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26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会的筹建也需要和教中高层讨论一下细节……”上次我和太后议定让玄瑛升任左护法,暂掌教中事务,至于长老会,虽然独孤家出了事,但太后也没说要改变当初的方案,我自然是装糊涂,照旧行事了。
玄瑾挑眉道,“怎么,他着急了?”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玄瑛,不由一笑道,“你也知道他是沉不住气的,倒不是为别的……”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才又道,“那个,你可还恨他?他那天也被我整得挺惨,要不,就原谅他吧?”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但总有些说不出口。玄瑛对玄瑾,背叛在先,酷刑凌辱在后,我轻飘飘一句话,就让他原谅,自己都觉得不靠谱儿。可现在两人马上又要共事了,好歹面上总要过得去。
谁知,玄瑾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我准备好的一堆说辞堵了回去,“恨他?没有啊,我几时说过我恨他?”
我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玄瑾见状,摇了摇头,转身踱至窗边,静立良久,才平静地道,“他总觉得我会恨他,其实,怎么会……看到他,就像看到我自己。自私,贪婪,嫉妒,愤怒……那个小东西眼中的哪一样,我不曾在镜中见过?恨他?不,只是怜悯而已……看着他痛苦,不时再做点什么,让他更痛苦,这感觉,就像在捉弄自己,非常有趣……”
我倒……这个,老大,您的兴趣果然与众不同啊,我无语了。
这时,玄瑾突然转过了头,望向我道,“陛下,他其实蛮可怜的,对他好一点吧。那个小东西,就是有点蠢,又偏爱耍点小聪明,倒没大的坏处。逗逗他就行了,别把他欺负得太狠……毕竟,他已经被我欺负了二十年,够惨了。”说到最后,声音转柔,眼中竟微带笑意。
我已经看愣了……情况好像和我当初的想象,完全不同啊。半晌,我才反应过来,问道,“你……你当时不是真想杀他吧?”
玄瑾侧头看着我道,“陛下要收服他,我就帮陛下演场戏,让他感念陛下的恩德,不好吗?”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不禁对他的演技佩服得五体投地。想当初,他可是把玄瑛吓得半死,连我都没发现异样。
见我呆愣愣的样子,他脸上神情愈加柔和,抬起眼,望着虚空中的一点,轻声道,“我记得,他小时候白白胖胖,两只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红红的,漂亮得就像西洋瓷娃娃。那时我最爱欺负他,把他弄哭过好多次……有一次做得最过分,把他打扮成女孩儿,梳了一头辫子,让他在总坛里跑了三圈。”
我呆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玄瑾干这种事的样子,半晌,才问道,“你给他,梳辫子?”
玄瑾回头看向我道,“当然不是我……我只对几个师弟说,有次和师父出去,见到一个西域舞姬,发色和你们二师兄一样,梳了一头辫子,十分好看,然后我就走了,当然,转头又偷偷回来看热闹了。我还记得,那时他一身花裙子,边跑边抹眼泪,一头小辫子荡来荡去,简直有趣极了。”
我汗……“你,你好像是有点过分……”
玄瑾挑眉道,“过分吗?还好吧……后来因为此事,他们一起被师父罚扎马步的时候,我可也给他们送过好几次水呢。”
我大汗……这回,是真的说不出话了。
而这一刻,他眼中笑意愈加明显。
此时我才明白,为什么上次,玄瑾会中了玄瑛的暗算,对一个你从小欺负到大的人,真的很难产生戒备之心啊。
我又想到,怪不得那次玄瑛会把玄瑾打扮成女人送给我……小时不明白,大了再回想,自然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看来那件事,让玄瑛印象深刻啊……这两个人,还真是……
我正在感叹,就听玄瑾道,“如今京中事务已了,既然他着急,我这两日就和他联系一下,尽快赶回总坛,把一切办妥。”
我点了点头,应道,“好,诏书早就拟好,太后已用过玉玺,我也盖过私玺了,一会儿就给你。”
玄瑾嗯了一声,然后,犹豫了一下,望向我,神色转为郑重,道,“陛下,还有一件事……家兄才学出众,能力过人,如果可能,希望陛下给他一个机会,他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我一愣……玄瑾对他这个大哥还真是关心,恐怕,不只是为当年之情,还为了因他之故,让他大哥虚掷了十多年光阴的愧疚吧?于是,我轻叹一声道,“好,这两日,趁你没走,就让他再入宫一趟,我和他聊聊吧。”
