会因此破例,否则天主教的国王们一定会把他赶下宝座的。”
“那你怎么办?”昂丽埃特皱起了眉。
“教皇先生在罗马呢,”玛格丽特笑道,“在法兰西,或者说至少是在巴黎,我查理哥哥的意愿还是有足够的力量的。”
“玛格丽特,你一定要嫁给那个家伙么?”内韦尔夫人咕哝着。
“为什么不呢,昂丽埃特,”玛格丽特很轻松的笑着,“难道你不觉得亨利·德·纳瓦尔是个不错的人么?而且波城离巴黎很近,你可以去波城看望我。”
“好吧,玛格丽特,随便你吧,”公爵夫人似乎让步了,“我只知道我丈夫又要在外面呆上几个月,我又可以好好的玩乐一段时间了。”
可惜玛格丽特是唯一对这条消息始终保持着乐观,而且这种乐观压根儿没办法传给别人。到第二天,卢浮宫里就传说去纳瓦尔女王因为内韦尔公爵传来的消息而极其忧郁的向查理九世抱怨,而国王的回答除了让所有的胡格诺们都松了一口气之外,更让所有的天主教徒都更加厌恶这些胡格诺了。
国王安慰纳瓦尔女王说,“不用担心,我的好姑妈,我尊敬您甚于尊敬教皇,我对妹妹的爱也甚于对教皇的畏惧。我虽然不是胡格诺派,但我也并不愚蠢,如果教皇先生装糊涂,我就亲自领着玛尔戈到教堂里去和您的儿子完婚。”
正因为如此,女王也就乘机要求尽快安排这婚事,国王则说,他会应内韦尔公爵的要求,再给教皇写一封信,如果这次努力失败了,那就直接安排婚礼。
也许就是因为这条消息,到了第三天的晚上,不到八点钟,亨利就已经站在玛格丽特公主的房门外敲门了。
“先生,你违约了,”玛格丽特看着亨利走进来,慢悠悠的笑道。
“我只是不想麻烦你再派人去邀请我了,”亨利回答,“亲爱的玛格丽特,我知道你不会对我这么苛刻。”
玛格丽特又笑了一下,她一直是靠在卧室的门框上,这时候只是无比慵懒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亨利立刻凑了上来,跟着她进了卧室。她甚至没有邀请他坐下,他已经做出一副很熟悉的样子,舒服的靠在那张躺椅上了。
卧室里只剩下一张硬乌木扶手椅,玛格丽特只得自己坐下,其实她白天故意叫吉洛纳把这张椅子放在卧室入口的醒目处,是打算留给亨利坐的。
亨利看着吉洛纳从外面把卧室门关上,才再次开口。
“亲爱的玛格丽特,你觉得我们现在算是恋人么?”他依然直接进入主题。
“不然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卧室里呢?”玛格丽特轻巧的笑着。
但亨利似乎显得很忧郁,“如果我们的婚事告吹,你该怎么办呢?”
“那我就只好做你的情妇了,”玛格丽特露出一个颇为妩媚的微笑,“亨利,我想你不会不愿意吧。”
没想到亨利立刻大声嚷道,“亲爱的玛格丽特,我当然不愿意。”
“虽然能得到玛格丽特公主这样一位情妇肯定是任何男人一生中最美妙的事情,但是我宁愿让你做我的妻子。”
“哦,亨利,”玛格丽特虽然很满意这句话,却也同样不想放弃这个可以打趣他的机会,“胡格诺们要是听到你的这句话,一定会怨气冲天的。”
“管他们呢,”亨利回答,“反正这世上也不多我这一个昏君。”
“等等,亨利,”玛格丽特好声好气的安慰着,“纳瓦尔女王可不希望听到你这样说,我敢说她肯定不想让你如此爱我。”
“我的感情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难道我母亲会有办法控制?”亨利仿佛突然发现了什么,他看向玛格丽特,“亲爱的,我认为你在敷衍我。”
“哦,亨利,”玛格丽特并没有被他吓着,“我有理由比你更畏惧你的母亲。”
亨利又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又问,“亲爱的玛格丽特,你真的从未介意过要嫁给一个胡格诺么?”
