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显风流第4部分阅读
晋显风流 作者:肉书屋
受的重量。
“原来,这就叫做责任啊!”谢道韫低声的呢喃着,郗氏没有听清,问了句“什么”。
谢道韫微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反将郗氏的手握了,对着郗氏的眼睛,认认真真的道:“娘,我会保护你们的!我会保护好对我好的所有人!”
郗氏听得发愣,急忙将右手从谢道韫的手中抽了出来,覆在了谢道韫的额头上,面带忧色的问道:“韫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说上胡话了呢?是不是着了凉?染了风寒了?”
谢道韫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便安排着众人扶着青杏儿,自己挽着郗氏的手臂,向自家的庭院走去了。
此时,正是落红漫天时节,大片大片的梧桐跌落到了地上,人的脚踩上去,便化作一声声清脆的响,咔嚓一声,碎成了千万片的熹微。秋风轻荡了人间,又有些无情的将那窸窸窣窣的碎片扬起,悠悠荡荡的,不知去向了何方……
——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来,也快要到母亲节了那!给位亲们!等到了母亲节那天,在母亲身边的别忘了送上一句祝福,没在母亲身边的也别忘了打上一个电话!当娘的,不容易啊!
嗯……附加一句——当爹的也不容易哈!
旧时王谢堂前燕 第十六章 只言片语显锋芒
回到自家庭院后,谢道韫并没有径直的返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被母亲郗氏牵着手,往二楼的主卧去了。
一路上,郗氏一直皱着眉头,谢道韫暗道惭愧,自己做的事情,到头来还是要母亲来操心……
谢道韫开口劝慰道:“娘亲,没事儿的!是那谢柳之有错在先,叔父们又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谁知此话一出,郗氏的眉头却皱的愈加紧了,她看着谢道韫认真的道:“韫儿,他是你的堂兄,你怎么可以直呼其姓名呢?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只此一句话,你就要挨罚的!”
谢道韫不服的冷哼了一声,道:“那他呢?他方才见到母亲,连一声‘伯母’都不唤!这又算是什么道理!”
“韫儿!”郗氏的面色沉了下来,她郑重的道:“就说昨夜的那个小偷吧!难道说,他摸进你的房间,偷了你的东西,你就一定要再摸进他的房间,将他的东西也偷上一偷么?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方法了么?同样的,即便是柳之他无礼在先,跟你守不守礼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自己不要士族风度,难道你也不要了么?”
谢道韫打重生以来,还从未见过郗氏如此严厉的说话。她知道娘亲这次是真的火了,所以才会高声训斥她。
即便是骨子里有些不服,谢道韫仍是低下了头,向着郗氏敛了一礼,道:“娘亲,韫儿知错了!”
“知错了就好!”郗氏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有错就要罚!先将《孝经》誊抄上三十遍!从今儿起往后的半个月,你只准在自己的房间中呆着!不准出门!”
谢道韫一怔,满脸诧异的看向郗氏,满心的委屈顿生起来。郗氏却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安排众人寻医问药,操心青杏儿的伤势去了。
莫名其妙的帮着自己的小婢和娘亲出头了一下,结果换回了半个月的禁闭……
谢道韫在心中暗算了一下,觉得还成,也算是物有所值吧!禁闭就禁闭吧!反正这个小身子才七岁,原本能出乌衣巷在城中游玩的机会就少,最多也就是在谢家庭院里面转转而已!可是就算这谢家庭院再大,这么多年来,也被谢道韫转的没了乐趣!再说,禁闭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用出门请安!那岂不是说,这半个月可以天天睡懒觉了么?
一念至此,谢道韫眉毛一挑,暗暗生出几分喜色来!
正当谢道韫准备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外面的小厮来报,说是安石公院里的仆从来传话。
“哼!我那堂兄的口舌倒是快得很!这么快就告到叔父那里去了!”谢道韫少不得讥讽了一句。
“韫儿!”郗氏皱着眉头,一指旁边的书案,叱道:“还不抄你的《孝经》!”
“哦——”谢道韫悻悻然的低下了头,蹭到书案旁坐下。立刻便有小婢上前磨墨,又将纸张、书卷铺叠好了,只差将沾好墨的笔交到谢道韫手中了。
谢道韫暗叹一声“奢华啊”,便正襟危坐,提笔誊抄起来。
郗氏这时才冲着那小厮微微颔首,示意他请前来传话的仆从进来,而自己也在主座上坐好了。
那仆从神态恭谨的走了进来,向着郗氏行了一礼。
此时的郗氏,再也没有了慈母的做派,而是完全换成了一家主母的威严之感。她微微“嗯”了一声,便问道:“安石让你来传什么话?”
