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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气安康第26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rouwenwu

    ,脸色怎么这么差啊,是不是生病了?”一个尖厉高亢、故作娇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好熟悉的声音苏文清怔了一下,不由停下脚步,抬头望去,见不远处的明记陶瓷店门前,一个穿着葱绿衣衫的女子双手环抱于胸前,高傲地抬起下巴,望过来的眼神带着不屑。她旁边,站着三四个熟悉的面孔。

    苏文清在心里叹口气。这段时日,她的运气真是背啊,刚说到烦心事,这不,烦心事又找上门来了。

    第四十四章扬州商会总舵的施压

    “没事,昨天夜里没睡好。”苏文清淡然道。

    “没睡好啊,是太高兴了?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地想些新奇的样子,摆到这个陶瓷店里来卖,只坐着享清福就好了。”范明霞的笑容里明显带着不怀好意,还有意无意地瞟了苏府大姑娘苏清芳身边那个丫头一眼。那个丫头长得颇为妩媚,听了这话,脸上神色突然一僵,眼中射出一丝狠厉。

    苏文清不置可否地笑笑。高兴?指的是搬进苏府的事情吗?要搬进龙潭虎|岤之地,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

    “我可要恭喜你呀,”范明霞走到苏文清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鄙夷道,“果然是一副妖媚的样子,这样居然被你攀上了高枝,要嫁到京城黄家去享福……”

    苏文清与张二花皆一怔。这个范小姐糊涂了,要嫁到京城黄家的人是旁边那位弱不禁风的苏府大姑娘才对呀。

    后面那位长得颇为妩媚的丫环咬咬嘴唇,重重地“哼”了一声。

    “妹妹”苏清芳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狠狠地瞪了范明霞一眼,转过头来时,脸上已经换上了微笑的神色,柔声道,“听爹爹说你要搬到府里来,我们姐妹几个可高兴了,想着今后多又一个玩伴,也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又多了一个欺负的对象,是?”张二花没好气道。

    苏清芳的如花笑靥在唇边滞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位姑娘说哪里话呢,我们姐妹俩今后要互相关心,互相扶持才对。”她执起苏文清的手,拍了拍,想了一下,从鬓发间取下一枚金簪,塞到苏文清手里,“妹妹自小生活清苦,也没什么金银饰物,这枚簪子就送给妹妹了。如果妹妹还有什么欠缺的,比如衣裳啊,首饰啊,尽管跟姐姐说一声。”

    苏文清略为讶异地看了苏清芳一眼,再看看手中的金簪。金簪的确不错,细细的金丝缠绕成繁复的纹路,中间缀几朵用小小的玛瑙石做成的花瓣,虽简约却精致,想必价值不菲。

    苏文清的眼睛微眯了一下,脸上盛了笑意:“多谢姐姐了。”顿了一下又道:“妹妹还有事,就先告退了。以后,到了府上,还请各位姐妹们多多关照。”

    “那是自然。”苏清芳也笑意盈盈道。

    望着苏文清远去的背影,苏清芳敛了笑意,眉尖微蹙,一丝复杂的神色现于脸上。

    “芳姐姐,你干嘛对她那么好啊?”范明霞嘟着嘴道。刚才她看到苏清芳对她视为眼中钉的那个人又牵手又送簪的,心里就憋了一股气。

    “是啊,那种狐媚的样子,做给谁看啊?我才不屑理她呢”苏丽华恨声道,一想起这个女子竟然当着她的面,借夫人的手动她的大丫环,她就恨得直咬牙。

    “是啊,大小姐如此抬举她,向她示好,等她母女搬进来后,恐怕我们都不得安生了。”这次插话的是那个长得颇为妩媚的丫环。她叫做香莲,也就是被苏梁氏从陪嫁丫环名单上直接划走的那个。本来她还打着如意算盘,盘算着跟着大姑娘嫁到京城黄家,做一个有点地位的姨娘,如何吃香的喝辣的,再不用这么辛苦的点头哈腰侍候人。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不但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还害得她被夫人指给府里的一个管事的做填房,那个管事的是个老头,长得奇丑,这把她恨得咬碎了银牙,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狭路相逢,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香莲暗暗咬了牙,等苏文清母女进了苏府,决不会让她们过上一天安生的日子。

    “自家姐妹,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这个妹妹性子是野了点,等进了府,我们再好好教导她不就行了?”苏清芳说得平平淡淡,语气中毫无波澜,听不出喜怒。

    但这些话语在众人听来,宛如在一片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石头,激起层层波澜。

    范明霞喜道:“姐姐真是胸襟宽广。到时,妹妹我自会助姐姐一臂之力,好好‘教导’她。”

    “霞妹妹,”苏清芳正色道,“方才你太急了,差点走漏了风声。那个野丫头滑溜得很,要是被她听到什么风声,她肯定会逃走,那岂不是辜负了我母亲的一番心思了?”

