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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扫蛾眉第1部分阅读

    胭脂扫蛾眉 作者:肉肉屋

    《胭脂扫蛾眉》

    作者:小逍主

    声明:【爱书吧】自网络收集整理,站内精心编辑制作,提供免费下载,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犹记春日黄昏后,初相见

    她是轻狂飞扬的“少年”

    他是傲视天下的男儿

    花如流水

    意如春风

    一场隋唐的往事

    一段传奇的岁月

    本文以隋唐为背景,虽然参考了许多史书和资料,但是许多人物和故事都是我自己杜撰或者根据文章的需要进行了改编,纯属小说家言,请列位看官不要拿本文与正史相对照、比较。

    另外,本文还是一惯的小白+yy路线,不喜者慎入,谢谢

    冬雪半卷入京畿

    隋文帝开皇十八年(公元599年),冬。

    大兴城下起了一场罕见的大雪。满天纷飞的雪花如因风柳絮,飘飘洒洒,一直下了三天三夜,空地上堆起的积雪,足足有几尺深,树上凝结起晶莹的冰花,屋檐下挂上了长长的冰柱,把原本就恢宏壮丽的大兴城装点得如同天上仙城。大兴城里的老百姓都说,关中一带已经有近五十年没有下过这样的大雪了。

    雪下得是这样大,可奇怪的是,伴随大雪而来的,是温暖湿润的气候,不仅并没有一户百姓因此而受灾,宁地里的庄稼,也没有被冻土所毁坏。瑞雪滋养着大地,装点着人间。处在“开皇之治”恩宠下的百姓,理所当然地将这一切归于神的庇佑。

    也许,这真是天降祥瑞。

    不日,便从隋朝边境传来两件喜讯:率众万余侵扰辽西的高丽王高元突然遣使谢罪,两国就此罢兵休战,结束了持续多时的战事。而与此同时,隋兵击败了突厥都兰、达头二可汗,降服突利可汗,稳固了北部边防。

    一时间朝野上下俱欢娱。时下大隋人物殷阜,得天之佑,无惧兵祸焉。

    大兴城(即唐之长安),是隋朝的都城,以当今天子杨坚最早被封为大兴公的爵位,故而得名。大兴城规模宏大,号称当时世界的第一城。天朝威严,仅窥都城,便已可见端倪。大兴城内划宫城、皇城和郭城三个大区域,将宫殿、官署和居民三者区域分别。全城街道纵横相交,井然有序,形成棋盘型的布局。四面街所界划之地为坊,以坊为一小城,城内有排水渠,在春日里更是可见渠柳条条水面齐的美景。城东南更开辟有芙蓉园,花卉周环,烟水明媚,江侧菰蒲葱翠,柳荫四合,碧波红蕖,湛然可爱。

    大兴城的居民多散处在外郭各坊之内。在郭城的亲仁坊,有许多林立的豪门大宅,京城的豪门贵族多居住于此。其中的一栋显得格外显目,整个亲仁坊近四分之一的地,都被这所宅子所占据。此宅邸红粉泥壁,文柏帖柱,饰以琉璃、沉香,室宇奢广,盛加雕饰,一派富贵气象。丈多高的红漆大门上方高悬着一块金字的巨匾,上书“宇文宅”几个篆金的大字,字字铁划银勾,端地是气魄非凡。

    这宅子,是宇文家族的家宅之一。

    说起这宇文家,整个京城乃至天下的百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权倾朝野的宇文家族以当朝右卫大将军宇文述为首,再加上他的三个儿子——宇文化及、宇文士及、宇文智及,个个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朝廷重臣。在大隋的天下,“宇文”这个姓氏享受着与国姓同等的荣宠。

    这里的宇文宅,是宇文述的长子——宇文化及的私宅。

    此时的宇文宅邸,前门紧闭,西院却是人声鼎沸,西北角别院的大房前满是进进出出的仆人,一个个手捧毛巾,水盆,汤药等物事,穿梭来去,房前厚重的帘子被不停地掀起又放下,屋里不时传出女子细细的呻吟声。

    侧厅旁,几个扫雪的仆人在窃窃私语:“你说这今年也真是奇事多啊,先是这大雪下了三天三夜都没有停,跟着我们六奶奶这一胎居然也拖了三天三夜也没有生下来,真是造孽啊。”

    “可不是,人人都说这雪是天降祥瑞,佑我大隋,可我眼瞅着就不大对紧。搞不好啊,是有妖……”