“反正我们信仰的是同一个上帝,”玛格丽特平静的回答,“从这个角度,其实我更在乎将要嫁给的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样说我是符合你的要求的,”亨利一边说,一边直起身换了个坐姿,空出躺椅的一半,然后他对玛格丽特招了招手,“亲爱的,坐到我身边来。”
玛格丽特站起身,但是她并没有走向躺椅,在亨利的注视下,她回到自己的床边,重新坐下来。
这次轮到玛格丽特了,她对亨利招了招手,“亲爱的,坐到我身边来吧。”
亨利很无奈的笑了一下,但玛格丽特知道他肯定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
于是亨利的迟疑果然只坚持了三秒,然后他生平第一次坐上了玛格丽特公主的床,并且无比自然的把公主本人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现在我们做什么?”他问,“亲爱的殿下,我恭听您的吩咐。”
玛格丽特故意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亨利下巴上的胡茬,事实上,她确实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他。
亨利·德·纳瓦尔从来都是实干派,既然玛格丽特什么都没说,他当然有权利直接动手——但有动手的欲望是一方面,具备动手的能力则又是另一方面了。
亨利在这方面的经验其实还不够丰富,而且,波城的王储先生确实不需要自己动手为谁家的姑娘脱衣服,或者说,波城的姑娘们绝对不会在某些时候穿玛格丽特公主这种在几乎所有重要位置都有束带的睡袍。
亨利尝试拽了拽其中的某几条束带,就放弃了,玛格丽特一直在笑,看他盯着自己,才用自己最温柔的声调回答道,“我是不会动手的,亲爱的亨利,现在还没到九点,其实你还在考验期内呢。”
“如果这也算考验的内容的话,”亨利撇了撇嘴,然后他抽出了一直别在腰上的那把短匕首,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这位未来的法兰西国王是出了名的小心谨慎。
剩余的事情就简单了,亨利迅速割断玛格丽特睡袍上的所有束带,公主的睡袍立刻丧失了它应有的作用,它被扔在地板上,等待它的,肯定只能是被遗弃的命运。
然后匕首被扔到了睡袍之上,紧接着是匕首主人的紧身衣,而睡袍的主人,已经开始用她那纤细白皙的手指去揉对方坚实的胸膛上那些零乱的胸毛了。
这是最理想的组合。作为对手的双方都处于充满着战斗力却还具备足够技巧的状态,而过去一段时间里累积的欲望足以使整个战斗过程完全称得上酣畅淋漓。玛格丽特觉得自己确实是在享受,而至少根据亨利那越来越沉重的喘息声以及越来越猛烈的动作,也能判断他应该同样食髓知味。
玛格丽特其实不止一次的听说过纳瓦尔的亨利在这方面的强大实力,但这仅限于道听途说而已,这对合法夫妻在他们近三十年的婚姻中从未享受过上帝赋予夫妻的这种权利,最初的几年是她不愿意,然后就是他不愿意了。
而现在玛格丽特不得不承认,在她经历过的所有男性中,未来的法兰西国王的确是最具备床第间的统治力。或者他的行动确实是粗野并且饱含着占有欲的,但玛格丽特更相信男性会在这时候偶尔做回他自己——这就足够了,她依稀记得,当年的吉兹公爵,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如此感受。
也恰恰是因为这种记忆,导致玛格丽特忘记了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她只听见亨利在问他今天晚上能不能留下来,感觉到他正在撑起身体,然后他的话语和动作都突然僵住了。
玛格丽特侧过身去的时候看到了血迹,这使她几乎立刻陷入了某些回忆,作为法兰西的公主,玛格丽特确实从小就清楚的知道贞洁将对自己的婚姻产生决定性的作用,而年轻固执的她也只是在那场婚姻已无可逆转的时候,才选择把它交给她以为会永远爱着的吉兹公爵。
上帝是仁慈的,他既然已经给了玛格丽特重来一次的机会,就不会不让她完好无缺。
但亨利显然是吃了一惊,以至于他赤身裸体的跪在床边,保持着这种类似祈祷圣徒般的姿势将近半分钟,才又干咳了一声,“亲爱的玛格丽特,”他低声问,“你不会很痛吧?”
