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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小丫鬟第7部分阅读

    红楼小丫鬟 作者:肉书屋

    蒋玉菡仍旧未到,琳琅胡乱用了几口,心里很是担忧。

    过了未时三刻,还不见踪影,突然乌云攒聚,风起雨落,琳琅料想蒋玉菡大约不会过来了,便是不来,也该打发人送个信儿来,怎么他竟忘了?

    窗外雨打芭蕉,如水激绿蜡,映着满树榴花,玲珑入画。

    夏日的雨丝疏落有致,带着清冷薄香沁入纱窗,琳琅一时技痒,遂在窗内取了纸笔,伏案挥毫作画,空白处又填了一曲梦江南,却是:“丁香结,空卷两眉愁。急雨乍舞青罗扇,浓雾欲锁红妆楼。毫端尽风流。”犹未落款,忽听前院一阵叩门声隐隐传来。

    琳琅以为是秦隽和蒋玉菡来了,忙高声叫老赵开门。

    只听蒋玉菡在前院叫道:“姐姐,我来了。”

    琳琅放下笔,以镇纸压住,换上棠木屐,打着雨伞忙忙地转过影壁,出了月洞门,人还未到,口内先道:“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也不打发人送个信儿来!”

    话音犹未落,便知听得前方一声轻笑。

    琳琅听出不是蒋玉菡的声音,不禁抬头看去,却见七八个极白净的小厮并五六个面目普通的仆从打着伞簇拥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公子站在书房廊下,戴着累丝嵌宝紫金冠,穿着月白团花绣纱衫,系着蓝田玉带,面若美玉,目如点漆,其俊美不下玉菡,雍容更胜水溶。

    蒋玉菡却站在一旁,神色间十分恭敬,望向琳琅的时候嘴角带了一点点无奈。

    琳琅一眼认出那公子腰间佩戴的扇套、荷包、香囊等物皆是自己手内针线,却是上个月团聚时她给蒋玉菡做的一整套夏日佩戴的活计,琳琅对自己的刺绣很自信,料想必是蒋玉菡未上身便被他要了去,忙对蒋玉菡嗔道:“有客到,怎么不说一声儿?快请进去坐。”

    蒋玉菡尚未开口,那公子便道:“不必了。”

    蒋玉菡方向琳琅解释道:“这是七爷。”

    琳琅闻言一怔,排行第七,年方十六,生得风流俊俏,酷爱赏花吃酒听戏饮茶,年初离宫开府,就在恭亲王府隔壁,不是蒋玉菡口中曾提过的七皇子徒垣还能是谁?

    在琳琅思索的时候,徒垣却在打量前院的布置。

    甬道西边种着岁寒三友,松柏、修竹、红梅,点着几块嶙峋山石,东边则是万紫千红,载着一株极老的紫藤树,树皮灰白,然枝叶茂密,蜿蜒蟠曲,似卧龙飞天,翠叶藤蔓间挂满串串紫带,盘绕棚架,形成抄手曲廊直通书房,树下挖了一个不甚大的池塘,攒三聚五地养着一池荷花,荷叶田田,红莲亭亭,经风雨一打,水面清圆,更显得如诗如画。

    徒垣看了片刻,顺脚走进书房看,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窗下案上设着笔墨纸砚,元春留给琳琅的许多笔墨纸砚她都拿到了这里,在荣国府仅留一份日常练字所用,徒垣折扇在左手心敲了敲,道:“倒好个所在,怪道玉官儿心心念念要出来!”

    琳琅淡然一笑,道:“不过是附庸风雅,让七爷见笑了。”说罢,将常坐的竹椅挪到上首请他坐了,又洗了手,扇滚风炉,亲自烹茶。

    徒垣看她行事,小太监们屏声静气列在两旁。

    半日,琳琅亲自捧着松纹竹根盘螭小茶海,上放一个整雕竹林七贤茶杯,道:“寒门小舍皆是粗俗蠢物,不敢进贵人口,仅有清茶一盏,以今早运来的甘泉烹之,些微薄意,还请七爷莫弃。”琳琅不喝梅花雪水、天上雨水,是故每月出来之日赵云送东西时都会送泉水。

    徒垣先看,后闻,方喝了一口,点头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大红袍?”

    琳琅笑道:“茶中之王一脉香,自当贵人来品。”因蒋玉菡随着秦隽常在诸王府贵胄之家走动,对极多贵人的喜好了若指掌,她又常帮王夫人打点各府来往,自然知道些。

    徒垣闻言大笑,道:“玉官儿言谈举止伶俐异常,原来是有本而来。”

    第24章 024章:

    徒垣并未久留,略坐一会,吃了半盏茶,便乘轿而去,留下蒋玉菡与琳琅团聚。

    天色渐晚,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一池荷花瞬间被打得七零八落,紫藤花串落满一地粉紫,天际的墨色几乎近在眼前,千万缕雨珠儿线落将下来,隐隐带着金石之音。