    “嘘!”有人赶紧制止道:“你不想活了啊?这样的话也敢说,要是被老爷听见,仔细剥你的皮。”

    众人静默了片刻,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计。忽然有人长叹一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请保佑我们六奶奶能平安产下鳞儿,六奶奶人那么好,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可不是,这府上上上下下这么多夫人奶奶七房八房的,还就只六奶奶知道疼惜我们这些个下人。虽然六奶奶是突厥人,但是却比隋朝的女子还要识大体。”

    “突厥人又怎么了?只要人好,我看是哪里人都不重要。”

    众人正说着,忽然听得别院里传出女子长长的尖叫声,那叫声中似带有无尽的痛楚,如利仞般割裂了人们的心。大家都吃了一惊,齐齐停下手中的活,往别院望去。

    “哇~~”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划破天际,大房的门帘又一次被人掀起,一个老麽麽笑着出来喊道:“生了,生了,六奶奶生了,是个小姐。”

    这一句话如同乌云中闪出的太阳,一下子把笼罩在宇文府邸几天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仆人拥着报喜的麽麽往前厅涌去,没有人注意到门外那场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已悄悄地停了下来。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位千金。”奶娘笑咪咪地将手中的婴儿伸向宇文化及,好让他看清小孩的面庞,一边道:“老爷,你看看这小娃娃,长得多么漂亮啊,眼睛和六奶奶的一模一样,是象湖水一般的冰蓝色呢,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儿。”

    宇文化及望了望襁褓中的那个小婴儿,面沉如水,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娃娃粉嫩的小嘴儿不停地张合着,似乎是被他冷冷的表情被吓住,哭声更加响亮了。

    “是个女孩。”他的语气中带了一丝的不悦。

    奶娘似乎也被宇文化及的表情吓住了,没留神他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过了半响,才一边轻拍着怀中的小婴儿,一边喃喃说道:“对啊,可是个漂亮的女娃娃啊。”

    “知道了,抱下去吧。”宇文化及摆摆手,示意奶娘退下。

    “可是,老爷……”奶娘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宇文化及脸上的漠不关心给伤了心,她轻轻地叹气,抱着小娃娃往后堂走去。是啊,老爷房里妻妾成群,公子小姐早已经有了好几个,又怎么会特别眷顾这个妾室产下的女儿呢?更何况,这孩子的母亲,只是个买来的突厥女奴。她望着小婴儿粉嫩嫩的小脸蛋,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股特别的怜爱,这小娃娃,真叫人心疼啊。

    室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那喧哗声越来越嘈杂,渐渐地有不断往里波及的势头。宇文化及眉头一皱,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呵斥道:“什么人在外面喧哗!”外房一个仆人惶惶上来禀报道:“回老爷,门外来了个道士,怎么赶也赶不走。”

    “道士?”宇文化及一征,还没来得及吩咐下来,便听见门外一阵乱烘烘的叫嚷:

    “快点抓住这个老道士!”

    “你们怎么会让他闯进来的,快点拦住他!”

    “站住!站住!”

    叫喊声,脚步声,各种乱哄哄的声音把宇文府原本静谧庄严的气氛完全打破。宇文化及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半眯着的眼猛地一睁,眉挑了起来。熟悉他习性的下人都清楚,这是他要发作的前奏。

    怀抱着小娃娃的的奶娘也停下了脚步,惊异地往门外望去,她心里暗自嘀咕道:“什么样的道士,竟然这般无礼大胆,连宇文府邸也敢硬闯。可怜见的,被抓住一定活不成了。”

    “是他了,是他了!”

    一声大笑自外传来,奶娘还没有回过神来过来,眼前一花,便见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立在她面前,望着她怀里的婴儿哈哈大笑。

    “啊!”奶娘被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怀里小娃娃的哭声和道士的笑声交织成了极不和谐的音符。

    “臭道士,休得无礼,快快退下!”

    “别让他跑了。”

    “小心惊了小姐。”

    “哈哈哈哈”,道士完全无视四面八方赶上来的家丁护卫,眼睛直直地盯着小娃娃的脸,啸然长笑道:“没错,没错,就是他,高楼望月的屠龙格,我一生相面无数都没有见到的命格,今天居然在此处见到了。”

    原本怒火冲天的宇文化及被他一句话给惊在了原地。屠龙格?这疯老道说的是屠龙格?

    “屠龙格,真龙命。得此命格者天生身怀利刃,可杀人于无形,如得贵人扶助,最后必将御宇九州。果然是天降奇瑞,天降奇瑞啊,哈哈哈哈!”

