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竹密语第1部分阅读
金竹密语 作者:肉书屋
《金竹密语》作者:慕小司(全本+番外)
第一章 阴阳路
第一章 阴阳路
阴阳路上,奈何桥边,一个小小的身影跟随着人群一点点向前挪着。
鬼差看到记录册上的名字一愣,抬头看了看面前站着的小女孩,眉头皱了皱。回头跟身后的小鬼嘀咕道,
“这就是上头要的人?”
小鬼伸长脖子,瞟了眼鬼差前面漂亮的女娃娃,她圆圆的小脸粉粉嫩嫩,一双乌黑的眼睛有些害怕地盯着他们。冲他点了点头,
“没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一个小丫头。”
鬼差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
“可我们这里留不住魂魄,这么长时间要把她安置在哪儿?”
小鬼想了想,伸出苍白的手掌拢在他耳边,小声说,
“不如先送到其他世界几年,待上头要人的时候,再召回来如何?”
鬼差眉头紧锁,显然对他的提议有些不赞同,可细想了又想,实在是没有其他法子,只好点头,
“只能如此,不过世间平白无故多了一个人,恐怕会引来事端。”
小鬼嗤嗤一笑,眼里露出狡黠之色,
“小的倒是知道一个世界,人口众多,还经常会有收集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孩子的地方,他们称之为‘孤儿院’,那个世界,我看正合适。”
鬼差眼睛一亮,竟有这种世界?于是连连点头,
“好,就这么办,你速去速回。”
小鬼得到称赞,心里一喜,蹲下身子看着面前如瓷娃娃般的小女孩,向她伸出苍白干枯的手,笑道,
“孩子,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小女孩只有三四岁,看着面前苍白如纸的脸庞贴近,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如洗过般的黑色大眼闪动着畏惧之色,||乳|声||乳|气地问道,
“去哪儿?”
小鬼眯眼一笑,
“别怕,我会带你到一个新的世界。”说完不等她回答,袍袖一扬,两人一同消失不见。
奈何桥边的一间小屋中,一站一坐两个身影彼此对峙着,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味。
站着的少女面容似玉,肤如凝脂,眼似深潭,唇如樱红。她环抱着胳膊,挑眉垂眸地将对方看着,似乎在等着看一场好戏;对面坐着的鬼差面色僵硬,摸了摸鼻子,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慢慢地滑落下来。
月罂轻咳了一声,慢悠悠地问,
“也就是说,当年你只是暂时把我扔到那个世界,现在又想收回来,这才给我下了个绊子,让我年纪轻轻就从那个世界英年早逝了,是吗?”
鬼差干咳了一下,眼睛瞟到了别处,不敢再看对方犀利的眼神,小声地说,
“那副躯壳当年就应该收回,正因为让你投胎了,所以等到现在才……”鬼差说到这停了停,瞥了少女一眼,看对方完全不相信的样子,喉咙滑了一下又接着说:“这不是因为那会我们这里不容留下魂魄嘛,实在没别的法子,只能……咳咳……何况姑娘在那个世界过得也很是滋润……”
“停滋润?我稀里糊涂地就投在了一个孤儿身上,好不容易被好心人领养了,可没过几年,养父母就出车祸身亡,现在又被你们召了回来,你们是何居心?”
月罂眼圈微微泛红,想到了这些年过的日子,恨恨地咬了咬牙。她两手撑在桌子的边缘,俯身瞪向心虚的鬼差,真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可惜他已经死了。
鬼差没注意到月罂眼中的感伤,偏过头嘿嘿一笑,狭长的眸子眯起,透着一丝诡异,
“领养你的那对夫妻虽然早早过世,但留下巨额财产,让也你接下来的几年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男人嘛……嘿嘿……”说到这,他忽然笑得若有所思,抬头看着月罂渐渐转黑的脸,忙住了嘴。
人世间发生的事,他们是要关注的,尤其是这个被他们故意留在下面的人,自然要多留意几分,也包括那些情爱绵绵的纠葛。可见她脸色难看,生生地止住了笑,假装咳了几声。再转过头时已恢复了正常,问道,
“姑娘过着这么悠然自得的日子,可想过是为什么?”
月罂被他说得脸红一阵黑一阵,没想到这鬼东西竟然在这里一直偷窥自己,一想到原来那些混乱的日子,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沉下脸问道,
“别告诉我是你帮的忙?”
