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芳菲第31部分阅读
竞芳菲 作者:肉书屋
隆重的团圆宴。
当然,有些人在京中有亲戚的,便会提前给会馆打招呼说不在这儿吃了。团圆饭嘛,始终是和亲人一起吃更有团圆的感觉啊。
“子昌,你也不在会馆里吃饭了?”
一个和陆寒平时关系不错的三十出头的举子,叫宋运亨的,看到陆寒带着书童从会馆大门出来,便跟他打了个招呼。
陆寒面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此时也停下来和宋运亨说:“是呀。不能和宋兄痛饮一场,委实遗憾。下回再补上吧”
“好的好的。”宋运亨没有多问什么,朝陆寒拱了拱手就往会馆里走。
一般人看见陆寒气质偏于清冷,有时会怀疑他是那种过于清高自傲、不擅长和人沟通来往的书呆子。
不过一旦和陆寒相处下来,便能发现这个年轻人在接人待物方面,一点都不比那种看起来很圆滑的人差,反而让人觉得他十分真诚。
有人在背后议论说过,与陆子昌相处,可以用“如沐春风”四字来形容。此评一出,大家都觉得极为贴切——陆寒就是给人这样的感觉。
在这个飘雪的除夕午后,陆寒带着他的书童砚儿坐上租来的马车,来到了芳菲租下的小院子。
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
虽然是在客中,芳菲一样把这年过得有模有样。
院子内外洒扫得干净整齐,大门重新上过一趟漆,门前的大红灯笼也是新作的。门外贴着一副新写的春联,陆寒认得那是芳菲清秀的字迹,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拍门进去。
这家中唯一的男家人涂七充当了门房,听见拍门声,赶紧来把陆寒请进去。
“姑娘带着春雨、碧荷她们在小厅里包饺子呢。”
涂七把陆寒请到偏厅。
陆寒一路走,一路随口问问涂七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几句话就让涂七对这位未来姑爷大生好感。姑爷和姑娘一样,都是随和人,自己真是有福,摊上这么一户主家
还没走到偏厅,女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就传了过来。
“唉哟,碧桃你包的这个是饺子还是包子啊?大的和拳头似的”一个少女笑着说道。
另一个女孩应了一句:“我包的饺子大只也是因为你擀的饺子皮太大好好擀你的面皮吧”这应该就是那碧桃了,他记得她似乎给他捧过茶,很机灵的小姑娘。
这时他听见了芳菲的声音,一样是带着笑意:“你们是五十步笑百步”
“姑娘啊……”几个女孩子一起撒起娇来。
陆寒此时走进了小厅,果然看见芳菲和几个丫头围坐在一张圆桌子面前包饺子。
“陆少爷好”几个丫头都站起来向他行礼。
“好,好,你们别管我,继续包吧。”陆寒嘴里应着她们的问好,眼睛却只瞧着芳菲:“芳菲妹妹好兴致,怎么想起亲手包起饺子来?”
芳菲显然心情极好,扬了扬手上那包好的饺子说:“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艺呀今儿年夜饭,咱们也弄些新鲜玩意来吃着玩着好不好。”
陆寒笑眯眯的,芳菲说什么他都觉得好。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他再也没有和别人在一起吃过年夜饭。
虽然还有个亲叔叔,可关系早就闹僵了——现在才稍微缓和了点。他是有家等于没家,几乎都忘记了家的感觉是怎样的。
可是……看到眼前的情形,久违的“家”的味道,仿佛又回来了……
一处小小的院落,一个能干的女主人,充盈着欢声笑语的生活……要是,再有一群跑来跑去的宁馨儿,就很完美了。
“陆哥哥你傻笑什么呀?”芳菲最近和陆寒说话很随意了,娇嗔道:“请先在那边坐吧。”
“不忙,我看看你们包饺子。”他看着芳菲一手托着放了馅料的饺子皮,一手飞快地把它捏合在一起,手指舞动很快就把一个花边饺子给包好了。
“对了,去年你让春雨给我送的也是这花边饺子,她说这叫什么‘状元饺子’来着?”
