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打细算 花满筛第2部分阅读
精打细算 花满筛 作者:肉书屋
的表示。
“其实,用卡也没有那么不安全!”我以为他还是对卡的安全性有所顾虑。
“不是……我没有两千块钱……”他抬起头,看向我,目光如水,没有波澜。
这个,我早就想到了。
我把他叫来就是因为我发现了这个活动的漏洞。它只说让存钱,没说钱要存多长时间。也就是说,马上存了马上取出来,也是可以的。
我小声地对他说,“这你就别管了!身份证给我!”
他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把身份证给了我。
我用最快的速度填好单子办好卡,存进2000块钱去。然后拿着杯子和领取赠品登记表走到大厅里。韩暮雨看我出来,也站起身。我让他在登记表上签名字,他拿起笔刷刷就签好了,我笑着开玩笑,“喂,让你签你就签,你都没看这表是干什么的,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韩暮雨想了想,说:“不会的!”
“怎么就不会啊?你才认识我几天,哪里知道我是什么人?”我随意地打着哈哈。
他低下头,声音平缓而清晰,“我觉得你人挺好的。”
明明就是特平常的一句话,居然让我的脸一瞬间就热了起来。
接不上下面的话,我几乎有点慌乱地把杯子塞给他,开始说别的。“这保温杯是我们行从厂家订购的,在外面买要七八十呢,以后你就用这个喝水,别用你那矿泉水瓶子了。”
韩暮雨抱着保温杯的盒子,沉默了一下,说道:“那个瓶子,我已经不用了……”
“啊?”
“那个矿泉水的瓶子摔坏了,我昨天新换了一个。”
“哦!”我有点郁闷,感情人家已经有新的水杯了啊!
“冰红茶的。”韩暮雨接着说道。
……
靠,耍我呢是吗?
我瞪了他一眼,他又低下头去,像是在闷笑又像是不好意思,我最终也没弄明白。他后来说什么我倒是听清了。
他说,“安然,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六
本来,我可以带着他到自动柜员机直接把刚刚存到卡里的两千块钱取出来的,可是,就那么零点儿几秒的时间,我做了个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决定。
我对韩暮雨说:“现在卡里存了两千块,这钱今儿我先垫上。怎么也得让钱在卡里呆一晚上吧,不然这样投机取巧的做法也忒明显了。要不,明天你再过来一趟,把钱取出来还我?”
他看着我,目光直白地笼罩着我的脸,我心里一缩,觉得某种热度从耳朵边缘烧起,一点儿点儿地蔓延到脸颊,我不得不错开眼神儿,掩饰地抓抓头发,“行不行啊?你说话。”
接下来韩暮雨的做法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他把刚刚办好的卡塞回我的手里,“卡你先拿着吧,明天你把钱取出来,卡再给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没事儿,你拿着吧,我还怕你跑了不成?”
他固执地将卡和密码信封塞给我,我无奈,只好接过来,“好吧,好吧!那这样,你明天也不用过来了,我下班的时候,反正要路过你们工地的,顺便给你把卡拿过去吧!”
“行!”韩暮雨点头。我送他出门,看着时间也差不多该下班了,就随手关了外面的卷帘门。
韩暮雨走了几步忽然转身,隔着缓缓落下的沉重铁门,晃晃手里装着保温杯的盒子,说道,“算是你送的啊!”我不由地笑起来,心想我也不过是假公济私、借花献佛,自己又没什么损失,还白落一好人。我随意地摆摆手,他便扭头一溜烟地跑远了。
我随手从柜员机把卡里的两千块钱取出,结账的时候放进手头的现金库里。无所不八的小李同志从韩暮雨进门到出门,眼睛就一直瞟着我们俩,估计是都看在眼里了。
果然,她交了手上的票据之后,扒着我的桌子边,一脸好奇地问:“安然,你啥时候跟韩帅哥那么熟了?”
“关你嘛事儿!一边玩儿去!”我说。
“哎,你这可是明显地薅社会主义羊毛,刚存了钱马上取出来,还赔了咱一个杯子进去,这胳膊肘往外拐的,没法儿说你……”她开始嘀嘀咕咕,我从抽屉里掏出大果脯一枚,在她面前晃了晃,“不许告诉曹姐!”