    众人都被道士的一番话给吓呆了,什么真龙命?什么御宇九州?这可是大不敬的逆言啊,要是传到皇上耳中,足可以灭九族。

    道士伸手在小娃娃的额上轻轻一按,连说三声:“好,好,好。”继而仰天大笑着往外走去。众人一时都还陷在震惊之中,居然也没人去阻拦。

    “拦住他,快点拦住他。”宇文化及握紧了满是冷汗的手心,猛然朝众人大喝道:“不能让他走了,不论死活,都给我抓回来!”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往屋外追去。

    那边怀抱着小娃娃的奶娘浑身犹在颤抖,要不是身体靠在墙壁上,早已瘫倒在地,那疯老道的一通胡闹可把她吓得够呛。

    宇文化及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个原来被他漠视的婴儿,嘴角露出了一缕让人难以察觉的笑。

    “老爷,小姐她……”

    “少爷。”

    “啊?”奶娘没有听懂宇文化及的话。

    “从今以后,他就是我宇文家的三公子。”

    “什么?”奶娘完全糊涂了,这……明明是个女娃娃啊。

    “他是我的儿子。我们宇文家,不需要女儿。”

    宇文化及伸手从奶娘手中抱过小娃娃,如鹰隼般犀利而无情的目光冷冷扫过婴儿粉嫩的小脸:“你,就是我的儿子。”

    小娃娃握紧小拳头,大声地啼哭着,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那神秘的预言所完全改变。而那肇事的道士,却如人间蒸发般,再也没人见过他。更让人奇怪的是,宇文府的仆人竟然也在一夜之间全部更换,没有人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在大兴城往东二十里,武功郡的李家别馆里,一个小男婴也同时降生了。据传,当日也有位神秘的相士赠言:“此子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年将二十,必能济世安民矣。”于是,他被父亲李渊取名为——“李世民”。

    开皇十八年的这个隆冬,伴随着两个同时降临人世的婴儿的啼哭声,命运的齿轮,已开始无声地转动。

    道是无情却有情

    宇文辛衣,是宇文府的“三少爷”。

    宇文辛衣,从刚出生起便没有了娘。

    她的娘亲,在经受了三天三夜生产之苦后,耗尽了所有,生命如残烛死火般迅速陨灭。对宇文化及而言,这个突厥女子仅仅是他众多伺妾中的一个,生前没有特别的宠爱,死后更没有深切的怀恋。她唯一曾存在于人世的痕迹,或许只剩下小辛衣了。

    可辛衣对母亲却没有一丝半点的记忆,她从不曾依偎在她的怀中,不曾喝过她的||乳|汁,不曾受过她温柔的呵护,不记得她的模样,没听过她的声音,更不懂得“娘”字要怎么喊。她只知道自己有一个严厉的爹爹,和两个总对她带着敌意的哥哥。在她的世界里,没有母亲这个角色。

    在辛衣满周岁的那天,宇文化及为她举行了一个隆重的抓周仪式,各种珍奇的物品放满了几张大桌子。说也奇怪,辛衣别的看也没看一眼,直接把一盒胭脂握在了小手里。旁边的丫鬟妈子们望着小辛衣可爱的笑,都不由自主地舒开了心,暗道:“到底是个女娃娃啊,会喜欢女子的物事。”

    可她们所有人立马又都傻了眼,只见一旁的宇文化及大步上前,将胭脂盒从小辛衣的手里硬抽出去,拿起一张小弓塞进了她怀中。

    那盒胭脂被砸在了地上,漂亮的外盒碎片散落一地,嫣红的胭脂溅得地面点点斑迹,如鲜血般刺目。小辛衣痛失胭脂,死命地挥动着小手,怎么也不愿意把那小弓抓住,眼巴巴地望着地面,先是抽泣几声,继而嚎啕大哭起来。一旁的奶娘刚想上前抱起辛衣抚慰,却被宇文化及冷冷的眼神给吓地缩回了手。

    “以后要是她再哭闹,你们谁也不许去哄她,随她去。”宇文化及背过身去,不愿再看辛衣爬满泪痕的小脸,语气是那样的强硬:“你们给我记住,她不是宇文家的千金小姐,谁敢宠着她,我就要他好看。”

    仆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老爷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那天,辛衣就这样一直啼哭着,从早哭到晚,怎么也不愿停下来。没有人敢去安抚她,也没有人敢上前去帮她擦拭眼泪。小辛衣却象在和谁赌气一般大声哭着,直到最后哑住了喉咙,一连几天都发不出声音。