“嗯,”芳菲点点头:“所以你要多吃几个哦”
坐在芳菲下首,已经换了妇人装束的春雨插嘴说:“陆少爷,您看去年您吃了这状元饺子,就中了个乡试亚元。今年狠狠地吃上一顿,保管灵验”
一屋子人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包好了饺子,芳菲指挥几个小丫头把饺子端下去厨房煮了——她临时请了位厨娘来做饭,但是今天她也打算亲自下厨弄两道菜给陆寒尝尝。
这时候,天也快黑下来了。
煮好的饺子和热腾腾的菜肴都上了桌。芳菲站在一边让人摆碗筷,一边向陆寒介绍自己做的那几道菜。
“这一汤一菜是同一条鱼做的……这头,做了鱼头豆腐汤;身子呢,就做了菊花鱼……”她又指向另一道菜:“这是上汤菜心,用的高汤可是我昨天就开始熬的,足足熬了一个白天才出了味儿呢……”
陆寒看着那些并不奢侈,但却很精致的小菜,笑着在芳菲耳畔悄声说:“辛苦贤妻了。”
芳菲脸上染了红晕,真想捶一顿陆寒。满屋子的丫头小厮,他怎么突然这么说嘛……真让人……真让人开心。呃,好吧,她承认她开始爱上听陆寒说情话了。
菜全上完了,芳菲请陆寒落座,自己却还没坐下。
“等一会,还有一个菜”随着芳菲的话刚刚落音,在后头服侍的厨娘便捧着一个泥乎乎的大泥块出来,而涂七则带着两个小丫头在小厅前的小院子里架起了柴火。
陆寒奇道:“这是什么?”
芳菲神秘地一笑:“待会你就知道了”
陆寒见芳菲要卖个关子,也就顺着她的意先不问,反正一会儿就能知道究竟。
涂七把火堆生起来,等火旺了,再把那个泥团塞进火堆里去。
“好吧,陆哥哥,咱们这就吃饭吧?”
芳菲和陆寒在小厅上吃饭,她把佣人们全赶到隔壁耳房里去了,那里也摆了一桌丰盛的饭菜。“顿顿饭都让你们服侍,现在是年夜饭,你们就好好吃一顿吧这边有我就行了。”
春雨不肯,非要留下来服侍,还是被芳菲硬生生撵了过去:“你是不是出嫁了就不听我的话了?”
厅里只剩了芳菲和陆寒,二人用饭时就随意多了,推杯换盏喝了不少的酒。虽然陆寒也没有太逾矩,偷偷拉着芳菲的小手的事情还是没少干,让芳菲心里更是甜蜜。
那火堆渐渐灭了,芳菲这才喊人把那泥块取了出来。
“砸开吧。”
芳菲吩咐涂七把泥块砸开。已经烤干了的湿泥块轻轻一棍子下去便四分五裂,露出里头用荷叶包着的一个大包。
“这个呀,叫‘叫花鸡’……”芳菲一边让人把那荷叶中包着的鸡取出来当场切块摆盘,一边对陆寒说:“这是现宰了上好的肥鸡,清空内脏,用调料和黄酒腌制一个时辰,再在里头填上鲜香的火腿丁、蘑菇丁、豆腐丁……然后把这鸡全身都抹上香料,拿荷叶包了,再裹上湿泥块烤熟。你尝尝香不香。”
陆寒果真被那新鲜出炉的叫花鸡吸引住了,一口气吃了好几块,倒引得芳菲说让他慢点吃别烫了嘴。
“好吃,真好吃”陆寒不住点头称赞:“娘子做的菜真是一道比一道好吃。”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他们已经成亲多时了一般。
芳菲现在估计已经听惯他这么说话了,也没有再为此羞红了脸,只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人脸皮原来是这么厚的,以前都没发现
吃完了团圆饭,几个丫头忙过来收拾碗筷。芳菲兴致极高,早就让涂七买了烟花炮仗放在院子里。
“你们几个爱玩的,就放焰火去吧,也让我看个热闹。”
碧荷十三岁,碧青十一岁,碧桃还只有十岁——还有个十二岁的砚儿。这几个孩子平时很乖巧,但孩子爱玩的天性还没有泯灭,这时听芳菲让他们去点焰火,哪有不肯的?
于是几人便笑着在小院里放起烟花来。京城的烟花制作水平果然比阳城要高得许多,什么花样都有,放出的烟花不仅仅有金光、银光,还有紫光、绿光的,一时间小院里被映得星火灿烂,十分赏心悦目。
连春雨两口子,都被芳菲催着出去放焰火了。陆寒坐在芳菲身边远远看着院子里笑闹的丫鬟小厮,一种满足感再次涌上心头。
“芳菲妹妹……”
“嗯?怎么了?”芳菲转过头去,看见陆寒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神情,似乎是高兴的,但又带着一丝感伤……也许是喝得太多了的缘故?
