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气安康第12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rouwenwu
放下心来,转身一一瘸一拐地走进院子。早有候在门口的小丫头打起帘子,李红冰侧侧身子,只看张嬷嬷的身子在帘子前晃了一下,然后帘子放了下来,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李红冰规规矩矩地站着,眼睛和耳朵敏锐地捕捉着院子里的动静。只可惜,除了死一般的沉寂外什么也没有。
李红冰有些沮丧。如果里面传出什么声响,她还能借此判断一下即将落在自己的命运。可惜,这无声无息,仿佛凝固的场景让她无从判断。
院子外忽然传来一些窃窍私语声,声音压得很低,因为离得不远,勉强还能听清楚。
只听一个道:“……这姑娘就是张嬷嬷带进来的吗?一看就是乡野那些粗俗的野丫头,就是因了她,张嬷嬷才挨了十板子的?”声音尖细,应该是个小丫环。
“话也不能这么说,张嬷嬷擅自把庆哥儿带出去,这才惹怒了夫人。那庆哥虽说是夫人的远侄,可也是金贵的身份,要是有什么闪失,谁担当得起?这张嬷嬷也未免大胆了点。”另一个声音稍微低沉的丫环低声道。
“那庆哥也是混世魔王一个,谁敢招惹他?王爷夫人不在时,他要闹翻天,谁又敢管?所以我说,这次是张嬷嬷太不小心了,以前也曾出府过几次,都没出过事……”这回说话的又是另外一个丫头。
李红冰微转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瞟了一眼。见是几个年约十三四岁的丫头凑在一起,一边望着她一边交头接耳。
李红冰还待要再听下去,就听到院子里门帘响动的声音,她转过头来,见张嬷嬷正小碎步地向她走来。行至跟前,她帮李红冰理理身上的衣襟,低声叮咛道:“姑娘,待会见了夫人,一定要跪下磕头,小心回话。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千万不要说。老婆子活不活得过今天全靠姑娘了。”
李红冰一阵迷茫,这句话这个张嬷嬷都说了两遍了。难道自己真的闯了弥天大祸?再说,现在自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又如何顾得了别人?
正胡思乱想间,却见张嬷嬷正焦急地望着自己。李红冰点点头,道:“我晓得的。”张嬷嬷便不再言语,拉着她的手向院子正门走去。
随着帘子的掀起和落下,李红冰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之中。里面很温暖,和外面的寒风啸啸判若两个世界。李红冰搜索了一下温暖的来源,便看到屋子的四角都生了碳火,难怪温暖如春。
李红冰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迅速瞄了一眼前方。由于距离有些远,再加上视野的限制,李红冰隐约觉得正前方上位的位置坐着一位华服丽人,两侧或站或坐的有好几个人。
李红冰正想着,莫非上方坐着的就是传说中的昭阳长公主?若是的话,那就要好好看一眼这位绝色美人,也不枉来此一趟。忽觉旁边的张嬷嬷推了她一把,她这才醒悟过来,慌忙走到大厅中央规规矩矩跪下问安。
第十六章 初见南昭王王妃(大修)
“张嬷嬷,这就是你说的在街上遇到了那个姑娘?”正堂上方传来一声悦耳的声音,婉转如莺啼,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娇媚。
张嬷嬷慌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夫人,正是。”
李红冰暗暗奇怪,这上堂如果真的坐的是昭阳长公主的话,那么按年纪也应有四十岁了,怎么这声音娇柔得如二十多岁的女子一般?
“果然是乡野市井中的丫头,一点礼数都不懂。”堂上的主人话音一落,堂下便传来一阵嘻笑声。
李红冰没有抬头,仍是跪在大厅中央的地板上。地板上铺了地毡,双膝跪在上面也不觉得很难过,只是这种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未免令人难堪。
即使是在现代,也没有被人如此当面指责没有教养吧?
一旁的张嬷嬷脸上便有些过不去,嘿嘿陪笑道:“夫人说得是,这姑娘不懂规矩,夫人不要跟她计较。”
“夫人是何等金贵的人,怎么会跟这些乡野之人计较?”说话的是站在昭阳长公主身侧的一个丫环,长得眉清目秀,但嘴巴却不饶人,“我说张嬷嬷,你老糊涂了?”
