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金屋可藏娇第36部分阅读
何处金屋可藏娇 作者:肉书屋
隐瞒什么。”
“……”
“其实你还是在乎卫将军他们的看法,对吗?”纪稹取下霍去病手中的剑,放在一边的石桌上,说道,“就算你搬出了詹事府,就算卫家所有人都对你侧目以视,你却还是在乎他们的看法,他们毕竟都是你的亲人。”
“……”
“答应了亲事,想必小光的事情就能揭过去了。而且,以后他们也不会再这么防着你。这样应该会比较好吧?”纪稹仔细观察着霍去病的反应,缓缓地说道。
“我……并不讨厌芯儿。”霍去病说道,“她出生的时候,我还记得自己那么的高兴。做陛下的女儿,做我姨娘的女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我不可能答应她的,她太像姨娘了。”
“……你心情不好,是因为你怕你的拒绝会害了她吗?”纪稹马上就猜出了霍去病的心思,心中十分复杂,他早知道霍去病就算面上和卫家人不冷不淡的,心中却一定还有着很深的感情。
“对于姨娘来说,芯儿的亲事,可以换取的东西太多了。”霍去病微微抬眼看着纪稹,玉雕般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如果放不开,就答应吧。”纪稹说道,“你这一拒绝,今后和卫将军还有你姨娘的关系怕是要更僵了。”
“……不,我不能。”霍去病摇了摇头,抬头仰望着天空,看着几只孤零零的鸟儿从视线中飞过,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可以为了陈娘娘心甘情愿地折翅,但是我不会为了卫家放弃自己的梦想。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稹,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你和我舅舅太像了。你们都是可以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而舍弃自我的人,但是我霍去病却不是那种人。”
“我是怜惜芯儿,但我的脚步不会为她停留的。”
昭阳殿。
送走了刘闳和小唐,陈娇微笑着让淳于义留下。
“小唐姑娘的病情没事吧?”陈娇问道。
“只是一点小病,只是一直没得到有效的治疗才会拖成大病的。娘娘放心,只要几天,她就会没事了。”淳于义笑答道。
“那就好。”陈娇点了点头,然后让绿珠从内室拿出一盒糖果,递到淳于义手中。
“娘娘这是……”淳于义接过糖果,有些迟疑地抬头看着陈娇。
只见陈娇笑了笑,说道:“这是送给盖长公主和三皇子的。你和李美人关系好,代我去一趟,有些话也劳烦你去说说。她是个明白人,会知道的。”
淳于义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便会意道:“是,臣知道了。”
其实小唐的病,李茜又怎么可能会不着急呢,若小唐出了什么事情,刘闳到刘彻面前哭闹,那她也必须负上照顾皇子不周的责任。只是,李茜这样的美人并没有资格召唤侍医入宫,宫中有这个资格的人是皇后,所以她也只能眼见着小唐日复一日病下去。如今有陈娇为她解决了心事,又让淳于义这个曾经为她接生的人去打个招呼,想必双方就不会留下什么大的误会。
淳于义走后,陈娇靠在椅子上稍稍休息了一下,便有小宦官奉了刘彻的旨意来请陈娇和刘葭到温室小聚。母女俩人也没有坐车驾,陈娇牵着女儿的手,向温室殿走去。
“娘,我们要去温室吗?”刘葭仰起头,问道。
“对啊。葭儿不是很喜欢温室吗?”陈娇低头笑道。
“嗯。那里最暖和了。”刘葭啄米鸡似的点着小头,说道,“不过,苏卫尉守卫得太严了,我都不能溜到里面玩。”她嘟起嘴来,然后说道,“苏哥哥人那么好,他爹却那么凶。”
“呵呵。”陈娇听到女儿的抱怨不觉笑了起来,笑声在殿廊里遥遥传开去。一行人走到温室殿附近,就看到有一位白胡老将在一人的带领下从温室殿方向出来。陈娇定睛一看,领路的那人正是杨得意。
杨得意也看到了陈娇和刘葭,忙走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然后对一边的白胡老将说:“李将军,这是昭阳殿的陈娘娘和广玉公主。”
那老人也立刻给陈娇见礼,说道:“臣,郎中令李广见过陈娘娘。”
听到李广这两个字,陈娇的眼皮轻轻跳动了一下,好在这些年过去,她也不会像最初那样惊诧,虽然觉得意外,却还是平静地开口说道:“李大人请起。”
“娘娘,奴婢先带李大人出去了。”杨得意忙说道。
“嗯。”陈娇点了点头,有些傻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
绿珠见此,立刻靠到陈娇耳边说道:“娘娘可是疑惑李将军就任郎中令一事?”