“我觉得好幸福,好幸福,幸福得……就像是梦里一样……”陆寒的声音如同呢喃般在她耳边响起。
“母亲过世的时候,我真的很伤心。可是,直到父亲也突然离开了我,我才真的痛不欲生……因为我知道,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家了……”
“可是,现在你又给了我一个家。我真是好幸福好幸福……如果这美梦的话,那就永远都不要醒……”
芳菲专注地看着陆寒说话,忽然发现他的脸在眼前迅速放大,下一刻,嘴唇传来柔软的察觉——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重新坐回座上的陆寒。
他居然……吻了她……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春宴
第一百一十九章:春宴
春风春酝透人怀。春宴排,齐唱喜春来。
正月里,京城的公侯府第、官宦人家,都以举行春宴为乐。
按照本朝旧例,正月初一至初三是百官进宫陪同皇帝祭天、祭庙的日子。余下的时间,直到过了正月十五,都是官员的沐休假日。
这种时候,正是官员和王公贵族们四出拜访同僚与亲属的好时候。所以从初四到上元,几乎天天都会有宴会。
只是,一般品级稍低点的官员,也不会在自家开宴会的。道理很简单,他们做东,还没资格请那些高级官员和皇亲国戚来赴宴。
能开春宴的,大都是一品大员和得势的王公。
这种高规格的宴会,参加的官员们自然要绞尽脑汁地尽情利用,来拓展自己在官场上的关系网。
而陪同参加的女眷们,同样把这些宴会看得很重很重……
这样的宴会,她们既要争妍斗艳,又可以联络感情,还能交流一下豪门秘辛,宫廷八卦,更加是相亲的最佳场合
而能够获得一些高门贵族的邀请,对于这些闲的发神经,一心只扑在宅斗上的女人们来说,那可是炫耀的资本……
正月初七,礼部尚书靳录家中设下春宴,邀请京中各位同僚携眷参加。
礼部为六部之首,而礼部尚书,事实上距离内阁大学士也就是一步之遥。新君继位才几个月,便已经清洗了一大批文宗时期的老臣,可是原任礼部侍郎的靳录却被提擢为尚书。
连瞎子都看的出这位靳大人就是本朝的新贵,所以他一发请帖,人人都爽快地应下了。
而且有人在暗中说,靳大人能够被提拔,和他家三公子的妻子张氏有极大的关系。谁都知道,这位张氏夫人是皇上的亲表妹,而且关系极为密切……
但是谁都不敢当着靳录的面说出这种话,毕竟靠着女人,而且是儿媳妇上位,简直是一种耻辱。
实际上靳录能够顺利当上尚书,和张端妍也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而是因为他是朱毓昇还没当上太子的时候,就暗中拉拢好的重臣……只能说人家靳大人赌运好,押对了宝。
初七这天,位于槐花胡同的靳府门前车水马龙,来人川流不息。
一辆辆宝马香车依次驶入靳府,接待的小厮和家丁忙得是不可开交,府上可是从来都没这么热闹过。
靳府把后花园用重重锦屏隔开,靠近山石楼台的一面,用作大人们赏春饮酒的场地;而花木繁盛的另一边,则是女眷们聚集的地方。
此时虽然春寒料峭,冰雪未消,但靳府的花木依然有其可观之处。那几片梅林都是种了许多年的老树林,上头的腊梅开得正好,女眷们间杂其中,三五成群地站在一处赏梅说话,不亦乐乎。
现在在场地位最高贵的,自然是靳尚书的原配妻子,刚刚得了一品诰命的江夫人。
江夫人穿着一身喜气洋洋的红色袄子,其实相对她的年纪来说,有些艳得过了……不过大家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是一味地奉承她“好福气”、“显年轻”,这江夫人也都欣然受落,没有半点心理障碍。
不过靳家还有两位没出阁的小姐,都是庶出,只是江夫人对庶出的子女还算宽厚,所以对她们的教养和栽培也没少下功夫。
一般的庶出女儿总是难说亲。但既然靳大人上了一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入阁成为阁老,而且这两位小姐的人品相貌、言语谈吐都不差——大家都是贵妇,自然能看出这两位小姐穿的戴的都是上品,证明并不是那等不受宠的庶女。
于是也有人围着这两位小姐做起了文章,对江夫人旁敲侧击,想问问能不能求取这两位小姐当媳妇。
江夫人一张圆脸笑眯眯的,看了两个庶女一眼,便说:“她们还小呢,我舍不得这么快让她们离了我身边。”
但她还是露了口风,隐约有想给这两个庶女找个门户高些的婆家的意思。
江夫人的大儿媳和二儿媳都随着两个做地方官的儿子在外地上任。现在在这府里主事的,其实就是她的小儿媳妇张端妍。
这些女眷们其实早就等张端妍等得不耐烦了,个个都巴不得能第一时间巴结上她。尤其是那些准备送女儿入宫选妃的人家,心情更是迫切——
皇上刚刚登基,不但没迎娶皇后,连有封秩的后妃都没一个。甚至还听说,皇上十分勤政,连宫女都没宠幸过……总之,现在一个空虚的后宫就呈现在众人的眼前,如此多的岗位等待着各家千金前去竞争,怎能不让人热血沸腾?