    问及秦隽,蒋玉菡支支吾吾,并没有详细解释。

    琳琅心知有异,虽然疑惑,却知道他们这一行许多事自己不好过问,便住了嘴,转移话题道:“我给你和秦相公做了两件夏衫,你去试试,若见了秦相公,给捎过去。”

    蒋玉菡见琳琅不再继续追问,眼里带着一点点愧疚,笑道:“好。”姐姐好不容易才脱了籍成了良民,他们这个行里的龌龊事还是不叫姐姐知道得好。想起秦隽的境遇,沦为贱籍,身不由己,今日今时他方知为何师兄一直郁郁寡欢。

    琳琅见了,暗暗叹息,假装未见。

    做戏子会遇到什么样的心酸,什么样的痛楚,她都明白,因为太明白,所以从来不问,秦隽和蒋玉菡虽是下九流的贱籍,但他们骨子里都有自己的骄傲,这份骄傲不允许他们示弱于人,亦不允许琳琅开口细问,一旦她问起,他们势必没脸再和自己相见。

    戏子之所以声名狼藉,除了戏台上装神弄鬼粉墨重彩外,更多的是被达官显贵玩弄。

    秦隽今年二十五岁,依旧未娶,从素日的蛛丝马迹中,琳琅约略明白其中的缘故。她不是没有想过给蒋玉菡赎身一事,但是王府豢养的戏子除非上头恩典,否则绝不会轻易放出。

    或许就因为这个缘故,秦隽和蒋玉菡都盼着她能嫁个好人家,承载着他们渴望自由的希望好好地过日子,做一个平平凡凡的老百姓。

    第二日天蒙蒙亮蒋玉菡便回七皇子府了,不敢稍有耽搁,琳琅留了二日方回荣国府,随着王夫人给贾母请安时,正赶上史家的人来接湘云回去。

    湘云娇憨婉转,依依不舍地攥着珍珠的手不松开,红着眼眶儿道:“好姐姐,老太太说给我一个丫头陪我,姐姐和我一起走罢!”

    珍珠含笑道:“我在这里等着姑娘,以后姑娘来了我每天服侍姑娘岂不是更好?”

    较之史侯爷府,湘云对荣国府依恋更深,自然盼着长长久久地住在荣国府里,闻言觉得十分有理,便带了翠缕离开,而珍珠依旧留在贾母房里做个小丫头。

    待史家的人走后,贾母方问起贾珠的身体,王夫人道:“已经好了些,太医嘱咐不许劳累,不许熬夜苦读,珠儿媳妇日日看着呢!”

    贾母叹道:“珠儿媳妇是个贤惠的,一大一小,都得她照顾,行事又稳重平和。鸳鸯,鸳鸯,前儿个得的香露,拿两瓶给珠儿媳妇送去,叫她用清水调了给珠儿吃。”又对王夫人说道:“原是进上的东西,今年统共不过得了几瓶,回去你也拿两瓶尝尝。”

    王夫人忙道:“太金贵了些,老太太自己留着吃罢!”

    贾母道:“我还有呢!”

    王夫人笑着谢了,琳琅拿回去用水一调,果然香妙非常。

    王夫人放下碗,笑道:“你调一碗自个儿尝尝,倒比往日咱们吃的香花卤子还香些,寻常难得,咱们府里也只有老太太能有了。”

    原著中王夫人给宝玉的玫瑰清露,是在元妃省亲之后,如今荣国府虽是京都中的二等人家,仅次于诸王府,但与皇亲不沾边,因此除了贾母,王夫人得不到这样金贵的东西。

    如此难得之物,王夫人依旧舍得给她吃,琳琅听了甚是感动,虽说有秦隽和蒋玉菡的缘故,她并不缺这些稀罕东西。昨儿个蒋玉菡回来,就带两瓶茉莉清露给她,是徒垣赏的。

    跟王夫人日久,越能觉察到王夫人的寂寞和清冷。

    吃斋念佛,只是她的寄托而已。

    正粱不正下梁歪,贾母偏心次子,冷淡长子,而贾政也不过是个伪君子,面子上虽不给王夫人难堪,私底下却喜欢赵姨娘的娇俏,一年到头极少在王夫人房里歇息。

    荣国府中生儿育女最多的虽是王夫人,但长子为贾政所教养,日日苦读不得在跟前承欢,长女元春自幼便被抱到贾母房中,如今又进了无法再相见的皇宫,好容易中年得子宝玉,更是时时刻刻都住在贾母房中,管不得教不得说不得。

    如此一来,王夫人膝下甚是荒凉,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故待琳琅这个自小在身边长大的丫头便多了几分对女儿似的疼爱,琳琅自然与她越来越亲近,别人都靠后了。

    富贵岁月容易过,展眼又是二年多,时值初秋,处处红衰绿减,凤姐拟了名单禀告王夫人,到了年龄的丫头或许给小厮,或放出去自行婚配。越是主子跟前的丫头越是体面,衣履簪环攒的也多,府里各家管事为儿子的,小厮为自己的都不约而同地来求。