“郎中令,不是石建大人吗?为何要将李将军从边关调回来?”陈娇无从解释自己的心情,便顺着她的话问道。
“石建大人是至孝之人,他因为万石君之死,悲伤过度,卧病在床,所以……”绿珠只说了几句话,就提醒了陈娇,她猛然想起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万石君死于元朔五年的秋天,经历了高惠文景四朝的他,已经算是少有的高寿之人了。如果石建随其父而去,这对石家的打击恐怕不小。
“石建大人的病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陈娇皱眉问道,她明白刘彻心中其实相当欣赏石家的谨慎家风,若非石建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不能理事,他是绝对不会找另一个人来代理他的职位的。
“听说,石庆大人已经向陛下告假,特意从沛郡回京,探望兄长。怕是……”
刘葭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陈娇和绿珠的谈话,开口说道:“娘,温室殿到了,我们进去吧。”
“啊,好。”听到女儿的大声喊叫,陈娇也只得将心思收回来,将此事先放到一边。
温室殿。
“父皇,你来吹笙,葭儿弹琴,娘弹筝。”刘葭摆好琴,抬头说道。
“好。”刘彻笑着点头,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样子。
“那,那开始喽。”刘葭立刻伸出稚嫩的小手,拨动琴弦。其实三岁的小女孩子,就算天赋再怎么高,也不可能奏出什么天籁之音。只是陈娇和刘彻二人都乐意陪女儿玩这游戏,看她开开心心的。
……
零落不成调的曲子从温室殿中传出,引得候见的三人都不觉皱眉。
“杨常侍,陛下这是?”终于其中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人向陪同的杨得意问道。
“庄大人,这是陛下陪广玉公主弹曲子呢。”杨得意恭敬地回道。
“广玉公主?”庄青翟眉头皱得更紧了,广玉公主极受宠爱的传言,看来并没有夸大啊。陛下竟然会为了陪公主弹曲子而延后朝廷重臣的求见。这种殊荣,怕是连太子也没有吧。庄青翟不觉将眼睛扫到了身前那个小小的身子上,因为是背对着,倒也看不出他的表情。一个如此受宠的妹妹,也难怪这个太子会不喜欢。如果当时生的不是公主而是皇子的话,想必很多人都会乐于将赌注下在昭阳殿一方吧。
“殿下,两位大人,陛下宣见了。”杨得意得了小宦官的传信,立刻对几人说道。
庄青翟立刻跟在刘据的身后走入殿内,看到一个明黄|色的侧影一闪而过,进入了内室。那正是他多年未曾看到的废后陈氏。当年,庄青翟经常出入窦太皇太后处,和陈娇倒也是见过几次面,这惊鸿一瞥之下,只觉得她的容貌一如当年的亮丽,气质却更胜从前了,也难怪这三年来,能得到陛下的独宠,只可惜……
“孩儿见过父皇!”
“臣庄青翟见过陛下!”
“臣石庆见过陛下!”
三人先后给刘彻行礼,刚刚陪女儿练完曲子的刘彻显然心情不错,含笑唤起了三人。
“据儿,你过来。”刘彻向刘据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这两位,是庄青翟庄大人和石庆石大人。”刘彻指着两人说道,“父皇打算任命庄大人做太子太傅,石大人作太子少傅。他们两人都是学识渊博之人,你可要好好跟着他们学习啊。”
“是,父皇。”刘据乖巧地点了点头,走到庄青翟和石庆面前磕了三个响头,以为拜师之意。
“太子年幼,却是国之储君。朕将太子交给你们,希望你们能够好好教导他。让他成为一个可以继承大统的贤太子。”刘彻对着有些惶恐的两人吩咐道。
“是,臣定当尽力。”两人齐声应道。
陈娇抱着女儿避入内室,听到外面的动静,便知道刘彻在召见庄石二人。庄青翟她倒是有些印象,这个老头极懂得因势利导,虽然是勋贵子弟却也不是坐困愁城的无用之辈。而石庆,他能成为太子少傅,或者是因为刘彻希望刘据能够亲近一下所谓的纯臣吧。
庄青翟和石庆的背后还有着庞大的关系网,随着太子地位的越发稳固,这两人只怕会不断加重自己的赌注,直到最后完全靠向卫家吧?比起她,卫家能拿得出手的筹码实在太多了。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睡着的女儿,摸了摸她的小脸,心中有些微凉。为了这个女儿,她也开始学会了算计,学会了谋划,有时候午夜梦回,简直觉得自己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了。
……
夜色降临,宫人们纷纷用梯子爬到殿廊的边上,点上琉璃盏。自从有了玻璃,蜜烛外加上一层玻璃灯罩的琉璃盏便渐渐在富贵人家中流行了开来,皇宫的各殿走廊间也纷纷换上了琉璃盏。
陈娇斜靠在栏杆上,看着外间来去的宫人,偶尔仰头望望天空,神色很是迷惘。
“在想什么?”刘彻走到她身边,将她整个人都揽到自己的怀中,问道。
陈娇微微合上眼睛,靠在他的怀中,身子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开口问道:“葭儿睡了吗?”
