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金屋可藏娇第1部分阅读
何处金屋可藏娇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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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金屋可藏娇》
正文 第一章 初入汉家乱纷纷
“哼……”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萦绕在脑中,持久不散。陈娇感觉自己万分艰难的摇晃着脑袋,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费力的睁开眼睛之后,入目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朱红色凤凰,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雕刻在她头顶上方天花板上的图案。天花板比较高,至少比她住的那个小公寓的天花板高很多,而且也比她过去20年见过的任何一间房子的天花板更加富丽堂皇,这让她有些心慌。傻傻的盯着天花板,她保持着醒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的躺着。
发生了什么事?她在心里想着,她记得她是在自己家里玩电脑的。对了,是玩电脑。
天气不太好,她没有出去,在家里玩俄罗斯方块。因为快要过年了,所以爸爸妈妈都为了年底厂里结账的事情在外面奔波,她就一个人在家里自娱自乐。后来,静静叫她陪着出去买衣服,打了个电话过来,然后她靠在窗口接电话,接电话的时候她伸手想关掉开着的电脑。那个时候,打雷了,雷似乎打中了她。
打中了我!回忆到这里陈娇立马坐了起来。天啊,我被雷打中了!左左右右的查看了下自己的手脚身体,嗯,没有焦黑,摸摸脸,皮肤挺好。
幸好!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之后,她有些迟钝的发觉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劲。身上的衣服,长袖飘飘,这个质地……
低头一看,衣服没有纽扣,视线一直从上身蔓延到了脚部,虽然不想承认,可是眼前所看到的事物,让她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这明显是一件古代服饰。
她马上从自己现在躺着的东西上跳下来,站在地面上,第一次巡视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高高的柱子耸立在她现在所在的大殿里,上面盘踞着气势宏大的金龙,方才她靠躺着的类似卧榻的器具上,也雕刻着漂亮细腻的花纹,再加上房间里随风飘飞的轻纱,摆设错落有致的铜制器具,这一切无不告诉她现在在一个很古典很古典的地方。如果她愿意承认,她其实是在一个华美的古代宫殿里。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颤抖着手拿起那面整个宫殿里唯一的雕花铜镜,对着自己的脸,她看到了什么?铜镜不甚清晰但忠实的反应着所照射到的一切,盈盈秋水如画,两瓣朱唇轻启,一双柳眉微蹙,形状漂亮的鼻尖因为主人急促的呼吸而轻轻闪动着,这张脸不会比任何一个现代的影视明星差劲。可是,这不是她的脸,过去20年她天天在镜子里看到的不是这张脸。
“怎么会这样?”她不知所以的傻在了当场。
“娘娘,娘娘,不好了。”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把我从无措中唤醒,那是一张满是恐慌的脸,原就不甚漂亮的五官此刻跟是严重扭曲,她紧紧的拉着陈娇的手,“皇上,皇上他……”
这个陈娇一直没能知道名字的宫女没有机会说完下面的话,一阵吵杂的脚步声随后响起,跟着走进来一群人,他们全都穿着古代的服饰,其中一个的手上还拿着一卷明黄的绢布。
“皇后陈氏,接旨。”在进来的其中一个人的吆喝下,陈娇被身旁这个女子硬撤着下跪,用力太猛,让她的膝盖一阵刺痛。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回过神以后陈娇就听到了这一句。什么?长门宫?