“怎么说呢?亨利,”玛格丽特极力使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儿,顺便挪动了一下身体使自己更加舒服,“其实这大概不像你所想象的那么疼痛。”
亨利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又隔了几秒,他似乎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姿势有多么好笑,又飞快的躺回到玛格丽特身边了,顺手还拉过堆在床脚的那条丝被,把两个身体一同盖住。
“对了,玛格丽特,我今晚还是留在你这边睡吧,”躺下的时候他又说。
020 同床共枕之后
亨利躺下之后,几乎是一动不动的过了许久。玛格丽特却不想这一个晚上就这样过去,她想了想,找到一个问题。
“亨利,”玛格丽特轻声问,“你是习惯于点着灯睡觉么?”
“哦,玛格丽特,”亨利又赶忙起身,“让我来吹灯吧。”
这一次他总算记得扯过床边自己的斗篷遮住身体,才飞快的把在柜子上、茶几上和床头的那几盏油灯一一吹灭。玛格丽特注意到,亨利其实是按照由远及近的顺序来做的,这很好,至少表明他虽然看起来有些慌乱,但其实还是保持着足够的理智。
然而亨利本人很快就用行动证明了玛格丽特的推断,他第二次躺下之后,几乎是自然而然的,就翻过身来抱住她了。
玛格丽特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姿势,以便让彼此双方都更加舒服一些,就听到亨利在问,“亲爱的玛格丽特,你没有生气吧?”
“生气?”玛格丽特有点儿惊讶,“这从何说起?”
“你那么聪明,”亨利的声音闷闷的,“不可能没有发现我刚才是多么的惊讶吧。”
“哦,你说的是这个,”玛格丽特没有否认,“其实我觉得你的惊讶理所当然,你也同样不可能没有听说过关于我的各种传言。”
“嗯……我承认我很嫉妒,”亨利回答。
“在见到你之前,我有理由爱上任何一个人,”玛格丽特说。
“那么你现在爱谁?”亨利手臂上的力道似乎一下子收紧了。
“只有你,”这是玛格丽特的回答。这是她能想到最合适的回答了,当然,除了能这样理解之外,这句话也能理解为“只能是你”,但亨利显然对这一回答已然满意了。
“那么,亲爱的玛格丽特,”他深吸一口气,“我们可以再来一次么?”
她已经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逐渐亢奋起来,但玛格丽特还是一口回绝,“不,亨利,今晚不行了。”
“哦……”亨利把脑袋埋在玛格丽特的头发里,身体极不自然的蹭了几下,才又挪开了,支吾了一声,“好吧……”
事实上,介于两人之前的体力消耗都不算小,于是在向彼此道过晚安之后,很快就分别睡着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早上玛格丽特是被敲门声惊醒的,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亨利已经穿好了衣服,并且把昨晚扔在地上的她的睡袍捡起来了。
敲门声断断续续的从密道的小门传过来,使用这条密道的只会有三个人,读者们已经知道其中一个是阿朗松公爵了,而王太后从来不敲门,她拥有能打开卢浮宫所有房门的万能钥匙。
于是玛格丽特悄声问亨利,“几点了?”