越是官位低的人家,就越是觉得自己有希望……
现在皇上清洗詹家呢,明摆着就是不喜欢外戚专权。这样的皇上,怎么可能去求娶一位高门千金?而且那些高官家里也在掂量着,如果自己送女儿进宫,那自己的仕途可能也就到了头,皇上是不可能允许第二个詹家出现的……起码现在不允许。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江夫人:“怎么不见您家三夫人?前些日子听说三夫人请太医,不知道如今身子如何了……”
江夫人听到“请太医”,不但没有着恼,反而笑着说:“哦,是这样的,我那儿媳妇又有了身孕,所以请太医院的那位金太医来开副安胎的药。”
“真的呀?”
“恭喜恭喜啊”
“江太夫人您家真是喜气盈门……”
“这回一定是个极聪颖的小公子了……”
又是一阵汹涌而至的阿谀之声,不过江夫人很是受用,一直乐呵呵的笑个不停。
“咦,那不是户部孟大人家的大夫人吗?”
有人看见一个穿着枣红披风的女子在丫鬟的引领下走进了后花园的月洞门,随口说了一声。
又有人说:“是那位龚夫人。轮起来,京城里这些人家娶的媳妇里,这龚夫人的相貌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众人一齐点头表示赞同——当然,这都是因为她们全是四十岁以上的中年妇人的缘故,对于年轻一辈就宽容得多。要是和惠如同龄的那些贵夫人们,可不会承认别人比自己长得好看……
“她身边跟着的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其实大家在看到龚惠如时,就立刻被她身边的那个美貌少女吸引了过去。
这少女穿得没什么特别,和园子里大多数的闺秀们打扮得差不多。如今天气还冷着,大家都是穿棉袄夹裙,偏偏这些衣裳穿在她身上显得就是特别的婀娜,走起路来如同弱柳扶风,窈窕动人。
“好面生啊……这么漂亮的姑娘家,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兵部一位郎中的夫人说。
其他几人也都纷纷表示没见过这女子。
此时龚惠如已经带着那少女来到了江夫人的面前向她请安。江夫人知道她是张端妍的闺中密友,同时也是孟家的长媳,对她的态度也很和蔼:“惠如啊,有些日子没来看我了。这位是?”
她把目光移向龚惠如身边的少女。
“这是我老家的一位姐妹,姓秦,如今上京省亲的。”惠如向江夫人简单介绍了一下芳菲。芳菲向江夫人敛衽行礼,态度恭敬却并不显得过分讨好。
众人都精明得很,一听惠如向江夫人介绍芳菲时没说她的家庭,可见这姑娘家境并不怎么样。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亲友,家里又不是做官的,为什么龚惠如会带着她来参加这种规格的宴会?
作为孟家未来的宗妇,龚惠如在京城贵妇们的口中一向是以“行事极有分寸”而著称的——如果她的母亲卢夫人能听到这个评价,一定会老怀大慰。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带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来宴会上闲逛啊?