    “芳姐姐,”范明霞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替你打抱不平啊,无缘无故的要带那个野丫头一起嫁过去,你忍得下这口气,我可忍不下。”

    “大姐,那名单不是已经送到京城黄家里去了吗?你还怕那个野丫头跑了不成?”苏丽华不屑道,“多派些人手盯紧她,只要她人在扬州城里,就别想逃出我们的手心。”

    苏清芳不悦地看了妹妹一眼:“这事母亲已有安排,你就别插手了,免得打草惊蛇。还有,”她环视了众人一周,压低了声音道,“陪嫁丫环这事老爷并不知晓,你们几个听着,千万不要有一丝一毫传到老爷耳朵里,到时坏了事,唯你们是问。”

    众人纷纷点头,大有一种“你尽管放心,打死也不会说出去”的架势。

    苏清芳这才略微放下心来,疲惫地微闭了一下眼。这事关系到苏家和梁家的未来发展前途,她决不能让这事败在她手上,更不能败在那个野丫头的手上。

    陪嫁丫头这事是苏梁氏私底下对她说的,送往京城黄家的贺礼上,陪嫁丫头的名单上就有苏文清的名字。

    这件事情,父亲苏锦书并不知晓。苏梁氏对苏锦书说的时候,只是说要效仿娥皇女英,让姐妹俩一起嫁到京城黄家去享福,远离家门,也好互相有个照应。本来对于姐妹俩同嫁一人的婚事,苏锦书是不点头的,后来她见父亲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唉声叹气了一个晚上,居然默许了。

    当然,把苏文清作为陪嫁丫头的身份嫁出去,这事绝对不能让苏锦书知道。等把苏文清骗进府来,再以苏母的性命威胁苏文清,让她就范。嫁进京城黄家之后,就算苏锦书再反对,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等这伙人走后,明记陶瓷店里面走出来一个小厮,他用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喃喃道:“天啊,这下该怎么办?我得马上找公子去。”

    ***

    扬州城商业协会总舵。

    阳光透过幢幢亭台楼阁,从西北面的一个书房的菱格子窗投射进去,落在案几前的一双手上。那双手,白晰干净,修长而美好。这样一双手,却是一双握剑的手,因为,旁边就有一枚沉重的长剑。漆黑的剑身,剑鞘上镶一颗硕大的碧蓝宝石,发着幽蓝的光。

    “向荣绸缎庄与朱记陶瓷庄都干得不错”修长的手指微屈,轻轻地叩击着桌面,黄金面具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金光,光彩流离,一双深遂如寒潭般眼眸里流露出一丝赞许。

    “是的,大当家,他们对您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李福忙附和道。

    大当家微一颌首:“尤其是朱记陶瓷庄,居然雇了杀手,把十几个运送货物的家丁每人给了一刀,嘿嘿,够狠”轻叩桌面的微屈的指关节忽地伸直,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冉冉冒着热气的茶盏惊跳起来,发出细碎的茶盖与茶杯边缘的撞击声,连杯里的茶水也溢出少许。

    李福吓了一大跳,以为大当家生气了,忙屏声敛气,垂生侧立,连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一刻钟,他偷偷瞧了大当家一眼,见他已转身去窗台看那盆新栽上去的兰花,一点也不像要发怒的样子。

    “大当家……”李福小心冀冀道。

    “去,把新开发的商线赏给他们。”大当家道,“他们做得很好,值得嘉奖。”

    “是,属下马上去办。”李福赶忙答应。想了想,又道,“大当家,目前朱明两家都报了案,属下担心……”

    “放心好了,”大当家挥了挥手,“是我让他们两家这么干的,至于那些知情的人,都已经拿了钱,远离了扬州。再说,”他冷哼了一声,“你以为现在的扬州官府,能查出些什么蛛丝马迹?”