鬼差见她并没有恼羞成怒,这才放下心,缓缓地呼了口气,挑眉笑道,
“正是。姑娘看在我这么帮衬着的份上,不去计较了可好?”
月罂蹙着眉想了想,虽然自己投胎在了一个孤儿身上,可自从到了那个世界,除了养父母去世,其他任何事都异常顺畅,甚至上辈子连个红灯都很少遇见。她经常会想,自己是不是哪个神仙下凡,怎么会这么好命?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板着的脸缓合了几分,退开两步,坐在了他对面的太师椅上。
轻抚了抚额角飘过的发丝,眉梢轻扬,
“直说吧,你想怎么样?”他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又讨好又谄媚的,肯定是有其他的事求着自己,她不喜欢拐弯抹角,索性把问题挑明了。
鬼差心虚地瞟了她一眼,嘿嘿笑道,
“姑娘真是聪明,十年前只收了姑娘的六魄,却留了一魄在那世间,现在那魄要断了,上头交待,今天务必要把姑娘的六脉魂魄送回去。”
月罂皱了皱眉,觉得其中很是蹊跷。她在前世的时候,完全没有转世前的记忆,一来是那会只有三四岁,能记得事情自然不多;二是上辈子投胎之前喝了孟婆汤,稍稍有些印象的事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但自从再来到这阴阳路上,过去那些零散的记忆似乎在脑海中开始粘合,虽然不完整,却让她能清楚地意识到,是原来世界的记忆。想到这,她青葱般的食指敲了敲太师椅的扶手,慢悠悠地问,
“让我回去也行,不过,对我有什么好处?”
鬼差一咧嘴,怎么偏偏把她扔在了那个世界?好的没学到,这鬼心眼可学了不少,清了清喉咙,
“地位显赫,要比前世好许多,钱自然不愁花。”看见月罂一脸平静,没什么变化。也难怪,前世从未缺过钱花,也自然不知道有钱的好处。想了想又说,
“命携多夫,多子多孙……”
月罂手指一停,头上多了几道黑线,要那么多丈夫和孩子干嘛?斜睨着面前苍白的面容,也不言语,接着听他说什么。
鬼差看她表情有些异样,心想着有门儿,眼珠一转,又补充道,
“姑娘难道不想念自己的亲人吗……”
月罂眉梢轻抬,睨视着眼前的鬼差,这小鬼竟然拿这个与自己交易。亲人?她苦笑了笑,自己很久没有亲人的感觉了。在前世除了钱财,没有任何是属于自己的,永远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正因为没有任何牵绊,才能来去匆匆,即便是到了这里,也丝毫不觉得伤感。
“这一世过完了之后,姑娘自然会见到亲生的爹娘,这样如何?”
“亲生的爹娘?他们在哪儿?”月罂坐直了身子,掩在袍袖中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她在世间的唯一念想,就是希望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得到父母的爱。
“这个……天机不可泄露,等姑娘过完了这一世,自然会知道。”鬼差见她眼神闪烁着光芒,看起来已经动心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又说,
“不过,姑娘万不可故意做出什么伤了性命的事,到了前世,一切都应该顺其自然才好,如果有违天意早早结束性命,只怕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月罂缓缓地呼了口气,打消了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她重新靠向椅背,眼眸中泛起浓浓的情愫:只要能与亲生的父母团聚,哪怕这一世再难熬,也要安心地过完。她沉思了片刻,唇角慢慢地向上勾起,伸出右手放于他的面前,轻轻吐出两个字,
“成交。”
鬼差忙伸出手与她轻击一掌,这事一成,上头自然不会再来找自己的麻烦。拍了拍手,唤门外候着的小鬼进来,接过他手中捧着的汤水递给月罂,讪笑道,
“姑娘,这转世前的规矩……”
月罂点头,伸手接了过来。清澈的汤汁倒映着她娇美的容颜,乌黑的眼眸透着丝丝灵气。她明白这是什么,自己在前世没有什么不可以忘记的,轰轰烈烈地过了几年,可心里依旧是空空的。
她周旋于许多男人之间,只是为了寻找心底深处埋藏的那些熟悉感觉,至于是什么,她不清楚,但她知道那些男人,没有一个是她想要的。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她的习惯,同一个男人,无论多么优秀,也只是几日。一旦觉得不对,立刻分道扬镳。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想到这,她心里泛起阵阵苦涩,喝了这碗汤,忘了那些感觉也好,重新活一世,没有任何牵挂的活着。
抬头冲对面鬼差笑了笑,如桃花般绚烂,她端起汤碗,仰头一饮而尽。
一盏茶后,鬼差起身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月罂,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吩咐手下人快快将她带去转世,以免耽搁时间。