众人正疑惑间,忽然看见穿着一身宽松袄裙的张端妍被丫鬟扶了出来。
几个女眷立刻围了上去:“三夫人,你身子要紧,可别太操劳了”
“是呀,现在几个月的身子了?要好好保养啊”
她们论起来还都是张端妍的长辈们,但却没什么人敢在她面前端起长辈的架子,反而一个个刻意亲近她,讨好她。
张端妍做姑娘的时候,就是一个很稳重妥帖的女子,现在当了人家的媳妇管着家务,自然在接人待物上更上一层楼。她和众人闲话几句,话虽不多,却让这几个人都觉得她对她们很是亲热,不由得都笑开了花。
“母亲,请恕媳妇来迟了。”张端妍赶紧先给江夫人行礼。
江夫人本来就对这个媳妇很满意,如今因为她和皇上有亲戚关系,对她就更为看重了。她连忙让丫鬟们把张端妍扶起来,说:“不是让你先喝了药歇一歇再出来吗?”
张端妍又告罪一声,看到站在一边的惠如和芳菲,不觉眼前一亮。
她走过去拉着芳菲的手说:“你们可算来了走,我们到那边坐下吃些点心,慢慢说话。你送我的那些花茶真好喝……”
园中的女人们都注意到了张端妍对那新来的美丽少女特别亲切。
很多人心中有了一种奇怪的念头。这个美貌得过火的姑娘突然出现在京城的社交圈里,家里估计并不显贵……和张端妍的关系又这么好……
莫非……张端妍想自己送人进宫么?
想到这里,一些人看着芳菲的眼神便变得古怪起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倾心
第一百二十章:倾心
本来芳菲今天是不想来的。
同样接到了邀请的惠如却劝她来逛逛,反正她闲在家里也没什么事要做。
“一来又可以和端妍聚聚,二来你家那位陆公子往后要是中了进士放了官,那你也少不得要出来和这些贵夫人们应酬的。现在先适应适应嘛”
不得不承认,惠如嫁人以后,整个人成熟了很多,以前的惠如才不会跟她讲道理。那时的惠如只会杏眼一瞪,嘟着嘴儿说:“反正我就是想要你陪我去啦去嘛去嘛”
想起来,还是比较怀念那个不讲理的小惠如呢。
最终还是被惠如说动了。
她倒不是想着先适应这种官太太的生活,即使陆寒中了进士补了实缺,也必然是六七品的小官,离这种高规格的应酬还远着呢。
只是她想着,来看看也好,说不定就此能和各家女眷认识认识,给陆寒跑官的时候也多条门路。
跑官的事情,她暂时不会和陆寒说,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考试。这些俗务,就让她来替他分担一下吧。
至于怕身份不高,出场露怯什么之类的想法,芳菲是没有的。
她对于自己在外人面前的表现很有自信,从不觉得自己真有什么不如人的地方,又怎么会怯场。
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面对龚知府家的卢夫人一样能谈笑自若。如今她已年近双十,阅历比起当年更加丰富,自然信心也就更足了。
这也是芳菲在阳城闺学中能博得许多人好感的原因之一。她不像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那样,扭扭捏捏,胆怯自卑,和谁交往都很淡定从容,自有一番风骨。
江夫人听下人禀报说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就让人招呼女眷们入席。
这种宴会,坐席的安排极有讲究,往往从发帖子前就要考虑各人的座位。
原则上来说,首先是按照夫人们的诰命等级高低来排座位,诰命高、年纪大的夫人们坐首席。而公侯夫人,又比诰命夫人们要高一等。
但还不能这么死板地安排,要看这家男人在朝上的位置,比如突然被圣上冷淡的某些高官家眷,在这种场合也要有被人冷落的准备了……
芳菲被安排和一群低级官员的女儿们坐一席,还是张端妍亲自把她送到席上来的。
“芳菲妹妹,待会我再过来找你。”张端妍抱歉地说了一句,她身为这家的主人之一,没法子一直陪着芳菲,只能先让芳菲落单了。
“端妍姐姐你先忙去吧。可别累坏了身子哦。”芳菲拍拍张端妍的手,目送她转身离开。
这席上坐着的都是未嫁的小姐。从芳菲一进园子开始,就有人注意到她和张端妍关系亲密了。现在看张端妍送她入座,而她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大家心里都打起了鼓。
这美人是个什么来历?不会真的像母亲、婶娘她们刚才私底下议论的那样,是张端妍准备送进宫去的吧……
小姐们里头也有好几个没定亲的,家里都存着把她们送进宫去的心思。她们见芳菲与张端妍亲厚,本身又是姿容脱俗,心想让这么一个美人儿进了宫,可真是一大威胁啊不行,得打听清楚她的底细才好。
“秦小姐也是阳城人吗?”一位给事中家的小姐先开口问道。
芳菲微笑着点了点头。接下来几人便状若无意地纷纷和她搭话,话题都围绕着她的家世、来历来进行,还有旁敲侧击地想问她和张端妍的关系。
“哦,我和端妍姐姐是闺学中的同窗。”芳菲实话实说,不过又加上一句:“她出阁前,我们倒是常常在一处玩耍的。”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和张端妍交情不浅。
她对于问她家庭背景的问话一概忽略过去,要么便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法转移话题。这里头人人都是官家女眷,她才不会如实吐露自己本家是个乡下地主而已,没事干招人白眼干什么?
