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紫禁城第37部分阅读
怕,让李莲英带慈禧先躲进不远处的树林子,他从腰下抽出那柄锃亮的大刀以防不测。
光绪让车队停下来。他不顾其他人反对,一定要在这儿等慈禧的轿车。大阿哥吵着要吃饭,说再饿下去就要死了,隆裕和瑾妃也吓得要死,听着身后传来的隆隆枪炮声,唯恐在这儿让洋人追上。特别隆裕皇后,比谁都害怕,说老佛爷的车本来就在前面,会不会早就到了昌平。光绪不理她,说谁闹谁先走。
瑾妃低着头不说话。其实她心里明白,皇上为什么冒着这么大的危险,一定要在这儿等,这儿是去昌平的必经之路,明面上他是在等慈禧,骨子里他是等珍妃。
莲妃和珍妃是亲姐妹俩,瑾妃比珍妃大三岁,同一年选为光绪的皇贵妃。当时她们姐妹俩加上隆裕,总共三个人,让光绪从中选出一人为皇后。本来光绪一眼就看中了珍妃,由于慈禧在场,而且在选皇后之前,慈禧便再三告戒、暗示光绪,一定要他选慈禧的内侄女为皇后。迫于慈禧的压力,光绪只得做出这一无奈的选择。这不仅造就了后来珍妃的悲惨命运,同时也铸就了他和隆裕之间痛苦的婚姻。
正如瑾妃所猜测的那样,光绪在这儿裹足不前,确实是为了等他的爱妃珍儿。无论慈禧在前面还是在后面,对他来说不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珍妃,她肯定在他们后面。他离开紫禁城的时候,珍妃还没上路,她跟吟儿坐下一趟车,半道上一直没见珍妃的车追上。因此她在他们后边是确定无疑的。
眼瞅着太阳沉在西天,晚霞烧红了半边天,拉车的马儿也等得不耐烦了,不时喷着鼻息,后蹄拼命刨着车下的黄土。两名雇来的向导不知光绪是当今皇上。他们也等急了,上前劝光绪,说这儿前不着村后着店,世道不太平,女眷又多,还是尽快赶路为好。
光绪嘴上不说,心里不得不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正为难时,突然几个扮成老百姓模样的太监跑到光绪的轿车前,低声叫着主子,说宫女吟儿赶来了。光绪一听,顿时激动得不行,在太监的搀扶下跳下轿车,向吟儿走来的方向迎过去……
疲惫不堪的吟儿几乎不敢相信她已经追上了皇上的车队。
在德胜门内的小胡同里,她被那个蛮横的大兵按在地下时,她以为自己完了,那会儿,她真想到了死。人就这么怪,一想到那最后的归宿,心里反倒出奇的冷静。那大汉一边扒她的裤子,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用那宽扁的大嘴在她脸上亲着。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右手抓起一块青砖,向那人油亮的额头上狠狠砸下。一声闷响。那人脑袋一歪,毫无声息地趴在她身上。她好不容易推开对方沉重的身子,从地上爬起,跌跌跄跄地出了德胜门,随着潮水般的人流向北边走去。
首先认出吟儿的是小回回,他将吟儿领到光绪面前。见到皇上,吟儿本能地要下跪。小回回一把拖住她,说这儿有外人,不能让他们知道这是皇家的车队。
“吟儿”光绪惊喜地叫着她。
“皇上”吟儿深深弯下腰。
“珍主子呢她不是跟你一块儿”光绪紧张地问。
吟儿张大嘴已,像离水的鱼儿艰难地张合着,心里说不出地痛楚。话就在她舌尖上打转,却不敢说出来。光绪见她两眼发直,硬是不出声,急得他连声催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小回回也在一旁提醒吟儿,说皇上问您话呢。
吟儿瞅着光绪那双焦虑不安的眼神,实在没勇气告诉他珍主子的悲惨遭遇,可话又说回来,她至所以冒着危险,几乎跑断了腿,不就是为了赶上车队,将珍主子的事告诉皇上吗不错,她是为了告诉皇上才玩命的追上来,可见了皇上,先前的勇气再也没了。
“吟儿你……为什么不说话”光绪问,心里有种不祥之兆。