“回夫人!我家郎主请韫儿小娘子过去说话!”那仆从恭恭敬敬的答道。
在一旁誊写的谢道韫闻言,不由得抬头看了郗氏一眼。后者却没有当即应下,亦没有就此驳回,而是问道:“柳之郎君可是在安石那里?”
“这……”那仆从微微一愣,不知该不该如实回答,于是便道:“小的只是一个传话的小厮,并不知道什么人在我家郎主的房中。”
听得这仆从的扯谎,郗氏倒也不恼怒,而是微微的笑了笑,淡淡的道:“说起来,安石也要唤我一声嫂子的。”
说完看似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句话之后,郗氏却是再也没有了下文,而是端起身边的茶细细的品着,像是忘却了那仆从的存在一般。
那仆从躬身立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的难受。细细的品味了郗氏的话语,又仔细的思量了一番后,那仆从冲着郗氏深深的作了个揖,道:“回夫人的话!小的想起来了!小的方才在门房的时候,似乎看到了柳之郎君!”
郗氏闻言,嘴角勾勒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道:“你回去跟安石说,今日的事情妾已经知道了。妾已经下令,着韫儿罚抄《孝经》三十遍,禁足半个月。这本就是小辈见的矛盾,我们这些个做长辈的,也只能如此的教训、惩处一番了!难为安石费心,你不妨帮我问上一问,妾如此处置韫儿可还妥当?”
前来传话的仆从本也是在谢安身边伺候的,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谢柳之当时一边哭一边嚎着冲进谢安庭院的情形?当然,他也听到了从谢柳之口中说出的、那被扭曲过的事实。如今听得郗氏如此说辞,这仆从纵使被谢安的淡然之气熏陶的久了,也不免惊愕起来。
“夫人,这……”
郗氏一摆手,阻了他后面的话语。
“郗路,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你可都清楚明白了?”郗氏向着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发问。
“是!都清楚了!”郗路躬身答道。他是郗氏从娘家带来的四个仆从之一,这四个仆从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一个个不仅忠心不二,还都身负武艺。美其名曰是作为陪嫁,前来谢家当护院,可是这里面有没有害怕自家娘子被欺负的成分在里头,就谁都说不清了。
被郗氏摆了这么一道,那仆从再也没有了说辞,只好躬身退下,带着那名叫郗路的仆从,面色发黑的向着谢安的庭院去了。
谢道韫看着那二人离去的背影,顿时明白了郗氏这些动作的用意!这分明就是先斩后奏嘛!郗氏的此番动作,其一,就是要告诉别人,我家的女儿我已经惩戒完了,不需要别人再来惩戒!其二,就是跟谢安说,这件事情的错并不只在我女儿一人身上,既然我的女儿受到了惩罚,那谢柳之是不是也该受到些惩处?
而后,郗氏叫郗路去跟谢安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更是多加了一个心思,害怕谢安被谢柳之阻塞视听,心存偏颇!
哎!原以为郗氏惩罚自己是大公无私,谁知竟是在护犊啊!
谢道韫看着主座上的郗氏,不由的暗暗赞叹:“不愧是大家士族出来的闺秀!一举一动都颇有深意!绝没有让旁人占了便宜去的道理!”
旧时王谢堂前燕 第十七章 对饮评说小辈人
“什么?踢了一脚,又掴了两个巴掌?”谢尚乍闻此语,差点没把刚刚饮尽的一口酒水喷出,连咳了许久,直至满脸通红后,才复能说出话来。
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指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谢安,道:“你啊你啊!在自家人面前就不能把你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姿态收一收?整日扳着这么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你就不嫌累得慌?”
谢安闻言不为所动,先缓缓的将杯中物饮尽了,这才幽幽的道:“情动于中而发于外。我这是内有浩然之气使然,又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呢?”
谢尚被谢安的话弄得有些添堵,却也不恼,而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呵呵一笑,举起酒盏,低声道:“为兄怎么记得,安石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为了自己的一个婢女而踢人,为了自己的娘亲而掴人!嗯嗯!别说,咱们这侄女儿还真的是像你多些!”
谢安听出了谢尚话中所指,竟是极为难得的尴尬了一下,急忙举起酒杯掩饰着。饮罢,又淡淡道:“年少轻狂!年少轻狂啊!”