    宇文府的家仆们都在私下议论道:“真没见过这样心狠的爹,也没见过这样倔强的娃娃”。

    有人说婴儿是没有记忆的,但那哭泣时的孤独无依与彻骨的恐惧却一直停留在辛衣的意识中,挥之不去。她从很小起便明白了一个道理:哭,是没有用的。于是,不知从几时开始,她变成了一个不会哭的孩子。

    从一岁到五岁,本该是所有孩童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他们能依偎在父母的怀里撒娇,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享受着懵懂的幸福。这一惯例,对宇文辛衣是无效的。她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多到宇文化及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等她长大。所以,她还没有时间去学习如何做一个孩子,便硬生生被爹爹披上了成年人的外衣。或者说,她还来不及学会如何去害怕,便已经要去面对成|人的冷酷世界。不过,有很多东西不是想抹杀便可以抹杀的掉的,比如说——天性。

    辛衣的蹒跚学步几乎与学习骑马同时进行,甚至有人说她是先学会骑马才学会走路的。到了三岁时,辛衣便已经被要求学习在马上开弓射箭,尽管她所骑坐的只是一匹幼龄的小马,可是让那么小的娃娃骑在这样的马上仍是非常危险的。这样的事,天底下,也只有冷酷如宇文化及才干得出来吧。

    “辛衣,不要害怕。怕是没有用的,要想不摔下去,你就要牢牢抓住缰绳,征服你跨下的畜生。”宇文化及把辛衣的手放在缰绳上,一用力,将她小小的身体继续送上马背。

    旁边的牵马的小马倌望着已经是满头大汗、无比狼狈的辛衣,同情地摇了摇头,心想:“都说宇文家财大势大,生在他家是福气,可如果要都生成三少爷这样的,可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当然,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谁敢当着宇文化及的面替三少爷求情的,其结果一定也是倒大霉。所以,小马倌选择闭嘴。

    “爹,我想休息。”小辛衣有点想哭,可是却拼命忍住了眼泪。

    “不可以,今天的训练还没有完成。”

    “那什么时候可以休息?”

    宇文化及脸一沉,道:“辛衣,你就这样想着要休息吗?”

    辛衣点点头。

    “难道你不知道,我最不喜欢你偷懒吗?你可知道偷懒的后果是什么?”

    “我知道。”辛衣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答道:“偷懒就会挨罚,可是,我还是想休息。”

    宇文化及点点头,对左右吩咐道:“来人,把少爷给我拖到一边,罚藤鞭二十。”

    “啊?”下人们都楞住了。

    “耳朵聋了吗?把少爷给我拉下去重罚。”宇文化及大吼一声,吓得下人们赶紧照办。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哭丧着脸的辛衣又被带了上来,她眼里尽是委屈,却没有流下半滴眼泪。

    “痛吗?”宇文化及问道。

    “痛。”

    “痛就对了。辛衣,你要记住,有时候真话会给你带来灾难,你要学会戴上面具生活,不要让人轻易看出、更不要轻易说出你心中所想。”

    小辛衣皱着眉想了半天,道:“爹,我听不懂。”

    宇文化及定定望着她道:“你必须要懂,辛衣。你要学会生存之道。”

    辛衣眨眨眼,什么也没有说。

    让人奇怪的是,从那天起,辛衣受罚的次数竟然一次比一次少起来。

    辛衣四岁时,宇文化及请来了京城最有名的神箭手——李远,做她的箭术老师。在李远的细心调教下,只短短一年的功夫,辛衣的箭术已经可比成|人。

    小辛衣进步神速,做老师的本当高兴,可是李远却总笑不起来。终于有一次,李远忍不住对宇文化及抱怨道:“宇文大人,三公子聪明是聪明,可就是太顽皮了。”

    “顽皮?”宇文化及一楞。在他的印象中,辛衣的性格和顽皮这个词似乎有十万八千里之遥,当即问道:“你倒说说,她是怎生个顽皮法?”