过了不久,送月罂前去的小鬼返回,鬼差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上头的任务可算完成了。仰靠在躺椅上,正想舒展舒展身子,忽地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小鬼,正是刚刚端进孟婆汤的那个,他跑得满头大汗,喘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
“大人,不、不好了,刚刚端上来的汤,只是孟婆新研制出来的补魂水”
“什么”鬼差满脸惊愕,狭长的眼眸立即瞪得如同铜铃。他听说过这个补魂水,只要喝上一点,体内残破的魂魄就会慢慢修复完好。这本是为那些天宫中有头有脸的人备下的,竟然会被月罂误食,
“这么说,她先前的魂魄会慢慢补全”
小鬼抹了抹头上的汗水,使劲地点点头。
鬼差颓然地坐在太师椅上,嘴角轻抽,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命运的巧妙安排。
第二章 转世
第二章 转世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处处悬挂着白色的绫罗,昔日欢笑声不断的殿宇,此时却从中传来阵阵哭声,凄凄惨惨。
大殿中央,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椁彰显着已逝之人的尊贵,门厅内外跪满了人,有的嚎啕痛哭,有的悄悄拭泪,更有少数人在手帕的掩饰之下勾起了嘴角。
“盖棺”一个低沉的女声响起,随后是一阵细碎的哭泣声。
耳边传来木头摩擦的声响,月罂只觉得眼皮沉沉的,刚刚在昏迷中,隐约地觉得有什么东西挤进了身体中,浑身酸痛的厉害。
她抬起手臂,想要揉揉酸涩的眼睛,可就是这么一个动作,被身边的几个宫人看见了,吓得尖叫起来。她被这叫声吓醒,忽然睁开了眼睛,却见到了几张惊恐万分的脸。
宫人们看见了躺在棺椁中的人睁开的眼睛,胆小的吓得瘫坐在地上,几个胆大的战战兢兢地喊道,“小公主醒了,小公主醒了”
南宫月罂缓缓地坐起来,盯着外面齐刷刷跪着的人,又抬头看了看这宫殿的装扮,才隐约地记起鬼差说过的话,这里应该是最初生活的时代吧。她环顾周围的环境,很陌生。只见殿中处处悬挂着白色的绫罗,将这本是朱红色的殿宇勾勒得一片阴冷。
殿中的一角,一双布满血丝的细长美目紧紧地盯了她许久,渐渐的由黯淡转向惊喜。他轻抚着胸口,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深深地咬了咬干涩苍白的嘴唇,会痛,不是幻觉。一身苍白的孝服也丝毫不能遮掩他身上散发出的光芒,那颠倒众生的面容一点一点的软化开来,最后身子抵着墙滑坐下去,嘴角渐渐勾起。此时,眼前的吵闹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他将目光锁定在她的身上不敢移开,生怕一眨眼,她的醒来就会化成一场梦。
月罂扫过人群,全穿着孝服,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她略微低头,不由得吸了口冷气,自己竟着一身华丽的宫廷服饰坐在一个棺椁之中。
她刚在两个宫人搀扶下从棺木中走出,从门外就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女人。身后的丫鬟想要去扶她,女人却甩开了丫鬟的手,直接扑到了月罂的面前,颤抖着指尖抚摸着她苍白瘦弱的脸庞,
“月儿,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她声音虽然嘶哑却温婉动听,接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好看的眼角滚落了下来。
月罂看着眼前的女人,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冰冷颤抖的手。她对这个女人还残存着些许印象。她轻声地唤道,
“娘……”
说完抬起手来抹掉女人的眼泪,可自己的眼泪却断断续续地滴落下来。母子连心,她看到女人这样,心里皱巴巴地难受。
女人看着月罂脸上划过的泪水,心里疼得一阵阵抽痛,已经丝毫不顾及身份,紧紧地抱住她。
“女皇,要保重身体啊,仙长说过,小公主身子虚弱,不易过度悲伤。”女人身后的宫女不卑不亢地低声提醒道。
女人听完稍稍愣了一下,妩媚的眼眸露出些许哀伤,忙拭去眼角的泪水,可两条清晰的泪痕仍挂在脸上,
“月儿,以后可不要再吓娘了,千万不要再想不开服毒了”
月罂愣了一下,服毒?想了想,心里就明白了十之八九,记得当时那鬼差说过,自己这副躯壳是被人毒害的。虽然目前还不清楚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但总归是回来了,一切都要弄清楚才行。想到了这,月罂摇了摇头对她说,
“我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中毒的了。”
女皇听见这句话,默了片刻,话语中带了几分怒意,
“我一直以为你这些年想不开,当日搜寻了整个赏月殿并未发现异常,难道,这次是有人对你下毒?”