“我……我没跟珍主子在一起。奴婢落后了,一个人追上来的……”吟儿嗑嗑巴巴地说。她觉得在这种事情。上骗皇上,实在太残忍,但她不得不这样,因为这会儿如实告诉他,比骗他更加残忍。
“那……那她跟谁在一起”
“皇上,珍主子会不会跟老佛爷在一起”吟儿反问。
“不,不可能……皇太后的车跑在头里……”光绪心里乱成一团。
“这一路上走散了,说不准珍主子能碰上老佛爷也难说。”小回回在一旁安慰光绪,其实他是害怕在这半道上停下,替皇上找出一条赶紧离开这儿的理由。这句话对无可奈何的光绪无疑是个安慰,也只有这么想心里才能勉强过得去。
吟儿心里说不出的难过,珍主子的死,不仅唤起了她对皇上和珍主子无限同情,同时也毁掉了她心中一座偶像。过去任何时候,任何人当她的面说老佛爷不好,她绝对无法接受,而通过今儿早上发生的事,一切都变了。
光绪搓着双手,正在犹豫间,突然来了几匹快马,向他们传了皇太后的命令,原来这些护军是从北京城里赶来的,他们已经护送慈禧到了一个名叫西贡市的地方,然后匆匆回来找皇上等人,要他们赶在天黑前到那儿会合。
吟儿跟着皇上的车队到了西贡市,天已经黑了。这地方名儿叫西贡市,其实连个镇都算不上,只不过是一片较大的村子,一边靠山,一边扼守着由北京城里通往昌平的大路。村里房子不少,可兵荒马乱的,一般人家都不肯收留像他们这样的难民。再说人也大多,谁家也住不下。幸好村口有座被人废弃的清真寺。慈禧和皇上以及皇太后、大阿哥等人住在里头,元大太太,四格格等人也都勉强跟着皇上皇太后在清真寺里住下。其他人,太监和宫卫侍,甚至连李莲英本人,只得住在清真寺附近的一些人家里。总之,这些人住的很杂乱,东一个西一个。
一路上跑散了不少人。这么多女主子,连吟儿在内,总共只有两名宫女,因此她们格外辛苦。太监们烧了一锅热水,吟儿和另一个叫娟子的宫女分别伺候着慈禧、隆裕、瑾妃、元大奶奶和四格格等女主子。吟儿是皇上身边的人,所以除了伺候这些人,还得照顾光绪,她两头忙着,比谁都辛苦。
她舀了一盆热水,按规矩首先给慈禧送上,慈禧洗了脸,又用剩下的水洗了脚。她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一点也不像皇后。大阿哥和四格格们,再苦再累也咬着牙不出声。
吟儿蹲在地下,帮慈禧洗脚。过去她和慈禧在一起,除了某些神秘和敬仰外,更多的是一种害怕。因为珍主子的事,吟儿除了害怕,心里更多的是某种厌恶。
慈禧望着吟儿,问起宫女中还有谁跑出来了。吟儿说除了绢子,眼下就她一个人跑出来。
“唉这么些人,就逃出你一个”慈禧一脸愁容地说,其实她心里想弄明白,吟儿早早与小回回一块儿走的,为什么会没赶上车队。她处置珍妃时,她到底在哪儿,看见什么没有。
“这怕是缘份。”吟儿躲着对方的目光。
“你不是早早就离开了乐寿堂,怎么也没跟上车队”
“都是奴婢大意,不该忘了皇上的东西,又赶回乐寿堂去取,半道上走错了道,等回到神武门车队已经走了……”
“你没见到崔玉贵他们”慈禧突然提起二总管的名字,吟儿心里不由得一惊,心想就是这家伙带头将珍主子推下井口的。她这时才明白慈禧问话的意思,连忙摇摇头,说没见到二总管。
“那就难怪了,要不崔玉贵一定会带你一块儿走的。”慈禧显然松下一口气。正想告诉吟儿,她见到她哥哥了,幸亏对方救了她的驾,她哥哥一点儿也不像她说的那样没出息。
没等慈禧的话说出口,门外传来光绪和李莲英的争执声。听得出,光绪情绪非常激动,无论李莲英怎么劝也不听,执意要进来。其实为了珍妃的下落,光绪已经不知问了多少遍,慈禧一直跟他绕圈子,现在看来,这事儿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慈禧思忖片刻,让吟儿去门外请皇上进来。