谢尚微微一笑,也不再多做打趣,而是沉了面色,道:“柳之这小子……学业不成,风评也不好,如今又闹出这么一件事情来……哎!是我们疏于管教了!”
“阿兄不必自责!”谢安道:“阿兄你为尚书仆射,国事本就繁重,又哪里有精力再去管教族中子弟?倒是安自己终日无所事事,却也没有担起这个责任来!安实在是有愧啊!”
“安石不必如此!”谢尚劝慰道:“安石你隐居东山,看似清闲无比,其中苦闷又有谁知呢?只不过世风如此!像我们谢家这样的高门望族,除了有人出来做官之外,必须还要有人隐而不出,以增养名望!这些年间,安石你的名望可是养的很好啊!如今市井之间流传着一句话,‘安石不出,如苍生何”,想来你也是听过的……”
听到这里,谢安急忙摆了摆手,摇头笑道:“兄长你这是打趣我!”
“安石!”谢尚面色郑重的举杯相敬,“为兄知道,你的胸中是有打沟壑的!也知道你平日里状似慵懒散淡,但实际上是极想出山的!只不过,一直为了咱们谢家的名望而隐忍不发而已!这一杯酒,为兄敬你!”
谢安看着谢尚那双在夜色中极为明亮的眸子,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只余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释然与感怀。
“兄长此话严重了!”他微微叹出一口气,双手举杯相敬。二人相对而饮,再次相视时,脸上都浮现了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
“安石你终有一天要出山的!”谢尚长身而起,看着外面的夜色幽幽,“我老了,韫儿的爹爹比我还要大上几岁!至于谢万……呵呵!若是不动刀兵还好!若是一旦动了……”说到这里,谢尚回头看向谢安,微笑道:“他是你的亲弟弟,你应当比我了解他才是!”
谢安微微点头,眉间不无忧虑的道:“是啊!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劝说他。只是他的性子看似散漫,骨子里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哎!徐徐图之吧!”
“看似散漫,骨子里又执拗?”谢尚饶有兴致的看着谢安,笑道:“安石这话,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
谢安笑而不语,旦饮杯中暖酒。
“小一辈里,安石你看,谁能肩负我谢家门望呢?”虽然灯火不盛,但谢尚的面上的忧色仍是入了谢安的眼中。
“韫儿,是极好的。”谢安看着面前的酒水道。
谢尚苦笑了一下:“昨日咱们就说过这个问题!就算韫儿再好,她也毕竟是个女儿家啊!谢家的大梁,终不是能够被她挑在肩上的!”
谢安微微沉默,又道:“玄儿他,被其姐教导的倒是不错,经义书法上都是有天分的。不过他才刚刚五岁罢了,谁知以后会如何!再就是朗儿……”不知为何,谢安说道谢朗的时候,眉头却是不经意的皱了皱,“朗儿的天资极佳,经史文章读上两三遍即可成诵,书法也是能够入品的好字。”
“的确!”谢尚这时也插言道:“朗儿每每向我请教音律时,不论多难的曲子,听过两三遍之后便能够记得分毫不差!可是……这乐乃心声!若是按照朗儿这样的学法,众多古曲,顶多可以学得形似,可其中抒发自己心境玄妙的境界,怕是永远都达不到的!要知道,音律一道可不能是完完整整的按照前人的规矩来的!一百个人奏《长清》,便会有一百种不同的调子!其中主韵或许无甚差别,可是细节出所能体现的便是一个人的胸怀、心境了!”
谢安知晓谢尚对于音律的痴迷,如今见他一谈起音律便滔滔不绝的样子,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谢尚也觉得自己所言偏离了主题,尴尬一笑,道:“安石,你方才要说什么来着?接着说!接着说!”
谢安微笑着应了,便接着道:“朗儿的聪颖的确是不容置疑的!可是,他的人品……”
“安石是说,他的人品不好?”谢尚微微一怔,蹙眉道:“不能啊!朗儿的风评还是极佳的!”
“怕只怕,表里不一啊!”
谢尚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说话向来是有谱的,绝不会胡乱讲人之是非。如今听得谢安如此言论,不由得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安石是发现了什么苗头?”他的目光一闪,道:“难道说今日柳之之事……”
谢安没有摇头亦没有点头,只是淡淡的道:“希望是我猜错了吧!”
