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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7

    迂臣 作者:堇谣

    刘深门前热闹了。

    因为没升早朝,大臣们迅速地知道了他受伤的事,纷纷来探视,连那些告病的老臣包括陆太傅在内,也个个进宫来。好不容易都打发走,午觉起来,太妃并未出阁的小妹又来了,刘深这下真是焦头烂额,太妃倒还好,小妹又是个心软的,看那连串的水泡便哭了起来。刘深笑着劝:“个个看了就哭,早知道朕便藏在那被窝里,谁来了,都说睡着了。”

    小妹破涕为笑,连忙拭了眼泪。劝好了小妹,太医进来说要换药,太妃等人便起身告退。

    换药又是番煎熬,平日里总说十指连心,究竟也没试过,如今才知道,那是点都不假。到了晚上,刘深昨夜便因疼痛没睡好,又忙乱天,身心疲乏,早早便躺下了,仍然是辗转反侧夜。起床梳洗衣罢,刘深发现个严重的问题:他无法握笔写字了。

    这可万般不行,且不论奏折批阅,下旨分派,就是看书,他也总要动笔记点什么。然而右手火烧火燎,别说握笔,指头动动就疼得钻心。

    刘深看看四周侍从人等,真的能写字的恐怕只有陈习,然而陈习他清楚得很,枉费他跟着自己这么年,什么样的名师都见识过了,手字却臭得如蜣螂爬过。最后,只得让鸿胪寺派个人来给他代笔。

    不会人便奉旨进宫了,看,居然还是熟面孔。

    阶下伏地叩拜的,正是那顾承念。

    刘深本来想说“怎么是他”,转念想,鸿胪寺是陆老爷子的地盘,让他推荐人选,他自然会提携自己的学生,让顾承念与自己凑凑近乎,便也不说什么,只道:“上次落水,顾大人没着了风寒吧?”

    “微臣无碍,谢皇上关心。”

    无碍?刘深想起那天偏殿里那惊天动地的喷嚏,冷哼声,也不拆穿他,让他过来写几个字给自己看。

    顾承念立在案侧,问:“皇上,写什么字?”

    刘深手上仍是火辣辣的疼,他不耐烦地说:“随便你爱写什么。”顾承念便提起笔来,端端正正写了四个字:“国泰民安”。

    刘深接过来看,当真是颜筋柳骨,不由斜瞟顾承念眼,不想他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个人,手字倒是颇有些气宇轩昂之感,字如其人之说看来不可尽信。于是点点头,就他了。

    顾承念要写字抄录,也不能成天着,刘深命人再搬张书桌来,放在书房侧,另摆了笔墨纸砚。日接日倒也再平常不过,刘深成天束着手,想写什么就念给顾承念。顾承念写字极快,这样来居然比刘深往日还省了不少时间,他惊讶之余也挺乐意,趁着有伤,各处人等都不敢过于烦扰他,读了不少闲书野史。

    转眼已是春末,刘深的生辰快到了,少府监的人来请示,刘深想想也不是整年或本命,自己最近又霉运不断,也就懒得过生日,反而下令:“拨出款项,修缮各处宫殿和花园。”

    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被烧伤的原因都在于这宫里过于冷清,小眠不喜欢,才会要吃火锅。陈习趁他的伤日渐痊愈便想告假回家,刘深看便知他是要回家教训女儿,也不动声色,只说这段日子过去再说。

    旦修起来,工匠人等进出频繁,各处都乱糟糟的,刘深没觉得什么,白太后却生怕他在宫里出什么差错,便让陈习收拾收拾,将他赶去了北郊的浣葛别院。没住几天,又派人来叮嘱陈习:“切勿让他动笔,以免牵动伤口,发炎感染。”奏折等事务,除了机要之类外,也让全部交由中书省代为批复。

    于是刘深简直成了个赋闲的皇帝。刚开始天天看书赏景,品茶逗鸟,倒着实享受。可时间长了,就有些闲不住了。日午后,刘深在书房内翻了会儿书,实在是刻也再坐不住了,便起身出了自己住的正院,也没惊动任何人,只凭自己到处乱走。

    浣葛别院依山形水势而建,别院侧有不小的湖泊,建筑物也不按对称规则之法,只求随性,又将湖水引至各处,是情趣十足。本是为了避暑,然而现在刚刚入夏,并不燥热,和往日来的景致大为不同,刘深路走,到了膳房门口,因如今并不是用膳时间,房内只有二人看守,十分安静,那二人都在打盹,竟没注意到在门口的皇上。

    刘深在门口看了看,没意思,再往前走,在山脚拐了个弯,见前面竟然有个小院,不由感慨这地方倒是十分幽静,便走近去看。

    院子没有门,刘深转进去,里面并无不同寻常之处,只是院子里种了棵榆树,大概取的是“藏愚”之意。树下有汉白玉的桌凳,有人正坐在那看书。

    是顾承念。到别院之后,因送来的都是机要密函,顾承念自然是不能看的,不会让他写这些,陈习的字再臭也只能由他来代笔,再加上刘深的手也日渐见好,有时便自己动手了,所以顾承念就闲了下来。刘深本来准他可以自由出入书房,他道了谢皇上,但非应召从来不去,刘深也已几日未曾见他,看来估计是天天躲在这小院里看书。

    刘深走过去,顾承念看书入神,并未查觉,他便绕到他身后去看,正好看到行字是“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是《孟子》。看个孟子都能看这么入神?

    “很好看?”他忍不住开口问。

    顾承念吃了惊,转头看刘深就在他背后,这转头两人差点面贴面。

    “皇上圣安!”顾承念赶紧抛开书跪了下来。

    “免。”刘深在顾承念刚才的位子坐下来,看着他起来,道:“好几日都没见你了。你住在这里?”

    “回皇上,是的。”

    住所都是陈习安排的,刘深左右环视,笑道:“陈习倒是给你瞅了个好所在。”

    顾承念仍然低着头,道:“微臣生受了。”

    刘深拿起他刚才看的《孟子》,道:“朕曾听陆老爷子说,四书五经,你均能倒背如流,是真是假?”

    “是……”顾承念看看刘深的表情,又垂下头:“回皇上,是真。”

    “那既然你都能背诵,这上面的句子应该早已烂熟于心了,为何还要看?”

    “回皇上,微臣左右无事,便想着看几遍,或许能对亚圣之睿思有新的领悟。”

    ……好生无趣。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在这种无聊的午后,刘深最想找点乐子的时候,偏偏眼前居然是这样个本正经无比死板的人。

    “看这种书有什么意思!”刘深想着怎么也得制造点乐子,道:“朕那里有本好书,你去看了,然后给朕谈谈你的‘领悟’。”

    “啊?皇上,但……”

    “没什么但是可是,朕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看顾承念不得不把嘴里那套“为皇上代笔乃臣现下之本职,不可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