“还不到八点,”亨利也同样悄声。
那么就不太可能是国王了,于是玛格丽特对亨利摇了摇头。
敲门声又坚持了一会儿,就停止了。玛格丽特才对亨利说,请他帮忙叫吉洛纳进来侍奉她起床。
亨利出去了。等玛格丽特穿好晨衣坐到梳妆台前的时候,她听到阿朗松公爵的嚷嚷声从前厅传过来。
玛格丽特在心底长叹一声,她这可怜的弟弟是死心塌地的要在这样一个早上来寻求某些心理打击的,于是她让吉洛纳把卧室门打开,请公爵进来。
在年轻的阿朗松公爵眼中,凌乱的卧室几乎宛如人间地狱,而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亨利的帽子还扔在公主的床上。
那么披散着头发、比任何时候都要娇美动人的玛格丽特就只能是普西芬尼了,当熟知希腊神话的公爵脑海中冒出这么个想法的时候,他真想立刻从这间屋子里夺门而逃。
但玛格丽特没有给公爵留下逃走的机会,相反的,她微笑着客客气气的问他,“亲爱的弗朗索瓦弟弟,你一大早到我这里来,莫非有什么急事?”
“哦,姐姐,”阿朗松公爵显得很是气急败坏,“我本来是有急事的,但到了您这里之后,我完全想不起来了。”
“那真遗憾,”玛格丽特依旧笑着,“要不请你坐一会儿,喝点儿什么慢慢想。”
“不,姐姐,”公爵立刻大声回答,“我已经想起来了,我是来提醒您不要忘记今天的弥撒。”
“我怎么可能忘记,”玛格丽特轻快的回答道,“现在时间还早呢。”
“亲爱的姐姐,”公爵已经完全控制住自己了,他转身看了一眼斜靠在一张大扶手椅上的贝亚恩亲王,“我知道您是不会忘记的,不过难道您打算让我们的贝亚恩表兄陪您一起去么?”
玛格丽特也看着亨利,后者很舒服的直起身子,对着公爵笑了笑,“亲爱的弗朗索瓦表弟,我当然不需要望弥撒,不过我可以呆在这里等公主殿下回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商量呢。”
“哦,我差点儿忘记了,姐姐,”公爵的表情仿佛他是刚想起来什么,“您一定还没吃早餐,所以让我在您这里吃早餐吧。”
然后他就走到小客厅的餐桌边上坐下了,亨利依旧笑着,玛格丽特于是回答道,“弗朗索瓦,现在还不是吃早餐的时候呢,所以我必须麻烦贝亚恩亲王陪你聊聊天了……”
亨利立刻站起来,对着玛格丽特欠了欠身,说了一句“遵命”,玛格丽特甚至没有再看阿朗松公爵,就关上卧室的门,继续她的梳妆打扮。
卧室的隔音效果很好,而玛格丽特在故意磨磨蹭蹭,等到卧室的门再次打开,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然后她多少有些惊奇的发现,阿朗松公爵已经离开了。
亨利正在喝一杯柠檬水,随即举杯向玛格丽特笑了笑,“亲爱的,”他说,“还有大概半小时留给我们吃早餐呢。”
于是玛格丽特就吩咐仆人们把早餐摆上来,只听亨利又说,“亲爱的玛格丽特,你穿这身浅绿色的长裙真是太漂亮了,我真想说如果有你这样的美人儿陪伴在身边,叫我去望弥撒我也心甘情愿。”
“哦,亨利,你说得太夸张了,”玛格丽特嗔笑着,“那么现在我就诚心诚意的邀请你去望弥撒,并且保证我会坐在你身边,你会去么?”