    王夫人懒怠管,只叫凤姐做主,大丫头出去,底下的小丫头都露了头。

    其中鸳鸯因生得伶俐知趣,处事妥帖,针线又好,前年便已升了一等丫头,贾母渐渐离不得她,起居坐卧都要她服侍,竟成了贾母房中的执事丫头。宝玉身边以改了名的袭人为首,亦升了一等,拿着和鸳鸯一样的例,余者琥珀、玻璃、玛瑙、鹦哥、司棋、侍书、入画、可人、媚人、茜雪、翠墨、翠缕等人都陆陆续续升了上来,有一等,也有二等。

    外来的丫头虽然比家生子来得体面些,但实际上却很难得到主子重用,这也是不知根知底的缘故。琳琅全靠王夫人眼缘,几句戏言成真,人也精明能干,方得以如此。但袭人不过八九岁,却能越过鹦哥琥珀茜雪等人被贾母提拔为一等丫头,可见其本事。

    王夫人身边的丫头多已放出去,现今身边的一等丫头是今年刚升上来的金钏、玉钏、彩云、彩霞,琳琅因没卖身契,王夫人从自己的月例里拿二两银子与她,和姑娘们一样。

    又因王夫人将就俭省,不大管事,嫌丫头们人多聒噪,房里除了琳琅和拿一两的四个大丫头外,便只剩下拿几百钱的小丫头,按例该有的二等丫头都叫王夫人免了。

    送走年长几岁的腊梅、冬雪等人,琳琅有些怅然,同一年挑上来的姐妹们就只剩她了。

    抽身往回走,沿途一股菊花的寒香扑面而至,攒攒簇簇许多菊花开得正好,几个粗使婆子正在扫落叶落花,见到琳琅,忙站着笑道:“今儿个菊花开得好,姑娘折两枝去戴?”

    琳琅笑道:“折它做什么?你也掐,我也折,明儿光秃秃只剩枝叶了,岂不难看?”

    婆子犹未开口,忽听背后有人笑道:“姐姐什么时候倒怜花惜草了?”

    回头一看,却是鹦哥。

    对于将来林妹妹的紫鹃,本性又温柔明慧,细心妥帖,琳琅素来喜欢她,笑道:“我却不曾怜花惜草,今早还折了数枝菊花给太太插瓶呢,只不爱戴在头上罢了。你不在老太太屋里听唤,到这里来做什么?手里拿的是药?老太太病了?”

    鹦哥与她并肩往前走,方答道:“南边传来消息说姑太太不好了,老太太担忧得很,才请了太医来看,我过来拿药,好回去煎了。”

    琳琅担忧道:“姑太太怎么忽然就不好了?”

    因为喜欢林黛玉,这些年她一直留心江南的事情,两年前林家本该夭折的三岁之子竟熬过去了,现今十分平安。去岁林如海被当今钦点为盐课御史,在江南极风光,料想贾敏不会因子夭折而随后病逝,不想还是传来如此消息。

    是红楼的剧情即将开端了吗?贾敏逝,黛玉进荣国府?

    紫鹃道:“听说姑太太生朗哥儿的时候就落了病根儿,那年朗哥儿大病,险些没了,姑太太又吓着了,生了好大一场病,虽然将养好了,到底不如从前。这不,就病得厉害了。”林朗是林如海之子、黛玉之弟的名字,乍一听,和琳琅同音。

    听闻此言,琳琅便知贾敏怕是不好了。

    晚间问起王夫人,王夫人白日在贾母房里侍奉,自然知晓得清楚,叹道:“姑太太是个没福的,前些年好容易生了一儿一女,姑老爷又爱敬她,倒也一家和乐,谁知竟会这样。大姑娘却是个极孝顺的,日日在床前侍汤奉药,若姑太太熬不过去,可惜了。”

    琳琅算了一下,低声道:“满打满算大姑娘才六岁半。”

    王夫人道:“可不是,朗哥儿也才五岁。”

    秋尽冬至,天渐渐冷将起来,九月底果然传来消息说贾敏八月底去了,贾母立时便厥过去了,荣国府上下均吓得魂飞魄散,请太医的请太医,煎药的煎药,忙得天翻地覆,好在贾母还算硬朗,不久便醒了,又是一阵哭天喊地叫心肝儿肉。

    贾赦、贾政听说后,又为妹妹悲伤,又担忧母亲,忙乱了一日才安静下来。虽说贾赦是个糊涂荒唐的人,但幼时却甚疼这个嫡妹,更兼贾政素来敬佩林如海的品貌才学,又承受这个妹妹极大的情分,故此与贾母一般伤心。

    因太医开了方子,贾母只是熬药吃着安神,王夫人日日侍奉跟前,琳琅随着王夫人给贾母端药送汤,府里上下主子奴才却都不敢大声说笑,气氛颇为沉闷。

    过了两日,琳琅跟着王夫人过来请安,贾母道:“你来得好,我正要找你。”

    王夫人看了看贾母的脸色,不知为何,忽生不祥之感,忙道:“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贾母淌眼抹泪地道:“敏儿去了,留下两个极小的孩子,好不可怜见的,姑老爷在江南管着盐政,若有了继室,两个孩子岂不尴尬?我也怕委屈了两个孩子。故此,我打算叫人去接了他们过来亲自照料,家里又有兄弟姐妹做伴,岂不两便?”