陈娇姓陈,叫娇,当然对历史上那位和自己同名同姓的陈皇后阿娇的事迹有所了解。毕竟打从知道了阿娇皇后的存在,她就一直因此而被身边一群朋友打趣。
金屋藏娇,一个皇帝的负心留下了一个让后世男人浮想翩翩的成语。
那么,难道我现在是那个阿娇,长门宫的陈皇后?陈娇明显对这个猜测有些不能接受,她的脸立刻变得灰白。这表情和现在她的身份倒是很符合,传旨的宦官理解的看着她死白的面孔,叹了口气,“娘娘,请随我到长门宫吧。皇上说了,必不会委屈了您的。”
“我……”陈娇傻傻的望着那个宦官,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思绪混乱极了。
“来人,帮娘娘收拾东西。还有,甘泉宫一干人等全都押到太尉府交由张汤大人处置。”传旨的宦官看陈娇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对事件的反应能力,以为是打击太大了,便代为指挥了。毕竟,皇帝还等着他去回话呢。
“是!”随着宦官来的军士齐声应喝,孔武有力的他们毫不怜香惜玉的把甘泉宫里那些已经成惊弓之鸟的宫女宦官押走,陶嚎大哭的声音此起彼伏,也有人失去理智的反抗,但那只是逼这些军士在甘泉宫动粗,在多留了一些鲜血之后,该走的还是得走。
“不要,不要碰我。娘娘,娘娘救我。”一直抓着陈娇的手的那个宫女做着无用的挣扎,最后被军士一个一个的掰开她的手指,拖走,她临走时的呼号在空旷的甘泉宫不停回荡。而陈娇,除了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的混乱,不能做出任何反应。直到被送进了长门宫,她才昏睡在了长门宫那同样富丽堂皇的大床上。
“她没有任何表示吗?”一个英俊的男子在烛火的映照下,满脸阴郁的询问。
“是的,不过娘娘似乎受到了相当大的惊吓,一直都处于一种非常恐慌的状态,到了长门宫之后就立即晕了过去。”方才传旨的宦官边小心翼翼的回答着,边仔细观察着处在上位的那个男人的脸色。
“是吗?”他沉默了一会儿,轻拂着手上的一枚珠子,似有所悟,“算了,这件事你做得不错。朕记你一功。下去吧。”
“谢皇上。”
所有的人都退出之后,汉武帝刘彻对着手上的小珠子喃喃自语,“若得阿娇为妇,当以金屋贮之……”
“废后?真的吗?皇上真的下旨了?”身在堂邑侯府的长公主馆陶不可置信的咆哮着,对着报消息的宦官发作着怒气。“不可能,娇娇,娇娇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皇后宫里的人全都被押到了太尉府,所以……”报讯的宦官一边莫名的承受着馆陶的怒气,一边回报。
“那也不可能什么消息都没有的。”馆陶长公主再也没有了以往的风度,气急败坏的在室内来回走动。
“皇上废后?”在馆陶愤怒不已的同时,同为的公主的平阳公主,汉武帝刘彻的姐姐却是一脸欢喜的看着报讯的宦官。
“确实如此,皇后娘娘已经迁居长门宫了。但是,皇上也有吩咐,决不可以委屈了娘娘,所以长门宫一切起居用度都是比照椒房殿的。”
“修得再华美的冷宫,还是冷宫。”平阳公主对宦官追加的消息嗤之以鼻。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汉武帝元光五年七月乙巳日的秋雨,伴随着除阿娇之外的每一个人彻夜未眠。几家欢乐几家愁都被长安上空那冷冷的月亮一视同仁的看在眼中。
时令已经到了秋季,正是百花凋零的时候。
陈娇靠在窗边,望着长门宫内极尽工巧的绿水假山,心中很不是滋味。
正如传旨的那个太监所说,长门宫中无论吃穿用度都没有什么缺的,服侍的众人也是尽心尽力,诚惶诚恐,让她这个来自21世纪的女孩很不习惯这种奴役人的日子。可是,时日久了,习惯了自由的她就发现长门宫只是一个打造精巧的笼子罢了。半个月来,她不止一次问自己,难道她以后就要这样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等死?要将大好的年华用在等一个永远不可能来的人身上?完全承袭那个陈阿娇的命运过完此生?可是“不”又能怎么样呢?难道她能够逃出这个天下间最富丽堂皇的鸟笼吗?那是不可能的,没有皇帝的允许一个冷宫的妃子怎么可能离开这里呢。
“望见葳蕤举翠华, 试开金屋扫庭花。须臾宫女传来信, 言幸平阳公主家。”不知不觉念起了刘禹锡的《阿娇怨》,陈娇现在能够明白为什么后宫中的女人会有那么那么多的怨,因为皇宫是一张巨大的网,唯一挣脱它的方式只有帝王虚无飘渺且毫不可靠的宠幸,只可惜现在的陈阿娇连唯一的出路都被堵死了。
如果按照历史,她,陈阿娇应该是在这座长门宫再住上20几年,然后在家族衰败的一片寂寥中凄凄惶惶的死去。如果自己什么也不做,还有20年这样的晨昏等着自己慢慢熬,在这样的寂寞中,也许自己会比历史上的阿娇死得更早吧。陈娇自嘲的想。
“到底该怎么办呢?”陈娇问自己,一定,一定要想出办法,决不能一辈子留在这样的地方。
“娘娘,娘娘……”一个轻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娇愣了一下。打从进入长门宫以来,虽然身边的侍从婢女不在少数,可是他们不知是受了人的命令还是出于畏惧,从来没有人和陈娇说过话。沉默到,让陈娇几乎怀疑汉武帝是不是挑了些哑巴来此伺候他的前皇后。现在,猛然间听到有人的声音,陈娇一时还真的反应不过来。
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寻去,陈娇惊奇的发现,声音居然是从她所在的宫室中一个装饰用的丹凤炉中传来。她轻轻扣了扣花瓶的外壁,马上就听到了那个声音又说话了。
“娘娘,你把凤嘴左转再右转。”犹豫了一下后,陈娇照做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当她完成了这个动作后,她正前方的地板开始悄悄下陷,露出了一个地道的形状。由于制作者的匠心独具,这个约有一平方米大小的地道出口很难被人发现。从地道下,冒出一个长得十分清秀的青年男子。
“你,你是?”陈娇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小的董偃,叩见娘娘。”自称董偃的男子对着她行了个大礼。
听到这个名字,陈娇觉得自己的头晕了一下,董偃不就是馆陶公主的姘头吗?怎么在这里?