“即便我接受你的邀请,你也不会同意我去的,”亨利显得胸有成竹,“亲爱的,你肯定不希望你的丈夫是个昏君。”
“哦,亨利,”玛格丽特真的想要撒娇了,“你是越来越了解我了。”
“一点儿也不假,”亨利回答,“所以我知道你不愿意让阿朗松公爵打扰我们的早餐,就把他支走了。”
玛格丽特慢条斯理的往嘴里放了一小块蛋糕,细细咀嚼咽下去之后,才问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其实没说什么,”亨利显得很无辜,“我不过是憧憬了一下我们美好的婚姻生活,然后又邀请弗朗索瓦表弟去波城观光,然后他就主动告辞了。”
玛格丽特将信将疑。然而没过多久,她就知道亨利所说的是其实是多么的轻描淡写。事实上,甚至在她于九点半钟准时到达小教堂之前,有关贝亚恩亲王在法兰西公主的房间里过夜的消息,已经在整个宫廷的范围内不胫而走了。
正因为如此,当玛格丽特向她的国王哥哥行礼的时候,查理九世显得很是兴奋,“玛尔戈,你终于来了啊,我本以为你肯定是要卧床不起的。”
国王说话的声音不小,以至于周围一大圈人都开始向公主行注目礼,但玛格丽特也只能是笑了笑,“陛下,我大概不像您想象的那么脆弱。”
这时候本来已经在前排就坐的卡特琳娜王太后突然转过身来,隔着一排座位,她嚷道,“亲爱的女儿,你还是认真做一次弥撒吧,我恐怕你以后望弥撒的机会也不多了……”
不等玛格丽特回答,她又转过脸去,向坐在她身边的安儒公爵嘟囔着,“我们这里肯定有一个人要改宗做胡格诺了,真不希望她是我的女儿。”
玛格丽特几乎立刻想要辩解几句,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既然她已经明目张胆的站到了亨利一边,自然也应该有与自己的母亲为敌的觉悟——假如是对敌人,在处于这种于己不利的局面下,还是隐忍为上。
于是玛格丽特不声不响的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一众原本期待一场好戏的旁观者们也就作鸟兽散,随即玛格丽特发现,内韦尔公爵夫人并没有按时到达,这样也很好,她其实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些什么。
整个弥撒过程中玛格丽特都在开小差,虽然她也觉得这是对上帝不敬,但同时却也无法阻止自己去思索一些事情。现在她与亨利以及纳瓦尔女王的关系似乎稳定了下来,却还需要保证自己能够平安无事的熬到走上圣坛的那一天。
领圣体礼的时候,王太后乘机走到玛格丽特身边,口气严肃的对她说,“女儿,今天中午去我那里吃午餐吧,正好我有话对你说。”
玛格丽特以为她的母亲依旧是老生常谈,但事实证明,她的母亲在接连几个计划都遭受失败的前提下,确实也在反思自己的同时,开始考虑其他的途径了。
因而午餐还没有摆上来,王太后就直截了当的说道,“我的女儿,你最近的行为让我难以理解。”
“其实没有什么,”玛格丽特言简意赅的回答,“我正以全部的热情准备迎接我的婚姻。”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卡特琳娜王太后凝视着女儿的眼睛,“我和你哥哥都觉得让你嫁给这么
个小国的可怜巴巴的胡格诺王子是委屈你了,不过看起来你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玛格丽特警觉起来,她想了想,还是小心的再一次打起了马虎眼。
“夫人,我觉得纳瓦尔的亨利还算得上是不错的人,”玛格丽特答道,“因此我觉得这可以弥补他那顶过于朴素的王冠。”
“也许你期望亨利·德·波旁能够带给你一顶更好的王冠,”王太后看起来是在开玩笑,“我记得你小时候跟我说过,你要做法兰西王后呢!”
“哦,夫人,您可不要这么说,”玛格丽特那种受了惊吓的表情,至少有一半是真的,而另一半则是装出来的,“我的兄弟们固然会原谅我小时候的童言无忌,但我本人绝不希望再被提及这一点。”
“好吧,虽然你矢口否认……”王太后冷冰冰的笑了,“不过我还是想说我不想把你嫁给纳瓦尔的亨利了。”
“哦,夫人,看在上帝的份上……”玛格丽特脸上的惊恐是真的,而乞求是装出来的,“您不会真的要这么做吧?”