    这扬州官府,也是有颗八面玲珑心的,案子久悬不结,对于他的政绩,对于他的名誉,是有影响的。再说是些山匪流寇犯的案,到哪里抓去?时下的做法是,随便找户穷得活不下去的人家,给八两十两银子,判个三二年,糊弄过去,了结此案。毕竟只是劫财,又没有弄出人命,那些穷苦人家也愿意。

    “报了案,官府出动,能营造一种紧张的局势,社会动荡,世风日下,人心惶惶,苏锦书才有更好的理由去说服苏文清母女搬进苏府里去。”大当家黄金面具下弧度完美的唇边绽出一丝笑意,就连深遂的眼眸也含了笑意,落在那株青翠的剑兰上。“李管家,你说,我这样帮苏锦书,他会不会对我心存感激呢?”

    “这……”李福尴尬地笑笑,不知如何应答。

    “苏锦书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大当家忽地转过身来,冷冷的目光落在李福身上,令他不由一阵寒栗。

    “据回报,苏锦书昨天下午在仁和堂呆了一个下午。”李福连忙答道。

    “去催促一下他,别磨磨蹭蹭,我可没什么耐性。”大当家不耐烦道。

    “是的,爷。”李福忙点头,转身要走。

    “慢着”大当家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李福停下了脚步,就听到大当家冷漠道:“先停了苏家北边那两条珠宝商线,给苏锦书施加一些压力。”

    李福讶然地回过头来,只觉得窗前大当家那袭月牙白背影,仿佛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他的一个决定,也能使扬州商界震上三震。

    第四十五章岑姑娘的心事

    “这簪子有什么好看的?”午后,张二花走入正厅,便看苏文清手里拿着枚金簪子在看,三足鼎炉上茶水渲沸,整个屋子迷弥着花果茶的香甜味道。花果茶已经煮得有些过了。

    “坐。”苏文清没有抬头,目光仍落在那枚金簪上。那枚金簪,工艺不错,细细的金丝缠绕成繁复的纹路,中间缀几朵用小小的玛瑙石做成的花瓣,虽简约却精致,价值一定不菲。

    “看出姐妹情了?”张二花故意说道,她记得这枚簪子就是上午的时候苏府大姑娘苏清芳送的。

    “姐姐见妹妹,明里泪汪汪,暗里来一枪。”苏文清冷笑道,“至少我还是清醒的,不会被了。二花姐,你说,这金簪能值几两银子?”

    “至少值二十两银子。”张二花笑眯眯道,转身熄了炉子里的火,“小清,你这茶果茶再煮下去就老了,我去拿杯子去。”

    喝花果茶适宜用广口的大杯子。把苹果块梨块花瓣等原料隔开,取汁水舀入杯中,加入少许红糖,酸酸甜甜,很是可口。

    苏文清放下簪子,刚呷了一口,就听见外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抬头看去,见正厅门口处出现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那姑娘一身粉红色长裙,披了件银白色斗蓬,俏生生地站着,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

    苏文清把杯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站了起来,唇边溢出一丝笑意:“岑姑娘,你怎么来了?”心里却想着,这位贵人,无端端地跑到苏氏蘑菇园里来,不会是找她有事的。

    岑姑娘也不拘束,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忽道:“好香啊,苏姑娘,你在煮什么东西?”

    张二花早已听苏文清说过这位岑姑娘,知道这位岑姑娘尚能对一位穷苦人家的小姑娘施以同情心,想必不是那些闺阁中养成的那些刁蛮任性的官家小姐,如今见她一人走了进来,讲话直爽,不由多了几分欢喜,忙道:“我们在煮花果茶呢,岑姑娘要不要尝尝?”

    “好啊。”岑姑娘也不推辞,就着苏文清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接过张二花递过来的广口杯子,呷了一口,心满意足道:“真好喝。”然后看看杯子,“这杯子好漂亮。”她转头看看苏文清,“苏姑娘,这是你做的?”

    “岑姑娘过誉了。”苏文清谦虚道,“岑姑娘久居京城,什么新鲜新奇的玩意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我们这些小户人家的东西,上不了台面的,岑姑娘不要见怪才好。”

    “说什么呢。”岑姑娘不悦道,“宫里的东西我都吃腻了,一点都不好吃。”她顿了一下道,“咱们也别姑娘姑娘的叫,多别扭。反正我们两个年纪相仿,今后,直接叫名字得了,我的名字叫岑思惠,你叫我小惠好了,我也叫你小清。”

    苏文清微微讶异,真没想到,这个岑贵妃的侄女,性格还真是与众不同,直爽得可爱。

    “小清,我可以去看看你的蘑菇园吗?我听浩哥哥说过,你的蘑菇园是全扬州城最大的蘑菇园。”岑思惠眼中闪着惊奇向往的光。

    “这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张二花马上笑道,“我带路。不是我夸口,我们这个苏氏蘑菇园,扬州城里还真是没有哪一家能比得上我们这里呢”