    听到贾母这么说,琳琅眉峰一动,暗暗一叹,虽说贾珠和林朗未死,命运略有改变,但终究挡不住剧情的发展,看来他们还是得进荣国府。

    王夫人虽感激贾敏当日对贾珠的情分,却不喜贾母的打算,知道贾母对自己不满了,心中略有不甘,道:“老太太固然疼大姑娘和大侄儿,只是猛然间叫他们父子离别……”

    贾母道:“你也不想想,姑老爷忙着公务,如何照顾两个孩子?我可不放心别人!”

    王夫人听了,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贾母,只得道:“老太太想得周全,正该接了过来。”

    贾母脸上方露出笑容来,道:“既然你说好,那就打发人去接,务必接来。”等贾政回来,又叫他修书一封给林如海,信中自然是请林如海务必将黛玉林朗姐弟送来等语。贾政自然抚掌叫好,忙忙地打发人去接林黛玉姐弟。

    年关将近,王夫人独自在屋里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琳琅叹了口气,这日服侍贾母用完晚饭,王夫人紧紧捏着佛珠,回到房中,赵姨娘打起帘子,王夫人坐在炕上,想了想,叫人都退下,只留了琳琅坐在对面。

    琳琅知道王夫人有心事向自己倾吐,便倒了茶,又点了檀香,静静坐着陪她。

    过了良久,王夫人道:“你可知老太太的打算?”

    琳琅虽知道红楼剧情发展,却着实猜不透贾母的心思,口内只道:“老太太不是担忧林姑娘和林哥儿无人教养方打发人去接么?莫非其中有什么缘故?”

    王夫人冷笑道:“宝玉是我心肝儿肉,我可不许老太太越过我给他选媳妇儿!”

    琳琅闻言一愣,忍不住有些好笑,忙道:“宝玉才七岁,过了年不过八岁,说这些事太早了些。还是,老太太有心和姑太太家亲上加亲?”

    第25章 025章:

    王夫人淡淡地道:“你倒聪明,我也猜到了老太太的心思。按理说,我一个做舅母的,自然不会为难外甥女,可老太太的心思却是要不得。我倒不是嫌弃大姑娘家世人品,她原是极孝顺的孩子,只有一件,宝玉的媳妇儿须得是我顺心满意的,绝不能和老太太一条心!”

    琳琅听得惊心动魄,思忖片刻,半吐半露地问道:“莫非太太担忧的是府上?”

    原著中李纨守寡,凤姐管家,虽是王夫人的内侄女,但行事却十分投贾母的心思,王夫人想给仅剩的儿子寻一个和自己同心同意的媳妇,故此重宝钗胜过黛玉,但此时贾珠未死,李纨也并非没有才干之人,只是因照顾贾珠父子两个不得管家罢了,王夫人担忧什么呢?

    王夫人点点头,说道:“你跟了我近十年,我也不瞒你。”

    说着,喝了一口茶,方细细解释与她道:“老太太年纪虽然大了,却总想掌控府里上下,大房二房相互牵制,早就嫌我权大心大,若不是凤哥儿是我的内侄女,她刚进门我就抢先退了一步,现在我怎么着还不知道呢!可凤哥儿到底是大房的媳妇,又爱讨老太太的好,我对她不放心,老太太也不大放心。老太太疼宝玉,心肝儿似的,想在宝玉婚事上动心思,素知我也疼宝玉,宝玉娶亲,珠儿媳妇都会退一射之地,因此若宝玉娶了个和老太太共进退的媳妇,到时候竟让她管家,那我真真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琳琅听完,若有所悟。

    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缘,不过是贾母和王夫人对于掌控荣国府的一场博弈罢了。虽说贾母确实疼爱黛玉,仅次于宝玉,但背后不乏这些利益纠葛。

    王夫人又道:“老太太的心思我再明白不过了。从前史大姑娘一年中倒有二百天住在这里,心里偏疼她远过家里三个姑娘,日日和宝玉一屋住一桌吃,我从来不说什么,如今宝玉年纪长了几岁,我担心大姑娘来了后,老太太一般待她,任由她和宝玉厮混。”

    琳琅不免有些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人人都说王夫人破坏了木石前盟,可是却怎知她只是拥有作为母亲的通性?自己的儿媳妇,自然要挑自己中意的。

    红楼人物里琳琅虽然最爱黛玉,但从心里却是偏向王夫人。这些年王夫人待她如何,她铭记在心,这份情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凌驾在她对黛玉的同情上,可她也不想怠慢黛玉。

    想到此处,琳琅笑道:“老太太既打发人去接林姑娘和朗哥儿,又云务必进京,按照行程,这个月怕就该到了,如何不叫人给林姑娘和朗哥儿收拾起居之舍?若林姑娘和朗哥儿进府后见我们连房舍铺盖都不曾与他们收拾,岂不觉得委屈?还是想让他们住老太太屋里?”