“……”一瞬间,世界安静了。
第二天偏赶上行长查账,大家苦命地磨机到六点多才下班。
我紧赶慢赶往回走,还没到万达工地的时候,就看见韩暮雨独自一人坐在销售中心门旁的大理石台阶上,安全帽放在脚边,他曲起一条腿,下巴放在膝盖上,手里摸摸索索的不知道摆弄着什么。他那一身水泥灰色的工地服装,配上石灰色的头发,再搭上那安安静静冷冷清清的气场,乍一看,整个人就像一后现代雕塑似的,跟旁边的石头狮子还真有点儿相应成趣的意思。
十一月的风已经很凉!
我把车停在他面前,“喂,等很久了吧!今儿碰巧我们行里有点儿事情给耽搁了!”
韩暮雨看我来了,从地上站起来,回答道:“不久!”
他随手拍着身上的土,每拍一下,落掌之处便会有一蓬白兮兮的尘雾溅起来,他下意识地往旁边闪了闪。
我从钱包里掏出他的卡和密码信封递给他,不经意蹭到了他手指的皮肤,冰凉!抱歉的感觉更进一步,“你怎么不找个避风的地方等啊?这儿多冷!”
“还行!”他把卡塞进衣服里,低声说,“杨晓飞说,你给那个杯子挺好的。”
“谁说?”
“杨晓飞,上次你见过的,那个胖的。”
“哦……干嘛他说啊,我不是也跟你说了吗,那杯子质量绝对是不错滴……”
韩暮雨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来了句,“……你该回去了!”
这人还真是……
我问他:“你还没吃饭吧?”
他点头。
“走啦,咱俩一块吃点儿去!”反正这么晚回去,食堂估计也没什么东西可吃了。
“不了,杨晓飞会给我打饭留着。”韩暮雨转身就往他们板房的方向走。
“那肯定都凉了,走吧!咱就去前边美食城吃点儿!”我伸手去拉他的胳膊。
他稍微挣了一下,没挣开。想把我胳膊扯开,却在手指碰到我的衣服前又愣愣地收回去。
“你别跟我这么客气!上回说请你吃饭我都没有兑现呢?正好今天补上。”我觉得不就吃个饭吗,没必要这么扭扭捏捏拉拉扯扯的。
韩暮雨看挣不脱,站在那里不动了。
“走吧!当陪我!”我冲他一笑。
他低下头,两只手用力的扯了几下手里攥着的什么东西,然后,很慢地说:“安然,你放手!”
淡淡的语气,却是十足的严肃。我的笑尴尬地僵在脸上,心想是不是我太过自来熟啦,动作上逾越啦?又觉得不至于,逾越个头啊?又不是大姑娘碰不得!我脑子里翻来覆去的瞎想着,手也就松开了。
“看看你手上!”韩暮雨接着说。
看什么?我翻过掌心,原本干干净净的手掌上,粘了一层深灰色的细尘。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毫不隐晦地说,“我现在这一脸一身的灰土,没法儿跟你去吃饭。”
这样啊?
其实我一早就看见他石雕一般的造型了,只是,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更没觉得他身上脏乱差,我甚至觉得那灰白的头发和灰白的脸色,更衬得这个人有种落拓的硬朗。
“这……没什么关系吧!我们吃饭给钱,别人谁也管不着咱穿成什么样儿啊?你说是不是?”我继续劝说。
“下次吧……”韩暮雨说,坚决的态度堵住了我所有要发表的话,他说:“下次,我请你!”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因为这段儿顺路,我推着电动车陪他走,随意地问问他的情况。
“你们一月工资多少啊?”
“一千五。”
“管吃住?”
“管住,管中午和晚上两顿饭。”
“一天上班多长时间啊?”
“七点半上班儿,六点下班儿!”
“工作有危险吗?”