张嬷嬷脸色灰暗了一下,有些惊惧地望了一下坐在上位的昭阳长公主,喃喃道:“是,明茜姑娘教训得对,是老身糊涂,口不择言,还望夫人大人不计小人过。”
昭阳长公主漠然笑笑,不置可否。
乡野之人?这是李红冰自进到这屋子后,第二次听到这样歧视的言语了。她微眯了双眼,眸色转瞬变冷。
“起来吧。”昭阳长公主微微颌道。刚才那会子功夫。她已经不露声色地审视了面前这个丫头一番。一身农家姑娘地打扮。粗布衣裳。廉价地银簪子。模样还算清丽。昭阳长公主忽地把目光落在李红冰沉静地脸上。没有以往那些初入王府地小丫头地惊惶失措。惊惊颤颤。低垂地眼眸。平静地面容。如无风地湖面。激不起一丝波澜。
这样地姑娘。倒真是少见。昭阳长公主唇边勾起一丝笑意。目光不由再次落在已经起身侧立地李红冰身上。
大厅里忽然响起一阵轻微地佩环响动声。李红冰侧目望去。见罗裙拂地。雍容华贵地昭阳长公主身旁地另一个丫环忽然走到一张案几前。拿起一个玉牌样地东西交到昭阳长公主地手中。笑道:“公主。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心思倒是灵巧。居然能画出这么别致有趣地东西来。”
李红冰低眉敛目。心中却在嘀咕。这丫环如此称呼长公主。想必是她下嫁呼延将军时带过来地陪嫁丫头了。这些丫头身为主子地贴身丫环。叫惯了地称谓。一般不会改口。
张嬷嬷面露喜色。感激地望着说话地那个丫头。
昭阳长公主接过玉牌。水嫩如青葱般地玉指轻拂过玉牌表面。目光却停驻在李红冰身上:“这图案。是你画地?”
李红冰抬头望去,见那个藏青色玉牌上拓印着一只米老鼠,正是她交与张嬷嬷的那个玉牌,便点点头:“是我画的。”
昭阳长公主收回目光,轻转玉牌,细细端详了一番:“手工太粗糙,图案倒是不错。你可还会画些别的东西?”
还要别的?李红冰微微皱眉。她教小朋友上图画课时,可画的东西太多了,不知道长公主指的是哪些?
一旁的张嬷嬷急了,忙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赶紧回答。
“夫人指的是……”李红冰心思一转,素闻昭阳长公主心高气傲,若她有意为难自己,出个自己不会画的考题,那不但无法全知而退,还可能招至祸事。为今之计,唯有主动出击,占尽先机,方能运筹帷幄,掌控全局。“要不,我给夫人造一套十二生肖的茶具如何?把十二生肖的图案拓印到茶杯上去……”
“长公主,这倒是有趣得紧。”刚才拿来瓷碗的丫环笑着说道,有些赞赏地望了李红冰一眼。
“墨歌说得对,”昭阳长公主点点头,也觉得甚合她的心意,一套茶具,配上些新奇的图案,推翻以往瓷陶的花鸟虫鱼等一些老成的图案,倒也能使人耳目一新。“墨歌,去取三百两银票来,给了这位姑娘,算是订金,限期一个月。如果做得好的话,另外有赏。”
三百两!周遭的人顿时瞪大眼睛。连李红冰也不禁微微动容,一出手就是三百两,这南昭王王妃好大的手笔。
张嬷嬷喜不自禁,忙扯了扯李红冰,示意她跪下叩头致谢。李红冰正要拜谢,忽然上面又传来冷冷的声音:“且慢!”
李红冰瞬时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昭阳长公主投射下来的目光。即使在这温暖如春的屋子里,李红冰也能感到一丝森然的寒意。
这是李红冰第一次正视昭阳长公主,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掩去了她的真实年龄,使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三十上下的贵妇人,眉眼如画,美艳不可方物,看来坊间传闻不假。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自眉宇间流淌出来,漠然的眼神,使李红冰不由想起那天那个骑着白马的白衣少年。果然是母子,连高傲冷漠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姑娘,你可听仔细了,这是南昭王府呈送给皇太后的贺礼,你可要给我用心去做,不然的话,”昭阳长公主顿了一下,“张嬷嬷,待会下去以后你把王府里的规矩给她讲讲。”
张嬷嬷脸色又白了。低了头唯唯喏喏地应了几声“是”。
李红冰愕然。这自古以来凡做买卖的,讲的是你情我愿。如今这条定律到了昭阳长公主这里,全变了样。这买卖做不做得成,还得看王妃的心情好不好。若她看不上眼,这买卖就算是砸了,卖方还得承担风险。这样看来,根本就是不平等合约。
总之,李红冰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南昭王王妃,绝对是一个野蛮难缠的人。
“苏姑娘,请跟我来。”墨歌走了过来,领着李红冰走出院子,去前厅取银票。
第十七章 问原由墨歌暗点拨
看着李红冰远去的背影,侧立于王妃身边的明茜忍不住道:“夫人,你真的放心把这份差事交与这个粗俗的丫头?”