光绪进门后,慈禧正在洗脚。慈禧指着脚脖子,让吟儿替她用力揉揉,因为这一路用了不少脚力,脚脖子酸胀酸胀的。按旗人规矩,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当儿子的也得回避。因为光绪思念珍妃心切,也就顾不上些种礼貌,硬着头皮站在那儿。
“儿臣给皇爸爸请安,”光绪终于开口说道。
“你好像有话儿要跟我说”慈禧明知光绪为了珍妃急得不行,却慢慢悠悠地问。
“是,儿臣听说皇爸爸恩典,让珍儿一块儿出来了……”
“那又怎么着”慈禧反问。
“可是儿臣一直没见她露面啊”
“怎么,你找我要人来了”慈禧挺起腰板,不高兴地沉下脸,拿出她一惯以进为退的本事。
“不不。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光绪连忙解释,“我只是想问问她在哪儿失散的,也好派人去找。”
“别费那个劲了,珍儿她没出来。”慈禧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她,她没出来”光绪顿时愣在那儿,张着嘴,一时闹不清慈禧话中的意思。吟儿听到这儿,不敢相信她的耳朵。这么天大的事儿,由老佛爷嘴里说出来,就像说晚上的饭菜味儿太淡,明儿多加点盐。看来珍主子一条命,还不如老佛爷几句话精贵啊
“手底下别停,给我多揉揉。”面对儿子的震惊,慈禧毫不在意,一边指点吟儿继续替她按摩。
吟儿答应着,手上的动作加快许多。瞅着娘儿俩这场对话,心想天底下真有这么硬心肠的母亲,说到底,皇上不是她亲生的,要是她亲生的,她一定不会这样对待他。她看见光绪眼里滚窜泪花,喉结像只算盘珠子在他瘦削的脖子上下滚动,似乎一不小心便会从皮肉里掉下。她同情皇上,更可怜皇上,觉得珍主子嫁给他这样一位皇上,既值得,同时又实在太那个了。值得是因为自古到今,没听说有几个当皇上的能这样爱一个女子。太那个什么的,她也说不清,反正是皇上太老实,太柔弱了。话又说回来,谁个当儿子的碰上像慈禧这样厉害的妈,不老实也得老实。这就叫命,一物克一物。慈禧天生就是万岁爷的克星。
慈禧等光绪说话,等了好一阵子,仍不见他说话,这才作出一副沉重的样子对光绪说:“我本想晚几天再跟你说的,让你也缓缓劲儿。从心里说,我原打算带她一块儿走。你想想,洋人真打进宫中,能放过她去不如带出来放心。”说到这儿,慈禧突然抬眼看着吟儿,说她当时也在场,“吟儿,是我让你去北三所传的话,我是这么说的吧”
“是这么说的。”吟儿不得不点头应声,当时的确是这样,至于后来发生的一切,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想到后来的事,她心里说不出地悲愤。天地良心原来上下两片嘴皮子,翻过来掉过去竟然可以这样说话啊
“瞧瞧幸亏还有证人。”慈禧耸耸肩。
“那……那珍儿怎么说的”光绪满脸沮丧地问,这大概是一种本能,想知道珍妃究竟怎么了。
“她自个儿不乐意。”
“不会的。”光绪急了。
“什么叫不会”慈禧反驳光绪。
“儿臣是说,您跟她说清楚没有”光绪连忙改口。
“我顶着炮火连天,眼瞧着洋兵打到家门口儿,掰开揉碎了,都跟她说明白了。我说皇上在前头等着你,咱们把前边的事先搁在一边,好歹同船共渡,也算搭个伴儿……可珍儿她天生那倔脾气,硬是咬死了不肯走”
“为什么”
“她说了,国破家亡,她要殉节”
“殉节”光绪重复着这最后两个字,手脚不由得发凉。
“就这样,她硬是不肯走,说洋人打进来,她就一头跳下井口”慈禧明说到这儿,不由得拭着眼窝里的泪水,喃喃低语,“珍儿,你给咱们全宫的后妃长脸了”
吟儿呆呆地望着这位一向令她敬仰的老佛爷,这会儿才真正觉得她的厉害,不愧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高手,她本以为在珍主子这件事情上,由她那张巧嘴说破了,也是他对不住皇上和珍主子,没想到她竟然能将这事儿说活了,珍主子一下子成了洋鬼子害死的英雄。