“……有点……”
……
总之,我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但是,答案绝不会扩展一个字;我不说话,他也不说,就那么闷头走路。
跟他站一块,我觉得自己特聒噪。
经过马路边一干枯的小树苗时,我看见韩暮雨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什么,轻巧地往枝头一挂,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就已经走开了。
“嘿,你刚在树上搁了个什么东西?”我问道。
他眨了下眼睛,一线温柔在目光里游弋。“……花”,他说。
☆、七
“什么花?”我问。
韩暮雨没回答我,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其实,我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笑了,或者那只是个稍微柔和的表情,反正,那个类似笑容的表情让我有种类似紧张的感觉。
又走了几步,“……我回去了!”他指指不远处那个被满地钢筋、木板、石头子包围着的一排白色板房对我说。我望过去,正看见有个胖身影在门口招呼他,“韩哥,你干嘛去了,饭都凉透了……” 韩暮雨朝我摆摆手,再把双手塞进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走远。
我仍对刚刚他说的那个“花”疑惑不解,干脆,我推着车倒回到方才那棵一把枯枝的小树跟前,观察之下总算是明白了。树枝上,确实挂着几朵“花”,两朵蓝色,两朵红色,每朵“花”都有五个大小均匀的“花瓣”,摇摇晃晃地坠在枝头,看起来竟有些清丽的风致。不过,那些“花”都是用细细的彩色线缆编的,就是那种里面是几根铜丝,外面用各色的塑胶裹起来的线。
原来他坐在台阶上手里摆弄的就是这个啊!不错,很有建设性的爱好。
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路边那么多的小树排排站着,韩暮雨就选了这无论是形态、位置都毫无特色的一棵让它“开花”,不过,作为被选中的一棵,自然有与众不同的待遇。后来的日子,每次我上下班路过那棵小树,都要细致的看上一看,数数是不是有“新开的”,有时候发现某朵“花”挂得不结实了,还要给整整。
某天,早上六点多,我睡得正香,曹姐给我打电话,“安然,营业室外门的钥匙是不是在你那里呢?”
“啊,是在我这儿!”
“行了,你赶紧着带钥匙过来一趟,营业室报警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起床,匆忙间手套都忘戴了,手指头冻得通红赶到现场时,正听见那响彻半条街的堪称凄厉的警报响声。后来才知道,为嘛报警呢?原来是营业室的电动门没关太严,大厅里的易拉宝被风给吹倒了,感应器灵敏的感应到了这一变故,大清早狂叫不止。
虚惊一场!
解除了警报,看看时间,7点钟,回单位还能吃上早饭。
回去的路上,出乎意料的,我居然又遇到了韩暮雨。
看见他时,他正搬着一些类似玻璃的东西往手推车里放,小心翼翼地,看上去有点吃力。
“嘿,怎么就你一个人干活呢?”靠边儿停了车,我自动自觉地去帮他扶着。
“你别动,容易划伤手!”他皱着眉头提醒我。
“没事儿,哎,问你呢,怎么就你一个人?还这么早?”
手里的东西冰块似的滑溜,在手推车里放稳当了之后,韩暮雨才回答:“这些材料怕摔怕震怕压,只能这样往里运。别人不愿意干,嫌麻烦。”
“那干嘛让你干啊?这不是欺负人吗?”我很有些愤愤。
“我自己要干的,”他搬起最后一沓,说道:“会加钱!”
“哦!这样还行!”我看着他冻得发紫的手,问道:“你怎么也不带手套呢?”
“这东西太滑,不能戴手套。”
我小心地帮他扶稳了。装车的时候,其中一片有点歪,我就那么轻轻推了一下,一道冰凉又火热的感觉倏地嵌进了皮肤里,不是特别疼。我微微皱了下眉,然后当没事人一样把材料放进车里。
“那什么我先回去了啊?”我把手背在身后,冲他一龇牙就要开溜。
主要我是觉得自己挺笨的,刚刚人家都提醒过了,居然还把手给划了。不过,韩暮雨没让我走成,他就稍稍侧了下身子,堪堪挡在我面前。
“伤着手了!”他一脸不快地看着我。
“没……你看!”我把没受伤的那只往他面前一伸。
“右手!”
“……不严重……”我无奈地把右手伸出来,顿时吓了一跳。整个手掌都湿了,那条不怎么疼的伤横贯除拇指之外的四根手指中部,因为手指伸展,那些伤口都张开,露出里面白兮兮的肉,有粘腻鲜艳的血液往外渗,和手上的脏东西混在一起,看着就恶心。
韩暮雨瞪着我,眼神儿说不上是凌厉还是郁闷。
“就是瞅着厉害……”我弱弱地解释,明明我是受害者啊,搞得自己像是挺缺理的。
他让我别动,然后转进工地大门里。出来时,手里拿着我们行赠的杯子,他说:“工地用的水都太脏了,只能拿杯里的水给你冲冲!”
红呼呼的血迹随着温热的水流淌到地上,水温刺激得伤口明显地疼起来,我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咬着后槽牙挺着。
“安然……”韩暮雨叫了我一声。
“恩?”
“疼吧?”