    从前后院隔着的那堵墙的后门进入蘑菇园,正在忙碌着的张嬷嬷李五娘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姑娘,一身的绫罗绸缎,气质不同凡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岑思惠却是一副小女孩心性,一个一个蘑菇屋看过去,看到兴奋时,还用手抚摸了一下那些草丛里探出来的白色小脑袋,看得小桃小莲捂着嘴偷偷地笑。

    “小清,我听说你这里每年都要开个蘑菇培训班的,什么时候会开啊?”岑思惠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今年才刚开始,也才刚刚试用了新的增产方法,接下来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开班授课的事情可能要推到年中。”张二花思索了片刻道。

    岑思惠脸上现出失望的神情。苏文清见状,忙笑道:“小惠,不用心急,如果你真的感兴趣,到时开班授课我托人知会你一声不就行了?”

    岑思惠这才高兴起来,又看了一会新研制出来的营养液。张二花有事忙去了,苏文清与岑思惠便转回了前院。

    三足鼎炉重新点着了炉火,花果茶已经凉了,苏文清便倒了,重新加了苹果片、梨片、、红糖等原料放在炉上慢火烹煮。

    “小清,你许了人家没有?”岑思惠忽地问道。

    苏文清有些惊讶,这个问题,怎么问得这么突兀?她摇摇头,她现在的名义年龄才十四岁,这个年代的人,要等十五岁及笄了以后才谈婚论嫁的。

    “那你有喜欢的人没有?”岑思惠接着再问道。

    苏文清再一次惊讶地望着她。一个出身大户的姑娘家,是不应问这种问题的。这个时代,不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吗?但这个岑姑娘脸上的神情,倒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还很严肃。

    苏文清低下头,眼前闪过一袭青藏色长袍的清朗俊雅的背影,点点头,“算是有。”

    “那应该是名门世家的公子?”岑思惠的目光闪闪,“我觉得一定要是名门之后才配得上你。”

    “喜欢就喜欢了,哪里还去计较人家的身家背景的”苏文清巧笑嫣然,“他不是什么名门世家的公子哥,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

    的确,林志海只是全国众多的读圣贤书的读书人中的一个而已。

    “喜欢就喜欢了,哪里还去计较人家的身家背景。”岑思惠慢慢品味苏文清的话,眉尖蹙了起来,一丝愁绪压上眉梢,幽幽道:“我从八岁那年就开始喜欢他了,为什么他对我不冷不热的呢?”

    思绪飘远。她自幼父母双亡,从小就寄居在伯父,也就是当朝岑宰相的家里。记得八岁那年,她随伯父到江南探望伯父的一个昔日好友,那人的府第好大,高大崴峨地屹立在西湖湖畔,后来她才知道那就是有名的南昭王府。

    一日,她一时贪玩,偷偷溜出了王府,跑到了山上去玩。天黑却迷了路,被一只野山猪追得慌不择路,忽然,一声箭响,野山猪应声而倒。她抬头看去,一个年约十岁的男孩子威风凛凛手执弓箭站在不远处,宛若天神降临。

    八岁那年的记忆成就了一种莫名的思绪,以后的每年,她都找出各种理由去扬州一趟,为的也只不过是见上那个小男孩一面。

    后来,渐渐长大了,她也终于明白,这年深日久深淀下来的思念,便是人们所说的“相思”。

    可是,落花有意,但那人对于她的暗示,却频频回避,令她甚是苦恼。

    苏文清哑然失笑,原来这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啊,因为年轻,所以可以任性地渲泻自己的情感,“为赋新词强说愁”,等经历了几番波折之后,就会像她这般波澜不惊了。

    她转身取茶,盛好递与岑思惠:“喝杯热热的花果茶,这种茶可以化解忧思。”

    “小清,你说我请皇上赐婚好不好?”岑思惠眼睛晶亮,下定决心似的说。

    “不好。”苏文清摇摇头,“赐婚不是一个好办法,强扭的瓜不甜。婚姻是一个女人一生的幸福,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我是不信的。如果要我选择的话,我要嫁人,一定要嫁一个喜欢我的,我也喜欢的人,那样,才能对得起我自己,才能不枉在这人间走一遭。”

    苏文清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中闪着坚定不移的光芒。岑思惠愕然地望着她,虽然觉得她这番话说得荒诞不羁,却又似乎,句句在理。