一时间,二人相对而坐,却是静默无言。
“兄长,对于晚辈的教育,我这里有一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谢安忽道。
“哦?安石刚刚在族学里教了一日,便有了想法了么?有什么好主意,快说来听听!”谢尚笑着道。
谢安点了点头,道:“安石总觉得,如今族学里的学风,有些……有些太过融洽了!”
“安石这是何意?其乐融融,难道不好么?”谢尚流露出讶然的神色。
“好是好!只不过,现在的族学中实在是少了些生气!学业上佳的人,一直都是那么几个,更多的子弟们,不过就是在哪里混时间罢了!”
谢尚闻言,也陷入了沉思,皱眉问道:“那,依安石你看……”
“想来,遇到这种情况的,不应该只是我谢家一家而已!”谢安微笑着道:“我想着,不若将咱们谢家的族学和王家的族学融到一处去!”
旧时王谢堂前燕 第十八章 笑听孩童说渔父
“阿姐!你怎么鼻子发红?”谢玄将小脑袋凑到了谢道韫的鼻子底下,观察了半晌后,忽然恍然大悟般的说道:“啊!难道说,是阿姐你挨了罚,哭鼻子了吧!”
“去去!”谢道韫没好气的弹了谢玄一个脑瓜崩,白了他一眼,道:“没大没小!哪里有这么编排姐姐的!昨晚不知哪个混蛋念叨了我一宿!害得你阿姐我打了好久的喷嚏!”
“阿姐!你打不打喷嚏,和别人念不念叨你又有什么关系?”谢玄眨了眨眼睛,面带不解的问道。
谢道韫懒得跟他解释,只是道:“叔父昨日去族学讲课了吧!可讲了些什么有趣的事情么?”
谢玄闻言点了点头,道:“安石叔父就去讲了半个多时辰,讲了个什么渔夫的故事!可有趣了那!”
“渔夫?”谢道韫微微一怔,旋即试探着问道:“真的是渔夫么?不是渔父的?”
“哦!哦!”谢玄有些恍然,挠了挠头道:“是渔父!嗯!对的!是渔父和孔子的故事!阿姐我跟你说啊!那个孔子可有趣了那!不过是听得了渔父说了几句话,就口口声声的说那渔父是圣人!而且啊,那个孔子都六十九岁了,还追在人家的屁股后面要人家给自己讲道理那!”
渔父本是《庄子·杂篇》里的一个故事。整片文章以故事的形式,通过“渔父”的嘴,批驳了孔子的儒家思想,并阐释了道家返归自然的思想。
可如今这么一个蕴含着深刻思想哲理的故事,入得五岁孩童耳中之后,竟成为了一个滑稽的故事!谢道韫不由得对自己叔父谢安的教育能力产生了质疑。不过复再想想,那族学之中,像谢玄这样的小小顽童又能有几个?大多数都是十二三、十五六的少年,多多少少也懂得了一些经义文章,自然不会像玄儿这样,将一篇好好的《庄子》当成故事听了!
再望向谢玄,谢道韫不禁觉得这小小孩童有些可怜。不过是五岁的年纪,一天到晚要学这学那的!大字一天要写上一大张,看玄儿那小嫩手,几乎都要磨出茧子来!至于《老子》《庄子》什么的,倒是不指望他能够明白,不过就是拿来做成了启蒙读物,认认字罢了!虽说谢玄如今能将《老子》背下来,可是其中的含义是半点也不懂的!
不懂也好!若是玄儿现在就理解的《老子》,那自己恐怕要怀疑,自己这弟弟是不是也是穿越过来的了!毕竟,像开了一代玄学风气的王弼那样的少年天才少之又少,五百年出一个也算是不错了!又不是韭菜,割完一茬出一茬……
得得!想的远了!
“阿姐你为何盯着玄儿的脸瞧?难道是玄儿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么?”谢玄瞪着一双大眼睛,表情有些瑟瑟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没事儿!”谢道韫笑着起身,道:“快些去给娘亲请安!你可是要给叔父们请安完毕后,才能回来用饭的!若是耽误的时间久了,岂不是要饿着娘亲和你姐姐我?”
谢玄撅着小屁股从榻上爬了起来,有些不乐意的道:“阿姐真坏!丢下玄儿一个人去请安!玄儿又累又饿的……”
谢道韫心中的坏心思一起,便笑着调侃道:“要不这样吧!你帮姐姐把剩下了二十余遍《孝经》誊抄完了,姐姐我就使个法子,让你也被娘亲关个禁闭如何?”
别看谢玄年龄小,他可是不好糊弄的!听得谢道韫的话后,谢玄撇了撇嘴道:“玄儿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罚玄儿关禁闭?”