    看红楼时,琳琅觉得荣国府行事不地道,百般去接外孙女,结果人到了房间还没收拾出来,贾母确实疼爱黛玉,但不经意间就让荣国府上下看轻了黛玉。别说什么王夫人管家不给收拾房间,事实上给黛玉收拾屋子还不是贾母一句话的事儿?

    闻弦歌而知雅意,王夫人眼前一亮,随即赞道:“你这丫头,竟真真提醒了我!”随即又冷笑道:“这就是咱们的老太太呢,嘴里疼着姑太太和外孙女,一点儿作为都没有!”

    琳琅不语,心底暗暗点头。

    王夫人不愿意黛玉亲近宝玉,自然想隔开他们,数了一会佛珠,笑道:“你是姑苏人,又通文墨,你的眼光我是极赞赏的,明儿个你亲自给大姑娘和朗哥儿收拾屋子,库里的古董玩意儿不必小气,只要能远着我的宝玉,给多少好东西我都舍得。”

    琳琅暗笑,都是库房里的东西她自然舍得,道:“太太看林姑娘和朗哥儿住在哪里好?”

    王夫人蹙了蹙眉头,半日不言语,最后说道:“老太太自然不舍林姑娘离得远,大约会让她住在碧纱橱。哼,也不想想,碧纱橱是什么去处?不过是女眷避让更衣之所!我见西厢房三间都空着,正好给他们姐弟住,总比和宝玉住在老太太屋里强。”

    琳琅点头,如此一来,既全了王夫人的心思,也表示出对林黛玉姐弟的尊重。

    次日一早,琳琅服侍王夫人梳洗后,王夫人去给贾母请安,琳琅拿钥匙去开库房,好生挑拣了一番,装箱子抬到贾母院中,笑着禀告道:“太太想着林姑娘和朗哥儿快到了,该预备住处和衣裳首饰摆设了,故此收拾些东西吩咐我送过来给老太太过目。”

    贾母倒很惊讶,问道:“预备了什么东西?”

    琳琅叫人抬进来,一一打开给贾母看,道:“这一箱绫罗绸缎都是上用的新花样,颜色很素雅。这一盒是给林姑娘的首饰,样式还算小巧精细,以银器、白玉、绿翠、蓝宝、沉香木、白珍珠为主。这一盒是给朗哥儿的配饰,有冠,有佩,有玉带,和林姑娘首饰的质地是一样的。这是一些笔墨纸砚和书画古玩摆设,林姑娘家是书香门第,我想着再打发人去添置些新书,被褥赶着做新的,帐子也是新的,一样是丁香色,一样是雨过天青色,大红窗纱打算换成松花色衬着红梅。若有什么不周全之处,还请老太太吩咐,我再叫人补上。”

    凤姐在一旁笑道:“林姐姐和林弟弟还没到呢,太太就预备了这许多好东西!”

    贾宝玉听了,上前一阵打量,皱了皱眉头,扭头对贾母道:“姐姐妹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这些东西好是好,只是太素了些,把我的东西送给姑妈的家表弟表妹罢!”

    王夫人闻言,眼睛一闪,料知贾母没少在宝玉跟前提起黛玉,不觉心中暗恨。

    琳琅笑道:“哪里用得着宝玉送?宝玉心疼表妹表弟,固然是好心好意,只是林姑娘和朗哥儿在孝期,不能穿大红大紫等娇艳颜色,起居也要简朴些,不然,反叫人戳脊梁骨呢!”

    贾母听了半晌,又细瞧了一番,皆是上用之物,道:“正是,你们太太想得很周全。”

    王夫人稍稍放了心,笑道:“老太太屋里既有宝玉,又有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偶尔史大姑娘也来住,竟是住不下了。我想着,西厢房既在老太太院里,可喜又十分阔朗,给大姑娘姐弟两个住着甚好,不知老太太意下如何?”

    贾母笑道:“与其住在西厢房,不如住在碧纱橱里。”

    王夫人心有不甘,忙道:“碧纱橱原是女眷避让之处,又十分狭小,起居坐卧不方便,兼之宝玉现今住在里头,冷不防挪出来倒麻烦。”

    贾母沉吟道:“那就住在暖阁里。”

    王夫人忙又笑道:“东暖阁老太太住着,西边暖阁史大姑娘每常来了住惯了的,若大姑娘和朗哥儿住进来后史大姑娘来了,可如何是好?”

    贾母叹了口气,道:“既这么着,就收拾西厢房罢。”

    王夫人心满意足地笑着应了。

    琳琅带人去收拾布置,将三间厢房中间作待客之厅,中堂上挂着名家真迹,左右两间与黛玉姐弟做卧室,卧室里设炕,亦俱摆了拔步床,衣柜,灯台,茶几,桌椅,书架,架上磊着新书,窗上换了新纱,窗下设书案,案上置笔墨,家具一色儿都是黄花梨木所制。

    鸳鸯带人抬着箱笼等物进来,看了片刻,皱眉道:“我记得库房里有好些紫檀家具,姐姐你如何选了略次一等的黄花梨木?仔细老太太骂姐姐不用心。”

    琳琅笑道:“你懂什么?世人最爱华丽富贵的漆器,哪知紫檀虽是最贵重的木中之王,颜色却稍嫌暗沉了些,不及黄花梨木明亮。再说了,姑苏人喜爱黄花梨木远胜紫檀,雕工精细巧致。你抬来的是什么好东西?别是把老太太的家当都抬过来了!”