“不,不不她不会,也不该这样……”光绪语无伦次,不敢相信珍妃真的就这么走了,从此离开他。
“好烈性的孩子我以前还真没瞧出来。”慈禧长吁短叹,一边说一边轻声啜泣。
光绪情绪激动地跪在地下,仰天长叫一声:“珍儿”,止不住地放声痛哭。吟儿心里本来就难受,见光绪哭得那样伤心,越发觉得对不住他。她没能在最后一刻跟着珍主子,所以才……想到早上亲眼看到的那一幕惨剧,而老佛爷直到现在仍然在骗万岁爷,说珍主子准备跳井,其实她早就让人推下井里了。想到这儿,吟儿心里憋了一整天的悲伤突然涌出心窝,情不自禁地跟在皇上后面放声大哭。
慈禧吃惊地望着吟儿,见她哭得比光绪还要凶,浑身在一片嘶哑的哭泣中颤抖着,心里冒出一丝愤懑,没想她竟然对珍主子有那么深的感情。与此同时,在吟儿的哭声中,慈禧心里一团疑云也在吟儿的哭声中消释了,在珍妃这件事情上,慈禧最不放心的是吟儿。即便她问过她,但她仍然不放心。可吟儿这一哭,证明她确实不知道这件事的底细,要不她不会听说珍主子要跳井,做出如此强烈的反应。
立过秋了,天仍然热得不行。
哭得死去活来的光绪终于安静下来,他躺在临时铺就的地铺上,两眼瞪着天棚顶一动不动。他那本来就苍白的脸上更显得毫无血色,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像一副石刻的面具。
吟儿坐在地下,像宫中守夜的那样坐在光绪身旁,烧着艾草用来熏蚊子,一边不停地替皇上扇扇子,怕热着他。望着皇上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她心里说不出地冲动,想将珍主子被人落井下石的真相告诉皇上。话到嘴边,她又咽回去,觉得这会儿不是时候。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总有一天,她要亲口告诉皇上珍主子被老佛爷害死的真相。
记得大半年前,她离开北三所时,珍主子硬是将那只搬指交给她,从那会儿起,珍主子对她的命运似乎已经有某种预感。当时吟儿劝她,说她和皇上一定能再见面。她这么安慰珍主子,其实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当时,她没想到,恐怕连聪明过人的珍妃本人也没想到,会闹到眼前这种结局啊
过了好一阵子,她看见皇上闭上眼。毕竟光绪太累了,颠了一天不说,从早到晚米水没沾过牙,加上为了珍妃的事伤心过度,终于昏昏睡去。瞅着皇上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下,吟儿估计他睡着了,这才悄悄爬过去,吹了小木箱上的油灯。
吟儿靠在墙根坐在地上,屋里漆黑一片。闻着满屋子艾草烟的香味儿,她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得先忙完了主子的,然后才论到奴才的,哪怕是想心事,也得等安顿好主子,当奴才的才能挤出时间来想自个儿的事。这不,直到她安顿好皇上安安稳稳睡下,这才想起小回回跟她见面时说的话,说他前一阵子见到荣庆了,荣庆让他转告她,他还活着
这话是吟儿跟着小回回去神武门的半道上说的。当时,洋鬼子要进城,四下乱哄哄的,加上她心里惦着珍主子,所以当时小回回的话从耳边一过,没顾得上多想,这会儿夜深人静,皇上的心操完了,“他还活着”这句话突然从脑壳里冒出来,想到他还活着,她刚刚落下心儿立时闹腾起来,自从荣庆武昌出事后,一年多没他任何消息,所以小回回带来的口信就像大日头下的一声旱天雷,令她在这近乎绝望的等待中看到了希望。
想起小回回说荣庆人就在北京,她立即联想起慈禧提到她哥福贵的事。吃过晚饭那会儿,老佛爷担心她知道珍主子被人投入水井的内情,问了她许多情况,最后提到了她哥哥,说福贵这次随驾有功,她要给他个恩典,好歹赏他个官做做。当时她说不出地纳闷。首先她哥根本不懂武功,怎么能护驾有功当时要不是皇上为了询问珍主子情况突然闯进,她也许会问问清楚,她哥哥护驾有功到底是个什么说法。会不会荣庆冒充她哥,正好与老佛爷碰上了,从老佛爷嘴里所描述的那人个头和模样儿,跟荣庆差不太远。一想到这儿,她浑身上下的血像被一把火点着了……