“恩……”我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碰巧他也看向我,清凌凌地眼神落了我满脸,我慌忙地避开,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肯定是连脖子都红了。
“……你啊……”他叹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一杯水也没多少,将就着把手掌上的血渍冲干净。
“我这里也没有干净毛巾给你擦手……”韩暮雨有点抱歉地跟我说。
我随手在外套上抹了两把,“没事儿,哪那么讲究的!”
“哎,我问你,你杯子里的水是啥时候的?”我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就是今天早晨的开水。”
“今儿早晨的?那没几个钟头啊?”
“恩,两个钟头不到。”
我想了想刚才那水的温度,再想想自己跟韩暮雨夸耀自家杯子的言语,不觉咬牙切齿起来,“靠,说什么保温杯,保温屁啊,全假冒伪劣产品……我这人算是丢大了……哎,咱不用这破水杯了,回头我再给你个好的。”
韩暮雨看我气鼓鼓地样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水杯,答道:“不用了,这个挺好的!”
“好什么啊!亏了我这么信任单位的眼光,看看选的这是什么赠品?欺骗我感情!”我极度不满地瞥了眼他紧紧握在手里的杯子。
杯身是常见的银色,杯身上侧,用宽幅的透明胶带固定住的纸片上写着韩暮雨的名字,很醒目,我不由想到之前那个如出一辙的“专用”矿泉水瓶。
“哎,你是不是喜欢给自己的东西都贴上个标签啊?”我随口问道。
他想了想说,“也不是喜欢,贴上标签,是不愿意别人碰!”
☆、八
跟韩暮雨说话的空隙,一个哑哑的声音从马路对面传过来。
“韩哥,我来啦!”
圆滚滚的身影一溜烟飙至眼前时,我怀疑刚才是不是地皮都在颤动。
“咦,韩哥,你干活可够麻利的,我还说早点过来帮把手儿呢?你这都结束战斗了。”胖子说着话冲我咧嘴一笑。
韩暮雨没搭他的话茬儿,对我说:“他是杨晓飞!”
胖子特会来事儿的叫道:“安然哥,我知道你,韩哥老说起你!”
“真的啊?说我什么?”我回他一个大大的笑。
“说你人好呗!说……”
韩暮雨扯了他衣服一下,截断他的话,“你手套带了吗?”
“带了……”
“是不是你新发的那副?”
“咦,你怎么知道……”
“给我。”
杨晓飞毫不迟疑地把手套掏出来递给韩暮雨,韩暮雨接过来转手就给了我,“你戴上。”
我赶忙摆手,“不用,不用,天这么冷,你们上班儿得戴,我这坚持一下就到宿舍了,我宿舍里有……”
“你手上有伤,别冻了。”
他不由分说的把那副崭新的手套塞给我,杨晓飞也在一边儿说,“韩哥让你戴你就戴吧!我这皮糙肉厚的不怕冻。”
我觉得不合适,又推辞了几句。韩暮雨只是不说话,杨晓飞一个劲儿的表示自己抗寒能力超群,后来我就在俩人的注视下,把手套套在了手上。
很普通的白色棉线手套,手掌部分涂着一层粉色的胶。我戴着有点大,感觉却很温暖。
韩暮雨看着我戴好了,低声说了句,“我得干活了”便转身去推车,杨晓飞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帮他扶着,还抽空冲我挥了挥手。
“那什么,回头我再还你啊!”我朝那俩人喊了一句。
“不用!”杨晓飞回答。
我看看表,这么一耽搁,我也甭回去吃饭了,直接回头去上班正好。
调转了车头,我看着没走远的俩人小心翼翼的扶着车子,往满是天车、铁架子和半成品建筑物的广场深处移动,在渐渐热闹起来的早晨,俩人的对话声忽隐忽现的传来。
“哥,你把我手套给他了,我戴什么啊?”
“……”
“让我戴你的,你干嘛不直接把你的给他啊?”
“……”
“不干净保暖就行了呗……”
“……”
“哪那么容易感染啊,不过人是敲键盘的手,比咱们金贵!”
说我这手金贵倒也不假,我就靠着这十个指头吃饭呢!