“你,你怎么?”陈娇傻傻的发问。
“小的是奉公主的命令来的,这是公主给您的信。”董偃乖巧的呈上书信。这时候,纸张还没有发明,通用的书写工具是竹简,富贵人家也会使用丝绸。董偃呈上的就是上等的白绸。
对于中文系出身的陈娇来说,看看小篆是不成问题的。毕竟,出事之前她正准备着考汉语言文字的研究生呢。
“阿娇吾儿,为娘闻你退居长门宫,身旁得力之人尽斩于街市,忧心不已,惜此危急之时,汝父亦患病,又少一助力。我儿须知后宫之中,帝王宠幸最是无常,以你身份之贵亦不能幸免。况我儿多年来,未曾孕育一子,而未央宫中之人已然三女在膝,此儿之大患也。然,今上得位为娘出力甚多,且太皇太后临朝时为娘亦曾多方回护,今上与你十数年夫妻,此情非一时可泯。为今之计,只能以拥立之功晓之以理,结发之谊动之以情,我儿在宫中万万不可再行那旧时娇惯脾气。为娘以千金从西蜀才子司马相如处求得大赋一篇,为娘将择一适当之时献之于陛下,此或可暂挽陛下的心意。”
看完全信,陈娇心中不停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是馆陶公主的这番苦心只是白折腾罢了。《长门赋》的作用有限的很,世人所传的以一篇长赋挽回帝王的心意,只是文人们美好的遐想罢了。事实上,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从不曾回头过。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不知不觉吟出了辛弃疾的《摸鱼儿》中的这诗句,陈娇心中不住的冷笑。她将书信轻轻推给董偃,看着他说,“无需费心,即使送上《长门赋》也不能改变什么的。如果长门冷月真是皇上要给我的最后归宿,那么再做什么都是无用的。”
“娘娘……”被刚才辛弃疾的词句震住的董偃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陈娇摇了摇手,制止了。
“这个地道是怎么回事啊?”陈娇不理会他想说的话,将自己最关心的先问了出来。
“啊,这是通向宫外长水边上的一座残破道观的。”董偃被陈娇引开了注意力,“因为当初长门宫是公主献给今上的离宫,所以……”
“哦,原来是这样。”陈娇第一次知道,原来这长门宫本是馆陶公主的家产,不过如今被用来关押自己的女儿,这对馆陶公主来说,还真是讽刺啊。
“你回去吧。我知道了。”知道了自己要的答案后,陈娇就不想再和董偃虚与蛇委了。毕竟,她不是陈皇后,很多话是越说越错。
董偃没想到冒死前来居然只得到了这么个答案,可是看陈娇的样子似乎以及不想和他说什么了。只能叩首退去,心中盘算着回去好好和公主说一下,让公主好好写信劝劝眼前这位娘娘。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数年不见。
正文 第二章 宠冠六宫岁月增
未央宫椒房殿,如今的主人是汉武帝的新宠,也是唯一为汉武帝生下孩子的后宫佳丽,卫子夫。卫子夫出身奴婢,很早就熟知世事人情,在这深宫之中,她的温顺是她生存的法宝,也是她吸引刘彻的武器。她虽然还不曾晋封皇后,但是凭着汉武帝的宠爱她的确有资格住在这椒房殿之中。
“皇上驾到!”随着这一声吆喝由远及近,椒房殿的宦官侍婢依次下跪在汉武帝经过的道路旁。椒房殿中的卫子夫,也放下了手边的小女儿,迎了出去。这个在后世被称为“未央神话”的女人,此刻还很年轻,如花的容颜上尽是幸福的微笑。
“臣妾拜见皇上。”卫子夫盈盈一跪,她那从脖子到背部的优美曲线让刘彻看的怦然心动。刘彻快步上前将她扶起,“说了以后你不用出来迎接的。”
“皇上,礼不可废。臣妾不能让人说我适宠而娇的。”卫子夫软软的音调,听在刘彻的耳里是说不出的受用。刘彻似乎也习惯了卫子夫的谨言慎行,也不和她争辩,只是半抚着她进了大殿。
“小诸邑睡了吗?”汉武帝驾轻就熟的往内殿走去,边走边笑着询问,眉眼间尽是笑意,显然对这个小女儿很是宠爱。
“还没呢,刚哄了好一会儿,可是精神却好的很,就是不睡。”一提起女儿,卫子夫也甚是开心。
“是吗?朕的小诸邑是在等父皇来看她呢。是不是啊?”从宫婢手中接过女儿,刘彻开心的逗着她。
“皇上,今天还是在椒房殿用膳吗?”最受刘彻宠幸的宦官杨得意一路上都跟在刘彻身后,他看着眼前这情形,立刻上前询问。
“就在这用膳,子夫,你把卫长和阳石也唤来,朕也有些时日没看到她们了。”刘彻看着一脸温柔的卫子夫,轻轻发了话。
很快,各类膳食就被抬了上来,刘彻将小公主诸邑交给宫婢,招呼着卫子夫坐下,另外两个公主卫长和阳石则开心的望着自己有一段时间没见的父皇。虽然卫子夫专宠,可是身为一个庞大帝国的君主,汉武帝实在没有太多时间用在女儿们身上。孩子们很快就被眼前的美食吸引了过去,卫子夫则一如既往的伺候汉武帝用膳。刘彻看着眼前这幕景象,心中难得的涌上一股暖意。这是他的孩子啊。十几年了,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用再被人以“无子”为由讥笑了。想到建元年间那次荒谬的立嗣风波,刘彻的面容不由自主的阴沉了下来。