“好啊!那你的意思是,姐姐我做错事情了?”谢道韫眉毛一挑,摆出一副呵斥的样子。
玄儿本想点头,可一见到谢道韫的表情,便觉得有些心虚,悻悻的摇了摇头,索性不言语了。
谢道韫瞧着有趣,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神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不仅仅是使得她脸上绽放出了夺目的光彩,更是让她的心灵被小小的撼动了一下。
七年了。七年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一个看戏的过客,还是一个承担着历史发展的时人?她分不清!
有时在黑夜中,她的脑中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着自己的前世的景象,一切都那么真实,一切又都恍如梦幻。
到底前生是梦,还是今生为幻呢?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恍恍惚惚间,便真的有些分不清了。
可是,如今这发自肺腑的一笑,却让她陡然间明白了什么——自己是活着的!
那便是了。
“好啦!玄儿!姐姐不逗你了!快走快走!给娘亲请安去!别让娘亲等的久了!”
……
待得玄儿去了族学,谢道韫陪着郗氏说了两句话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青杏儿还在前院养伤,郗氏便又另派了两个小丫头来伺候谢道韫。谢道韫却是个受不得旁人在自己眼前打转的,随意吩咐了几句,便打发他们两个下去了。
坐到了书案前,谢道韫便开始幽幽的磨墨,准备完成那以示惩罚的三十遍《孝经》。昨日已经誊抄了六遍,弄得自己手指泛红,手腕、手臂都生疼的。谢道韫暗骂自己糊涂,反正娘亲也没有规定什么时候要写完,自己又何必着急呢?反正还要关十四天禁闭的!剩下的日子里,一天誊抄两遍,轻轻松松的,不就完成了么?
谢道韫誊抄的《孝经》,是自己父亲谢奕的手书本。谢奕的书法虽然赶不上谢安,可也是被世人品评被二品的好字。
自九品中正制出台之后,晋人便喜欢给事物划分品级。不论是书法音律,还是画艺棋道,都划分出了三六九等。一品自是绝佳的,但九品却也绝不是一无是处。能够入品的,便已经称得上一个“好”字了!
在书法上,能够位列一品的,当世只有两人,一个是名扬后世的书圣王羲之,另一个就是谢道韫的叔父谢安了。其他人是绝没有资格的,说白了,这一品到得如今便只是一个摆设罢了!而谢道韫的父亲谢奕的书法能被列为二品,自然也是深有玄妙的了!
故而,谢道韫誊抄之时便暗暗想着:“左右也是要誊抄,那我又何必胡乱涂鸦,惹得娘亲不快?索性便当是正在临摹习字了吧!”
旧时王谢堂前燕 第十九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虽说晋人讲究的是贫学儒、贵学玄,但是士族子弟玄儒双通总是好的,所以这并不耽误士族大家们拿着《孝经》这本儒学经典来教育自家子弟。
可是谢道韫在这面誊抄着的时候,却不由得暗自腹诽。自己现在这个小身板才七岁好不好?七岁的一个小丫头,就算是神童又能够识得多少字?看懂多少书?虽说这《孝经》上的字并不大难,而且文句的意思和《老子》比起来是明白的不能再明白,可是她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能够懂什么啊?
还誊抄《孝经》以作教训?谢道韫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的这位娘亲还真是会做面子工程啊!”
誊抄完了一遍之后,谢道韫将笔洗净,挂到笔架上晾干,便坐在那里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又开始揉自己发红的手指。
说起来,这小孩子的皮肤就是嫩啊!遥想自己当年在组织里接受训练的那些岁月,浑身上下哪有一处细皮嫩肉的地方?之后为了出任务,也是在组织的安排下疯狂的保养皮肤,应急罢了。
那时候,自己的身材可是极为漂亮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皮肤也是泛着光泽的古铜色,健康的不能在再健康了!可是在看看自己现在,虽然也是没有丝毫赘肉,可是小身板却是又瘦又小的。明明比谢玄那个小屁孩大了两岁,却只比人家高一个头而已!这还没有算上女孩儿先长、男孩儿后长这一说那!
再想起自己昨日踢人的情形……哎!若不是前世训练得当,目光毒辣的一眼就能看出敌人身上的弱点的话,那轻飘飘的一脚实在是不会起什么太多的作用的!
至于那两个巴掌……
一念至此,谢道韫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衣袖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滑落,露出洁白纤细的皓腕来,迎光举着,竟是几乎要透明了!