要想呈送给皇太后,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生母的贺礼,那是何等的尊贵隆重的礼品。各地官员可谓倾尽心思,四处搜罗奇珍异宝,以博皇太后的欢心,保证仕途顺畅。昭阳公主与当今皇上乃一母同胞,对于自己的亲生母亲的生辰,夫人却如此漫不经心,倒着实让明茜有些担忧。
“明茜,本宫怎会看走眼?”王妃高深莫测地笑笑。只轻掠了一眼,便让明茜噤了声。王妃不在意地笑笑,呷一口碧镙春,问道:“廷玉呢?”
“回夫人,二少爷还没有回来。”下首的一个葱绿衣衫的小丫头恭恭敬敬地答道。
“湖衣,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跟着二少爷,别让他出门的吗?”明茜厉声斥道,眼神却偷偷瞟向上位的王妃。
果然,一向冷漠淡然的王妃显然已沉不住气,茶杯置于案几之上发出“呯”然巨响,在这寂静无声的屋子里犹为清晰。
湖衣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索索发抖,连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夫人息怒,湖衣知错。湖衣一直跟着二少爷,可是,二少爷不知怎么就不见了。”
“还不快去找!”王妃厉声道,“派多些人手去,即使把王府翻过来,也要把他找到。这个浑小子,等他爹回来看怎么收拾他!”
湖衣忙应了声,爬起来匆匆忙忙去寻找人手。心里却在想,这个二少爷,溜滑得很。即使倾尽全王府的人力,也未必找寻得到他。此刻,说不定在哪个温柔乡里快乐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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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嬷嬷又紧跟慢赶地跟了过来,喋喋不休道:“姑娘,此事事关重大,你到底有几成把握,也好让老婆子心里有个底。”
李红冰侧头。咫尺之间看到张嬷嬷地额角渗出细细密密地冷汗。她忽然觉得心情大好:“张嬷嬷。如果我说我是随口说地。一成把握也没有呢?”
“啊……”张嬷嬷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李红冰不再看她。直接跟着墨歌走出了院子。偶尔回头望了一下。见那个老婆子仍呆立在原地。如一尊佛像。李红冰心想。这王府地规矩到底是什么。莫非是连坐?那样地话这老婆子怕受到牵连。半夜里卷了细软潜逃也说不定。
收回目光。李红冰看看正带着她穿行于花香小径地墨歌:“墨歌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姓苏?”
墨歌回过头。笑意渲染了路边地花香。有一种醇厚地甜美:“王妃要见地人。底下办事地哪个敢怠慢?不查清底细怎敢随随便便带了给王妃瞧?”
李红冰一惊。这么说。她地身家底细。家住何处。人口几何。作何营生。王妃是一清二楚了?难怪。南昭王妃会如此放心地把三百两纹银交与她。会直面对她言说。这是要敬献给皇太后地寿礼。
“苏姑娘心思灵巧。这王妃所说地寿礼。应该难不倒姑娘吧?”墨歌侧头。笑意盈盈地望着李红冰。
李红冰微微苦笑:“是有点难度,不过,我会尽力而为。”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原以为毛遂自荐,自己选择考题,胡乱应付一下这南昭王王妃,没想到倒被南昭王王妃算计了。看来,唯有使尽全身解数,尽心尽力去做了。
“苏姑娘不必担心,王妃是喜欢的陶瓷是扬州城南大街的‘明记陶瓷’。”墨歌望着李红冰,脸上的笑意如春天里煦暖的春风。
李红冰心中一动,不由感激地望住面前这位已不再年轻的宫女:“谢谢姐姐。”
墨歌已经回过头去,脚步丝毫未曾停歇,不一会就进了前厅,取了几张银票出来,放到李红冰手上:“一个月之后,就是皇太后的诞辰了,姑娘可要抓紧点。”
李红冰知道这个宫女在提点她,便笑着点点头。
李红冰步出王府后门,便看到张二花立于门外的台阶前,焦急地往里张望着。
“二花姐!”李红冰心中一暖,叫了一声。
张二花猛然回头,看了李红冰许久,忽然就跑了过来,竟抱着她哭了起来。
这样的场景李红冰无比熟悉,就像小时候那次她不小心摔下山坡,又重新爬上去时,张二花抱着她哭的场景一模一样。
“行了,二花姐,我又没缺胳膊少腿的,你哭什么啊?”李红冰打趣她。
“她们没对你怎么样?”张二花不相信地问。
“我又没欠她们家钱,又没偷她们家的东西,她们能拿我怎么样?”李红冰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就是莫名其妙地接了一桩买卖。”然后把手中的银票扬给她看,“大买卖。”
“三佰两!”张二花瞬时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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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记陶瓷店。
正厅里,明秋梧正不断地在踱步。从左边踱到右边,再从右边踱到左边。拿起的茶杯端了半晌,没有喝上一口,却又放了下来。
一个小厮匆匆而入,明秋梧猛然回头,盯着那名小厮:“小六,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吗?”