“……皇上,皇上。”卫子夫的声音将刘彻从他自己的臆想中拉出,他奇怪的发现身边这个美丽温顺的女人,神情中多了一丝疑惧。“皇上,你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刘彻安抚式的拍了拍卫子夫的背,不愿回答她的问题。
风轻轻吹过,一如每一个平静的午后,未央宫内这幕和乐融融的景象也被那些隐在暗处的有心人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在最为和乐融融的时候,杨得意尖锐的嗓音插了进来,“皇上,聂大人求见。”
刘彻心中有些不悦,皱着眉说道:“没看见朕在和卫夫人说话吗?”
“陛下息怒,臣斗胆。只是,陛下之前吩咐过,关于长门宫那位的消息,要即刻通报,所以……”杨得意连忙行礼,将原因不紧不慢的说出。
刘彻的眉皱得更紧了一分,而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卫子夫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
“请他进来。”刘彻从来是个果断的人,看了身旁的卫子夫一眼后,示意她先退下。
卫子夫顺从的退了下去,离开的那一瞬间,她美丽的双眸望了望刘彻的背影,眉目间是无尽的复杂。长安城的离宫里的那位,她曾经是大汉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她是孝文皇帝的外孙女,孝景皇帝的外甥女,当今皇上的皇后。卫子夫永远不敢忘记自己初见这位陈皇后时,因为她的美貌、尊贵而产生的自卑,也永远不能忘记,当自己满心欢喜的离开平阳公主府,以为能依靠英俊的当今皇帝改变自己的命运时,仅仅因为这个女人的一句话就被汉武帝扔进了冷宫,。
如果,不是那次被送出宫时的意外相遇,汉武帝是否会永远将她遗忘?几年来,这个疑问像一条毒蛇侵蚀着卫子夫的心,让她日夜不得安宁,刘彻日甚一日的宠爱更是加重她想要求证的欲望。但是,那一年的孤寂,让卫子夫深深明白,对一个帝王来说,抛弃一个女人是多么简单的事。所以,很多事她只能不断的警告自己不要想,不要问。
所以今天,她不问,不说,只是安静的离去。
被称为聂大人的聂胜走进椒房殿,他穿的不是大汉官员的官服,只是一袭素朴的黑色衣裳,他向刘彻行了一礼后,说明了来意。
“窦太主派人去西蜀求取了大才子司马相如的一篇长赋,似乎想借司马先生的妙笔来位那位挽回些什么。”聂胜并不是朝廷编制中的任何官员,他是直属于武帝刘彻的影子,奉命为他监视王朝亲贵的举动,拥有随时晋见的权利。这次馆陶公主的动作被他首先发现,由于刘彻之前的命令,他立刻前来禀报。
“求回来什么东西?”刘彻身形未动,仍旧斜靠着,漫不经心的问道。聂胜双手奉上他所取得的《长门赋》。
刘彻将白绸铺开,只见上面写着,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欢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修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廓独潜而专精兮,天漂漂而疾风。登兰台而遥望兮,神怳怳(音晃)而外滛。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阴。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飘风回而起闺兮,举帷幄之襜襜(音掺)。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訚訚(音吟)。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猿啸而长吟。翡翠协翼而来萃兮,鸾凤翔而北南。心凭噫而不舒兮,邪气壮而攻中。下兰台而周览兮,步从容于深宫。正殿块以造天兮,郁并起而穹崇。间徙倚于东厢兮,观夫靡靡而无穷。挤玉户以撼金铺兮,声噌吰(音宏)而似钟音。刻木兰以为榱兮,饰文杏以为梁。罗丰茸之游树兮,离楼梧而相撑。施瑰木之欂(音博)栌兮,委参差以槺(音康)梁。时仿佛以物类兮,象积石之将将。五色炫以相曜兮,烂耀耀而成光。致错石之瓴甓兮,象玳瑁之文章。张罗绮之幔帷兮,垂楚组之连纲。抚柱楣以从容兮,览曲台之央央。白鹤嗷以哀号兮,孤雌跱(音寺)于枯肠。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案流徵以却转兮,声幼眇而复扬。