哎!真是有种病态美啊!
虽说病态美很漂亮,可是用来养养眼还不错,若是真的让自己摊上可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哎!自己可是准备着,在叔父、弟弟们的照拂下,懒懒散散的活一辈子那!若是这一辈子活得年岁太短,那岂不是太对不起老天爷!若是真的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养着,非得把自己养成一个病秧子不可!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也只好为终生大事奋斗一下!好好的锻炼一下身体吧!
索性房中没有其他人,而且房间里也大,自己身量小,也不会碰坏什么东西。于是乎,谢道韫便思索着自己前世接受训练的过程,挑了些适合自己这七岁小身板的鼓弄了一下。说来也简单,不过就是几个简单的训练力量的动作,几个增强心肺功能的练习罢了!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谢道韫满头大汗的倒在榻席上直喘。自己这小身子实在是不怎么样!这么几个简单的运动,就弄出了一身的汗!看来以后还需要多多锻炼啊!
身体摆成了一个大字型的谢道韫躺在那里,双眼无聊的在自己的房中转悠着。无意间瞥见了那只挂在墙上的秋水笛,谢道韫不由得咧嘴一笑,自己这又锻炼身体、又修习音律,还一面习字、读书的,倒像是正在前世上学一般!
前世的学校,谢道韫是没有上过的,但每每听得那个满脸玩世不恭的笑容的男子侃侃而谈时,她的心中也是不由得一阵向往。
那个满脸玩世不恭笑容的男子……
想到他时,谢道韫不由得一阵心纠,她霍然从榻上坐起,缩起身子,将自己的双腿紧紧的抱了,又将脑袋埋在了双腿之间。
心,好疼……
双手将两旁的襦裙攥出了深深的褶皱,后背也微微抖动着。谢道韫将双眼紧闭了,一声声的告诫着自己——我是谢道韫,不是谢清!
不知过了多久,谢道韫才再一次抬起了头,面色仍是淡淡的,只是双目有些充血的红。
只是这么一抬眼,她便又一次看见了那墙上的秋水笛。
笛子被装在牛皮套中,被挂在墙上,竟似有些孤零零的。谢道韫仿佛魔怔了一样,走到那里,将笛子取了下来,去了上面的牛皮套,又开始痴痴的用指尖摸索着。
只是若即若离的触碰罢了。
指尖时而远离触摸到那空荡荡的空气,时而又接触到那微带些凉意的笛身,缥缈又恍惚。
总会有那么一种感觉,莫名其妙的传来。要么是千年以前,某个意念的留恋。要么是千年以后,某个灵魂的悸动。
“再或者,便是像我们这样,上穷碧落下黄泉吧!”谢道韫喃喃的说着这样的一句话,不知是正在说给谁听。
笛身不由自主的贴近着谢道韫的唇边,手指也习惯性的向着笛孔上摩挲,深深的吸气,呼气时却不知当吹什么曲子了。
谢道韫哑然的笑了笑,笑容里那自嘲和孤独的意味,让人看着有些心疼。
不发一言的,将笛子重新仔细的收了,安安稳稳的挂回到了墙上,走出一步后,又不由得回头再看看它。脸上带了笑,眸中也带了些。
……
日子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着。
谢道韫除了偶尔会对着笛子出神一阵外,其他的日常行为,都表现的和一个有点早熟的小女孩儿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不过就是整日抄抄《孝经》,翻翻老庄,再陪着娘亲闲聊几句,每日帮着娘亲按摩按摩头部,偶尔再去前院看看青杏儿的伤势,等到房中无人的时候锻炼一下身体罢了。
日子虽然平淡,过得却也是充实。
青杏儿的伤经过了半个月的将养,也算是有了些起色,最起码脸色已经没有了那日的惨白,而是换上了一层健康的红晕。每次谢道韫去看青杏儿的时候,青杏儿都是满目的感激之色。她早就从弄梅、红樱的口中知道了当日的事情,她自然也知道,韫儿小娘子是为了自己才踢了那谢柳之一脚,而且还因为这件事被关了半个月的禁闭。
谢道韫自是不想居功的,不过是看不惯那谢柳之的纨绔架势罢了!更遑论是他欺凌自家的人呢?
看着青杏儿躺在卧榻上百无聊赖的样子,谢道韫就寻思着,是不是应当出去买几个有趣的物件回来,拿来给青杏儿消磨时间用!