“睡了!”刘彻抚弄着陈娇的青丝,说道,“头发有点乱了,朕给你梳梳吧。”说完,对一边的绿珠说道,“去取梳子来。”
陈娇感受着他的手指自发间轻轻拢过,那带着一丝温润的触感让她的头皮有些发麻。
三年的时间,真的能够改变很多东西。初入宫的时候,又怎么会想得到她和刘彻会有这么一天呢。也许这一切,真的是天意。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除了惊慌失措和满心的惶恐之外,她没有任何的精力去思考别的事情,在李希身边的时候,她也一直努力让自己找些事情做,来逃避心中的那种惶恐不安。在辽东城和韩墨相处的那些时间里,其实她也曾感受到那个沉默的男子对她的好感,只是她从未想过要和一个古人发展什么感情,所以自然也就漠视了。
一直到重回宫中,接受了属于阿娇的记忆,那对陈娇来说虽然是一场灾难,但是却也让她的心不再彷徨,至少可以知道自己是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然后是在阿娇记忆里的彘儿,汉武帝刘彻,他曾经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挥之不去的在她的记忆中不断闪现,所以刘彻成了惟一的漏网之鱼,躲过了她所设下的屏蔽情感的墙壁。
回宫的这三年,一直不尴不尬地以废后的身份待着,对刘彻也总是若即若离,虽然这三年的夫妻生活和比从前待阿娇更甚的宠爱,让她怦然心动。但是,历史上的汉武帝形象和眼前的刘彻总是交替在她的脑海中做着拉锯战,加上阿娇的记忆,那从青梅竹马到两相别离的记忆以及阿娇最后的那种痛不欲生,让她本能地却步于自己的心房内。
有时候,她也会怀疑,心动的人,到底是她还是从前的那个阿娇。
“你见到李广了?”正胡思乱想间,刘彻的话语唤醒了她。
“嗯。带葭儿来的时候见到了。”陈娇点了点头,然后抬头问道,“你调他回来,那沧海郡和辽东城怎么办?”
“朝廷决定裁撤沧海郡。辽东城,你和小稹离开后,商贸便完全没落了,墨门发明的一些东西如今在茂陵邑也可买到。那边就越发萧条了。加上匈奴人经过这几次战役,元气大伤,想来已经无力威胁那边。朕想集中精力防卫朔方郡一带。至于辽东城就并入右北平吧,让李磷协管便是了。”
陈娇点了点头,应道:“原来如此。”
“对了。汲黯对堂邑侯府庄园里所种植的宿麦十分赞赏。我想,那应该不是姑姑的主意吧?”刘彻轻轻挽起她的长发,轻巧地摆弄了几下,便整出一个简单的发髻,用银簪固定住。
“嗯,那是我的主意。”陈娇见发髻已经弄好了,便转过头,站起身,说道。
“你和董仲舒倒是不谋而合啊。”刘彻笑道。
“董仲舒?”陈娇有些诧异。
“他也曾向朕提议过,推广宿麦的种植。”刘彻说道。
“董仲舒……”陈娇沉吟了许久,方开口问道,“他现在应该已经是胶西王相了吧?”
“嗯。”刘彻点了点头。
“陛下很欣赏他吗?”