贯历览其中操兮,意慷慨而自卬(音昂)。左右悲而垂泪兮,涕流离而从横。舒息悒而增欷兮,蹝(音徙)履起而彷徨。揄长袂以自翳兮,数昔日之諐(音谦)殃。无面目之可显兮,遂颓思而就床。抟芬若以为枕兮,席荃兰而茝(音采)香。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音狂)若有亡。众鸡鸣而愁予兮,起视月之精光。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出于东方。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司马相如写赋一贯辞工句丽且大气磅礴,整篇《长门赋》承袭他平素的文风的同时改大气为哀婉,一片长赋写尽后宫凄苦,即使是汉武帝也看的心神动摇。
刘彻放下手中的白卷,抬眼看了看聂胜,说道:“司马相如不愧才子之名啊,写得不错。你可以下去了。”
“是!”看着皇帝平稳无波的面孔,聂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只是一瞬间,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很快从容退下。
椒房殿中再度只剩下刘彻一人,看着手中的长赋,他的眼神闪烁不定。过了许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去。
另一方面,长门宫中的陈娇现在可是开心的快疯狂了。她边快乐的哼着小曲,边收拾行李。
这个地道可以通到长水边,虽然不知道长水是个什么地方,不过肯定在长门宫以外。也就是说,她可以通过这个地道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幸好馆陶公主留了这么一手,真是造福全人类啊!陈娇一扫数日以来的郁闷,精神爽利的向她现在那个未曾谋面的公主娘亲道谢。
行李要挑轻小薄贵型的,所以室内可以看得到玉器金饰什么的都被陈娇一扫而空。衣服嘛,就算了。一个年轻女子穿着这么华美的衣裳,太引人注目了。
出去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这身衣裳换掉。陈娇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打包好落跑要用的行李,陈娇把它藏到了地道里,等着从晚餐里偷些食物,明天一早就走人。一边幻想着离开以后的幸福生活,一边坐在床上傻笑的陈娇让前来此后的奴婢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位主子在冷宫待傻了。
新鲜的空气,芬芳的花香味,潺潺的流水声,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从地道里出来的陈娇有一种拥抱大自然的冲动,虽然举目所见的都是秋季特有的枯枝败叶,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出笼小鸟的心情。
“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拎着小布包裹的陈娇一边走,一边这样说道。她顺着长水,逆流行走,不久就看到了一座桥。这座桥边倒是相当热闹,有许多人也像她一样拎着行李,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上前看了看,那座桥边立着一碑,上面居然写着“灞桥”。忍住尖叫的冲动,陈娇深呼吸了几下,才没让人看出她的不妥。
灞桥耶!!居然可以看到千年前的灞桥,而不是后来钢筋水泥重新浇筑的灞桥。天呐,太幸福了。“年年柳絮,灞桥伤别”,千古文人心中的灞桥离别居然在她面前重现了。
陈娇连赶快离开都忘记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来来往往送行的人不放。现在已经是秋季,自然没有柳树以进行折柳送别,不过来来去去的人中,还是有不少人在吟诗相送的。陈娇一个女子,如此眼睛放光的看着他们离别,倒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让许多本来正伤感的远行人心里都产生了一种荒谬感,但是看到陈娇这张天姿国色的脸,一时也不好去说什么,只能装作没看见。
“啊!救命啊!”忽然一个声音将陈娇从痴迷中惊醒。她一回神,就发现了尖叫的源头,一个黄裳女子跌落在水中,现在正呼救呢。
那个女子在水中呼喊个不停,明显是不会水的,可是众人却都站在岸边手足无措。陈娇倒是急了,“你们怎么不下去救她啊?”