突然,窗外传来一片沙石落地的响声。这声音,听着很像山里的风吹着树叶儿,一阵沉下,一阵又响起。一下又一下,总共三下。吟儿的心顿时绷得紧紧的,在别人听是风声,在她听来这可是荣庆跟她约会的暗号。当年她在家的时候,每次荣庆迫不及待地想见她,总是用这种办法将她从家里勾出去。她按住心跳,从地上爬起,悄悄走到窗边,由窗棂里向外张望。
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看见一个人影由不远处一闪而过,然后站在墙边一株大树下,她顿时明白,荣庆跟着车队追她来了。
她站在那儿喘了一阵子气,听着光绪均匀的鼾声,终于踮着脚后跟走到房门边,轻轻抽了门栓,像只灵巧的猫儿走到院子里。因为天热,皇上、老佛爷和皇后等主子睡觉的地方都没关窗,她必须格外小心。幸好主子多奴才少,奴才们住的又散,加上这些人跑了一天路,一个个累得贼死,打雷也吵不醒,吟儿没费多大劲就顺利地进了后院。
后院那名守夜的卫士抱着长枪靠在院墙边睡得死去活来。她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根本不见荣庆的人影。她心里奇怪,刚才明明见到有个人影躲在树下,这会儿怎么不见了。她不甘心地穿过一道夹墙,四下察看,这时身后突然有个人轻轻将她抱住,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是我。”吟儿身于掠过一阵痉挛,本能地转身将那人紧紧抱住。
荣庆将吟儿抱上墙,然后他也跟着爬上墙,带着吟儿翻进隔壁一家人后院的草棚里。这儿堆满一捆捆麦草,紧挨着清真寺,一般人不易察觉,他早就瞅好这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两人紧紧搂在一起,激动地在草堆上翻来滚去,连话也顾不上说,拼命亲着对方。第一轮g情过去之后,吟儿从草堆上坐起,在黑暗中听着他急促的呼吸音,闻着他身上那股特别的气味,心想她不会是在做梦吧过去她也不止一次地梦见荣庆,每次都跟真的似的。为了证明不是梦,她特意在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当疼得她差点没叫出声,这才相信这不是梦,忍不住趴在他怀中哭了。她哭得那样伤心,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荣庆不知她出了什么事。他紧紧搂着她,想安慰她,想说好不容易见面了,该高兴还来不及,哭什么。不知为什么,他抱着她那因为伤心而抽搐的身体,一句话也说不出……
皇上的车队一到,荣庆便找到李莲英。要他安排与妹妹吟儿见面。李莲英说今儿无论如何不行,因为当时光绪吵死吵活要见慈禧都没安排上,何况有珍主子这件大事压得老佛爷喘不过气来。这到那会儿,慈禧还没想好怎么跟皇上说。所以李莲英再三表示,他明儿一定替荣庆安排与吟儿见面。
对荣庆来说,不会有明儿了。这不,瑞王爷等人的护驾队伍一到,不用李莲英调查,他身分就不打自招了。退一万步,就算瑞王不到,宫中的赶来的侍卫越来越多,难免有人认识他。所以他唯有趁着夜色,摸进清真寺,想办法找到吟儿,然后带她离开这儿。凑巧的是草棚与皇上住的房子仅一墙之隔,翻过墙头便从窗口一眼看见吟儿坐在地下。于是他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撒在墙头上,作为联络暗号。
“庆哥”吟儿终于哭够了,搂着他脖子轻轻叫着他。这两个字从她嘴里叫出,是多么难啊,从他们分手到现在,她一直在等着这一天。这天等得太久太久了,就在她觉得已经等不到的时候,他突然来了。