“很遗憾,是真的,”王太后露出了残忍的笑容,这是她非常喜爱的一种表情。
“哦,不,夫人……”玛格丽特确实已经花容失色了,“那样我也没办法嫁给其他任何人了……”
“这其实与我无关,”王太后继续笑着。
“夫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做?”玛格丽特确实有点儿着急了。
“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客观来说,王太后很满意玛格丽特的种种反应,她历来喜欢这种老猫叼着捉来的耗子反复折磨式的感觉。
“不过我不会告诉你的,亲爱的姑娘,现在回你的房间去吧,”王太后站起身来,“我会和国王讨论这个问题的。”
很显然,邀请女儿来吃午餐只是王太后的一个借口,于是玛格丽特只得露出一副尽可能哀伤的表情,慢慢离开了餐桌边,等她挪到门前,就听王太后又大声说,“放聪明点儿,玛格丽特,我知道你想要去找国王,不过我要是你的话肯定不会去。”
其实玛格丽特真的没打算去找国王,虽然王太后的行为让她无比厌烦,但在这件事情上,她从一开始就更加相信命运的力量。卡特琳娜王太后也许很相信自己的力量,但她无能为力的事情也同样多。
而且,玛格丽特觉得她的母亲很可能低估了国王促成这场婚事的决心,玛格丽特依稀记得自己当年是如何强烈的抵制这场婚事的,而且,她对国王当时的强硬态度始终记忆犹新。
想到这里,玛格丽特完全放心了,当然,如果王太后真的把她刚才所说的付诸了实践,玛格丽特也肯定会到查理九世国王面前痛哭流涕的——当走在卢浮宫阴暗走廊上的玛格丽特在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痛哭流涕的表情时,她差点儿要笑出声来了。
021 约会
事实证明,玛格丽特压根儿不需要多此一举的去拜见她的国王哥哥,因为查理九世很快就把卡特琳娜王太后的最新言行告诉她了。
玛格丽特回到自己房间,简单吃了几块干酪和蔓越莓干算作午餐,国王就已经派他的卫队长南希来叫她去他的房间了。
“我们的母亲一定是疯了,”玛格丽特还在行礼,查理九世就大声抱怨着,随即,他又放声大笑了起来,“亲爱的玛尔戈,想想看,她居然要反对你和纳瓦尔的亨利的婚事。”
“这一点儿也不奇怪,”玛格丽特回答,“我在您之前已经听我们的母亲大人说过了。”
“奇怪的是她反对的理由,”国王继续笑着,“她居然说纳瓦尔的亨利会取代我们家族继承法兰西的王位,因为我、安儒、阿朗松三个人都死了,而他娶了你。”
“哦,上帝保佑您,我的哥哥,”玛格丽特大声回答,“这真是无稽之谈。”
其实玛格丽特知道这一切都会实现。从这个角度,她很赏识那些为王太后的占星家们,特别是那个勒内,至少他在王位更迭问题上,确实做出了准确的预言。
“亲爱的玛尔戈,”国王停住了笑,撑着脑袋沉思了一会儿,才又说,“在我看来,即便她所说的这一切终有一天会实现,我也不认为这会成为阻止你这场婚姻的理由。”
玛格丽特赶忙行了个屈膝礼,“陛下,请您不要这么说。”
“这没什么,玛尔戈,”国王平静的挥了挥手,“如果我们都死了,王冠落到我们的妹夫头上,显然要比落到别的什么人头上好一点儿,至少你还能做王后。”
“陛下,这不可能,”玛格丽特低声回答,“我恳求您别再设想这一切了。”
国王似乎听进去了,他走到栖木架边上,伸出手,让他宠爱的那只喜鹊跳到自己手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小家伙的羽毛,玛格丽特从来都不喜欢那只喜鹊,因为国王给它起的名字也是“玛尔戈”。
“其实这样也不错,玛尔戈,”国王突然说,而玛格丽特直到听了后面的话,才确定他不是对喜鹊说的。
“如果我们母亲说的这个预言有实现的可能的话,”他说,“这更坚定了我要把你嫁给纳瓦尔的亨利的决心了。”
“我们家族已经够悲惨的了,”国王露出了一个与之相称的凄惨笑容,“如果你能过上好日子,其实也还算不错。”
“够了,陛下,”玛格丽特鼓足勇气喊道,“您在胡思乱想!”
但是国王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盯着那只喜鹊,“告诉我,玛尔戈,你想要嫁给纳瓦尔的亨利么?”