    李远有些尴尬地说道:“公子她时常半夜爬到我床上用墨汁涂画我的脸,上课偷偷折断我剑袋里的箭,当我给她做示范,传授箭术时就故意装做肚子痛,偷跑出去玩,你让她射天上的飞鸟,她就射地上的草堆,你让她射练习射靶,她就偏偏要射我的发髻……”

    听着辛衣一桩又一桩的罪状,宇文化及几乎气炸了肺,他特意到授箭堂一连偷看了三天辛衣上课,结果却发现辛衣每次都是谨言慎行,练习刻苦用心,时常是大汗涟涟也不愿休息片刻,那里见有半点李远所说的顽劣调皮。如此类似的事情发生多次后,宇文化及便对李远生了疑,再不相信他的话,不多久便寻了个口实将他赶了出去。

    所以虽然辛衣的箭术与骑术是突飞猛进,但身边的老师却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更换。

    一日,辛衣对着新来的箭术老师刘原甜甜一笑,行了个大礼,道:“先生有礼了。”

    “公子请起,不必多礼。”刘原见辛衣如此恭敬,赶忙回礼。

    辛衣笑道:“听闻先生有个外号叫做‘神箭飞蝗’,不知是什么意思?”

    刘原笑道:“这是因为我出箭的速度奇快无比,江湖的朋友便送了我这个外号,亦有抬举溢美之意。”他嘴里虽谦虚,心里却得意得紧,没想到连这样一个小娃娃都知道自己的大名。

    “原来是这样啊,那先生射蝗虫的功力应该是一流的罗?”

    “啊?”

    “刚好啊,我昨天差人去田里抓了几只蝗虫来玩儿,今天先生来到,正好让我一开眼界。来人啊,把蝗虫拿上来。”

    刘原当场傻了眼。

    “先生,请展示一下乱箭飞蝗的绝招让弟子一开眼界。”辛衣再次恭敬地行礼,刘原头上斗大的汗珠滚落了下来。等他看到仆人门把一群黑压压的蝗虫从笼子里面放出来时,再也站不住了,手中的弓箭一扔,如火烧屁股般朝外冲了出去。其实刘原从小就怕虫,特别是会飞的虫。

    宇文化及听闻新来的老师居然不辞而别,吃惊地来询问辛衣。辛衣眨了眨眼睛,满脸的无辜:“爹,可能是先生家里出了什么事,所以才走的那么急吧。”

    宇文化及盯着辛衣瞧了片刻,道:“走了就走了,再找就是了。”

    这件事后,宇文府的下人们忽然都醒悟了:谁说老爷对三少爷严厉的要命,其实这骨子里是无法无天的纵容。

    少年弯弓竞风流

    “小蛮子,小蛮子。喂,叫你呢!”

    伴随着两个少年的嘻笑声,几块碎石头子打在了辛衣的背上。辛衣根本不用回头就知道戏弄她的人是谁,自她懂事起,这两个家伙总是一有机会便来找她的麻烦,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辛衣只用手拂了拂被石子弄脏的衣服,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继续驾着她的小白马慢悠悠地在低垂的杨柳间穿行着,任午后阳光暖暖地洒在她身上,全身都处在非常放松的状态当中。难得今天不用练习,她心情好的不得了,所以也就懒得搭理那两个家伙。

    “小蛮子!你居然敢不理我们!”两个少年恼羞成怒,抓起几块更大的石块朝辛衣飞来。

    这回就算辛衣想无视也不行了。她眉一扬,手中马鞭挥起,一阵疾风自空中划过,卷起石子,划个弧形,顺势又把石块带了回去。

    那两个少年没料到有此变故,吓了一跳,双双退后几步,其中一个动作稍慢了点,倒霉地被石头打中,额头一下子肿起了一个大包。

    这两个少年,年长一点的那个叫宇文承基,另一个叫宇文承趾,是宇文化及的长子和次子,当下也不过就是十二、三岁,正是斗鸡走马,喜玩好动的年纪,前几年有宇文化及的严厉管制,还算是有所收敛,这几年宇文化及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辛衣身上,以至对他们便有所疏忽。一开始,两人还觉得自由正在,好不惬意,时间一长便开始有些吃味了。他们弄不明白,凭什么父亲要对这个既不是嫡子、又长着一对蓝眼的小东西如此偏爱?

    这不满逐渐转变成敌意,如同扎根的野草,在少年的心中慢慢滋长蔓延着。欺负辛衣,只是他们寻找心理平衡的一种发泄方式。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娃娃这次居然敢这么张扬地反抗。

    只见辛衣小小露了一手,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心里更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前两年因为年纪小,所以暗地里吃了他们不少的哑巴亏,但是如果就此认为她宇文辛衣可以任人宰割,那才真真是笑话。忍让,从来就不是她所具有的品质。

    辛衣马鞭自空中一卷,一手勒住缰绳,骄傲地俯视着那两个满脸怒气的少年,讥讽地笑道:“两位哥哥,石头好吃吗?”