几人问不出什么东西来,越发着急,问题也更加露骨。芳菲依然应对自如,面上笑容可掬,答得却是滴水不漏,让这几位小姐好生郁闷。
芳菲却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转而问起她身边那位君小姐的衣裳来。
“这回来京城,看到京城的小姐们衣裳上绣的花样子比阳城真是漂亮得多了。君小姐您这裙子上的百花图是自己绣的?好精致的钉针绣”芳菲对君小姐的裙子赞不绝口。
那君小姐被人一夸,心情也很好,当下便被芳菲引导着聊起京城最近流行的绣花样子来。
芳菲专注地倾听了一阵,又问在座诸位小姐哪家绣庄的绣娘手工好,她准备要做几身春装。她又问京城仕女们都喜欢戴什么首饰,还很好奇地询问对面那位魏小姐头上的珠花是什么珠子串的……
年轻的女孩子们对于穿戴当然有着无穷的兴致,于是大家便在芳菲有意识的引领下开始热烈讨论起京城各家绣庄、绸缎庄、首饰店的优劣来……
说到酣处,大家便都一齐笑了起来,芳菲也在一边淡淡地笑着,做出认真聆听的模样。
现在已经不需要她引导,她们也都忘记了原来的话题了。
芳菲眼中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这些姑娘们小的十三四岁,大的也就十六岁,论起心智之成熟、行事之缜密,绝对无法和芳菲比肩,一桌子人加起来都不会是芳菲的对手。
那君小姐正说着近日她家中一位长辈打的珠冠:“也不知怎么做出来的,大大小小的粉彩南珠穿成一朵牡丹的式样,还贴了金箔……”
也许是她太过激动,右手一挥竟不小心把杯中的热茶泼到了芳菲手上,连芳菲的脸上都被溅上了一点儿。
“哎呀,秦小姐,实在抱歉”那君小姐倒不是个有心使坏的,看到自己失礼把茶泼了人,心里也有些发慌。
芳菲轻轻摇了摇头:“不妨事的,不过是一点茶水。”她拿出绢子把手上的茶水渍抹了一把,又印了印脸上的水痕,才招手让附近的一个丫鬟过来。
“我想去洗个手,可不可以带我去一趟净房?”其实她主要还是要找面镜子补补脸上的粉。
那丫鬟忙应了声是,带着芳菲走了。
“君小姐请不必介怀,我去去就回来。”芳菲特意对君小姐笑了笑,这才跟着丫鬟走了。
等她走远,那几人才开始议论起来。
“看她的谈吐仪态,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啊……怎么就是不肯说自己的来历?”
“难道是大家族里头外室养的庶女?不对不对,庶女哪能受到这么好的教育,她可是靳三夫人的同窗……”
“我也觉得她不可能是庶女,”君小姐有点喜欢芳菲,为她辩解说:“她那种气度,绝对是位大家闺秀啊。性子挺好的……”
“啊,可能是某个被贬谪官员的家眷所以她才不肯说家里大人的事。”魏小姐拍手说。
这个猜测一出来,大家都觉得极有可能。原来是位家道中落的千金小姐啊……
如果芳菲在场听到这些小姑娘们天马行空的议论,一定会觉得很好笑。不过她现在却只想着去补个妆,没想太多别的事。
被小丫头领着到女宾用的净房里去,她把自己的要求一说,自然有另一个小丫头捧着水盆、毛巾和铜镜过来伺候她理妆。
理妆完毕,芳菲跟着方才带她走过来的那个小丫头,穿过一条开满红梅的小径准备走回后花园去。
“世子,这下你词穷了吧写首好春词可不容易啊……”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男声。
芳菲一愣,刚想让那小丫头带着她避开,便看见一群男子从对面走了过来。
芳菲避之不及,只能侧过头去。那小丫头也是大家子出来的,知道规矩,立刻挡在芳菲面前低下头向众人行礼。
那些人看到这儿有位女眷也是一愣,纷纷想起非礼勿视,也都打算偏着头走过去。
其中一个穿着锦缎团云长衫、头上束着金环的的贵公子,眼角留意到这位姑娘打扮的女眷的背影婀娜动人,不由得脚下一滞,停住了步子。
芳菲以为他们已经全都走过去了,便缓缓转过头来,正好和那贵公子的视线相对。
那贵公子一见芳菲的容貌,霎时间呆立当场,脚底下竟想是生了根似的走也走不动了。
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芳菲没想到还有人没走,迅速转回脸来,两道黛眉紧紧皱在一起,心想这人好没规矩。
贵公子的同伴们发现他没跟上来,忙回头喊他:“世子”
“哦……哦”
那贵公子虽然还想多留一会儿,可是毕竟是受过严格教育的世家子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太孟浪了,只得加快脚步赶上他那群同伴。
“秦小姐,我们走吧。”那小丫头见那行人走开了,才松了一口气。
贵公子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去看芳菲,却只见到了一个模糊的远去的倩影……
这位姑娘,到底是谁家的小姐呢?