“这个,我不会水。”
“素不相识,男女有别……”
眼看着那个女子就要沉下去了,陈娇来不及理会他们的理由,自己跳进了水中。好不容易摸到了那个女子的手,要将她带向岸边时,陈娇发现了一件很不妙的事情。
她虽然会游泳,可是这个身体不会,抽筋了,好痛啊。感觉到有人把自己扶着的女子接过去以后,陈娇送了口气,就很没形象的晕倒。昏迷前,她想,糗大了,没救到人把自己给搭上去了。
“夫君。”那个黄裳女子被救上来之后,伏在救她上来的青衣青年身上,身子因为虚弱或者恐惧而颤抖着。
“没事了,没事了。”那个青衣青年拍着妻子的肩膀安慰道。
“主人,这个救夫人的女子晕过去了。怎么办啊?”方才和青衣青年一起跳入水中的仆佣抱着陈娇浮出水中。青衣青年看了一眼陈娇,皱了皱眉头,转身向围观的人群问道:“有人认识这位姑娘吗?”
人群里一阵郗郗窣窣可是就是没有人出来说话。到这个青衣男子要开始不耐时,才有一位敦厚老者说:“这位姑娘似乎也是要出远门的,这是她刚才丢在岸上的行李。不过她似乎是一个人来的。”
听到这话,青衣青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分。
“主人,怎么办?”那名仆人小心地问道。
“能怎么办?”青衣青年没好气地说,“我们急着赶路,只能先把这个大麻烦带上,等她醒了再说。”
于是,陈娇坐上这位青衣青年为他夫人准备的马车。当时,身在灞桥的人都是来送别的,自然没一会儿就散去了,陈娇被人带走的事竟然没人知道了。
“皇后怎么会失踪?你们是怎么办事?”刘彻的怒吼在宣室殿响起,前来禀报的长门宫总管寿琦伏在地上不敢吱声。
“什么时候发现了?”刘彻看着寿琦瑟瑟发抖的背部,渐渐冷静了下来。
“今晨,娘娘说她想好好休息,不许我们打扰她。所以一直没人进内室伺候她。后来,给娘娘送午膳时,才发现……”寿琦心中不停叫苦,小心翼翼地说出事情的经过。
“换句话说,皇后是在宫中离奇失踪的了?”刘彻一面打理着心中的疑惑,一面询问。
“是的。”
“宫里都找过了?”