小六摇摇头。明秋梧的神色顿时黯了一黯。
小六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个素未平生的姑娘如此上心?跟随了公子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公子对于一个女子如此在意。
“公子,我在南昭王府候了约一个时辰,也没见那位姑娘出来。”小六看着公子的神色愈加黯淡,话题一转,“不过,这位姑娘的来历我倒打听了一二。”
“快说。”明秋梧精神一振。
“公子前段时间不是一直说想会会那位苏记蘑菇园的当家苏文清吗?说她是当今世上的一个奇女子。恨此生无缘见上一面。现在,不正好见着了吗?”小六眨眨眼睛道。
“是她。”明秋梧瞬时睁大眼睛。线条柔和的脸上掠过一片惊讶,一片欣喜。那位衣着简朴的姑娘,就是苏文清?!回想起她曾跟店小二说起的,有事要与店主家相商。眉头不由微微皱起,这苏姑娘,找他所为何事?
第十八章 父子商议边防事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夕阳的余辉给西湖的碧绿的湖水镀上一层闪闪的金光。风乍起,湖畔的垂柳轻轻摆动,如少女婀娜的身姿。
寂静的湖畔,远远传来阵急促的马蹄声。转眼间,一队约十人的骑兵小队出现在小路上。清一色的银盔铁甲,高头战马,正中领头的一位小将犹为亮眼。一身白色战袍,银盔铁甲,右手持着一枚长杆亮银枪,银枪的枪头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烁着璀璨的银光。
行至气势宏伟的南昭王府朱门前,白袍小将军猛然勒住缰绳,浑身油黑的战马一声长嘶,凌空而立,而坐于马上之人却纹丝不动。他微扬浓眉的剑眉,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横匾上的“敕造南昭王府”几个朱红大字。
守卫的军士早把大门洞开,白袍小将军把银枪交与左手,扔给随身的亲兵,左手在一接一扔之间,露出左手背上一条极深的伤痕。
随身的亲兵牵了马转到后门去了。白袍少年大步流星从正门而入,两侧的守卫均躬身行礼:“大少爷。”
白袍少年微微颌首,步伐却并不停歇,穿过影壁,径直向西边的院落走去。不一会儿,再转出来时,已换上另一副行当。紫金冠束发,两绺碎发垂于襟前,一身月牙白的衣衫,活脱脱一个贵气的侯府公子。
“大少爷。”王府管家赵三见回廊处人影绰约,细看竟是呼延浩从军营回来,忙上前打招呼。
呼延浩点点头,随口问道:“赵叔,王爷回来了没?”
“王爷也刚刚回来,此刻正在书房里。”赵三恭恭敬敬地答道。别看这侯府大少爷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但在军营中却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尤其手中的一杆银枪,使得出神入化,颇得王爷的赞赏。虽然对于大少爷的真正身世,王府上上下下暗地里也议论纷纷,但在大少爷面前,谁也不敢露出丝毫怠慢之色。
呼延浩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二少爷呢?”
赵三犹豫了一下:“二少爷还没有回来。”
呼延浩心里“格登”了一下。浓眉慢慢拧了起来。压低声音道:“王爷知道吗?”