“吟儿”荣庆抚弄着她的头发。
“庆哥”
两人在黑暗中紧紧粘在一起,互相搂抱着。
隔着她那细滑单薄的纺绸长裙,荣庆感悟到她温暖的身体在自己怀里微微颤动时,一种本能的欲望从心里升起。吟儿蜷缩在对方怀抱里,闻着他身上那种特殊的气味,心里忍不住的g情令她浑身颤抖。他们俩都有种冲动。这种简单而原始的冲动,在这个山风习习的草棚里,对她和他来说,不仅是一种爱的本能的需要,同是也是对他们经历了长时期的苦难分离之后,对这一恍如隔世后再次重逢后的唯一选择。
男人往往比女人更直接。荣庆伸手解着吟儿的衣扣。
“不不……”吟儿尽避非常非常渴望这事儿。但女性本能的羞涩,加上一想宫中的规矩,拼命抗拒着。
“我下过聘了,也在你们家拜过天地”荣庆将她按在草堆上,近乎粗野地压在她身上。
“求求你,再等等。”她求他,这种挣扎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大意义。
“不我等不及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庆哥求求你”她紧紧夹着大腿,感到那儿涌出一股撩人心魄的热流。她不明白,世上竟有这种临死也要去做的事,就在荣庆扯下她长裙下内裤时,她两条胳膊突然死死搂住对方的身体像打挺的鱼儿,不顾一切地闭上眼,任由着他摆布。
“听人说你成天伺候皇上,皇上很喜欢你,打算把你收了房了。有没有这回事”他干过了那种事儿之后,靠在草堆上,有种说不出的满足。这时,他想起小回回说的话。其实他早就想问她,但不敢问,特别在干那种事之前。皇上是他主子,也是万民的主子,而且有恩于他,如果她真让皇上收了房,他还敢跟她干那种事儿
“亏你在皇上身边呆过,他是那种人”她反问。
“这……”他被问住。
“皇上是个痴情人。为了珍主子,宫中其他嫔妃从不亲近,这样的皇上从没听说过,要不是在他身边亲眼见了,谁个也不会相信的。”
“这倒也是。”他点点头,伸手摸着下巴。
“你呐这些年没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偎依在他怀里。这会儿她才觉得她完完全全是他的人了。
“这还用说”他嘴上硬,心里忍不住想到小格格和英英。前者不觉得什么,对英英,他可真有些喜欢,而且因一时冲动干过那种荒唐事。
“我不信不过我也不怪你。”
“你放心,真要有半点对不住你的地方,让我这会就死。”
“快别乱说”她伸手堵在他嘴上。
“那跟我走”他突然说。
“上哪儿”她问。
“天南海北,哪儿不行啊”
“可我还没出宫呢”
“你这就算出来了”
“这怕不行,我都熬了三年,这一走,就算私逃啊。将来总提心吊胆过日子,抓回去就是死罪”
“北京都让洋人占了,皇上皇太都自身难保,谁还管得着你”
“那洋人还能占一辈子早晚北京还是大清国的。”
“你不跟我走”他急了,扳着吟儿肩膀问。
“我跟你就跟后半辈儿。”她想了想,趴在他耳边说。
“吟儿,听我说,趁这乱乎劲儿,走了就走了呀”
“我不怕对不住老佛爷,就怕对不住皇上……”一想到皇上,禁不住想起珍主子,她犹豫半天,终于说了珍主子被人推下井里的惨剧。荣庆听后心里挺难受,半天不说话。
“你想,皇上刚没了珍主子,伤心透了。要是我再一走……”见他不说话,她接着皇上的话题说下去。
“你又没卖给他。”他没好气地说。尽避皇上和珍妃对他和吟儿非常好,而且有恩于他俩,但他仍然坚持要带吟儿离开这儿。
“俗话说一日主子百日恩。我不能就这样连个招呼不打就走人吧”她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除了替皇上着想,她不得不替家里人着想。荣庆已经成了朝廷要捉拿的“犯人”,她再跟着一块儿犯事,现在抬腿走了容易,将来怎么办她和他总不能奔着一条道儿走到黑,永无尽头地走下去啊。