月罂垂了眼眸,没有回答。
女皇秀眉微敛,缓缓地呼了口气,正要说什么,门外忽然一阵马蚤动。几名侍卫打扮的女人将一个绑着的丫头推了进来,其中一个侍卫上前一步单膝跪倒,
“女皇,这丫鬟在殿外鬼鬼祟祟地偷看,我们刚问她是做什么的,她就想要溜走,行迹十分可疑。”
女皇瞥了一眼下面跪着的瑟瑟发抖的小丫鬟,轻点了点头,随后冲着殿下一人说道,
“罗大人,这个丫鬟交给你去查了。”
殿下的人群中走出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细长的眉眼向上挑起,眼底闪过一抹欢喜,忙细声细语地答道,
“是,女皇。”
几个侍卫将小丫鬟押了下去,宫人们开始七手八脚地将殿宇中的白绫撤掉,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女皇紧紧地握住了月罂的手,清晰的泪痕还挂在脸上,清秀的眉眼带着几分悲伤。月罂感觉到手上微痛,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女人,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些自己不懂的神情。
女皇将月罂的小手摊开放在自己的手心上,轻轻抚了抚,宽大的袍袖遮住了纤细的手指,她在月罂的手掌心飞快地写了几个字。月罂一愣,却发现女人微微摇了摇头,仔细辨别了写在自己掌心的字,有些迷惑。
女人又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她墨一般的长发,喃喃地念道:“以后不可再出任何差错了,知道吗?”月罂懵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升起万般疑问。
一片琉璃瓦被轻轻地盖好,屋顶上,白色的身影僵直了身子,寒风猛地灌起了他的外袍,和他漆黑如墨的发搅在一起,随风飞舞,绝美得如同展翅欲飞的白鹭。
如墨般的眼眸翻卷着浮云的倒影,他的目光平静而又深邃,淡淡地延展向远方。
一个颀长的身影仰躺在软榻之上,他的手臂抬起,遮住了本是灿如星辉的眼眸,纯白的衣袂被门外吹进的一缕冷风掀起,露出细白的手臂。
耳边一直缠绕着刚刚下人进来通禀的话语,“小公主活过来了。”
她没死,她没死。这声音让他胸口一阵抽搐,慌忙抿紧了薄唇,吸了吸气,却无法平息鼻间的酸楚。
第三章 蛇花之毒
第三章 蛇花之毒
月罂送走了依依不舍的母亲后也离开了正殿,在几个丫鬟的陪同下回到了自己的殿宇。
从弯弯的拱门向里看去,这是一个清净悠然的院落,没有正殿的肃穆,却也有着不同其他房屋的高贵。
已是入冬,几片泛黄的树叶零零散散的在树干上飘摇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向前蔓延,直到分开各条小路,伸向不同的房屋。一阵风吹来,有些微凉,几片叶子从枝头轻飘飘地落下,轻轻地旋转。
顺着弯曲的主路,走了一会就看见了一座三层的小楼,中间的匾额上三个飘逸的金字,
“赏月殿”。月罂轻声的念着,这就是自己的住所。
一路走过的院子里零零散散地种着各种花草,有很多月罂叫不出名字。院子里宫人很少,在得知月罂回来后,全部在门外跪着迎接,看不见尽头的殿宇中,竟然只有十几个人。
月罂摆了摆手,说着不必这么隆重,众人才颤巍巍地起身,在两旁垂手候着。
本就微凉的冬日,在满院枯树的映衬之下更显得萧瑟,拂过身边一颗颗干枯的垂柳,她意识中对这里似乎并不陌生,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推开房门,外殿的陈设也是一样的高贵与清雅,紫檀木的桌椅干净整齐,桌上摆着上好的紫砂茶具,熏香炉还缓缓的冒着青烟。
靠近窗边的案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月罂走近案桌,看到展开的宣纸上面的画还尚未完成,一时技痒,于是研了研墨,拿起桌边一只最细的毛笔在画中勾勒几笔。再次望去,几颗挺拔的墨竹栩栩如生,在如丝的细雨中显得越发苍翠,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眼角划到纸边的一行小字,却愣了一下。
月罂从进了这殿中就一直静静地继续这幅画,直到全部完成,身后的小女孩也一直低头垂手站着,不发一言。月罂放下笔,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女孩,大大的眼睛,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不由得心生好感,温和地问道,
“你叫什么?”