赵三微微苦笑:“现在暂时还不知道。不过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道了。”
“还不快去找!”呼延浩厉声道。微微觉得有些头疼。他这个弟弟。简直就是一个纨绔子弟。仗着昭阳长公主地宠溺。整天跟着一帮狐朋狗友游手好闲。不是混迹于赌坊之间。就是流连于青楼之中。全府上上下下竟无一人管得了他。想到过不了多久王府内将兴起地一番折腾。呼延浩不由无奈摇头。
天色愈发暗了下来。王府里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火。呼延浩看了看东边书房也亮了灯火。便转身行去。
房门虚掩。呼延浩轻轻推开房门。便看见王爷背身负手立于一幅地图面前。烛火把他魁梧地身影投在旁侧地墙上。
“王爷。”呼延浩依军中规矩大礼参拜。丝毫不敢怠慢。
“浩儿,起来吧。”王爷转过身来,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在家就不用行此大礼了。”
“是。”呼延浩应声而起,看看墙上的军事地图,“爹爹又在为前方战事担忧?”近来边境传来消息,北方突厥又有蠢蠢欲动之态,他知道王爷虽然闲赋在家,但心系边防,一颗心并未真正安定下来。
王爷微叹一口气,半生戎马生涯,才换来这海内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若是战事一起,想必天下又该硝烟四起,生灵涂炭了。
“新皇初登大统,四海刚刚安定,若是前方开战,局势必定动荡不安。那些愤愤不平于王权旁落的潜暗势力定会重新抬头,借此兴风作浪。那我大宋……”呼延王爷就此顿住,默然不语。
“爹爹,当今皇上乃贤明圣德之君,定不会被j人所利用。”呼延浩坚定地说道,脸上罩上一层坚毅的光芒,“如果突厥敢来侵犯我大宋边境,孩儿决不会袖手旁观,定让他们有去无回。”
那个年轻的君王,比他大不了几岁,阅兵仪式上他曾见过一次。军容静肃,军鼓齐鸣,漫天旗帜飘飞,那人就立于高高的辕台之上,立于十万大军之前,一身明黄,狭长的眼眸微露着睿智锋利的光芒。那人的眼神令他安心,这样的人,绝不会任人掌控。
王爷转过身来,望着身形挺拔的儿子,欣慰地笑笑,宽大的巴掌轻轻拍在儿子渐渐宽阔的肩上,无声,却倾注了无限的期冀,让呼延浩感到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廷玉呢?”王爷这才想起,回来这么久了,还未见到小儿子的踪迹。
呼延浩心中一惊,脸色微变。王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快就查问起来了。“孩儿不知。”呼延浩垂了头,心中却暗暗祈祷他那个胡作非为的弟弟快点回来。
王爷盯了他一会,目光渐渐锐利,脸上升腾起一股怒意,猛然转身,行至书房门口,对值守于门口的亲兵喝道:“去,把老赵给我叫来。”
亲兵迅速领命而去。呼延浩抚额轻叹,看来,王爷雷霆之怒的爆发势不可免,而这王府片刻的宁静祥和也要被搅乱了。
当东边书房传来第一声惨叫时,呼延浩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品茗着“西湖龙井”。案几上的炉火旺盛,水壶里的水已经烧开,白色的雾气袅袅而起。清幽的茶香溢满整间屋子,他英姿勃勃的脸庞在升起的白色雾气中若隐若现。
前面不远处的回廊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透过半开的窗子,他看到二少爷的跟班小厮茗砚飞快跑过去的身影,唇边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很快,整个王府就要人仰马翻了。
翠屏进来添水,见呼延浩一副悠闲的样子,不由有些愕然:“王爷正在书房责罚二少爷呢,大少爷怎么不去劝劝?”