上班的时候,我给每个伤口围了一层创可贴,四个手指头整整齐齐的粗出一圈来。敲键盘确实有点别扭,手指伸缩间会有细微的疼痛感,最不方便的是数钱,手指间得摩擦力让我点钞的速度和准确性极速下降,不过,没关系,现代化的银行,点钱有点钞机,捆钱有打捆机,换残币有残币兑换仪,复印证件有证卡扫描仪……所以即便我瘸着一只手,办业务基本也没受太大的影响。
曹姐最先发现了我手指的异样。
“安然,手怎么啦?怎么还一顺儿伤了四个指头?”
“啊,削苹果不小心削手上了,小伤,没事儿!”我随口胡诌。
“行吗你,不行我替你盯着点……”曹姐向来待我很不错,确切地说,曹姐待所有人都很好。遇到单位有什么事儿她便会拿出营业室主任的威严与担当,但是大部分的时候,她就是一个温柔而宽容的大姐姐,在她看来,我们这些没结婚的都是小孩儿,都需要指导和照顾。她不会说场面话,如果她说想帮你,那必然是真心真意的。
“不用啦!哪有堂堂会计管理部经理在前台办业务的道理?那成何体统?”我毫无恶意地调侃她,她佯装生气地瞪了我一眼,“我看你是伤得不厉害,还有闲心耍嘴皮子呢。”
曹姐走后,小李同志无声无息地潜过来,“唉哟,安然,一天不见,手指发福了哎?”
我就知道这鬼丫头没什么好话,干脆偏过头去不理她。
“嘿,要不要我帮你报仇?”
“啊?怎么报仇?”我没忍住问了一句。
“你不说削苹果割伤的吗?我帮你把苹果吃掉!有多少吃多少!”她笑得幸灾乐祸。
我早知道我不应该理她的,真的,我怎么就记不住呢?
“苹果我已经消灭掉了,你就帮我把刀子吃了吧!”我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裁纸刀递过去,真诚地说:“多谢!!”
小李接过刀子,恶狠狠地在我脖子上比划一下,“要是没有监控,我早就让你血溅当场了。”
“嗨,你说清楚了,我有那么招人恨?”我不解地问她。
“哟,感情您自己多不招人待见您自己还不知道呢?”她故意压低了声调,“听说了没,这次行里去考基金销售资格证的人选定下来啦?”她瞟了瞟非现金区的三个人,“那边有俩,个人业务部两个,没有你也没有我。”
“哦,不考就不考呗,有什么啊?你想去考啊?”我问她。
“小点声儿你,我倒是没什么,我才刚转正几天啊?问题是你,大哥。考试代表着行里的重视,代表着离开前台的机会,别跟我说你想在前台干一辈子。人家比你入行晚的都去考了,你还这么吊儿郎当的。”
“人选是谁定的?”
“还有谁,主管行长呗!”
“哦……”
“‘哦’?‘哦’就完啦?”她看着我,一脸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那我能怎么样啊,难道跑过去找他理论啊?你觉得他是横竖不甩我呢,还是左右不甩我?”
小李终于认真地疑惑了,“我就不明白了,有时候觉得他好像在针对你似的?”
我摇摇头。
啥叫好像啊,根本就是!
小李不明白,开始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们行里进新人都是总行直接下派到各个支行的。我后来听那个把我倒腾进行里来的在总行任职的“叔叔”说,他跟我们支行主管业务的王行长之间有段过节,还是很严重的那种,现在见面都不打招呼。因为进行之后支行的领导们早就把我们这些“关系户”调查了个清清楚楚,碍于‘上层’之间的矛盾,我便成了被殃及的池鱼。王行长对我的态度一向轻慢,大会小会也总爱找我的毛病,那位“叔叔”告诉我先忍忍,有合适的机会再帮我调动一下。
谁让咱也没别的本事呢,只要能挣钱,受点气就受点气吧!
我正想着,就听有人叫我。
“安然哥,安然哥?”声音沙哑的。
我抬头就见一张肥肥的脸几乎贴在防弹玻璃上。
“杨晓飞?你怎么来了?”我本能地朝他一笑。
“我来存钱!”他把手里的卡递给我,又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皱皱巴巴的百元钞票,从窗口递进来。
“存两百?”我把麻花似的纸币铺平了,放进点钞机里过了一遍。
“恩,对了,安然哥,你手怎么样了?”
“没事儿!”我把缠着创可贴的手冲他晃了晃,“碍不着我上班儿!”