    ****

    接下来的几天里,苏文清一直在做着搬进苏府的准备。范老爷子执意不肯搬进去,苏文清只得做罢,林氏本来也不愿意,但苏文清还是说服了她。林氏身体不好,留林氏一个人住在外面,苏文清也确实不放心。

    但私下里,苏文清倒希望苏氏能有一天突然改变主意,绝了要搬进苏府的念头,但苏氏带回来的消息却一次比一次沮丧。头一天,苏氏说,舅老爷在仁和堂里坐了两个时辰;过了一天,苏氏说,舅老爷在仁和堂里坐了一个上午;再过一天,苏氏说,舅老爷在仁和堂足足坐了一天……最后,苏氏回来说,舅老爷说后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后天一早就搬过去。

    苏文清暗暗叹了口气,后天,就是她与李五娘的儿子李元斌的“七日之限”。李元斌应该按她所要求的,把二十个款式的衣样做出来,再全部卖出去了?这一次,她是真的要失约了,这也是她从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失信于人。

    当然,后续工作还是要做的。明天,她会交待张二花,如果李元斌真的按她的要求,完成任务,就按照合约的约定,凭一个成衣铺子给他,专门卖他设计出来的衣服。

    一个人,能在七日内,将自己设计出来的二十套衣服全部卖完,那证明,他是一个天才,他的设计顺应了市场潮流,而她的这项投资,并没有投错地方。

    此时此刻,在这同样的夜里,巷子深处的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内,西北角的那间书房,依旧灯光通明。

    李福站在一袭修长的身影后面,低声禀报道:“大当家,据回报,今天苏锦书在仁和堂坐了整整一天,最后,日子定下来了,苏氏母女将于后天搬入苏府。”

    大当家白晰修长的手指落在窗台上的剑兰上,微微滞了一下。

    那盆剑兰已经开了,硕大的洁白的花瓣,果然是兰花中的极品,出自深山,花姿傲慢凌厉,清雅的香气溢满了整个书房,令人沉浸其中,罢不能。

    只要苏文清一进苏府,就预示着他的计划成功了一半。但是为什么,他却没有预期的感到很高兴呢?

    他想起美食城的那些可口的食物与那些构思精巧的碗碗碟碟,没来由地感到惋惜。如果,他们不是立场不同的话,他与她,或许会成为朋友。他一向欣赏能与他抗衡的人,虽然目前她还不是他的对手。

    第四十六章暗夜有人来报信

    但是,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她即将嫁入京城黄家,他就莫名感到一丝不快。

    京城黄家,只不过是一个京畿司统领罢了,而苏梁两家为了能与黄家结亲,竟以陪嫁丫头的名义把她给了儿子作妾。那个黄家二公子,也只不过个武夫罢了,却名正言顺地拥有她。他除了感到惋惜,还有,隐约的不忿。

    如果放出风声去,让她逃出扬州城呢?

    他忽地一扬眉,脑海中的这个想法越来越清晰。深遂的瞳孔收缩,渐渐凝成一个焦点,落在窗台那开得正艳的硕大的纯白色剑兰花朵上面。这是兰花中的极品,娇嫩鲜艳,令他心中忽地生出不忍摧残之意。

    放她走,只要她远离扬州城,就不会威胁到扬州商业协会总舵。这个法子与骗苏文清嫁入京城黄家没什么不同,同样能达到他想要的目的。只不过,这种法子使苏家从中捞不到任何利益而已。

    “苏锦书做得很好,恢复前几天停的那两条商线,还有,”他停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也许该给苏家一些补偿。“李福,把西北那条珠宝商线赏给他。”

    ***

    夜深了,苏文清和苏氏说了一会话,回到了自己的房里,正准备安歇。夜里起了风,风很大,把窗子吹得“哗哗”直响。

    苏文清亮了灯笼,起身去关窗。想到后天就要搬进去了,也不知今后是福是祸,如此一想,睡意全无。她虽然觉得苏锦书这个舅老爷太心急了点,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可以当作舅老爷真的关心她们母女吗?为着他以前做过的事情,他想赎罪,想补偿,再加上现在扬州城内真的不太平,前几天,又从扬州街头传出打抢事件。看来,舅老爷或许是真的担心她们母女的安危,才会这样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把她们接到苏府里去。

    苏文清的手忽地停在窗户上,凝滞不动。她讶然地看到,清冷的月光下,窗边竟然插着一支飞镖。

    细细的柳眉微微蹙起,脸上已然罩上一层警惕之色。难道说,近日流窜于扬州城内的那些流匪看上了苏氏蘑菇园,飞镖以示恐吓?