    “你、你敢打人,我去告诉爹去。”宇文承趾捂着红红的额头,怒道。

    “那就去啊。”辛衣满不在乎地说道。

    “不要仗着爹宠爱你就这样嚣张,你只不过是个蓝眼睛的小蛮子……”

    “是吗?”辛衣嘻嘻一笑:“大蛮子哥哥。”

    “你叫我们什么?”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几乎气炸了肺。

    辛衣笑笑:“大蛮子啊。你们是我的兄长,既然我是小蛮子,那你们不是大蛮子又是什么?”

    “住口,宇文辛衣,我们才不象你一样,有一个来历不明,野蛮卑贱的娘……”

    宇文承基话未说完,忽闻飕然声响,金器破空,激起惊风刮面如刀,一只带着劲风的黑色羽箭,直朝他射来,一只还未待尽,另一只又已发出,两只箭分别对准了两个人的方向,疾若闪电,迅如流星,径直而来。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大惊失色,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躲开,可偏偏脚上就象灌进铅一般,怎么也动弹不得,眼睁睁地望着羽箭朝自己射来。

    电光火石间,只听见“哐啷”几声响,羽箭已掉在了两兄弟的脚边,跟着掉下的,还有两颗小石子。

    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傻呆呆地望着那两只羽箭,后心冒出的冷汗已经将大半的衣裳浸透。

    宇文辛衣也是一楞,举目往周围一转,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后院的大樟树下已站了一个白胡子的老者。

    这老头年纪虽大,但神情姿态却是威武异常,双目炯炯有神,身材高大魁梧,全身散发着一种不怒自威的魄力。此刻他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小辛衣,嘴角竟然挂着一丝让人猜不透的笑。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一见此人,却叫喊着奔了过去:“爷爷,爷爷,宇文辛衣她居然用箭射我们。”

    爷爷?辛衣听见他们如此称呼那老头儿不由微微一楞。她早就不止一次地听爹爹说起过这个大名典典的爷爷——宇文述,他是曾经北周的上柱国、如今隋朝的大将军,一生戎马倥偬,浴血疆场,立下无数功劳,隋朝开国以来的几次关键战役中少不了他的功劳。他更是当今皇上的宠臣,手握兵马大权,享尽荣华富贵。换句话说,宇文家族如今所有的荣宠,都是来源于宇文述。

    这几年宇文述被太子杨广推举出任寿州刺史总管,很少待在京师,所以在辛衣的记忆中,压根就没有这个“爷爷”。

    没想到,和爷爷的见面,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辛衣把移向背后箭彀的手收了回来,将那张几乎可以与自己身高一般长的大弓往马鞍上一撂,翻身跳下马来,笑着走到宇文述面前,道:“问爷爷好。”

    宇文述望着这个小娃娃笑咪咪地走过来,脸上居然看不见一丝紧张与害怕,不由暗自称奇,问道:“你就是辛衣?”

    “是啊,爷爷,我是宇文辛衣。”辛衣好奇地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爷爷,觉得爷爷的长像真是威武,那五官,那神态,活脱脱就象是年画里走出的武神将一般。她曾听爹爹说过,他们宇文家本是鲜卑一族,生性好武尚勇,虽已在汉族中杂居多时,但那骨子里流淌的仍是游牧民族所独有的剽悍与果敢。这一点,在爷爷的身上体现得优为明显。

    宇文述对辛衣毫无忌惮的目光并不在意,道:“你刚才是想用箭射你的两位兄长吗?”

    辛衣斜眼望望那边满脸怒气的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满不在乎地答道:“是。”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宇文述板起了面孔,道:“怎能对自己的兄长以刀弩相见?”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还之。”小辛衣用她那仍显稚嫩的声音说出了这番话,却有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宇文述讶异地注视着自己的这个小孙儿,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来,忽而发出了一阵长笑:“好,好一个‘我必十倍还之’。我宇文家的儿郎,当有如此气魄。”他喜欢这孩子的这股子狠劲,象他年轻的时候。

    宇文述笑得畅快,两个宇文小少爷的面上却结起了一层寒霜。

    “你的箭术很好,是跟谁学的?”辛衣方才出箭动作干脆利落,箭法狠准,给宇文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辛衣正待回答,忽然背后传来了宇文化及的声音:“爹,您老人家怎么在这里?让孩儿我好找。辛衣?承基?承趾?怎么你们都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吗?”宇文化及环视着众人,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宇文述忽然一手拎起小辛衣,将她高高抛起,轻轻借住,放在自己的肩头,辛衣发出一串“咯咯”的笑,顺势抱住爷爷的肩。