    鸳鸯笑道:“老太太的梯己好多着呢!这才多点子?”

    说着命人打开箱笼给她看,道:“老太太心疼林姑娘和朗哥儿,特地叫我送来。首饰衣料且不说了,都是素的。这是暹罗国象牙镂空花卉镜匣,给林姑娘的。这是青花山水画卷缸,还有十来幅名家真迹,给林姑娘和朗哥儿。翡翠荷叶飞鸟摆件给朗哥儿。这是翡翠碗,这是玛瑙盘,这是琉璃盏,这是水晶杯,这是寿山冻石盆景儿……”

    细细一数,竟比贾母给宝玉的东西不差什么,琳琅诧异道:“太多了些,也太奢侈了些,哪里就全摆出来了?没的反叫林姑娘和朗哥儿笑话,也不合守孝的身份!”

    鸳鸯笑道:“什么奢侈?姐姐没见宝玉昨儿打碎了玛瑙盘,今儿弄破了玉佛手,那才叫奢侈呢!林姑娘和林哥儿房里怎么好看怎么摆,姐姐看着。未必非得摆出来,难得老太太大方一回,姐姐给林姑娘和朗哥儿收着罢。”

    琳琅听了,只将镜匣置于黛玉的妆台上,画卷缸连着画轴抬到书案畔,又将飞鸟摆件放在林朗屋中的多宝格上,余者悉数登记造册,收了起来,倒是书案上多了两盆鲜花,黛玉屋里是水仙,林朗屋里是腊梅,染出一室清芬。

    鸳鸯见状,又叫人抬了两座屏风进来,一色六扇嵌着名家真迹书画,倒很清雅。

    琳琅端详一番,道:“等被褥锦帐送来收拾妥当就齐全了。在林姑娘朗哥儿到来之前,你记得叫人日日勤加打扫,更换时鲜瓜果花卉,放在屋里比熏香强。”

    鸳鸯道:“我总觉得还差些什么。”

    琳琅嘻嘻一笑,道:“回头叫人挑一对伶俐的鹦鹉来挂在林姑娘窗外,可不添了些灵动之气?”她也只能收拾成这样了,若想清雅脱俗,须得黛玉来了后自己收拾。

    鸳鸯拍手道:“到底是姐姐,我叫人去挑!”

    琳琅也不多说。

    鸳鸯扯着她的手,塞给她一个锦囊,笑吟吟地悄声道:“姐姐可还记得几年前老太太给姐姐翡翠十八子时说打了好些翡翠珠子?才收拾东西时,下剩半匣子,老太太散给我们,我记得姐姐最爱翡翠,特地给姐姐留了一包,姐姐拿去镶戒指镶簪子都使得。”

    琳琅并不在意,笑着收下,道:“瞧你个鬼灵精!”

    鸳鸯回了贾母上房,将西厢房的情景说给贾母听,王夫人坐在旁边听着。

    贾母笑道:“琳琅这孩子,倒是个伶俐的。”

    王夫人听她话中似乎不止是赞叹,还有一点点别的意思,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但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便不多话,只静静地拈着佛珠微笑不语。

    第26章 026章:

    江南扬州,初雪微落。

    接到贾母书信后,黛玉原不忍弃父而往,哽咽不休,林朗见姐姐落泪,跟着哭了起来。

    林如海却道:“我年将半百,唯有你姐弟二人,恐委屈了你们,早无续弦之意。如今我公务繁忙,家中又无长辈教导抚育,你如何长大成|人?既去了京都,一则有外祖母教养,二有兄弟姐妹相伴,三则减我顾盼之忧,此有三好,怎么反说不去?”

    黛玉哭道:“母亲已逝,父亲身体又不好,女儿岂能抛下父亲一人,带朗儿进京?”

    林如海心中一酸,一手拉着黛玉,一手拉着林朗,含泪道:“我又如何舍得你们小小年纪远离家乡寄人篱下?我总得顾着你的终身!没个人教导你,将来总叫人诟病。”

    黛玉心中微微一动,似有所触,可将要远离家乡,别父进京,不由得泪如雨下。

    正在此时,只听有人来通报说道:“荣国府来的人问老爷什么时候让姑娘和大爷启程。”

    黛玉闻言哪里忍得?不由得痛哭失声。

    林如海对爱女道:“我择定初二启程,礼物都已经打点好了,同行的还有你的西席雨村先生,因朝廷起复旧员,遂托你二舅舅给他在京都中谋个出路。你要好好地指点你弟弟读书,不可与他人厮混度日,养好了身子,三年两载,我必接你们回家团聚。”