“他是个有大才华的人。”刘彻微微一笑,说道。
“陛下既然用了董氏所提之策,为什么不进而重用他呢?反而要将他遣往诸侯王处为相?”陈娇问道,在她看来刘彻的对内政策受董仲舒的大一统影响很深,如今重儒兴儒,当年的“天人三策”居功至伟。
“董仲舒,有才,但不适合为官。”刘彻听到这个问题,沉吟了一下,说道,“等你见过他便会知道,朕为何不能重用他。”
陈娇奇怪地问道:“他远在胶西,我怎么能见得到呢?”
“呵呵,迟则两年,快则半年,他一定会回茂陵邑的。”刘彻轻笑道,“他虽然顽固,不过,有些事情却看得很透。”
陈娇隐约感觉到刘彻话中有话,但是却没能抓住。看到她这个样子,刘彻伸手将她拉到怀中,紧紧抱住,附耳说道:“阿娇,前阵子,有一个叫雷被的人,来密告淮南王叔谋反之事。”
陈娇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听着。
“结果,卷入这件事情的人,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多啊。”刘彻的声音沉沉的,带着一丝令人沉醉的沙哑,但是陈娇不必抬头也知道,此刻他的表情和眼神有多么冷酷。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敌人是从来不会手软的。
“淮南王、衡山王、胶东王、江都王,一个一个都不安分。”刘彻冷冷说道。
“你打算怎么办?”
“斩草除根。当年若不是文皇帝一时心软,又封了淮南王叔,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放过江都王后和翁主可以吗?”陈娇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
“……朕会派人将她们送到刘徽臣那里的。”刘彻只是一顿,立刻回答道。
陈娇神色复杂,抬眼望向刘彻,开口说道:“你果然知道徽臣的事情。”
“阿娇……”
“今天说开了也好。”陈娇苦笑道,“有些事情,我本来就不可能玩得过你的。”
“阿娇,你躲朕躲得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刘彻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着,“朕给了你三年了。不要再躲了。”
陈娇愣愣地立在当场,看着刘彻认真的眼神,许久许久,一直到他伸手为她拭泪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说话,好吗?”刘彻脸上也出现了痛惜的神情。但陈娇却只能回以摇头,说不出半句话。
“合骑侯公孙敖为中军将军,太仆贺为左将军,郎中令李广为后将军。翕侯赵信为前将军。卫尉苏建为右将军。由大将军卫青率领,共计十万骑兵,出定襄,以击匈奴。”李希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陈潜和陈伏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随即陈潜说道:“希儿,如今你已官至尚书令,甚得陛下宠幸。很多事情,你都可以自己拿主意了,我们二人也没什么可说的。”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们必须提醒你。”
“李磷在右北平已经呆了整整五年了。五年之中,卫青屡次出塞,陛下都不曾令他随军。我以为,这其中怕是有些问题。”
“是啊。李磷的才华绝对不在卫青的任何部将之下,当年陛下也十分欣赏他。没有道理置而不用的。只怕,是陛下仍然对当年辽东之事,心存怀疑。”
李希听完之后,沉默了半晌,方开口说道:“此事,的确有不妥当之处。只是,假如陛下仍然心存疑意,为何这三年来却没有任何举动呢。要将李磷下狱查问,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可以忽视了陛下这个异常的举动。当初你虽然掩饰得十分小心,但是,陛下手底下的密探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啊。”陈潜说道。
“是啊。”陈伏亦点头道,“假如让陛下查知你和陈家的关系,只怕我们如今的平静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
心情沉甸甸地离开两位老者居住的院子,李希回到了自己的院落。看到七岁的女儿正乖乖地在母亲的指导下弹琴,而七岁的儿子则在庄昕的指导下练剑。四人看到李希进来,便立刻迎了上来。
“孩儿恭迎爹爹。”身为长子的李允一贯沉静,虽然才只有七岁,说话做事却已经有大将之风。女儿李嫣靠在弟弟的身边,腼腆地笑着,柔声说道:“女儿恭迎爹爹。”
李希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一阵暖意,但是想到方才两位长者的提醒,又觉得在这个家的上头有一片阴云缭绕。
“夫君,怎么了?”张萃敏锐地感觉到了李希的心情变化,便开口问道。
“不,没什么。”李希不想让妻女太过担心,便摇了摇头,说道。他有些怔怔地凝视着儿子李允,过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允儿,爹让庄叔带你出去游历,如何?”
“真的吗?”李允立刻露出了兴奋的神情,“我可以去你和娘曾经游历过的大江大河吗?”