    “化及啊,你的这个小娃娃,倒是有趣的紧,很对我的胃口。”

    “爹,她就是我曾向您提起过的那个孩子。”

    “哦?屠龙格?就是这个娃娃吗?一转眼居然已经长得这样大了。”宇文述将辛衣从肩头放了下来,再次投向她的目光中已多了些不同的东西。

    “她……是个女娃娃吧?怎么我记得你来书信说你得了一个儿子?”宇文述刚才一下子并没有看出小辛衣的性别,一则因为辛衣年纪本就小,身量尚未长成。二则,这孩子模样真是生得好看,有点让人分不清雌雄的错觉。

    “不,他是我的儿子。”宇文化及加重了“儿子”这个词的音。是的,辛衣是他的儿子,她必须是个儿子。否则,什么屠龙格,什么真龙命,便只是一纸笑话而已。

    宇文述注视着自己的长子,良久,道:“化及,所谓天命之说,信之则有,不信则无,你当好自为知。”对于儿子的野心,他从来都懂,但他却不赞成把辛衣推到如此的未来。因为他明白,改朝换代所依靠的从来就不是所谓的天命。他曾经在战场上无数次死里逃生,靠的从来就只是“自己”。

    “孩儿知道。”宇文化及恭敬地答道,心里却不以为然。对于未来,他有自己的打算。而辛衣,是他的一个赌注。

    多年未见的父子俩,在东院的厢房内,细细地交起了心。

    宇文述这次回京,明着是去仁寿宫探望卧病在塌的皇上,暗地里却是受了当今太子——杨广的密令。

    “爹,为什么殿下要这样急匆匆地将您召回?莫非,事情还会有什么变故不成?”宇文化及不解地问道。

    宇文述端起桌上的那杯茶,轻轻抿了一口,道:“难道你忘记了殿下的那个太子是如何当上的了吗?只要一天还未登大宝,殿下的心就一日不会安下来,更何况,废太子杨勇的许多亲信并未死心,一直都在暗中窥视。加上皇上如今龙体有恙,一旦此刻殿下有什么把柄被捉住,恐怕会功亏一篑,满盘皆输啊。”

    宇文化及默然点头。想当年,杨广从其兄长杨勇那里夺得太子之位的全过程,自己都是看在眼里,惊在心里,而父亲更是整个事件的直接参与者。杨勇被废,杨广被立,事情已成骑虎之势,宇文家族的命运已与杨广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他们输不起,也不能输。

    “如今皇上在仁寿宫静养,里面的动静有杨素杨大人盯着,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随时等候殿下的传昭,一有情况,便马上行动。”宇文述眸子里满是大战前夕的激动之色,这么多年了,他始终保持着旺盛的精力与战斗力。虽然他是武将出身,但是多年来的政治生涯已经将他历练得无比圆滑与老练,期间虽有动荡,但是在择主这一问题上,他还从未看走过眼。就如同当年他选择杨坚做自己的主子一样,现在,他选择的主人,是杨广。他相信自己识人的眼光。

    “爷爷,爹爹。”门外传来辛衣的叫声,声音还未尽,人已经大步冲了进来。只见她额上满是密密的汗珠,小脸红彤彤的,似乎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辛衣,你去那里胡闹了,弄得全身都是汗?”宇文化及板起了脸。

    “爹,您瞧,我射到了两只大雁。”小辛衣将手上的猎物炫耀地向父亲展示着。

    “你一共用了几箭?”宇文化及扫了一眼死雁的伤口,皱眉问道。

    “一只一箭,一共两箭。”辛衣笑着答道。

    “两箭?”宇文述笑了起来,赞道:“好孩子,好箭法。”

    “可这雁身上明明就有三个箭口。”宇文化及责问道。

    辛衣小嘴一撅,从箭彀中一探手,抽出一只箭,道:“爹爹,这只箭不知道是从那里射来的,居然和我的箭一起射中了大雁。雁身上的另一个箭口,是这只箭留下的。”

    宇文化及接了过来,却见那只黑羽箭比平常箭矢要长大出数倍,再仔细一看,却发现箭头上刻着一个名字,他缓缓念了出来:“李—世—民?”