他一定要打听出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落水
第一百二十一章:落水
萧卓和缪一风站在靳府后花园的一座假山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老萧,你最近怎么老是精神恍惚的,难道是病了?”缪一风见萧卓望着不远处的小湖发呆,觉得老友最近很不对劲。
萧卓摇摇头,舒了一口气说:“没什么。”
他不想和人谈论自己的心事,事实上……谈了也没用。
缪一风皱着眉头说:“怎么会没什么?我看你不对劲得很”
萧卓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正想和缪一风谈谈今年过年后朝廷的京察情况,忽然听到假山的另一边传来人声。
“真是那样的美人?世子,你也太不厚道了,也不叫上我们一块儿看看”
一个青年男子嘿嘿笑了一声说:“你们走得那么快,我怎么叫得住。”
缪一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着萧卓用唇语说了三个字:“林成威。”
萧卓明白过来,假山后这人是定国公世子林成威。
开国时的上百个勋爵门第,经过这么多年的代代更迭,能保全到如今的已经不多。
现在京城的国公、侯爵、伯爵府不到二十家,而且人才凋敝,几乎没有什么特别杰出的子弟,好吃懒做的纨绔倒是不少。
这个林成威,是定国公的长子,早两年刚刚请封了世子。
他平时也没什么显著的劣迹,顶多就是去年和另一家勋爵的公子争一个名ji,然后把人打伤了这件小小的风流韵事。不过和他打架的那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和林成威算是半斤八两。
萧卓和缪一风和林成威都有过来往,不过他们这种实打实考上来的武官,和林成威这种靠荫庇过活的贵族子弟说不到一块去,只能算点头之交。
两人听那边说话不好听,正想离开,忽然萧卓听到林成威得意洋洋地说了一句:“听说这位小姐是从外地来省亲的,还是靳三夫人的同乡”
萧卓立刻停住了步子。
美人?端妍的同乡?莫非是……
只听林成威继续往下说:“唉,你们是没看见她的模样……满京城里的千金闺秀,我看没一个能比得上她的十分之一。”
“你就吹吧,我们才不信呢……”他身边的几个同伴一阵发笑。
林成威嗤地笑了一声:“爱信不信。”
“当然不信有本事你把她找出来给我们看看呀……”
“找就找……让你们见识见识本世子的魅力……”林成威也嘻嘻笑着,他们之间早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不过是一位外地进京的小姐么?他们有的是办法……
缪一风见萧卓脸色黑得吓人,不由得有些奇怪。他虽然也不高兴听到这些话,可是……像萧卓这样的反应是不是太过了啊?
难道是萧卓认识的人……很有可能,萧卓和张端妍本来就是表兄妹嘛。
缪一风又听到林成威说:“连香雪楼的宁宁,也比不上她脸蛋滑嫩……”
“唉哟,难道你刚才已经轻薄过人家了?怎么知道人家的脸滑不滑。”
“呵呵,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有她唇边的美人痣,真是……”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缪一风正对这几个公子哥儿腹诽不已,耳中却听见“咯咯”声响,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萧卓握紧了拳头。
他刚开口想问萧卓怎么回事,便看见刚才的几个人转过了假山。
对方看见他们也是一愣,随即笑着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虽然说他们刚才说的话十分荒唐,可是缪一风也不能因此和他们翻脸,那也太幼稚了。他淡淡地冲他们几个点了点头,有些担心地转过头去看了看萧卓,却发觉萧卓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脸色。
萧卓竟还主动走上前去和林成威说话:“世子,好久不见,刚才听说你不是和古大人他们写春词去了吗?”