    苏文清把灯笼拿了过来,放在窗台上。烛光照在那枚寒光闪闪的飞镖上,飞镖下的一张小纸条在风中摇摇晃晃。

    苏文清略一沉吟,伸手拔下飞镖,取下那张字条。飞镖很特别,是一支蝶形的飞镖,镖头没有发黑,并未淬了剧毒,证明那人并不想害她。

    字条上的字迹很缭草,无非是说情势危急,苏府的人加害于她,让她速速离开扬州城,另谋生路。

    苏文清轻笑,这又是谁的恶作剧?趁着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来这么一段惊悚的示警片断,也算是开解她郁闷心情的一种调料。她无奈地摇摇头,关上窗子。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砰砰”,“砰砰砰”在这沉寂静的夜里,犹为清晰。

    苏文清吓了一跳,就在此时,外面有人在焦急地叫道:“苏姐姐,小清,快开门”

    原来是刘家婶子,刘嘉宝的娘亲。苏文清忙执了灯笼出去开门,苏氏也被惊醒了,披了衣裳走了出来。

    “刘家妹子,这么晚了还赶过来,有什么急事吗?是不是嘉宝又染上伤寒了?”苏氏一看面前来人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作为大夫的第一反应,就是她那个宝贝儿子又病了。这个时节,天气多变,感染风寒的人也特别多,仁和堂这段日子也忙得不可开交。

    “婶子,进屋再,屋里暖和。”苏文清见刘家妹子衣着单薄,冻得浑身哆嗦,忙把她拉进屋里。

    “苏姐姐,小清,你们赶紧走。”进到屋里,刘家妹子未歇上一口气,就急急忙忙道。

    “出了什么事了吗?”苏文清皱皱眉,刘家妹子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

    “苏姐姐,小清,你们千万不要搬到苏府里去,那个苏夫人,要把小清当作陪嫁丫头嫁到京城黄家去”

    苏氏大吃一变,脸色顿变:“你说什么?”

    苏文清也心下暗惊,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家妹子着急道:“苏姐姐,这事千真万确。我在苏府做浆洗也有好些时日了,平日里也听得一些风声,那日我到苏夫人房里取浆洗的衣物,在窗下就听到那个夫人的贴身丫环翠枝这么说的。”

    “那个翠枝到底怎么说的,”苏氏脸色雪白,她知道她嫂子身边有这么一个丫头,以前她就被她害了不知多少,“我哥他,他…他不可能这么做的。”

    “苏姐姐,苏府里的那个苏老爷平日里是个软耳根的,凡事都听夫人的。翠枝说了,只要你们进了府,就不怕你们不乖乖就范,到时大不了拿苏姐姐你的性命去要胁小清。那苏夫人还怕你们不肯进府,今天特地去请了苏姓的族长过来,说要让小清入族谱,这样的话,你们就没有理由不搬进苏府了。”刘家妹子连珠炮般说道,喘了口气,又急急道,“我这几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又出不了府,好不容易瞅了一个空隙,趁深夜时候,编了个理由让把守后门的仆役偷偷让我溜出来。苏姐姐,小清,你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进屋收拾东西,马上就走。”苏氏只觉一盆冷水浇下,再也不抱任何期望,急急忙忙转回房里去了。

    “小清,你也赶紧去收拾一下,趁天黑悄悄地走。”刘家妹子急急地推苏文清进房,“我也要走了,出来太久他们要起疑的。”

    “婶子,你还听到其他什么消息没有?我那个舅老爷,他真的同意这么做?”苏文清再问道。她看那个舅老爷苏锦书,认她们母女时情深意切的,再怎么耳根子软,也不至于到了这个要害亲侄女的地步。

    刘家妹子想了一下道:“其实你舅老爷起初也不太同意,听说还跟夫人吵了一架,摔了一个名贵的杯子。后来,苏老爷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全府陷入了乌云惨淡之中,那些丫环婆子都说,好像苏家金银器铺子出了一些状况,供应北方的商线停了之类的。后来,舅老爷就同意了。”

    苏家的生意出了状况,苏锦书应接不暇,为了挽救残局,挽回惨重的损失,用女儿侄女的幸福来交换,这倒像一个生意人会做的事情。

    苏文清沉默了下来,刘家妹子又交待了几句,就急匆匆地走了。

    望着刘家妹子急急离去的背影,苏文清呆了一会。今晚发生的事情太过于离奇了,先是飞镖示警,然后是刘家妹子前来报信,她在这个时空活了十几年都没遇到的怪事全堆一块来了。

    苏氏已经将衣物首饰等东西打好了包袱,走出来见女儿仍站在原处,一副安然的神情,不由急道:“小清,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站着。还不快去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娘,不急。”苏文清平静道,走过去挽了苏氏的手,“娘,你以为,我们现在走,就能逃得出去?”