“恩,那就行。韩哥他不放心,怕你手上的伤影响你办业务,他自个儿手头儿的事儿又放不下,只好让我来看看。”
“哦,这么说你不是来存钱的,是来打探情况的?”我冲胖子挑挑眉。
“呵呵,算是吧,其实我这点钱存不存的也没啥意思!”杨晓飞笑着挠挠头。
韩暮雨让他来的,特意,来看我手上的伤。
我忽然心情大好,刚才那点小郁闷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快乐的感觉从心里一直延伸的手指,打键盘的节奏都欢快得不行。
☆、九
杨晓飞拿过存款单签字时问我,“安然哥,你们周末歇班么?”
“大部分时间都歇,偶尔加班,你们呢?”
“我们一个月给四天假,自己想歇哪天就歇哪天!”
“恩,挺好的。”接过存款单,我把卡和回单递回给杨晓飞,“对了?手套还你。”趁我弯腰去抽屉里拿手套的功夫,杨晓飞已经离开柜台,他边往外走边朝我摆手,“不用啦,不用了!韩哥又给我一副!你自己留着戴吧!”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平时我也没啥机会戴这种手套啊!
下班结完帐,我掏出账本,翻开写着页眉写着‘韩’字的那一页。上面已经有如下两条记录:
“借:2000元(已还),004。”
“借:创可贴四片,400。”
挨着下面,我端端正正地写上:
“贷:手套一副,300。”
回宿舍的路上,远远地我就看见一马路清洁工正围着我那棵“开花的树”转悠,当时我心里一凉,该不会是要把那些“花”给收拾了去吧?我赶紧地提高了速度,快到近前时,果然见那干瘦的老太太把一朵“花”摘下来,我正要上去搭话,没想到,人家把那“花”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又给挂回去了。
随着一声尖利的急刹车,我生生停在她面前,估计是急急火火地样子把人家清洁工给吓着了,她茫然地瞧着我,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就指着那树杈说道:“这‘小花’还挺好看的哈?”那清洁工愣愣地点了下头。
“那就让它们在枝儿上挂着呗!”我说。
“恩,挂着呗!”她很憨实地笑了。
我打量了一下那树枝,发现上面比早晨时又多了一朵黄|色的。
再次见到韩暮雨是一周之后了,周五的中午我值班,他过来存了四百块钱,汇走一千块。
我帮他填电汇单子的时候,他就趴在柜台上看着,眼睛一眨不眨。我装作不经意地瞄过去,他把下巴戳在手背上,脸上带着一种类似恬静柔和的表情,这个表情我想我是见多了的,很多打工者把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寄回给那个远在他方的家时,都或多或少的会有这样的神情,满足、期待、还有淡淡的幸福。虽然明知他只是沉浸在养家糊口的成就感里,但这样的注视还是让我精神难以集中,手指也不听使唤,小心再小心地却最终在写大写金额的时候错了一笔。
太丢人了,我狠狠地鄙视了一下自己。
几下撕掉单子,重来!
结果,越紧张越错。连着撕了三份儿之后,我觉得自己脸都能烙饼了。
平时填支票我都没有出过错的,今天就写个电汇单子居然接二连三的失手,不行,我还就不信了!在我自己跟自己也较劲的时候,就听韩暮雨问道:“安然,你手是不是还没好啊?”低缓的声调配上清润的嗓音,就像空山月下,夜泉淌过青石的回响。
我支支吾吾地应着,“是,是还有点疼!”然后,示意性的活动了活动手指。
“单子我自己填吧!”他从旁边撕了一份电汇凭证开始写起来。
“你知道怎么填么?”我问。
“看你填的时候,就学会了。”他答道。
呃~很聪明嘛!我罔顾自己已经填了好几遍的事实,坚决地将学习成果归结为韩暮雨的自学能力强。
拿着人一次性写好的单子,我客观而中肯的评价:“不错,很好很规范!以前写过啊?”
“没!”韩暮雨答道,而后又加了一句,“我高中毕业了的!”