那只喜鹊好像是雌性……玛格丽特不厚道的想,然后她回答道,“当然,陛下,除了他大概我也不可能嫁给别的什么人了。”
“那就行了,”查理九世把喜鹊放回栖木架上,“玛尔戈,我累了,你回去吧,等着做你的新嫁娘吧。”
对于国王来说,这算得上是某种保证了,于是玛格丽特行了一个礼,就告退了。
遗憾的是,卡特琳娜王太后是雷厉风行的人,几乎就在当天晚上,密切关心宫廷动向的绝大多数人已经知道了王太后的最新打算,天主教的主要人士们则开始幸灾乐祸了。
玛格丽特很想知道纳瓦尔女王和她的儿子的反应,但亨利不仅仅当晚没有出现,直到第三天晚上,他才再次出现在公主的卧室里。
亨利说他才跟着孔代亲王和阿朗松公爵一起去城里游逛回来,一坐下来,就问有没有什么宵夜。
“很抱歉,亲爱的,”直觉告诉玛格丽特亨利并没打算留下来过夜,于是她微笑着回答,“只有一点儿蜜饯了。”
于是亨利只得接受半盆糖渍桔子作为宵夜,等他吃完了,才又说,“亲爱的玛格丽特,你弟弟对我的态度,在今天晚上有了特别的好转……”
“他大概以为我们真的没办法结婚了,”亨利露出他特有的那种嘲讽的笑容。
“这我知道,”玛格丽特回答,“他今天下午来过我这里。”
“看起来阿朗松公爵并不了解你的国王哥哥,”亨利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据我母亲说,国王又向她保证了一次,说他一定会促成我们的婚事。”
“巧得很,”玛格丽特笑了笑,“这我也听国王本人说过了。”
“哦,亲爱的玛格丽特,”亨利嘟囔道,“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比如说……”玛格丽特轻松的弹着手指,“纳瓦尔女王陛下有没有什么新的指示?”
“有的,”亨利没好气的回答,“这就是我为什么今天才来见你的原因。”
玛格丽特安静的听着,只听亨利又说,“亲爱的玛格丽特,请相信我在过去的三天里是多么渴望见到你,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玛格丽特本来想说“我也一样想你”的,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亨利继续说下去,“可是纳瓦尔女王陛下从前天起就要求我不要和你太过于频繁的接触,更要命的是,她把她的心腹侍从某某先生派过来给我守夜,以至于我实在没办法晚上到你这里来了。”
“要不是今天晚上有出门的借口,我还没办法来呢!”亨利最后抱怨道。
玛格丽特皱起了眉,她对纳瓦尔女王其实了解不多,于是她问,“亨利,女王陛下提出这种要求,不会没告诉你原因吧?”
“她确实说了,”亨利摊了摊手,“无非就是那些老调调,叫我做得不要太逾礼免得影响我们的婚事……算了,我懒得再说下去了。”
玛格丽特觉得也没必要再问下去。她想了想,只是又确定了另一件事,“那么你今晚不会留下来了吧?”
没想到亨利一本正经的回答,“我当然要留下来。”
然后他又问,“亲爱的玛格丽特,你卧室里的密道是通向哪里的?我能够用么?”
亨利当然不会想到,在这短时间内,玛格丽特已经有了另外的计划。因而当听到玛格丽特的拒绝之后,他的失望溢于言表。
玛格丽特却依旧微笑着,“亲爱的亨利,我会用另一种更诱人的方法来满足你的希望。我会给你写信告诉你该做些什么,但在这之前,我需要你保证你会遵照我的安排。”
“我保证。”亨利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
“那么现在回去吧,”玛格丽特下了逐客令,“祝你晚安。”
亨利站起身来,却没挪动半步,他又问,“玛格丽特,你需要多少天?”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玛格丽特笑道,“大概会很快,不过我可不保证。”
“哦,亲爱的玛格丽特,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一直到他走出房门,亨利都在嘟囔着诸如此</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