    黛玉是女孩儿,需长辈教导规矩,兼之贾母早言务必送去,正该受其教养。然而林朗是自己家唯一的香火,自然不能长住他家,林如海久离京都,不知荣国府底细,虽知贾政大有祖父遗风,却也不敢让儿子多住,故心中早有了打算,盐政事务繁杂,是非极多,等过二三年就离任寻个清闲职缺,一心教导儿女,到那时黛玉也该定亲在家待嫁了。

    黛玉和林朗只得洒泪拜别,因恐人多反惹荣国府不喜,故姐弟二人每人只带了两个丫头,黛玉身边是雪雁、洗砚,林朗身边是青鹤、吹墨,随||乳|母与荣国府来的老妇人登舟而去,同行的还有贾母送过来照顾贾敏母子三人的几个老嬷嬷,此时一并回去。

    却说王夫人这日在贾母房中说些长篇大论家常闲话,凤姐在一旁凑趣,提起黛玉姐弟进京的日子,贾母不免一阵淌眼抹泪,忽有人来回道:“林姑娘明日午后就到府了。”

    贾母听了,登时喜上眉梢,忙叫鸳鸯拿两个银锞子赏给来人吃酒去。

    喜得来报信的小厮眉开眼笑,忙在外头磕了一个头,欢天喜地地拿着锞子退下了。

    凤姐却笑道:“老太太可该放心了罢?明儿个就能见到林妹妹和林弟弟了,省得老太太日日惦记着,饭也不好生吃,觉也没能好生睡,倒叫我们担心得不得了!我啊,真想见见林妹妹和林弟弟是何等人物,值得老太太这样疼爱!”

    贾母叹道:“玉儿长到如今过年才七岁,朗哥儿却不过五岁,我还没见过一面呢!”

    王夫人心里不痛快,笑道:“姑太太原生得好,两个孩子必是顶尖儿的人物,老太太见了爱都爱不过来呢!”

    贾母听人夸赞黛玉姐弟,自然高兴非常。

    琳琅原本正与鸳鸯坐在脚踏上打络子,闻言暗想道绝代风华的林妹妹终于要来了,遂放下活计,起身笑道:“我去带人再将西厢房打扫一遍,挂上帐子,可喜今儿个天气晴朗,被褥拿出来晒晒,等明日林姑娘和朗哥儿到了,正好舒舒服服地歇息。”

    贾母越发喜欢起来,道:“快去罢!”又对王夫人道:“你这丫头实在是好,处事周全,偏又生得水葱儿似的,寻常模样言谈举止竟多不及她。”

    王夫人十分谦逊,笑道:“不过年长几岁,论起来,还不及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好。”

    琳琅八年的相伴不是虚的,又事事为王夫人着想,王夫人对琳琅打心眼儿里疼爱,虽不及亲生儿女,却觉得琳琅比探春还贴心些,探春有心亲近王夫人远赵姨娘,但王夫人待她一直都是淡淡的,这也是大家常事。

    果然这话一落,贾母就显得很欢悦。

    王夫人看了,暗暗松了一口气,就怕贾母想方设法将自己这个心腹弄走。

    琳琅打理好西厢房,晚间回房正在灯下抄写佛经,她因识字,且书法极好,王夫人近几年的经书多是她亲笔抄写,现成的笔墨,琳琅权当练字了,才抄了一半,便见宝玉来问安。

    王夫人摩挲半晌,一句长一句短地问他吃了什么,穿了什么等语,其乐融融。

    宝玉在王夫人怀里撒娇打滚,扭股儿糖似的蹭了半日,转头见灯下琳琅云鬓若雾,皓腕如玉,不觉有些艳羡,走过去将她腰侧的香袋儿一摘,笑道:“好姐姐,你怎么不理我?”幸亏琳琅脸上依旧扑打着一层暗粉,双眉依旧描粗,不然宝玉定然来一句香腮似雪。

    琳琅不大喜欢宝玉的性子,也不与他亲近,且比他年长八岁,王夫人向来放心她,遂抿嘴道:“二爷没瞧见我给太太抄经?香袋儿还我,明儿个给二爷绣个新的。”

    宝玉攥在手里,笑嘻嘻地道:“好姐姐,我就要这个,赏我罢!”

    琳琅仍是不肯。

    王夫人笑道:“琳琅,给他罢,我那里有几个赤金累丝的香囊,你拿两个顽去!”

    琳琅听了,忙道:“哪里就值得太太赏这样贵重的香囊?横竖一个荷包,原是小事,只是外头小子们常和二爷淘气,几次都将随身的香囊荷包解了去,怕落在他们手里不知生出多少故事来。”

    王夫人点头感叹道:“你果然小心。宝玉,你可听见了?拿去戴使得,不许给外头!”琳琅年纪大了,自然要避讳些,王夫人最爱她这份谨小慎微。

    贾宝玉连连答应,随手佩戴在襟前。

    琳琅无可奈何,继续抄她的经书,不妨抬头拿小剪子剪烛花时,贾宝玉已近在眼前,倒唬了一跳,宝玉眼睛盯着墨迹淋漓的经书,赞道:“姐姐写得好字,这是颜体?倒比三妹妹写得还好些,不知姐姐簪花小楷写得如何?明儿替我抄一卷书罢!”