小女孩忙跪在地上,“奴婢是从小跟随公主的丫鬟,叫婉儿。”
“婉儿?”月罂拉起她,冲她轻轻笑笑,“以后不用这么多礼节,你我年龄差不多大,随意一些就好。”她虽然在前世过了十几年,可再次回到这个世界,又变成了十几岁的样子,总觉得自己占了几年便宜。
婉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大的眼睛里滚动着泪花,她抬起手抹了抹眼睛,细碎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低声抽泣道,
“公主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她从小就在月罂身边侍候着,虽然这个公主长年累月地卧病在床,但总归是会喘气的。时间一久,自然也会产生感情,如今面对她死而复生,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掉落下来。
月罂正想说安慰她几句,忽然,一道黑影从门外闪进,嗖的出现在桌案前。月罂一惊,迅速地后退几步,将婉儿拉到身后。婉儿呆愣愣地被她拽到了后面,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还是原来那个整日卧病在床的公主吗?
黑衣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冷萧的眼眸闪过一抹惊奇之色,只是稍稍一愣,随后单膝跪倒,沉声道,
“属下罪该万死,请公主发落。”
看着眼前之人似乎是自己的人,月罂这才放松了警惕,转身坐到了案桌后的雕花木椅上,把玩着桌上的玉石笔架,黑衣人的话让她一头雾水,缓缓问道,
“什么罪该万死?”
“属下未做到保护公主的职责,才让人有机可乘,对公主下毒。”
“我现在活得好好的,这事算了吧。”月罂摆了摆手,示意眼前的人起来。目前还不清楚这些事,还是看看再说。
月罂歪着头睨了眼站立起来的黑衣男子,本就高高瘦瘦的他,在一身黑衣下显得身材更加颀长,宽肩窄腰,配上一张冷酷的面容,扔到人堆里绝对显眼。
上下打量了一番,对他并没有什么记忆,于是问道,“你是谁?”
“属下无情,是公主的贴身侍卫,平日保护公主的安全。”
月罂挑了挑眉,这名字真是有趣,看着他冷峻的眉眼忍不住想逗逗,轻轻笑道,
“无情?当真无情?”
男人一愣,显然有些无措,想了片刻才答道,
“属下不知。”
月罂见他犹豫了半天也没答出个所以然来,觉得无趣,这人当真是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罢了罢了,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属下还有一事禀报。”无情见她起身要去内室,急忙抬头说道。
“还有什么?”月罂停住脚步,回头向他望去。
“自从公主中毒以来,属下一直私下查证,终于得知那天的毒药是--蛇花之毒。”
“蛇花之毒?”她思索了片刻,可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毒药。
见月罂没有回答,无情接着禀报,
“这种蛇花生长在我国南方边界的幻幽山顶,四年一开花,无色无味,银针也难以测出,中了这毒以后,人会昏睡七七四十九天,最后灵魂枯竭而死。我国一直禁止这种花的买卖,这次很有可能是有人偷偷带进宫来,这条线索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好,这事就交给你办了,多加小心。”
她刚回到这里,很多事都是毫无头绪,既然眼前的人是自己的贴身侍卫,看起来应该很有能力,那交给他办就是了,早些查清楚也能早些提放,免得日后麻烦。
想了想随后又补充道,
“以后不必时刻跟着我,我不喜欢被人监视。”
无情眼眸轻轻一动,随后点头,再次向月罂行礼,这才离开。
月罂站在原地轻轻念着,“蛇花之毒……”似乎某脑海中出现了这么一个词,但总觉得不是属于她的记忆,心中感到疑惑。
按理说,她喝下了那碗孟婆汤,应该忘记了前世才对,可她不仅记得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全部过往,还隐约地记得这些年的些许片段,虽然零零碎碎的,但却知道是在这个世间的记忆。想到这忽然“哈”了一声,挑了挑眉笑道,莫非那孟婆汤是水货?