“是啊。你也长大了。该出去见识见识了。”李希点头道。
李允得到这个承诺,十分开心,他自懂事起就被困在这茂陵邑中,有时候听到张萃和他说的各地风情一直十分向往。不同于儿子的高兴,张萃微微皱着眉头,对于李希的这个安排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不过,你在外面行走,不能再用李允这个名字,也不能说你是我们家的人。”李希进一步说道,“爹给你起个化名,如何?”
“好,孩儿但凭爹爹吩咐。”李允连连点头。
“允……允……允字出头,你的化名就叫充吧。”李希说道。
“充,李充。”李允念道,忽而摇头道,“既然是化名,那也不能姓李了。孩儿此去是要游遍我大汉的江山,不若改姓江如何?江充。”
李希和妻子对视一笑,说道:“既然是你在外行走的名字,自然由你说了算。就叫江充吧。”
夜深人初静,张萃靠在塌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开口对身边人说道:“夫君,你打算让允儿这样离开家吗,像你当初一样?”
“……”
“你若觉得担忧,便辞官吧。我们一家人寻一处地方隐居。”张萃见他不回答,便又说道。
“怕是有些晚了。如今阿娇还在宫中,我们若离开,难道要她一个人独自面对卫家的压力吗?”李希叹道,“从前我还是小看了陛下,如今在他身边待得久了,才发现,此人心思之缜密,心机之深沉,的确是当世罕有。”
佳期如梦
明多之处暗亦多,
欢浓之时愁亦浓。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古来才命两相妨
元朔六年春四月。
霍去病无聊地在地上踢着石子,发泄着怒气。一个月前他们还带领着十万骑兵出塞,打算横扫大漠的,可是却在途中遇上了单于的主力,仅仅歼灭了数千敌人就不得不返回定襄修整。方才他请求出战又被卫青否决了,真是让他非常气闷。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纪稹的房前,便推门而入,说道:“微之,我烦死了。我们出去比剑吧。”微之是纪稹出征前陈娇给起的字。
推门而入后,他惊讶地发现房中还另有一名男子,从他们二人嘴角尚未完全收拢的笑容可以看出,两人方才应该是相谈甚欢。
“去病。”纪稹只愣了一下便恢复了常态,起身为霍去病介绍道,“这是我从前在辽东城的朋友邢天,听说我来了定襄,所以来探望的。”又转头对邢天介绍道:“邢天,这是霍去病,我在长安的朋友。”
“邢天见过霍校尉。”邢天微微一笑,给霍去病行礼道。
“不必多礼。”霍去病皱眉道,继而转向纪稹说道,“微之,陪我出去练剑吧。”
“这……”纪稹有些为难地看着邢天,这是他们五年来第一次见面,谈了没几分钟,就将人抛下,似乎不大好。
邢天耸了耸肩,说道:“没关系,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所谓的剽姚校尉的武艺。”
霍去病立刻听出了邢天口中明显的不屑,眼光冷冷地扫过邢天,一手拉住纪稹,头也不回地向校场走去。纪稹回头微瞪了邢天一眼,用另一只手在他腹部狠狠来了一下,邢天痞痞的笑容立刻变形。
校场之上,过招的人,已经从纪稹和霍去病变为邢天和霍去病。两人可算得上是势均力敌,长期的僵持不下,引得许多人在旁观看,不断有喝彩声传出。
邢天惊讶地发现霍去病居然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种纨绔子弟,虽然他是凭着裙带关系做了这个剽姚校尉,但是本人却的确有真材实料。想来也是,能做稹的朋友,应该还是有几分才学的。想到这,他不觉转头看了看校场边上的纪稹。这一分神,霍去病的剑立刻就摆到了他的脸颊边上。
感觉颊边的血丝凝成血珠慢慢滴下,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犀利的少年,邢天反倒笑了,他说道:“霍校尉的武艺,邢天领教了。方才无礼之处,还望见谅。”
这时,一边忽然传来一阵掌声,三人回头发现居然是一身戎装的卫青苏建等人。纪稹、霍去病和邢天三人立刻上前见礼。
“没想到定襄居然还有这样的少年英雄,不知道公子贵姓?怎会来此?”卫青对着纪霍二人点了点头,然后转向邢天说道。
“在下邢天,并非定襄人,而是辽东人氏,此来是探望旧友的。”邢天上前一步,应道。
“噢?这么说,”卫青的眼睛转向纪稹,说道,“是纪校尉的朋友喽?”