“找过了。”寿琦心想,要不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位主子,又怎么会来禀报呢。
“杨得意,你去告诉张汤,让他再到长门宫搜查一遍。还有,准备一下。朕要出宫。”刘彻“嗖”的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
“皇上,要去哪里啊?”杨得意给寿琦使了个算你走运的眼色,连忙跟上去问。
“堂邑侯府。”
正文 第三章 千金买赋曰长门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这样的喊叫声在堂邑侯府此起彼伏,方用过午膳的馆陶公主刘嫖被急忙冲进来报信的婢女吓了一跳。
“慌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我呢。”刘嫖训斥了婢女一番,整了整容妆,“去,把老爷和几位公子叫上,到门口,开中门迎接圣驾。”
“偃儿,你说皇上他这次来干什么啊?”刘嫖看着镜子,仔细的画着眉毛,轻声询问身后的义子。
“兴许是为了小姐的事吧。”董偃一边为刘嫖梳理着发髻,一边将自己的猜测托出。
“娇娇……你的意思是说《长门赋》打动了皇上?”刘嫖皱了皱眉,“可是,聂胜那头可没消息啊。”
“聂大人毕竟身份不同一般,哪能常联系呢。也许,是因为皇上很快就会作出反映了,所以聂大人就没给您传信了。”固定好最后一点发丝,董偃将梳子轻轻放到了梳妆台上。
“无论如何,一会儿见了就知道了。”刘嫖冷笑了一声,边起身向外走去。
“臣等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家都起来吧。又不是外人。”刘彻亲昵的扶起自己的姑姑,对自己跪在地上的姑父和表兄弟们说道。“一段时间不见,姑姑是越发年轻漂亮了呢。”
“彻儿可真是会说笑啊,本宫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哪还说得上年轻漂亮啊。”刘嫖笑着回嘴。
“君无戏言。彻儿可是从来不说笑的。”刘彻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的说。虽然年近五十,不过刘嫖由于保养得宜,仍然显得容光焕发,刘彻这话倒也不全是违心话。
刘彻走到主位上坐下,刘嫖和他的丈夫堂邑侯陈午在右手边落座,刘嫖的几个儿子在左手边落座,董偃在几位公子身后站着。
“皇上,今天怎么有心情到姑姑这里来坐坐啊。”刘嫖已经坐定就发问了。
“呵呵,听说姑姑从司马相如那里弄了篇大赋来。姑姑是知道彻儿的,司马相如的赋,朕一贯都相当欣赏的。如今,他入了巴蜀。我也只能巴巴的到姑姑这里来讨要文章了。”刘彻笑着说。
听到这个答案,刘嫖愣了一下,对刘彻这个似真似假的答案不知如何反应。
“姑姑不会是舍不得吧?”刘彻笑吟吟的看着刘嫖。
“那怎么会呢?”刘嫖回过神来,立刻对着董偃说到,“偃儿,你去把司马先生的《长门赋》拿来。”
“是,公主殿下。”
董偃恭恭敬敬的将绸卷呈上,刘彻接过绸卷却不急着看,只是将董偃叫到跟前来,细细看了一番,说:“这就是姑姑前阵子收的义子吧。看来果然聪明伶俐呢。”
“皇上太夸奖了。本宫也是看在他还算有忠厚的份上才收下他的。”刘嫖附和着笑道,可是眼睛却一直盯着刘彻不放,怕错过他脸上一点点的细微变化。
“你下去吧。”刘彻没有继续说什么,低头将卷轴打开,作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细细察看。
“司马相如果然是大才子啊。此赋辞工句丽,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好文呢。”好半晌,刘彻才出声说到。
“噢,此赋皇上喜欢吗?”刘嫖啐了一口清茶问道。
“当然,司马相如此次所作虽然比不得上林子虚,不过究其行文不失为一篇佳作啊。”刘彻毫不保留的给予了高度评价。“彻儿可得好好谢谢姑姑。姑姑没有弊埽自珍,让彻儿不必抱憾而归呢。”
“这有什么可谢的。一桩小事罢了。”刘嫖状似不以为意地说。
“那可不成。朕身为大汉天子,不能让人说我刘彻不懂得‘知恩图报’啊。”刘彻摇了摇头,“不过姑姑已经是大长公主之尊,自然是封无可封了。那朕就给几位表兄弟们加一级爵位吧。”
“皇上……”刘嫖正想阻止,自己的儿子却已经欣喜的跪下来谢主隆恩了。
“嗯,姑姑,你说什么?”刘彻接受了自己的几位表兄弟的谢恩之后,回头看欲言又止的刘嫖。
“没什么,本宫是说这几个小子能力有限,皇上如此偏爱,会叫旁人嫉妒上的。”刘嫖笑得十分勉强。
“那有什么。朕是皇帝,他们既然是朕的至亲。只要朕还在又有谁可以欺侮得了他们呢?你说是吧,姑姑。”刘彻意味深长的看了刘嫖一眼,便轻轻转头,“今日既然看到了司马相如的《长门赋》,我算是心愿已了了。这就回宫去吧。”
“恭送皇上!”堂邑侯府的众人在皇舆之后整整齐齐地跪着,为大汉帝国的皇帝送行。
等到皇舆的烟尘也不复见的时候,刘嫖第一个站了来,气急败坏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来人呐,把这几个废物给我拉下去,家法处置。”