笑容刚刚展开又慢慢地停住,她想起刚刚女皇写在自己掌心的几个字:速回私宅。难道除了皇宫,自己还有一处私宅吗?即便是有,也无需暗地里传达给自己这样的信息。月罂摇了摇头,百思不得其解,看起来只有明日去见她时再详细问了。
第四章 竹牌
第四章 竹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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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烛花被风一吹,微微晃了几下,随后又恢复了平静。一个风姿婉约的女人斜倚在贵妃榻上,气定神闲。她伸出白皙的手臂,接过宫女捧上的清茶,轻轻吹了吹。轻抬了眼眸,睨了宫女一眼,慢条斯理地问道,
“她们说了什么?”
宫女俯身答道:“只是说了些中毒之事。”
“哦?可有什么异常?”女人浅尝了口清茶,皱了皱眉。
宫女回想了刚刚发生的事情,摇头答道,“并没有什么异常。”
“那就好,下去吧。”女人将手中的茶盅递给宫女,随后一手撑着额头,半阖的眼眸中,若有若无的光芒闪过。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轻声道,
“呵……中毒?那么精明的丫头怎么能中毒?”
冷冷清清的殿宇中,陈设得也十分简单,与这公主身份倒是极不相称。
月罂一一扫过殿内的每个角落,最后视线落在一副刻在墙壁上的山水画中,刻法娴熟,由远看去,栩栩如生。
高耸入云的山峰间,一条小溪蜿蜒流出,细细的雨丝落在河面上,溅起一圈圈涟漪。一叶扁舟顺流而下,船上立着一个衣袂飘飘的身影,在这高山溪流间,显得淡然却又有些落寞。
月罂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个雕刻得有些模糊的身影,心里隐隐地感觉到一丝疼痛。她顺着蜿蜒的溪流抬眼望去,见墙壁右上角深深地刻着两行诗句,
“深秋忽闻连月雨,惹得霜寒染轻舟”
后退几步,整幅画又全部映入眼帘,而巧的是,那一叶扁舟上的身影,却又随着距离拉开而渐渐消失。月罂心中顿时起了疑惑,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内情,正想向前再细细看看,门外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她转回身,见婉儿拿着一壶热茶进来,摆手示意她过来说话。
婉儿来到桌边,翻过一个制作精巧的紫砂茶碗,为她斟满,
“公主有什么吩咐?”
月罂站到了那副壁画面前,回头问道,
“你可知这副画的来历?”
“这是公主几年前派人刻下的。”
“哦?刻下这么一大副壁画,想必用了很长时间吧?”
婉儿点点头,“奴婢记得,大概用了半年的时间。”
“那,除了这个,当时还做了什么?”
婉儿眼里有些茫然,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月罂,小心地问道,
“公主指的是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月罂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联想到了今天醒来时发生的事情,看来这个世界还要小心行事才好。虽然自己不怕死,但她怕像鬼差所说,到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岂不是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她一想到鬼差那阴森的笑意,就恨得牙痒痒,但愿自己能过一段优哉游哉的日子,否则做鬼也要咬死他
婉儿见月罂也不言语,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忙又说:“奴婢记得,当时公主说要整修后殿的池塘,还派人出宫寻了专人来修建。”
“池塘?”月罂稍稍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笑笑,摇了摇头。也许有些理解自己那缕魂魄做过什么了,看来还真是自己的性子。她走到桌边,端起刚沏好的茶水,轻轻地吹着漂浮着的茶叶,这茶的味道还真是清香。
婉儿见月罂不再问自己什么,回身开了门,再进来时,身后跟了个宫女,宫女手里还托着个铜盘,一路低着头,跟着婉儿走到月罂面前,举起手中的铜盘跪倒。
月罂示意她起身,好奇的向里面看了看,只见是一个一个的小竹牌,整整齐齐地排满,大概有几十个。
“这是什么?”