“正是。”纪稹应道。
卫青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正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粗粗的声音打断,“你去过匈奴吗?”
邢天抬头,看到一个眼光锐利如狼的大汉在卫青的身后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
“你去过匈奴吗?你的武艺,像匈奴人。”那人继续问道。
邢天疑惑地望着纪稹,纪稹便立刻上前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是前将军翕侯赵信,原本是匈奴的小王。”
邢天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开口答道:“在下过去四五年都在匈奴游历,也向匈奴的勇士学过一些拳脚功夫。”
“你在匈奴待过?”卫青脸上出现惊喜的神情,开口说道,“好!好!好!那邢公子对塞外草原的情况一定十分清楚喽?”
“这,在下曾去过一些地方,还算得上清楚。”邢天说道。
“邢公子,元朔二年,陛下曾经下令,民能入匈奴得以终身复者,可为郎。不知,邢公子是否有意仕途?可愿为我军效力?”卫青立刻开口道。
邢天淡淡一笑,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邢天身为男儿,自然愿意为汉军效劳。”
卫青得到这个答案立刻松了口气,虽然皇帝让张骞随行,但是他毕竟已经离开匈奴有四五年之久,对于地形什么的虽然熟悉,可是,对匈奴军队的情况就不甚了了了,这也是导致他们一出关就遇上单于主力,激战之后不得不退回定襄、云中一带休整的原因。如今有一个刚从匈奴归来的人加入,他们对匈奴方面的情报显然能够更加准确。
要知道,这一个月的休整已经使得此次的出征失去了突袭的机会,伊稚邪有了防备之后,必然会命令左贤王部向右靠拢,如果两军主力硬碰硬地打,便是赢了,那伤亡的责任也不是他卫青负担得起的。
当晚,卫青就将邢天留在了大帐之中,彻夜长谈。
……
夕阳西下,广袤的草原,无尽的远方使得太阳看来也不再遥远。霍去病站在城楼之上,遥遥地望着天那头的落日,绿色的草原仿佛被烧成了红色。过了一会儿,霍去病感觉到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果然,纪稹很快就出现在了他的右手边上。
“明天就要出征了,在这里做什么?”纪稹问道。
“我刚才去找你。”霍去病说道。
“……那怎么不进来?”纪稹略略有点心虚地说道。
“他们是谁?”霍去病正视着纪稹,眼中带着探究的意味,说道,“我发现,你来了边城之后,似乎变得忙碌多了。”
“都是些从前的朋友,你知道,我在辽东待过。”纪稹含糊地回答道。
霍去病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最后才抛下一句话,踏步离开。
“但愿,只是朋友。”
在张骞和邢天的帮助下,汉军一帆风顺,袭击了多处匈奴人的部落,战果可以说非常理想。但是还没来得及过几天舒心日子,卫青就接到了一个噩耗。
“什么?前将军和右将军和单于的两万骑兵单独相遇了?”
“是的。大将军,苏将军令小人前来求救。”报讯的小兵已然受伤不轻了,衣服上有着斑斑血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卫青问道。
“是今晨,今晨两位将军率领我等向大将军方向围拢的时候遇上的。”
“现在已经是日落时分了。一日的时间……”卫青略略筹算,不由得一身冷汗。就算苏建和赵信再怎么能耐,以三千对两万,怕是凶多吉少啊。就算是两名将军和三千骑兵,这样的损失,已经足以让他这次出塞所有的战果都化为乌有了。
“大将军,”见卫青沉默不语,那小兵又说道,“请快发兵救援。”
“本帅知道了。”卫青点了点头,眼睛扫过帐内的将领,公孙敖,公孙贺,李广……不,苏建和赵信多半凶多吉少,不能再派这些大将去,必须收缩兵力才行。稍稍思虑了片刻,卫青便做出了决定,他拿出令箭对传令兵说道:“传剽姚校尉和屯骑校尉……等下,将邢天公子也一并唤上。”
“是!大将军!”
三人很快就来到了大帐之中,帐内严肃的气氛立刻让他们感觉情况不妙。果然,就听到卫青开口说道:“前将军和右将军路遇单于骑兵,已经激战了一日。你们三人,领八百勇士,前去接应他们二人。千万记住,无须缠斗,能带回多少人就带回多少人!”
三人对视了一会儿,方上前一步应道:“是!”