“哦?后来呢?高考呢?”我问道。对于他,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那么多好奇心,总是想多知道点儿他的事情,无奈,这个韩暮雨话太少了,难得有机会,绝不放过。
“高考也参加了,通知书下来的那天,我爸摔伤了腰,高位截瘫。”他说话的时候,手里无意识的摆弄着签字笔。其实,我能猜到,一个这么年轻的孩子只身一人大老远的跑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打工,总会有些不为人知的苦处,但是亲耳听到他说出来,还是心酸不已。
“那,你的大学呢?”我问,尽管我几乎可以猜到那个答案。
他摇摇头,“原来的时候就靠我爸给人家装卸货挣钱养家,他倒下了,家里经济来源也就断了,大学,我没去上。”
他仍是那样一副平淡的语调,只是这句话结束时我注意到他眉头微微蹙紧。遗憾,是的,他必然是遗憾的,否则他也不会在谈起这件事的时候,露出这样的表情,就仿佛快速地吞下一颗极苦的药片儿。
打印机的声音咔咔地响,我搜肠刮肚地想找什么话来安慰他一下儿,“那什么……现在的大学也就那样…上不上的区别不大…社会上还能学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韩暮雨半垂的眼睫忽而抬起来,眼睛看向我,似乎对我刚才的话感到不解,我在碰到他视线的前一瞬偏开头去,任由那直白如水的目光落到我的侧脸上,溅开来,激起埋在皮肤表层的神经末梢的各种敏锐感觉。我在半边身子都不自在的情况下,仍讷讷地解释:“真的呢,我大学就是混下来的……啥都没学着……”
他顿了一下,低下头去,长长的刘海滑下来,挡了半张脸。他对我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道:“后来我跟着亲戚干点零活,挣的钱连我爸的药费都凑不齐,我妈身体本来就不好,妹妹也不上学了下来伺候我爸。去年我爸突发性肾衰竭,发病一周不到就去世了,这段时间为了看病,我家欠了亲戚很多钱。家里边儿工资太低,我听有人说这边工资高点,这才来这边打工。”
头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却是字字艰辛。
“韩暮雨……”我叫了句他的名字,他没抬头,只低低地应了一声,“恩。”
“……总会好起来的……”我说。
“……恩。”
电动门的响声打破了短暂的尴尬。
有人进来办业务了。
我将回单收拾好了递给韩暮雨,他拿好单子,起身时又叫我了的名字,他说:“安然,明天你有时间吗?”
“啊……明天我歇班!有事?”我问。
“……如果你没别的安排,我想请你吃饭!”
☆、十
请我吃饭啊?当然有时间!
于是,我推了周六下午的某场相亲,拒了吴越的邀酒,杂七杂八的事情一概往后延。我特意换了最中意的衣服,带着很久没有过的一种叫做雀跃的心情去参加这个饭局。
饭店是韩暮雨选的,定在一家骨头馆。在l市这么多年,我对这个地方的大小饭店早就了如指掌。以前的时候这家店我来吃过,还不错,实惠又有特色。
见到韩暮雨时,我甚至有些紧张。他在饭店门口远远地冲我打招呼,“安然!这里!”
是错觉吧?我总是觉得他叫我的名字,跟别人叫出来就是不一样,那俩字从他嘴里发出,软乎乎、甜丝丝的,尾音柔和的上扬,像是带着千万种余韵。
我笑着跑过去,感觉自己的心跳得特别轻盈。
这应该至今为止是我看到的最干净整洁的韩暮雨了。他穿了件棕色的厚外套,里面是深蓝色v领毛衣,衬衫领子翻在外面,下身是牛仔裤,运动鞋。头发剪短了,平时被遮住的脸部轮廓也露出来,五官硬朗中透着清秀,眉目间有点点少见的温柔笑意,他身上天生带着的那种闲人勿近的气质,也在这样的暖暖地笑意里淡去不少。
我尽力让自己自然熟稔地拍在他肩上,真心真意地赞叹偏要演成三分玩笑:“嘿,韩暮雨,这发型可真帅!”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把头发,“昨天剪的,还成吧!”
“什么叫还成啊,根本就是很好,哎,哪剪的,回头我也去。”
“就我们工地后面的胡同里,五块钱。”
“……靠,比老子花五十剪的还好……”
正说着,地皮似乎传来某种震动,我没来得及回头,一股巨大的掌力拍在我后心上。我站立不稳,在那句熟悉的、沙哑的“安然哥”中,直直扑向韩暮雨。
我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他怀里,正如他毫无防备地搂住了我。
这是头一次,我跟他靠得这么近。我的额头蹭着他的下巴,一只手掌扒在他脖子附近,拇指下是平滑的皮肤,皮肤下是坚硬的骨骼,皮肤表层传递出诱人的热量,让我有些迟疑地没有很快将手拿开。我感觉到他抱着我后背的力量,感觉到他扭头时肌肉的拉伸变形,感觉到他鼻息轻轻落在我耳边,感觉到他有些混乱的声音响起时胸腔里微微地震动,他说:“安然……你没事儿吧?”