“这是侍寝牌,公主每天都要从中选一个人来侍寝的。”
月罂乌黑的眼眸睁得溜圆,一口茶水还来不及咽,听完婉儿的话呛得她连连咳嗽,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抿紧嘴唇似笑非笑的婉儿。
婉儿看着眼前的这个公主,这么丰富的表情,在往常可是从未见过的。平日里总是看着一个面色苍白的漂亮女孩躺在那里,与今日活生生的感觉的确不一样。她抿了抿唇,想笑又不敢笑。
月罂顿时满头黑线,还记得那个鬼差告诉自己这辈子艳福不浅,可没想到刚来的第一天就有送上门的新鲜美男,可此时一来不熟悉环境,二来也没有心情。不由得柔柔眉心,摆了摆手,
“算了,我想一个人,把它拿走吧。”
婉儿忙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解释,
“据说公主出生的时候,虽然是天降祥瑞,却天生体质极寒。再有这王宫之中阴气颇深,女皇曾命令每晚必须有男子陪伴才行,这规矩是万万不可破的。”
体质极寒?阴气颇深?跟男人有什么关系?月罂一头雾水,撑着下巴瞟了眼小竹牌,一指宫女说,
“那你给我选一个好了。”
宫女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慌,再次扑通跪倒,本来端着的铜盘也“铛”的落地,竹牌洒的到处都是。月罂一愣,怎么吓成了这样?看了看她又看向婉儿,一脸疑惑。
“公主,这可使不得。如果公主不翻牌,送牌子来的人可是要被杀头的。”月罂一怔,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宫女,不由得感叹道,
“这么点小事就要杀人,这世界人命还真不值钱。”想了想也无所谓,管他呢,各睡各的就好了。
宫女似乎是听出她语气里有了一丝回转的余地,忙把竹牌一个一个的捡起来,又捧到她面前,却不小心从袖口中又掉落出来一个。
月罂眉梢一挑,觉得奇怪,伸出净白的手指,拿起她袖口中掉落的那枚竹牌,上面刻着两个飘逸的字,
“慕离?”好熟悉的名字,像是在哪里听说过,她仔细在脑海中回想着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顺手将这竹牌翻来覆去地瞧着。
那宫女身子一僵,咬了咬苍白的嘴唇。
婉儿横了一眼那宫女,见她只是不住地颤抖,看起来当真是不经意遗落的,暗自叹了口气。转回头见月罂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迷茫地想着什么,就猜到了她可能不记得那些事了,想了想也算是好事。
平日里都是花公子选好了人直接送来,可今日公主已经醒来,就只能让她亲自来选。见她摆弄这牌子许久,忍不住试探地问,
“公主可选好了?”
月罂见这翠绿的竹片被削得光滑平整,隐隐地觉得上面好似洒了一层淡淡的金粉,便用手指抠了抠,又像是嵌在这竹子里似的,不会是里面放了金子吧?想到这居然两眼放光,合计着以后得多弄几块这种牌子,里面如果真有金子就提炼出来,也发笔小财。
虽然她并不爱钱,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总要有些私房钱才好。也顾不得多想什么,点头道,“就是他吧。”说完将竹牌又抛到了盘中,心里却还合计着金子之事。
第五章 南月国
第五章 南月国
薄薄的金丝挂帘后,缕缕热气从暖玉池中飘出,嫣红色的玫瑰花瓣漂浮在水上,随着水波起伏,也一漾一漾的浮动着。
整个隔间的地面,是用打磨光滑的玉石铺成。踩在上面走来走去,清凉又舒服。
这个暖玉池极为罕见,放入凉水后,无需加温,顷刻即热。月罂探出一只脚,划了划水,极暖。心里一喜,这池子还当真是个宝。顺着池边滑坐下去,在水中托起一片片花瓣,不禁咂舌感叹,这古代皇宫,还真是奢侈,居然还有着不输现代温泉的好东西。
婉儿小心的在一旁侍候,还不时地舀些池水浇在她圆润白皙的肩上,看着月罂欣喜的眼神,也跟着抿唇笑着。
月罂抬起头,仔细地看了看婉儿,干干净净的小脸,在热气中显得红彤彤的,黑油油的眼睛闪着伶俐的光,一张樱桃小嘴在精巧的鼻子下显得更加的小巧,看起来聪明灵巧。
“婉儿,你这些年一直在我身边吗?”
婉儿取下她头上的玉钗,乌黑浓密的发丝顿时洒了一肩,舀起水浇在她的头发上,
“是,从公主把我买回来的那天起,就一直没离开过。”
“买回来的?”这地方还流行人口买卖?