呼延浩端起已斟满了热茶的杯子,用杯盖拨开飘浮在上面的茶叶,呷了一口,轻笑道:“我怎么劝?即使我进去了,也会给爹轰出来的。”
“可是,二少爷他……”翠屏担忧道,这二少爷虽说平日行为放荡了些,但对于她们这些下人倒是极好的。
“放心,救兵很快就到。”呼延浩笑着摇摇头。他这个弟弟,对付他老爹,就这些伎俩,而且,百试不爽。
翠屏疑惑地望望自家大少爷,忍不住走到窗边,探头向外望去。果然,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回廊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兼有佩环叮当响个不停。十几个丫环婆子拥簇着一个凤冠霞佩的贵妇人匆匆忙忙地朝东书房奔去。
“大少爷,你真是料事如神。”翠屏回头,笑眯眯道。
第十九章 扬州城商会大当家
更深露重,寒风肆虐,这样的冷夜,人们早早沉入了梦乡之中,街道清冷,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声,很快消失于朦胧夜色中。
而在这夜色深重的大街上,忽然出现了一条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幢幢屋影,来到巷子深处的一座朱门大户前,身形微顿,几个纵落,就消失于高墙之内。而大门内的几个守卫,犹自打着瞌睡,根本没有发现有人来过。
这是扬州城的商会总舵,凡是所有来往于扬州城与全国各地的大宗买卖,商贸航线,全部都由扬州商会总舵掌控。传说掌舵之人背景复杂,身手非凡,与各地商会、甚至京城皇家均有联系。但此人常年黄金面具覆面,掩去真实容颜,即使常侍于身侧的管事李福,也从未见过他的真容。
时值三更,巷子里已经传来了邦鼓声声,伴着打更人沉重的脚步声,在静夜中犹为清晰。李福勾完最后一笔帐,伸伸懒腰,正要吹熄烛火安歇。不经意间,窗子外似乎有隐约的火光。抬眼望去,见不远处的正厅里,刹时烛火通明。他心中一喜,大当家来了。忙取出账簿,揣在怀里,想了一想,又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也夹在了账簿里,提了灯笼,向正厅行去。
正厅里,一道欣长的身影伫立于菱花格子窗前,静默不语。烛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给空气凝滞般的寒意深重的屋子平添了几许生气。
李福把灯笼放置于门口,望着那袭挺拔的身影,犹豫着该不该打破这空前的沉寂。
“是李福吗?进来吧。”一声略微低沉的声音打破屋里的清寒,声音来自于那道伫立窗边的背影。
“是。”李福赶忙躬身而入,然后把帐簿放在案几上,“爷请过目,这个月的收入与支出,包括各分会进贡的会金,全部都记在了账簿上,小人已经全部核对好了,就等着爷审核。”
窗前的人影点点头,似乎不急于查阅账目,并未转身,仍静静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出神。
李福一时之间不敢出声。过了一会,方小心冀冀道:“朱家茶园把今年的会金全部缴齐,下午的时候朱家管事的还来过一回,问起进贡皇家那条商线……”
“叫他们把心放到肚子里去。这美差,跑不了他们朱家的。”窗前的背影冷冷道。
李福顿时安了心。不由摸摸揣在怀里地两锭十两地银子。下午那个管事地偷偷塞了两锭沉甸甸地银子给他。托付他无论如何也要办成这事。成事之后还另有重酬。如今见当家地点了头。这两锭银子就属他李福地了。想到这。不由心中一阵美滋滋地。
“还有罗家地丝绸庄。朱家地陶瓷……”李福还要喋喋不休地说下去。就见窗前背影一挥手。声音已有些许不耐烦:“行了。回头告诉他们。规矩照旧。少不了他们地。”
李福唯唯喏喏应道。不敢再说。又静了一会。窗前地人影转过身来。纯色黄金打制地面具在通明地烛光下流光溢彩。而面具下那清寒地眼眸。如千年深潭般深遂。看不到底。
他走到案几上。眼睛看着面前未打开地簿账。目光微微一滞。伸手把纸从帐簿里抽了出来。这个扬州商行总会地大当家有一双修长干净地手。指甲修剪整齐。发出润白地光泽。如果这是一双会弄文舞墨地手。并不出奇。
他似乎对这张纸表现出浓厚兴趣。摊开在桌子上。细细审视起来。
“爷。这是下面地人从南昭王府里偷偷拓印出来地。”李福看看大当家。再瞄了一眼白纸上拓印下来地奇特地老鼠。小心冀冀斟酌了字眼说道。
“你是说,苏文清今天下午进了南昭王府?”语音刚落,两道凌厉的目光瞬时落在了李福身上。
李福忙道:“回爷的话,据下人回报,苏文清今日一整天都在扬州城里数十家的陶瓷铺子里溜达,却不知为了何事。”
见大当家没有任何反应,李福忙继续往下说道:“然后南昭王府的张嬷嬷来了,把苏文清带进了王府,听说是王妃要见她,至于后来,后来好像王妃派了个大买卖给她……”
“大买卖?”大当家隐没于黄金面具下的眉毛轻扬了一下。
“是,具体情形小人也不清楚,听王府里的下人们说,好像是王妃把制作皇太后贺礼的差事给了苏文清。”
“哦?”大当家隐在面具下的唇角微扬,连千年冰封般的冷漠眼眸里也有了冰雪初融的迹象,“这么说,这苏家小妮子转了心思,要做陶瓷营生了?南昭王妃一道命令,倒坐实了她要踏入陶瓷业的心思。”
他轻笑出声:“这个苏文清,有些时候倒是能让人刮目相看。”
李福愕然地望着大当家。大当家会笑,这可是天下少有的事,行内的人都知道大当家是冷漠如冰,不拘言笑的。
“莫非,爷对她有兴趣?”李福看看大当家,不自觉地低声问了一句。待到醒悟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后悔莫及。
大当家却没有生气,目光盯着桌上白纸中那只活灵活现的老鼠,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苏文清,你究竟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转头,望着李福,目光微眯,“我是什么身份,你以为我会看上那个在市井坊间抛头露面,全无一点大家闺秀斯文体面的粗俗丫头?!”