……
“霍校尉,天色已晚,我们在此休息吧。”邢天看了看满天的星辰,说道。
霍去病拉住马缰,沉吟了一下,点头应允,对士兵下令道:“原地休息,不准下马。”
“是!”
八百骑兵得了令之后,开始呈一定阵势慢慢散开,那是经过严格训练才有的默契。霍去病左右看了看,发现所有人都到了自己该待的警戒位置,满意地点了点头。邢天暗暗看着这一切,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霍去病的眉头忽而皱了起来,策马向纪稹方向行去。邢天也发现纪稹的行动有些不对,便跟着上去了。
“微之,你怎么了?”霍去病来到纪稹的身边,问道。
纪稹对两人笑了笑,指着前方某处,说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邢天和霍去病两人低头一看,看到前方有篝火的痕迹。邢天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立刻跃下马,摸了摸地上的土壤,又察看了一下四周,回头诡异地一笑,说道:“微之,也许我们可以抓到一条大鱼!”
……
“大将军,人都已经集合好了。明日一早,就可以拔营离开了。”公孙贺走到卫青身边说道。
“子叔。”卫青转过头,眉宇间尽是憔悴的神色。
“你在担心去病?”公孙贺问道,眼中也有着担忧之情。霍去病可说是在两人的眼皮底下长大的,虽然这几年来有些离心,可毕竟还是自家的孩子。
“苏将军都已经只身回来了。可他们一去三日了……明日若再不回来。这十万人马也不可能为他们停留……”卫青揉了揉额头,叹气道,“我不该让他们去的。我应该像去年春天那样,让他和纪稹都在后面待着。”
“仲卿,不要太担忧。去病是个机灵的孩子,不会有事。”公孙贺安慰道。
“但愿,但愿……”卫青望着夜空喃喃自语道。
一夜未眠,卫青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清楚地知道,一旦他带大军离开,就算霍去病和纪稹及所带的士兵还活着,也迟早会被匈奴人的大军所吞噬。失去了霍去病,失去了纪稹,他回去该如何面对姐姐卫少儿,该如何面对陛下和昭阳殿中的那人……
隐隐约约中,卫青仿佛听到了马蹄声,但是凝神一听,又什么都没有。他不禁苦笑,自己大约是太希望去病回来,产生了幻觉吧。
“呼”的一声,帐幕被人猛地撩开,一个士兵钻了进来,神色激动,指着帐外,不住地说,“大将军,霍校尉,纪校尉,邢公子……”卫青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立刻钻出帐外。
这时候,正是黎明时分,薄薄的晨雾还围绕着连绵的营帐,卫青还看不太清楚四周的情况,但觉得欢呼的声浪随着一阵阵的马蹄声变得越来越大。只一眨眼的工夫,就有三匹骏马同时在他的眼前停下,扬起的尘土一时迷了他的眼睛。待他睁开眼睛,就看到金色的阳光洒在眼前三人的身上,连同他们胯下的骏马亦变作了金色的。三张因为兴奋而显得流光溢彩的容颜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其中尤其是霍去病,那张他从小看到大的稚气的脸,仿佛在一夜之间脱茧成蝶,成熟长大了一般。
“舅舅,你看我们抓到了什么!”霍去病露出一笑,对着卫青甩下手中的一个人头,如同一个邀功的孩子。
……
伊稚斜听着来人痛哭流涕的报信,脸色变得如死人一般难看,整个大帐也变得静寂无声。之前收服赵信的欢乐已经荡然无存,帐内的匈奴君臣被这突如其来的报信给震得晕头转向。
“你说,本单于的大父、季父、相国、当户还有籍若侯连同保卫他们的两千士兵,都被汉人给斩获了?”伊稚斜虽然努力镇定,但是声音中还是有些微的颤抖。但这也怪不得他,刚刚众人还在享受着击败汉军、降伏汉军前将军的快乐之中,忽然之间知道自家的几个重要人物被人一锅端了,而且其中还有两位单于的血亲,这种打击,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是的,大单于。只有小人冒死跑了出来。”那传信之人痛哭流涕应道。
“谁干的?谁干的?是卫青吗?不对,他如今是汉人的大将军,不可能独领八百人去围捕大父他们。那是李广那老匹夫?”伊稚斜来来回回地走动着,呼出的气息吹动着嘴上的那些胡子,“一定是李广那老匹夫!是他,对吧?”
“小的不敢欺瞒大单于。不是飞将军。不是!”传信之人不断摇头,“是三个不认识的小将!”