    琳琅一听就明白了,宝玉这是不想写字抄书找人替他呢!

    王夫人断喝一声,道:“胡闹,仔细你老爷知道了,捶你的肉!”

    贾宝玉吐了吐舌头,忙道:“我明儿个还要还愿,先回去歇息了,老太太只怕催着呢!”匆匆行了礼,转身一溜烟跑了出去,留下王夫人忍不住笑了,一脸慈爱。

    第二日天有些阴阴的,琳琅一早起来,拿宝蓝缎绣八团灵芝如意纹草上霜的对襟褂子给王夫人换上,一面收拾妆容,一面细细地道:“林姑娘和朗哥儿初丧母,穿得太鲜艳了反显得我们无理,我也打发小丫头告诉袭人拿素净些的衣裳给宝玉穿了。”

    身为妹妹并姑母的贾敏死了,按规矩,贾赦贾政为妹妹、贾琏宝玉等为姑姑该当守九个月大功,可是原著中却没有一点儿迹象,黛玉进贾府时,宝玉依旧是一身大红衣裳。

    琳琅纳闷,作为堂堂国公府的老太君,口口声声疼爱女儿的贾母当真一点都不在意?

    王夫人闻言眉头一皱,略有些不虞之色,叹道:“亏你提醒了我,传出去我成什么了?这几个月都叫宝玉穿得素些,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连这一点子都想不到!”

    去跟贾母请安,王夫人提起这桩事,她原是极规矩的人,既知道了,自然守礼。

    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话,脸色微微一变,道:“瞧我这记性怎么了,你们也不提醒我一声儿!”立时便吩咐下去。贾赦贾政并贾琏、宝玉、贾环等人皆为贾敏守九个月大功,衣饰皆素,贾敏逝去虽已数月方想起此事,然亡羊补牢尤未晚也,贾政不免有些羞愧。

    贾赦依旧我行我素,哼了一声,自拉着丫头吃酒。

    王夫人虽不喜黛玉,见识也薄,但面子却要给足了,正好看到三春来请安,想了想,又道:“大姑娘和朗哥儿快到了,姑娘们今日不必去上学了,只在老太太屋里用过饭等一会子罢!”许多事儿都做了,不差这一点子。

    琳琅听了,终于放下心来,王夫人总算不会如原著中那般给林妹妹下马威。

    王夫人不喜黛玉情有可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又是和自己有嫌隙的小姑子所生,可是身为黛玉的亲外祖母,贾母竟然想不到这一点,真不知道她到底是疼黛玉还是不疼黛玉。说她不疼,她待黛玉仅次于宝玉,说她疼,却任由下人言三语四不曾严加处理。

    贾母颔首,露出满意之色,一叠声打发人去岸边等着,午饭也不曾好生吃,翘首遥望,好容易等到午后,丫头一声接一声地来报:“林姑娘和林大爷来了,已经进宁荣街了!”

    不久,又一拨人道:“林姑娘和林大爷已经进了二门!”

    闻言,贾母又惊又喜,目光看了一遍,指着琳琅道:“琳琅丫头,你是姑苏人,你带人去垂花门接林姑娘和朗哥儿进来,好亲切些!”

    琳琅看了王夫人一眼,见王夫人点头,方笑着答应,带着十来个丫头到了垂花门。

    不消片刻,两顶轿子就已经到了,小厮们忙不迭地退下,悄无声息。

    围随的婆子方上前打起帘子,扶着一个冰颜雪容的女孩儿下轿,超凡脱俗,宛若世外仙姝。只见她穿着藕荷素缎交领皮袄,系着十二幅白绫棉裙,裙边压着黄|色宫绦,身上披着一件素缎面天马皮里的鹤氅,一衣一裙,裁剪简洁,不见任何花饰。白色头绳挽着黑漆漆的发髻,左右耳畔各留一缕青丝,髻上插着一枚小小的白珠小簮,与耳畔的珍珠耳环相映成辉。

    再看林黛玉的形容,琳琅不禁目瞪口呆,大呼曹公诚不欺我!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

    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拂风。

    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在荣国府数年来,琳琅第一个愿望是除籍,第二个愿望就是见到真正的林黛玉,现在她已然脱籍,亦见到她了只能用曹公原著里的形容词来形容黛玉,但却不及其美之一二。最要命的是她那双似泣非泣含露目,那是一种清凌凌的美丽,晶莹剔透,美玉无瑕,让人见了就立即失神不已,小小年纪便已有如此气度,长大后还不知是怎么样的风华绝代!

    第27章 027章:

    再看另一顶轿子走下来的男孩儿,穿着明蓝素缎紫貂皮褂,裹着石青狐腋披风,生得粉妆玉雕,举止不俗,一看就知道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较之宝玉更胜三分。

    琳琅暗暗称赞,林黛玉,林朗,风流隽秀,名不虚传,不愧是书香门第探花之后!

    遍观荣国府人物中,还真没几个及得上她们姐弟。

    想毕,琳琅忙上前扶着黛玉,只见她素手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