三天后,当李红冰拿着画了无数次,终于定稿的画卷,和张二花一起出现在“明记陶瓷”店门口时,明秋梧觉得阴霾了三天的天空似乎升起了太阳,照得人的心里一片亮堂。
三天里,李红冰把动画片里见到的,画册里看到的,以及自己脑海里所能想到的十二生肖的形状全部画了出来,并进行了修整,最后得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十二生肖在这个时代已有了成熟的图形,她唯有在这个基础上努力创新,创作出别出心裁的另类设计,吸引人们的目光,才能取巧取胜。
三天前那个要撵她们出店的店小二吴立,一见李红冰二人,早就学会察颜观色的他,知道这二人是得罪不起的主,一边堆着笑把她们迎进门来,一边飞快地派人通报明公子。
第二十章 明家店内议合作
待小六奉了茶出去后,明秋梧终于把这三天来的疑惑问了出来:“苏姑娘三天前来到小店所为何事?如今又是为了何事?”
李红冰微微一笑,眼眸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明公子如何知晓我的名字?”
明秋梧也笑,笑容如阳春三月的阳光:“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那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李红冰微微有些动容。于他而言,她不过是一个仅见了数面的陌生人,根本不必大费周章去戒备森严的南昭王府打听消息。况且,那种地方,要打听出一些消息,不花上些银两,根本探听不到什么。当时她是被官军“押”走的,别人怕惹祸上身,是躲也躲不及的,他却花费银两去打听,除了关心,李红冰做不出其他解释。
虽然心中有些许莫名的感动,但李红冰的神色依旧淡然无波:“既是如此,那岂不省了我好多功夫?”李红冰笑笑,取出三天心血汇聚的成果,一叠设计图纸,顺带加上三张一百的银票,“皇太后的贺礼,一个月的期限,三百两的订金,不知明公子有没有把握?”
明秋梧摊开图纸,脸上瞬时露出专注的神色。李红冰与张二花对望一眼,静候他的答复。
明秋梧看了许久,脸上的凝重渐渐融化,换上一副惊讶的神情。待把十二幅图纸看完,明秋梧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惊奇与赞叹:“苏姑娘真是兰心蕙质,不知这些样式苏姑娘是如何想到的?”
“只不过闲暇时候贪玩,觉得时下的杯子样式用得厌了,才想出些新奇的花样,取乐子玩玩的。没想到今日倒派上了用场。”李红冰说得谦虚。
一旁的张二花忍不住了:“小清,这哪是取乐子玩玩的?三天里你吃不香睡不安稳的,全副心血都放在了这十几张的图纸上,改改画画的,都弄了好几百遍了,也算得上那个叫什么,对,叫做精益求精。”
“就你话多。”李红冰无奈笑笑。转头望着明公子,“公子别见,我二姐说得夸张了些。”
明秋梧肃然起敬:“姑娘这份执著与认真,非常人能及。”
“本店与南昭王府一直有联系。南昭王府常派小厮过来取本店打制地瓷具地样式。对于王妃地喜好。我们倒是知晓一二。”明公子不失生意人地明快利落。“这桩生意小店就接下了。小六。取笔墨纸砚来。”
很快有个小厮取了笔墨纸砚过来。把白纸在案几上铺开。明秋梧用毛笔點了墨汁。微微挽了一下宽长地衣袖。思索片刻。“沙沙”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并誉写了两份。
写罢。搁笔于笔架之上。取过墨汁未干地纸张递到李红冰面前:“苏姑娘。您过目一下。看是否有不当之处。”
李红冰暗暗赞了一声:“好。”这明公子虽说年纪轻轻。乍看与一个弱质彬彬地文弱书生无异。没想到文弱地外表下却蕴藏了一个生意人地精明与干练。看来。恐怕是自小就在商场上耳熏目染久了地。
忽然想起。自己在南昭王府取那三百两订金之时。似乎没有签订什么合同之类地协议。也不知是王妃疏忽了。还是料定她终将逃不出权势赫地南昭王妃地手掌心。故意而不为之。
李红冰粗略看了一遍。见没有什么问题。双方就各自签了字。摁了手印。各自收好自己地那一份契约。算是订立了合同。