旧时王谢堂前燕 第二十章 且携幼弟逛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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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建康共有九座城门,外无城郭,却有石头城、西州城、白石垒、钟山以及长江天险作为防线。若是有客从南门而来,那第一个要过的便是宣阳门了,再向前五里,过了秦淮河,那遍是大名鼎鼎的朱雀门之所在。
站在朱雀门边向城内望去,眼见的便是整个都市的繁华。且不说那朱雀桥边野草花的旧句,就看那正前方的太庙、太社,右手旁的乌衣巷口,那青瓦白墙的勾栏参差就足够让那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晕上一阵子。若是租上一艘乌篷,沿着秦淮河水行去,漫溯在波光两旁的,便是那庄严巍峨的皇宫,以及皇族的住所了。
普通百姓们却是多住在城西的,透过御街上的柳槐轻荡,便能窥见那人影攒动的闹市。隐隐约约的几声吆喝传来,却也没有了quot;振聋发聩quot;的感觉,只是多带了些恍如隔世的恍惚。
说起这建康城中的集市来,却也是分为南市和北市的。北市在西明门之北,所卖之物,都是普通百姓的衣食家用,鲜有奢靡之物,而闾阖门之南的南市却是风格迥异的。单从南市那些个酒楼饭馆的陈设中便可知晓,这里的东西完全是为乌衣巷和皇族的人们准备的。
北市多有摩肩接踵之景,而南市这里最常见的,却是牛车和牛车之间的摩擦。当然了,只要不出什么大的事故,也没有人会今人这样下车一顿互骂的。擦车了?那便从牛车中探出脑袋,看看对方车上的家族徽号,若对方是比自己地位低的,那便随意笑着道一声quot;惊扰了quot;,若是对方的地位高些,那便下车作揖,口称quot;失礼quot;,明个儿往对方府上送去一些赔礼便是。
说起来,也是要多和谐有多和谐的。
穿着一身宽袍大袖,扮成男装的谢道韫看着眼前偶尔互有摩擦的两辆牛车,实在是有些感慨万千。毕竟是魏晋风度啊!在这样讲究quot;喜怒不形于色quot;的时代里,若是下车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上一场的话,那日后的名声怕是毁了。就算是心中有气也不能发啊!
quot;阿姐……呃……阿兄!你看这个竹蜻蜓好看不!quot;
出来游玩,最高兴的那个自然是家中的小朋友。这不,小谢玄从边上的路摊上拿起了一个竹蜻蜓,笑眯眯的举给谢道韫看。
谢道韫瞥了一眼那摊子,上面的东西也算是繁杂,除了竹蜻蜓之外,什么孔明锁、九连环之类的,也是应有尽有,倒也齐全。
再抬眼去瞧那卖东西的商贾,一脸的赔笑模样,口若悬河般的说道着自己东西的好处。那商人身着青色葛衫,头上无冠,而是在头上系了一个百巾,上面书着quot;洪连生quot;三字。最可笑的是他的脚上,左面穿着黑色的布履,而右面穿着的布履却是白色的!
这样看似滑稽的景象十分显眼,周围的人也可以十分轻易的看到,可是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觉得奇怪的!
谢道韫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商人之所以如此穿戴,并不是因为他不小心穿错了的缘故,而是晋代有这样一个规定:quot;侩卖者皆当着巾白贴额,题所侩卖者及姓名,一足着白履,一足着黑履。quot;
为何要如此?其中缘由,只有quot;士农工商quot;四字能够解释了!
自春秋以来,商贾一直都被列为卑贱者。而魏晋时期最重门阀郡望,对商贾之流的鄙视更是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连衣服都不让人家好好穿,以至于演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谢道韫打眼望去,满街的商贾,不论是在外摆摊的小商贩,还是富丽堂皇的酒楼中的掌柜,他们的打扮全都是这幅小丑般的模样。
虽然来此时代已经七年有余,但谢道韫仍然是有些接受不了如此的职业歧视。她不由得在心中思付道:quot;重农轻商,中国自古皆然。若不是如此呢?若是统治者们意识到了商人能为社会带来的经济效益、意识到商业流通对一个国家发展的重要性的话,中国还会不会是自己前世的那个中国?还会不会在清末演出那么一段屈辱的历史?quot;
想到这里,谢道韫笑着摇了摇头。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子罢了,怎么可能妄想着去改变历史洪流的流向?她所能够做的,不过就是想办法改变一下自己原本的命运,不嫁给那个王凝之罢了!