    苏氏愕了一下,有些莫名地望着女儿。

    苏文清慢慢道:“娘,舅妈连族长都请来了,就料到了我们未必肯进府,那她又岂会料不到我们要逃走?说不定,现在的扬州城,城门四处都派了人把守,我们一有动静她们马上赶过来。所以,娘,”她眼睛晶亮地望着苏氏,“你以为我们孤儿寡母的能逃得出她们的手掌心?”

    苏氏低头细细思索了一会。女儿说的不无道理,说不定,此刻,她们母女俩已经被人盯梢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苏氏望着女儿,柳眉越蹙越紧,“难不成我们母女真要任人摆布?难道娘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们把你往火坑里推?”苏氏说到这,眼中已经泛起泪光,双手微微颤抖。

    苏氏一生中,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也养成了临危不惧的性格,但此事关系到自己唯一的女儿的一生,一想到这,不由身心俱颤,乱了方寸。

    原本以为,认了哥哥苏锦书,从此有了依靠,了结这么多年来母女俩无依无靠,颠沛流离的生涯,过几天安生的日子。谁曾想,这竟然又是一个阴谋。

    早知会害了女儿,她本就应该狠了心肠,再不认那个无耻的哥哥与嫂嫂。

    看着苏氏脸上闪过愧疚的神色,苏文清反而有些不忍,揽过苏氏的肩头,轻声道,“娘,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桃花村那场杀戮,我们都逃过了,还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我们的?”

    “清儿,都是娘害了你……”苏氏脸上愧色更重。

    “娘,说什么呢。我不会让她们的诡计得逞的,大不了我……”苏文清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氏打断。苏氏大力地抓住她的手,抓得她生疼,“清儿,别说丧气的话,你不会有事的,大不了,娘跟他们拼了。”

    “娘,别紧张。”苏文清不由笑了,苏氏以为什么,以为她要轻生吗?怎么会?生命如此美好,冬天已过,春天刚来,她还没有活够呢,怎么会轻言放弃?

    她笑着拍拍苏氏的手,安慰道:“娘,我是说,我们不会认命的,无论无何我们也要逃出扬州城去。我就不信了,天下之大,竟会没有我们母女的容身之所。”她的目光渐渐冷峻,逃走是一定的,关键问题是如何避开她们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出城去。

    现在,扬州城里不太平,城门口也在戒严,设了关卡,凡是进出都要接受检查。苏文清忽然觉得隐约有些不对,似乎自从认了舅老爷以后,一连串的事情便发生了,先是扬州城近十年来未发生过的商贾抢劫案重新抬头;然后是从未戒严过的扬州城内开始戒严了,城门紧闭,设置关卡,凡进出都要经过严格盘查;再后来就是舅老爷的生意遭遇重创,商线被停。这些事,一件连着一件,好像有人在暗中策划一般,苏文清紧蹙眉头,心中疑惑渐生。

    第四十七章秘见长风镖局李长修

    “小清,我们要怎么才能逃出去?”苏氏忧虑道。

    “娘,如果说要入族谱的话,那我哥也应该算上?”苏文清慢慢道。

    苏氏点点头。

    苏文清微微一笑:“娘,你明天就跟舅老爷说,颠沛流离了这么多年,现在总算安定下来,也该让孩子们认祖归宗。入族谱一事一定不能落下哥哥。可是哥哥的骨骸还在北地的桃花村,让他们派人去,把哥哥的骨骸接回扬州安葬,也算了结一桩心事。”

    “那我们也跟着去,然后趁机……”苏氏眼前一亮。

    苏文清摇摇头:“娘,你真的以为,他们会让我们跟着去?”

    “那怎么办?”苏氏的脸色瞬时暗淡下来。

    “我们要争取时间。我想,这南北走一趟,最快也三二天。我们要趁这多出来的时间,好好想个逃出去的法子。”苏文清深深叹一口气。眼下,只能是看一步走一步了。

    “清儿,娘不曾想到,这样会害了你……”苏氏的泪水又涌上眼眶。

    “娘,别多想,好好去睡,会有法子的。”苏文清故作轻松道,又安慰苏氏几句,便推着她进房睡了。

    折回来的时候,苏文清拨亮了灯芯,却再也睡不着。明天,明天她要怎么做,才能避开这场灾难?