“二十日后苏姑娘可前来验看。”明秋梧看看置于案几一侧的图纸眼中掩饰不住喜爱的神色,“明家有自己的陶瓷制作坊,若是姑娘觉得不满意的话,小店还可以重做。”
“不用不用,明公子如此注重信誉之人,我们怎会信不过?”李红冰笑道。就刚才那言行举止,李红冰已经给了十成十的印象分。
既是办完了正事,李红冰也松了口气,起身告辞。
“苏姑娘请留步。”明秋梧忽道,“苏姑娘,恕秋梧冒昧,我想跟苏姑娘商议一事。”
“什么事?”李红冰颇感意外,复又坐了下去,“明公子请说。”
“在商言商,我就照直说了。苏姑娘的想法新鲜奇特,出乎意料之外,却又全乎情理之中。不知姑娘是否有意为小店多提供一些新奇的样式?”明秋梧微笑道,眉眼弯弯,使清秀的脸上线条更为柔和。
一直以来,明家经营的陶瓷店铺,都聘有专门的画师来设计与改良,所以几百年来,才能在同行之中立于不败之地。但凡事要讲究创新,这是生存之本。若一味的守旧,那迟早会被竞争对手超越。所以,当看到面前这位姑娘送来的与众不同的设计时,他马上感到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正在萌芽的商机,一个想法便油然而生了。
李红冰暗生疑惑,这么说,是要请她做设计师吗?
见她微拧了眉心沉吟,明秋梧又忙道:“苏姑娘请放心,在酬金上面绝不会亏待了姑娘,一副图画二十两银子计算,姑娘以为如何?”
二十两?张二花睁大眼睛,这笔买卖划算,这位公子出手真是大方。
见李红冰仍在沉吟,张二花忙推了一下她:“小清,快应承了下来,这可是好处多多的活计……”
李红冰摇摇头,眉心若蹙:“明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打算自己赁一个土窑,自己经营……”
“哦,”明秋梧恍然大悟,难道人家不答应呢,人家也打算自己开业。“那好,苏姑娘,我有一个建议,姑娘以为如何?”
“明公子你快说。”张二花忙道,刚才李红冰推了这差事,让她失望了一下。现在,明公子又有更好的主意,她便迫不及待地问了。
“苏姑娘可否有意向与小店合作?苏姑娘打算赁一个土窑,想必是百废待兴,我们明家有自己的作坊,有技术优良的陶艺师傅。如果苏姑娘有这个意向的话,我们明家可以提供制作师傅与资金,姑娘只需提供图纸即可。另外,小店还可以提供货柜供苏姑娘出售制造出来的陶瓷成品,分成我们另外再议,姑娘以为如何?”明秋梧有条有理地把想法说了出来,说完含笑望着李红冰。
第二十一章 知此知彼互揣心思
张二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别人无偿出人力、物力,还来征询你的意见,要不要与他合作。
李红冰神色如常。她知道,面前这位年轻人真是个有着缜密生意头脑的人。创新,他抓住了能在商场上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宝,一个企业能否生存下去,在于能不能赋予它新的生机与活力。像现代的洗衣粉竞争大战,各个商家不都在添清洁因子,添加生姜去污等方面大力创新吗?
而她,偏偏抓住了这一法宝,所以,明公子才会摊出极具诱惑的条件来诱惑她。没办法,谁叫她是一个禁不起诱惑的人呢?
“好,明公子果然是个爽快之人。”李红冰赞道,“这事我应承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然后双方又就分成问题达成一致协议,五五分成,李红冰知道明公子作了很大的让步。但以后呢,谁能说得清是谁获益最多?商场如赌场,赌赢了,就有可能一本万利。
走出店门口,行至半路,天气突然变了,居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冬季下暴雨,的确少见。
两人躲进路边的亭子避雨,望着丝毫没有减弱的风势雨势,张二花哀叹道:“小清,你真是贵人出门招风雨啊,看来我们是要被困在这里了。”
“是吗?”李红冰望着不远处愈走愈近的人影,“解救我们的贵人来了。”
张二花不相信地朝外望去,果然,苍茫的雨幕中走来一人,是明记陶瓷的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