婉儿神色有些黯然,嗯了一声,又慢慢说道:“我爹娘死的早,让我去寻叔叔婶婶,可他们嫌我是个累赘,就把我扔在街上,想要卖给人家做丫鬟。”她停顿了一下,显然想到了当时的情景,微微叹了口气。“当时正巧公主随女皇出宫祭祀,就把我买回来了。”
月罂拍了拍她的小手,她与自己一样,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微微叹息道,
“都过去了。”
婉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接着说:“这辈子能跟随公主,是奴婢的福气。”如果被卖到了其他地方,年纪小小的说不定早就死了。
“只是公主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奴婢根本帮不上什么,不过现在就好了。”她拿过竹筐,往池子里细细地洒着花瓣。
月罂回头冲她轻轻笑笑,又问:“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她虽然脑海中一直存在着支离破碎的画面,却终究不能粘合在一起,自然无法得知这十几年发生的事情。
“这个……”婉儿攥着花瓣的手顿了顿,欲言又止。
“怎么,难不成你失忆了?”月罂看着她有些为难的眼神,轻笑着调侃道。
婉儿抿了抿唇,难得地露出一抹笑容,摇头道,
“这些年公主身子不好,一昏迷少则几日,多则几月。女皇去私宅探望公主来回路程甚远,也就将公主接回王宫,平日里经常过来瞧瞧,倒也方便。”婉儿偷偷向月罂瞟上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松了口气,可清秀的小脸上却挂了层浅浅的哀伤。
月罂听到“私宅”二字,半阖的眼眸蓦地一亮,
“私宅?”
“是。据说是公主出生那年修建的,依山而建、傍水而居,是块宝地。”她刚进宫的时候曾去过那里,那里的环境的确美不胜收。
月罂闭上眼睛,靠在池壁上。既然真有这么个宅子,不如改日去看看就好了。婉儿看着她一言不发也不再往下说,伸手取过池边的玉梳,仔细地梳着月罂乌黑的长发。
从婉儿口中得知,这里是南月国,从国王到大臣,几乎全是女人。而这里的女人,也都是文武双全,丝毫不比男人差。国中有七位公主,因为她小时候一直身子弱,很少与外界来往,对那几个姐姐的印象也更加浅淡。她想着这样更好,只要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世就好了。
忽然,一个念头从她脑海中闪过:自己明明是这个世界的人,为何鬼差告诉她要过完这一世才能见到亲生的父母呢?难道那日见到的女人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月罂缓缓地呼了口气,总觉得自己稀里糊涂地就回到了这个世界。对一切事情都毫不知情,也不知道答应那鬼差回来是对还是错了。
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白皙粉嫩的肌肤上,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亮,月罂披了件宽大的丝缎软袍,坐在桌前细细地品茶。
自从第一次喝这里的茶开始,她就对这种茶产生了好感。入口微甘,鼻息间却传来缕缕花瓣的甜味,直到过了许久仍然唇齿留香。
几片浅红色的花瓣漂在上面,一漾一漾地晃动,
“这是桃花瓣?”月罂轻轻地捏起挂在茶碗边的一枚花瓣,向婉儿问道。
“是。”
月罂心中惊奇,又问,
“明明是冬天,怎么还会有桃花瓣?”
婉儿面色有些为难,“这个婉儿不太清楚,只是知道这茶做得极其不易。”
“如何不易?”月罂有了兴趣,追问着。
“这茶是用新采摘的花朵叶片,用清晨的露水清洗干净,连同冬天收集的冰雪一同放在坛子里封存起来,什么时候想喝了,什么时候挖出来,再配以些许蜂蜜调了,这才得来此茶。不过婉儿只是知道个大概,这过程恐怕要更麻烦些。”
月罂端着茶碗一动不动地听着婉儿讲完这一长串制作方法,直到最后才缓缓地眨了下眼睛,视线又回落到茶碗上,
“还真是来之不易。”听完整个制作过程,再浅浅地喝了一小口,又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可就算如此保存,这时间一久,花瓣又怎么会如此新鲜?”
月罂转着茶碗,里面的几片花瓣跟着水波轻轻晃动。
“这个就是婉儿不清楚的了,每隔一段时间去取茶,总会发现空出来的坛子里又装得满满的。”
“那谁保管这些茶呢?”
“宫中自有人管理各个殿宇的饮水茶叶,唯独公主这里的花瓣茶是归花公子负责。”
月罂正想问这花公子是何人,门外传来清脆的敲门声,她冲婉儿点点头,示意她去开门。
婉儿开了门,稍稍愣了愣,随后从外面接过来一个小?br /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