    这样凄冷的夜晚,无眠的似乎不只她一人。

    城里的明家,后院的一个院落里,灯光也一直点到了天亮。

    “公子,你倒是说句话呀。”小六望着一直在案几前来回踱步的明家大公子明秋梧,忍不住出声道。

    自从他把听到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明公子后,三天里,明公子不是借酒浇愁,就一直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看得他头都晕了。

    “公子,你倒是快想个法子呀。今天我听那个苏府的小杏说了,今天苏夫人已经把苏姓的族长请来了,明天,就会到苏记蘑菇园去,商量入族谱一事。只要双方一点头,说不定,明天苏姑娘母女就要被接进府里去了。”小六急得不行,他家公子,未免顾虑太多了点,以至迟迟下不了决心。

    “小六,我明天就去跟爹说,让他到苏家去提亲。”明秋梧咬咬牙道。

    “公子,你糊涂了?”小六忍不住打击他,“如今苏家主事的是苏锦书,你让老爷去提亲,明摆着就是跟苏府过不去。再说了,为了一个平民家的女儿,得罪了京城黄家,你认为,老爷会听你的吗?”

    “这……”明秋梧茫然道,“小六,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私奔呀。”小六大声道,“你带苏姑娘逃出扬州城去,先避避风头。等过个三年五载的,这件事情平息下来后……”

    “小六”明秋梧怒道,“我一个正人君子,怎可做此等伤风败俗之事?”

    “公子,你就别管什么伤不伤风,败不败俗的了,先救了苏姑娘再。”小六急道。

    “不行。”明秋梧摇摇头,“我若这样做的话,不但会害了明家,还会害了苏姑娘,于她清誉有损。况且,这一出逃,日子必将困苦不堪,我又怎么忍心,让她跟着我一起受苦?”

    小六苦口婆心劝道:“公子,你又没有问过苏姑娘,怎么知道她不愿意跟着你?说不定,你救了她之后,她……”

    他还想说下去,就被明公子打断,“不要再说了,这个方法绝对不行。”

    人的一生,百事孝为先,父母健在,他又岂能远离?再说,做出这等事情,累及父母,他是万万不能这么做的。

    “公子……”小六无奈地望着明秋梧。自家公子如此瞻前顾后,忧心忡忡的,只怕等他想出个两全之策出来之时,苏姑娘已经被远嫁京师去了。

    ***

    今天一大早,天边刚透出一丝光亮,苏文清便起来梳洗,用胭脂水粉掩了昨夜因失眠而生出的黑眼圈。然后到苏氏房里,叮嘱苏氏千万要沉住气,先稳住苏梁氏一伙人再说,然后再提出给苏辰宇移坟一事,能拖延则拖延。

    至于她,当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拉上张二花,二人沿着西湖湖畔慢慢地走。

    正值早春,西湖湖畔,草长莺飞,绿柳垂岸,花香鸟语,一片生机盎然。出来踏青的人也不少,三三两两的,陆续走过。

    隐约的,后面有些细碎的脚步,有些绰约的人影,似乎在一步一步地跟随在后,但一回头,却又不见了踪影。苏文清暗暗冷笑,刘家婶子的话果然没错,苏府已经开始行动了。

    她伸手拉紧了张二花:“二花姐,我们到美食城去看看。”

    张二花忽地压低声音:“小清,你打算怎么做?”

    苏文清看着张二花,微微有些惊讶。难道,张二花知道了?

    “小清,”张二花急道,“昨天三更半更,刘家婶子忽然敲开我家的门,跟我爹说,都是一个村子逃难出来的,让我爹给想个法子,说什么也不能让苏府的人害了你们。我爹今天早上还嘱咐我,无论如何也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不能让苏府的人把你抢了去。”

    苏文清有些动容:“你们有心了。”

    “小清,你就甭跟我客气了,我们是谁跟谁呀。倒是你,”张二花脸色的神情很是着急,“你打算怎么逃出去?帮得上忙的,我们大家一定尽力帮你。”

    “我们到美食城再。”苏文清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这里,的确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进了美食城,苏文清跟张瑞祥说了几句,张瑞祥马上把她们二人引进了西北角最为幽静的一间厢房里。同一时间,小二哥走出美食城,驾着店里专为接送客人准备的马车,向城中方向驰去。

    约半个时?br /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