林成威见一向不怎么和他来往的萧卓突然跟他亲热起来,也很高兴。
要是搁在以前,萧卓这么个小官儿他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可是今非昔比啊,萧卓可是当今皇上的亲表哥,也是大家公认的新贵。不然为什么新君一即位,立刻把他从保护京城的防卫军,调动到了锦衣卫里去?锦衣卫可是直属皇上的特殊机构……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这位萧大人,虽然官职不高,却是真真正正的皇帝心腹啊
所以无论如何,这个人是绝对不能得罪的。而且和他的关系越好,你的地位就越有保障。
林成威乐呵呵地对萧卓说:“写了一首,差劲得很萧大人也写了吗?”
萧卓笑着摇摇头,说:“我们这种粗人,哪里会写诗?”
“萧大人过谦了谁不知道萧大人文武全才?”林成威兴致勃勃地说:“要不萧大人现在就给我们写一首吧?”
“这个嘛……”萧卓很亲热地搂上了林成威的肩膀,带着他往湖边走去。“那可得请世子好好教我怎么写了。不如就以眼前的湖光水色为题,写一首‘春水’如何?”
林成威简直受宠若惊,什么时候见过萧卓对人这般亲热?连他周围的同伴,也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这小子什么时候搭上了萧卓这条线的,怎么都没和我们说过?
缪一风在后面看着萧卓带着林成威走到湖边,两人对着水面风光指指点点,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他大概猜到萧卓想干点什么了……
缪一风扶住了额头,有点想笑,但又有点担心。
别闹得太大啊,老萧
他才想到这里,便听见林成威惊恐的尖叫,紧接着“噗通”一声水响。
天,这家伙真的动手了
缪一风赶到湖边,只见林成威在冰冷的湖水里不断挣扎、惊叫,岸上已经围了一圈闻声赶来的人们,连女宾那边都开始马蚤动。
在一片“救人”声中,萧卓无辜地站在一边,仿佛整件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有靳家的家丁护院在,林成威肯定死不了,只是受了大罪。现在什么天气?湖水简直冷得入骨。他在里头载沉载浮好一会儿,又喝饱了一肚子冷水,被捞上来的时候就剩半条命。
靳大人亲自出动,让家人把林成威抬下去休养。这时萧卓才跟周围的人说:“这世子也太不小心了……站得离岸那么近,本来就很危险……我们刚刚都劝过他让他别往前走了对吧?”
林成威的几个同伴频频点头表示赞同。当时只有林成威站在最靠近湖边的位子,他们都和萧卓站在一块儿说话。谁知道林成威自己会失足跌下去呢?
他们当然没有看见,萧卓从袖中用指力直接弹出的那枚小小的弹子——那弹子击中了林成威的腿弯,使得他重心不稳一个倒栽葱就扎进了水里。
作为一个从上万名武人中脱颖而出,考中武进士的武官,萧卓总有那么点真功夫的……尽管比缪一风要差多了,也比普通人强上百倍。
林成威带来的插曲,大家喧闹一阵也就抛诸脑后了。毕竟对于众多的朝廷官员来说,一个勋爵子弟并不能列入他们关心的名单之内……
缪一风拉着萧卓走到无人处,才叹息说:“你这样破绽很多啊。”
“我知道。”
萧卓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但态度却无比坚决:“他该死。”
“你可以日后再……唉,算了,我知道事情只要一沾上你那位心上人,你就失了分寸。”
萧卓沉默了。他知道缪一风也猜到了他为什么出手。
“老萧啊老萧……你说你是图什么呢?”
缪一风再次叹气,他觉得自己今天叹的气比过去一年的量都要多。
“她也上京城了啊……对了,我也要找她。”
他注意到萧卓目光瞬间锐利起来,忙不迭解释说:“你别误会啊,我对她完全没有想法一点都没有天地可鉴啊兄弟”
萧卓的目光并没有柔和起来,还是紧盯着缪一风说:“你到底要找她干什么?”
“别这样看着我啊……”缪一风骨碌吞了口口水,虽然打起架来从来都是自己胜,但谁知道这疯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