可是要怎么改变呢?总不能是在王家来提亲的时候,宁死不从吧……
quot;阿兄!你想什么那?给玄儿买这个竹蜻蜓好不好?quot;谢玄见谢道韫出神,便伸手拽了拽谢道韫的衣袖。
谢道韫是穿着男装出来的。虽说此时的风气比较开放,并没有什么女子非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只是男装出行自有它的方便罢了。
说起来,这都城建康的女子们可是狂野着那!万一街上突然出现了某一个帅哥,必然会涌上一堆妇孺驻足欣赏观看,有那春心萌动的,更会大大方方的向那帅哥投去瓜果香囊!以前,那位红颜薄命的卫玠被人看杀的凶案现场,就是这建康的都城市集……
quot;书上虽然没有过明确的记载,不过,没准儿就是某个立在楼上的女子,向卫玠投了个比较大的水果!结果来了个高空抛物,把卫玠砸了个一病不起……嗯!没准儿扔的是榴莲!quot;谢道韫正在不负责任的yy着:quot;不过现在好像没有榴莲嘿!quot;
quot;阿兄!quot;可怜的小谢玄,高声唤了半天还是没有得到谢道韫的注意,他又舍不得手中的竹蜻蜓,一时间竟是急的要哭。
quot;啊?啊!买了!quot;谢道韫这回听到了谢玄略带哭腔的呼唤,拍板买下。
谢玄一路上摆弄着那竹蜻蜓,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儿,两只眼睛也是月牙形的,显然是十分开心的。
quot;一个竹蜻蜓就敢卖十文钱?(注一)他不如去抢好啦啦!quot;谢道韫撇着嘴念叨着quot;无商不jquot;,再看向街道两旁穿着quot;奇装异服quot;的商人们,竟也不觉得多么碍眼了。
quot;阿兄!你不是说要给青杏儿姐姐买些玩意儿么?要买些什么呢?quot;小谢玄忽然想起了此次出门最为重要的事情,凑到谢道韫身边眨着眼睛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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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据网友分析,东晋时候的一贯钱(即一千文钱)的购买力,大概相当于现在的两千人民币。本书就按这个来啦~~
and~前文有错误!东晋时的都城应该是叫做建康的,前文一直都打成建邺了……虽说其实都是一个地方……汗……
ps:查史料真的是一件令人纠结的事情……求推荐票票安慰~~!!
旧时王谢堂前燕 第二十一章 胭脂铺中邂逅缘
给青杏儿买什么?这真的是一个很难的问题!
青杏儿如今已是十三岁,早已脱离了喜欢竹蜻蜓的年纪,而且她如今卧病在床,太费力气的事情还做不了。孔明锁、九连环什么的,那也不是女孩子家喜欢玩儿的东西。至于刺绣嘛……
谢道韫仔细的想了一想,似乎每次都是弄梅在绣,青杏儿在一旁盯盯的看,还真没见过青杏儿自己动手的时候……
想来想去,谢道韫还是带着谢玄进了一家胭脂铺子。毕竟是女孩子嘛,终归是爱美的!
见有客到,胭脂铺的掌柜笑呵呵的迎了上来。那掌柜扫了一眼谢道韫二人,又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仆从,知道是来了大主顾,心中有了计较,这脸上的笑意便更加浓厚了。
“两位小郎君,可是要选些胭脂水粉?”
不能怪这掌柜的眼拙,认不出谢道韫是男扮女装。且不说谢道韫此时才刚刚七岁,正是分辨不大出男女的时候。就算是她以后长大了,女扮男装时显出一些女儿态来,怕是不熟悉她的人也不会将她当做是女孩儿的!
缘何?要知道,晋人崇尚的美放之今日来讲,那便是中性美!形容男子美貌时,多用“玉人”“璧人”比之。相传,一代玄学大家何晏,天生肌肤胜雪,魏文帝疑其傅粉,便在盛夏之时赐给他一碗热汤饼(即面片汤,估计跟现在的面条差不多)。何晏不疑有他,当即便吃了,稀里哗啦的流了许多汗,便拿衣袖拂拭。若是何晏果真是傅粉的,此时便该显露原形了吧!可是,即便如此,何晏的面色仍是皎然如月色当空,俊美无暇啊!
除此之外,更有那晋时名士张翰所书之诗《周小史》,更是写道:“翩翩周生,婉娈幼童。年十有五,如日在东。香肤柔泽,素质参红。团辅圆颐,菡萏芙蓉。尔形既淑,尔服亦鲜。轻车随风,飞雾流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