“啊,公主。儿子们犯了什么错。你怎么?”陈午吓了一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这些没心没肺的东西,就顾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全不想想自己的妹子如今的境况。难道不该打吗?”陈午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刘嫖一股怒火就立刻泼洒了出来。
“这关娇娇什么事啊?”陈午不明所以。
“你这个猪脑袋,我辛辛苦苦求来《长门赋》就是为了挽回皇上的心。现在倒好,这几个畜生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错过了为娇娇求情的大好良机。他们难道不该打吗?”刘嫖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心中只觉得自己怎么会嫁给一个这么无用的人。
不再理会丈夫的叫唤和儿子的哀嚎,刘嫖独自冲回了房中。董偃冷眼看着这整个园子的鸡飞狗跳,叹了口气,往馆陶公主的住处走去。
“公主,您消消气。这样伤身体的。”董偃轻手轻脚的走到刘嫖身边,为她按摩。
原本靠在躺椅上的刘嫖转过头来,靠在董偃身上,感受着他力道适中指压,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
“公主,其实就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也没什么。您毕竟是大长公主啊。”董偃柔声说到。
“我气的不是这个。我是气刘彻他忘恩负义。当年,我一手把它扶上皇位,现在他竟然给我玩这一手。”刘嫖说话时仍然余怒未消。
“这……怎么说?”
“你以为他今天真是来看《长门赋》的吗?他不断夸赞司马相如的文笔,却对词赋的内容只字不提,你以为他真不知道这赋写的是什么?即使我之前没有特意让聂胜给他透露消息,他也该猜得到《长门赋》的真正含义。更何况……”
“那陛下今天来是?”
“无非是安抚人心罢了。你以为那几个小畜生的爵位是无缘无故加上去的吗?”刘嫖冷冷的哼着气。
“既然如此,公主还担心什么?小姐虽然被废,可是堂邑侯府上荣宠依旧啊。”
“偃儿,你不懂。”刘嫖的声音里满是无奈,“我若求的只是这种荣宠,那也不必将娇娇嫁入宫中。凭着长公主的尊位,只要我小心谨慎,这一世的荣华富贵自然是逃不了的。可我身后呢?我斗败粟姬,将彻儿扶上皇位,为的是就是子女的将来。可是如今……”
“但是,陛下方才离去前说的话,不是给您保证吗?”
“说几句空话,安抚人心,谁不会呢?在我活着的时候,他看在我的面子上,自然是不会动堂邑侯府,如果我不在了,那可不一定了。”刘嫖轻蔑的笑了笑。
“这……或者,您可以让窦家的人给皇上点压力?”董偃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他们?”刘嫖摇了摇头,“偃儿啊,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让府上的人都称呼我为公主,而不是窦太主吗?窦家,是靠不住的。5年前,太皇太后的死早就注定了窦家的命运。更何况,你忘记了去年窦婴弃市的事情吗?皇上之所以,还和本宫保持着不错的关系,不只是因为本宫是他的亲姑姑,也是因为本宫由始至终都没有妨碍过他。”
“偃儿,你要记住。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血缘、地位都是虚无缥缈的,这些东西,他可以给你,也可以随时收回。最重要的,是你要站对位置。本宫见识过三朝皇帝,能得宠至今靠的,就是本宫揣摩帝王心术的这双眼睛。这次娇娇出事,本宫没有闹。不是本宫不想,而是本宫不能。若是太皇太后还在,他刘彻哪敢做下这等事。所以我说,我这个侄儿,可比他的父亲强得多了。”
“原来如此。”董偃听完之后,心中暗暗想着,今后要和窦家那些公子哥保持距离。
“偃儿,本宫不反对你交朋友,只是一定要交对自己有用的朋友啊。”刘嫖挥了挥手,示意董偃可以下去了。
董偃乖巧的退下,走出门时却听到里面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只把他吓得汗流浃背。
“窦家,除了窦婴,其他的人可是废物的很呐。他们的话,你听听就罢了,若当了真,只会害了自己啊。”
董偃走到院子里,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馆陶公主的住所,心中想,原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馆陶公主看在眼里,今天大概是馆陶公主给他的一个警告吧。
“宣太中大夫张汤!”杨得意尖锐得异乎常人的嗓音在宣室殿外响起。
一个看上去十分精明的中年男?br /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