    “这个叫李世民的箭法也相当了得啊,辛衣,恐怕此人的箭术还在你之上啊。”

    辛衣不服气地昂起头道:“他和我同时射中大雁,爹爹凭什么说他的箭术要胜过孩儿?”

    “从大雁身上的伤口来看,这只箭所射中的地方正是大雁的眼睛,而且伤口入肉非常之深,这样远的距离,可以一箭射中雁眼,力道又如此之大,此人的本领非常了得啊。而你的箭,仅仅射中了大雁的脖子,在放箭的力道和施箭位置上已经输给了他。”宇文化及将那只黑羽箭往辛衣手中一放,声音中却带上了无比的严厉:“你在箭术上只小有所成,便妄自尊大,不思进取,浮躁至此,以后我还如何指望你能有所建树!”

    小辛衣听着父亲的训话,慢慢地涨红了脸,忽然小拳一握,转身便走。

    “站住,你去哪里?”

    “我去练箭。我就不信,胜不过那个李世民。”辛衣赌气似地答道。

    “辛衣。”宇文述喊住了小辛衣,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辛衣,你要懂得,身为我宇文家的子孙,最可怕的不是骄傲,因为我们本就拥有傲视一切的资本。最可怕的,是在还有人能挑战你的时候,便失去了应有的警惕。”

    辛衣迷惘地抬起头,望着爷爷的眼睛。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在父亲和爷爷的眼里,却有着这样许多的含义。

    尽管她已经拼命学着去成长,拼命适应成|人的世界,可实际上她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只是一个还在成长中的、敏感而骄傲的孩子。

    遥想当年一诺许

    辛衣这几天心情不大好。

    这一点,宇文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孩子,一向活泼好动,可这几天来就只呆在她的练箭场,哪也没去过,整天就是不停地拉弓、搭弦、上箭、发箭……府里收藏的几十个箭靶只只都插满了箭,每一只箭靶靶心的位置,都被射穿了一个大窟窿。在一旁伺候辛衣的下人们个个都吓白了脸,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惹得他们骄傲的“三少爷”这样不开心,但谁也没胆子去问。事情传到宇文化及耳朵里,他却只是笑笑,吩咐道:“再去卖一百个崭新的箭靶回来,让她射个够。你们也不用在跟前伺候,随她去吧。”

    主子都这样说了,做下人的就只有服从。于是,偌大的练箭场上,除了那一排排的箭靶外,便只剩下小辛衣了。

    初夏的阳光有些闷闷的,老是躲在云层背后和人们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只有轻轻摇曳的树阴偶尔送来一丝儿凉风,却也远远消不了辛衣心里的火。

    辛衣射完箭筒里的最后一根箭,只感到手掌与十指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再也提不起气力拉弓。她盯着自己手上的点点绽开的血迹,脑海里忽然又浮上“李世民”那个名字,心里的不服气愈演愈烈。

    这小子,以后别让她遇上,不然,她非得和他分个高下强弱不可,但是当下……她却只能接受这带着“耻辱”的事实,对手把她打败了,而她根本都没有反击的机会。她气恼地将手中的弓箭用力扔了出去,接着一头载倒在了草地上。

    辛衣平躺在草地上,长长地出了口气,仰头望着天空的流云,发起了呆。

    天上流云瞬息万变,有时象只老虎,一会又变成小鹿,时而还会化成爹爹的脸,永远都是那样面色严厉,永远带着责备的眼神……如果可以,辛衣倒是希望自己也能变成流云,风吹来,便换个模样,永远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轻风刮过,有飞鸟的羽毛飘落,树上有阵阵的鸣蝉声,点点金色的阳光从浓密的叶子下透过,耳畔是好闻的青草味道,辛衣的意识也随之慢慢涣散,就这样躺在草地上,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有着一双如此好看的眼睛,淡如春水,悠若浮云,当他在望着你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下来,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一个辛衣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他身着一身玄色的衣,一头黑发不羁地披散肩头,加上那双如谭水样深黑的眸子,几种黑色重重交织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观感,仿佛他不是这世间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个阳光下的影子。看得见,却摸不着。明明近在咫尺,其实远隔天涯。

    而他额间那点红,却犹如黑暗中燃烧的火焰般,妖异而刺目。

    辛衣坐立起来,揉揉眼睛,呆住了。

    玄衣男子望着她,露出了笑容。那笑,就如初雪中绽放的腊梅,清雅中蕴涵着孤高,虽处严寒却自有一种属于春天的温暖。

    “你是谁?”辛衣迷惘地问道,完全被这双眼、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