“这些年,我白等你了”他心里非常委屈,愤愤地说,“我亲爹亲妈都扔在京里了,顶着枪子儿一路追来,你让我空忙一场”
“这……”她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是不是贪上荣华富贵了你舍不得皇上,想给皇上填上一房”他激动地瞪着一双大眼。
“跟你说了,皇上没碰过我一下手指头”
“我不信。”
“你……你这没心没肺的,你没瞧见呀罢才身上全是那些……”吟儿羞涩地说,双手搂住荣庆的脖子,脑袋抵在他胸口一通乱撞。荣庆明白她没说出口的意思。刚才他压在她身上干那事儿的时候,她下身见红了,血染湿了她衣服。大概再没比这更好的证明,她给他的是正经的女儿身啊,想到这儿他心软了,一边亲她,连声说错怪了她。
两人躲在草棚里,紧紧依偎在一起,说起分手后各人的情况。
荣庆说了他如何逃出宫外,茶水章奉皇上之命找到他,他们一行如何假冒皇上,企图说服两湖总督张之洞发兵勤王。眼看事成了,没想瑞王家的小格格和他舅老爷突然从北京南下,坏了整个计划,吟儿听到这儿,追问起他与瑞王府小格格的定婚的事。荣庆说了武昌新婚之前逃到上海的经过。
“有人说你跟瑞王家攀了亲,我一夜一夜睡不着,心里急得不行,我想你一定不会的……”吟儿紧紧抱着荣庆,似乎她一不当心,他就会从身边消失。
“当然不会。我早起过誓,这世上非你不娶。”
“庆哥你……你真好啊”
“那你还不肯跟我走”他再次提出要她跟他逃跑的计划。
两人再次商量起下一步的事儿。商量来商量去,荣庆坚持走,吟儿则非常犹豫,除了觉得对不住皇上,更害怕连累家人。
眼瞅着天快亮了,荣庆心里说不出地焦急。他认为现在不定,等天下太平了,皇上皇太后重新回到宫中,他与吟儿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替皇上传密诏给袁世凯,加上在武昌假冒皇上,他已经成为朝廷要捉拿的双料案犯,即便她有一天放出宫外,也无法与他结合。只要慈禧一天不下台,他就一天不可能翻身。他不可能翻身,他与她的事就没指望。吟儿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特别想起珍主子的遭遇珍主子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她不以为然,总算勉强同意了他的看法,决定跟他一起走。
临走前,吟儿提出回去看皇上一眼再走。荣庆觉得这样太危险,万一被人发现就走不成了,她说她有重要事情告诉皇上,一定要回去一趟。她知道,她这一走,将永远见不到皇上了,珍主子遇害的真相将永远不为人知,皇上也永远蒙在鼓里,这样做对不起珍主子,珍主子死得太屈了。她是她的贴身丫头,她叫过她好妹妹,她要是不告诉皇上这个事实真相,她将永远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尽避荣庆觉得有些冒险,但考虑到事关重大,珍妃又救过自己,他不得不同意。吟儿临走时,他突然冒出个念头,想趁此机会跟吟儿一块见一面皇上,亲口向他面报武昌事变的经过,看看皇上下一步有何打算。
吟儿不同意,担心他被人认出,荣庆说这儿除了皇上,其他人都不认识他,连李莲英和老佛爷都以为他真的是她哥哥。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吟儿先回去,看皇上醒来没有,他在这边等着她音信,约好像刚才一样以撤沙土为暗号,只要他听见墙头上有声音,立即随后赶过去。
吟儿回到清真寺,天色还没透亮,但光绪已经醒了。
吟儿进了东侧屋,见皇上站在窗边,心里不由非常奇怪。没等她请安,光绪突然指着窗外,低声问吟儿:“他来了”
吟儿顿时愣了,不知说皇上的“他”指什么人,光绪讳莫如深地一笑。
“你心里除了这个他,难道还有第二个”光绪这一说,吟儿顿时满脸通红,她心中暗暗奇怪,皇上怎么会知道荣庆来了。