我觉得自己有点头晕,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那一掌给震出了内伤,或者只是因为包围着自己的韩暮雨身上清爽洁净的肥皂味儿,或者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无根无源的直冲进大脑里的喜悦感。
开始扑过去,是因为惯性,后来,有那么几秒钟,我赖着不肯起来,我想,是因为本性。
不过最终我被杨晓飞从韩暮雨身上扒了下来,他一个劲儿地道歉,“安然哥,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一下没掌握好劲头儿,你没事儿吧?我给你顺顺气?看你脸憋得通红的?”他大蒲扇一样的手就要冲我后背招呼,我赶忙躲开,“不用了,没事儿没事儿!”
韩暮雨也没说话,就那么盯着杨晓飞看,看得杨晓飞恨不得缩成一团,头都不敢抬。他胖手扯扯我的袖子,我明白过来,赶紧着拉着俩人往饭店里走,“没事没事儿,晓飞也不是故意的,走吧,快点吃饭去吧,我都饿死了。”
我不知道这次吃饭还带上了杨晓飞,不过,谁请客听谁的。
刚才杨晓飞是去买啤酒了,饭店里的酒太贵。杨晓飞说自己块头大,于是一个人占了四人桌的一边儿,我跟韩暮雨坐另一边儿。屋里很热,我们都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杨晓飞的肚子圆滚滚的裹在毛衣里,显得特别有‘孕味’。
点好了菜,啤酒满上,开始聊天得时候,我才发现,带了杨晓飞来绝对是个非常英明的选择。
可能韩暮雨也知道自己不爱说话,所以才叫了杨晓飞。他安安静静地喝酒,我跟胖子俩人东拉西扯的,杨晓飞对我的工作表现出十二万分的羡慕,把他自己现在的生活描述的水深火热,苦大仇深,恨不得连饭都吃不上。
我当然不信他们有这么悲惨,但是当满满一盆大骨头端上来的时候,我也真切地看到杨晓飞眼睛刷得亮了。
韩暮雨戴着塑料手套挑了一块肉最多的放我盘子里,我也没客气,抱起来就开咬。
其实,我平时吃东西也没这么豪放,只是我怕吃得斯文了,韩暮雨会觉得我扭捏。
果然他看我嚼得这么欢,满意地笑了一下。
他不经常笑,所以他的笑容看起来就特别金贵,就像千里冰层上偶尔绽放一朵莲花。遗憾的是,他笑得特别浅,还没看清楚呢,就没有了。
我借着酒劲儿跟他们说起我上班遇到的各种糗事,凭着我非凡地表达能力,把杨晓飞乐得差点钻桌子底下去,而韩暮雨也听着,只是偶尔弯弯嘴角,其实这个效果,我已经很满意了。
他不时的和我碰一下杯子,我在喝酒的同时会偷眼瞄着他,看金黄|色的酒液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摇晃,沾湿他浅色的嘴唇。伴着喉结上下滚动,他会轻轻抿一下嘴巴,眨一下眼睛,然后抬眼看向我。
酒精,是让人迷乱的东西。我见多了酒桌上的千奇百怪的众生相,很难回忆出有谁能像韩暮雨这样,每个动作都让我觉得从容甚至诱惑。
杨晓飞又给我把酒倒满,我摆摆手,不能再喝了,杨晓飞使劲儿推给我,却被韩暮雨给拦了下来,“行啦,他不喝就别让了。”
杨晓飞乖乖缩回手去,小声地抱怨:“韩哥,哪有你这么陪酒的?”
我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有瞅了眼一边儿的韩暮雨,就问起了自己一直奇怪的问题,“哎,晓飞,你好像特听你韩哥的话么?”
我这一问,杨晓飞来了劲头,“必须的。那是我韩哥,我谁的话不听也得听他的啊!”
“怎么地呢?”我问道。
杨晓飞把手里的大骨头放下,做出一副长聊的姿势。
☆、十一
“我是嫌家里老管着我才自己跑出来打工的。开始的时候找了个当地的装修队,跟着他们就干了两天就闹翻了。”
“为什么?”我配合地接到。
“队里一人看我新来的老欺负我,跟我叫死胖子,我最恨别人这么说我。那天上班的路上我没忍住跟他打起来了。他是队里领头儿的那个人的弟弟,领头儿的向着他,当时说要开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