“……三个不认识的小将?”伊稚斜仿佛被这句话给噎住了,说话变得非常艰难。
“是的,大单于!”
被赐坐在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已经受封自次王的赵信听到三个不认识的小将一语,心中一突,神色不觉变得有些黯然。
伊稚斜立刻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化,便问道:“自次王,你自汉新归,可知道这三人是谁?”
赵信立刻起身回道:“回大单于,那三人,如果小王没有料错,应该是卫青的外甥,汉剽姚校尉霍去病,汉朝皇帝的妻舅汉屯骑校尉纪稹和一位自我匈奴归去的汉人,辽东邢天。”
听完回报,伊稚斜跌坐到位置上,轻声喃喃道:“汉朝,竟然还有如此之多的少年英雄!”
赵信见此便走上前,跪在地上,禀报道:“大单于!请听信一言。信虽然是汉朝回来的降将,但是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是匈奴人,信亦保证所说的绝对是肺腑之言,希望大单于能够听一听!”
“你说吧。”仿佛是预料到了赵信即将说的话,伊稚斜的神色变得更加的阴沉。
“请大单于以大局为重,带族人向北走吧,越过了大漠,汉人就没有靠近我们匈奴领土要塞的机会。汉人不习惯大漠,也不知道怎么越过大漠,南界的大漠会成为我们匈奴的天然屏障的!休养生息之后,我们可以再缓缓图之。”赵信咬牙说道,“但是,如果我们一直留在此处。只要汉朝皇帝再派卫青出塞几次,匈奴就完了!”
“……”伊稚斜对于赵信的建议,一言不发,帐内的其他人也是悄无声息。
赵信见此不得不又说道:“大单于啊,只要我们匈奴的男儿还在,这些土地我们迟早都能要回来的。但是现在,我们必须要离开啊!这三四年来,卫青每次出塞都收获了不少好男儿的性命。匈奴的人口和汉军是没法比的啊!”
此言一出,伊稚斜不由得有些意动,这时,营帐的帘幕被人撩开,一个面色瘦黄的老人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伊稚斜抬眼一看,正是近来缠绵病榻的中行说。
中行说走到赵信身边,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伊稚斜说道:“大单于,请听自次王的谏言,这漠南已经不是匈奴的地方了,该是我们离开的时候了。”
未央宫,宣室殿。
“……前将军翕侯信以八百骑降匈奴,右将军卫尉建尽亡其军,独以身脱。其罪,臣不敢专权,请天子自裁之。另,剽姚校尉霍去病、屯骑校尉纪稹协同匈奴归者辽东邢天,斩首虏二千二十八级,及相国、当户,斩单于大父行,籍若侯产,生捕季父罗姑比。”
李希读完最新的军报,抬眼望了望深思中的刘彻,从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相对于前几次的辉煌,卫青这一次出塞成绩,可以说是相当暗淡,虽然斩敌万余,但是自身却折损两位将军和数千骑兵,尤其深知汉军情况的赵信降胡,对于汉军来说是大不妙之事。相比之下,他的功绩可能还不如率八百骑兵夜袭的霍纪二人。
刘彻靠在扶手上,一言不发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拟诏!”
昭阳殿。
陈娇为刘嫖斟上一杯清茶,开口问道:“娘来看葭儿吗?我这就着人去唤她来。”
“不用了。”刘嫖摇了摇头,扶了扶发髻,说道,“娘来,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卫长公主联姻的对象,是平阳侯。”
陈娇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点意外的痕迹,只是轻轻地笑了,说道:“这不是正好吗?姨表联姻,就像娘你当年做的。”
“哼,就像我当年做的。她刘婧有那个本事吗?况且彻儿也不是先帝。”刘嫖不屑地说道。
“娘,你就别考虑这些了。你年纪也大了,有些事情也莫管得太多。”陈娇见刘嫖心火又起,便微微起身,握住她的手说道,“过阵子,让那董君陪你到别庄住上一段时间,长安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娇娇……”刘嫖望着变了许多的女儿,开口说道,“不是娘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只是,葭儿终究是个女孩子。那太子内有母居中宫之位,外有舅氏坐拥大将军之职,我大汉自高祖开基以来,还没有哪位太子的地位像他那般稳固的。你真的,有把握吗?”
“娘,我大汉自高祖开基以来,也没有出现过像当今的陛下这么强势的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