原来,光绪一直没睡着,他为了让吟儿安心,故意装出睡着的样子,也好让她休息一下。所以她吹了灯,后来发生的一切他都听见了。当沙土一连响了三下,吟儿进了后院,光绪站在窗边,借着月光,隐隐绰绰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吟儿一去就是大半夜。光绪想来想去,这男人一定是荣庆。唯有儿时的情人,才会有这种暗号,吟儿才一去就是大半夜,同样,只有荣庆才会如此了解皇家的规矩,一路追踪到这儿。
“这是朕赏给你俩的。”光绪笑笑,从手上取下那绿玉搬指递给她,说这是送给他们俩的,作为他贺喜的赏物。
“皇上,这礼太重了,奴婢不敢也不能收下。”吟儿不敢接绿玉搬指。
“朕本想直接赏给荣庆,看来他不敢来了,朕不怪他,来这儿确实也太危险了。由你带他一块儿领赏吧”光绪惆怅地说,其实他心里是多么想见见荣庆啊。
“皇上还是由他当面领赏吧。”吟儿看出皇上非常想见荣庆,沉吟片刻说。
“他在哪儿”光绪喜形干色。
吟儿说她去叫他。她匆匆进了后院,抓起一把沙土向院墙上撤去。一下二下,她一共撒了三下,却不见墙外有任何动静,她急了,慌忙从大半人高的土墙的一处豁口爬进隔壁人家,进了那间紧挨着土墙的草棚,不由得愣住,棚子里空空的,荣庆不知去了哪儿。他说好在这边等她的暗号,怎么会突然离开,她满心疑虑地等了半天,仍然不见他回来,心里不由得发慌,担心他出了什么事。
第二十七章 末路英雄泪
荣庆趁着兵荒马乱,企图带吟儿逃走。临行前,被人识破。荣庆只身逃走。吟儿终于对光绪说出珍主子被害真相,隆裕皇后状告吟儿与皇上有不轨行为。慈禧将计就计。荣庆逃回北京,他敲开家门,开门的竟然是小格格……
吟儿在草棚里等了又等,始终不见荣庆的人影,心里正焦急着,隔着那道土墙,传来光绪在后院里焦急的叫声,她一听便知道有事发生。因为事先她和皇上约定,一旦他那边有什么情况,他就叫她的名字。
光绪趴在窗前叫了一阵子,对李莲英说,吟儿刚才还在的,怕是出去办事了。他说的办事,指宫女们大便小解一类的。这儿不比宫中,荒村野外,这种事没有固定的去处,清真寺后面的小树林自然是太监宫女们方便的地方。
吟儿偷偷翻过土墙,悄悄溜回光绪的住房。她一进门,便低声告诉皇上,说荣庆不知跑哪儿去了,等了半天没见他回来。光绪担心会出事,因为李莲英刚才来了,说老佛爷传吟儿,让她立即去一趟慈禧的住处。
“不要怕,先沉住气,看看那边的情况再说,”光绪叮嘱她。
吟儿点点头,离开后屋,向前边的院子走去。
慈禧坐在一张破旧的方凳上,这大概是她一辈子碰上的最旧最差最不堪入目的凳子,她正低着头,数着手上的佛珠。见吟儿走进,迎头就问她一大早上哪儿去了,吟儿说她去林子里办事去了。
“老佛爷叫奴婢来友事”吟儿小心翼翼地问。
“我让你见个人儿。”慈禧神秘地看吟儿一眼。
“什么人”吟儿心里暗暗一惊,担心会不会荣庆让他们抓着了,他俩的事败露了
“见了自然知道。”慈禧边说边看一眼李莲英。
李莲英立即会意,走出南房,不一会儿便将荣庆带进来。吟儿一见荣庆顿时慌了神,早将他冒名顶替她哥的事儿忘了干干净净,连忙说她不认识他。慈禧让她再好好瞧瞧。机警的荣庆慌忙跪下给慈禧请安,一边趁机提醒吟儿。
“奴对福贵叩见老佛爷”原来荣庆留在草棚里等吟儿的暗号,盼着跟皇上见一面,没想李莲英突然找来了。李莲英在他住的小屋里没找到他,进了后院,见荣庆在站在草棚边,以为他在那儿小便,慌忙拖住他,说老佛爷传他,让他与妹妹见面。荣庆心想他要不跟李莲英一起去慈禧那边,对方怀疑不说,呆会儿吟儿隔墙给他暗号,让李莲英发现了,岂不更麻烦,所以只得老老实实跟他到了这儿。
“哥哥你怎么来了”果然,他这一声叫,吟儿立即回过神,作出一副非常惊讶的样子。
“他是你哥哥,刚才br /gt;</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