玄瑾眸中光彩一现,躬身应了声是。
于是,次日一早,我就在明晖宫的书房中,接见了独孤熙。
他仍是一身白衣,见了我,态度不卑不亢,举止从容优雅。虽然之前对他印象不好,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若论风仪气质,他倒也不输先生,不愧出身世家大族。
开始闲聊了几句,内容无非是对独孤家遭此牢狱之灾,表示关切,对他不幸丧母,表示慰问。然后,话题就渐渐转到玄瑾入宫这件事上来了。
让我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极力游说我接受独孤家的好意,反而一幅不愿多谈的样子,淡淡一句,“一切但凭陛下心意而定,独孤家无不凛遵。”就了了事。
闻言,我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暗松了一口气。没有逼我表态,这很好。
他见状,微微一笑,躬身一礼。
他这一笑,温和自然,如清风拂体,倒显得人愈加清雅蕴藉,我心中对他的恶感,不禁又减了几分。
他直起身后,略一沉吟道,“草民以为,不论那件事,陛下如何决定,有一件事,陛下都不能坐视下去了。”说着,神情严肃地望向了我。
又是这个,我微微蹙了蹙眉头,没说话……他还能是什么意思,无非又是说卢家权势过大,要我注意罢了。
独孤熙见状,思忖片刻,笑道,“陛下是担心安德王?是怕前门拒虎后门进狼?……那么,陛下有没有想过,除了这两方势力,其实陛下还能另有倚重啊。”
他这话一出口,我是真的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意思?另有倚重?谁可倚重?……莫非,独孤家竟想取卢家、安德王而代之,或者是想鼎足而三?……想到这里,我不由冷笑道,“独孤家的野心不小啊。”
我这话可是有些重了,他却并不慌张,反而微微一笑道,“陛下,独孤家没有野心,只有忠心。”这话几近谄媚,可配上他淡然的微笑,自如的神情,反让人只觉其诚意,丝毫没有肉麻之感。
这个独孤熙,倒也有点意思……我不由来了兴致,轻轻挑眉示意他继续讲下去。我倒要看看,他能说出点什么来。
就见他微一颔首,唇边带笑道,“陛下可知,您如今的困扰源于何处?为何事事只觉束手束脚?”
我听得一怔,源于何处?还能源于何处?说到底,不过是底下人不听话,各有各的小算盘,倒让我这个名义上的掌柜,成了空架子……这话我心里明白,可实在说不出口啊。
好在他没等我回答,就自己给出了答案,“臣以为,问题的关键就是,丞相权力过大,相权侵了君权,造成了这种局面。”
短短一句话,竟让我呆了半晌……是这样吗?原来,不是先生有问题,也不是安德王有问题,而是制度有问题?……好一会儿,我才结结巴巴道,“可是,开国以来,丞相所掌职权便是如此啊?”
独孤熙微微一笑,避开了这一点,继续道,“不知陛下可曾想过,名义上,丞相只是代陛下颁行诏谕,实施政令,可是为什么实行起来,却常常变成了政令皆出丞相之意,陛下的想法反而得不到执行呢?”
“为什么?”我急急接了一句,兴趣已被完全勾起来了。
他这才接着道,“因为丞相不只是拟旨,从一开始,各州府院部的奏章一上呈,就先入丞相之手,由丞相及相关官员议定方案,才将奏章及议定的方案奏报御前,由陛下裁定后,再交由丞相拟旨实施,若陛下旨意不合祖制,丞相除了谏诤之外,还可封驳,拒绝下发,而政令的实施过程,也是由丞相监督实行……整个过程,处处皆经丞相之手,怎能不使相权逐日膨胀?同时,丞相还负责对各州府院部日常政务的监理,朝中要员任命时的推荐,这就难免让地方及京中官员,对丞相敬畏遵从,视相命如君命,久而久之,难免有人会忘了,谁是真正的主子……简言之,过多权力集中在一个人或两个人身上,即使是周公重生,尹伊在世,也难保不会变成今日的局面……陛下,这才是草民今天最想说的,陛下觉得草民的想法可有道理?”说到这里,他终于住了口,抬起头,望向了我。
我端坐椅上,久久无言,终于,转向他,正色问道,“静轩既然对此事有了如此见地,那么必然已有了解决之法,不知今日可否赐教一二?”静轩是他的字,昨天玄瑾才告诉我的。
独孤熙闻言,慌忙施礼道,“陛下言重了,草民不敢当……草民只有一点浅见,尚不成熟,腆颜奉上,求陛下指正。”
我连忙道,“静轩过谦了,还望赐教。”
独孤熙躬身一礼,这才道,“草民以为,问题的关键就是,要将拟旨权牢牢掌握在陛下手中……可以再设立一个机构,处理奏章,但这个机构,不能再有封驳权,只能向陛下提出建议,最终的确定权,却只握在陛下手中。同时,这个机构的官员品级不能太高,地位不能太尊,这样才能保证陛下随时可以撤换,这些人能够被陛下牢牢掌握。至于丞相,只需负责日常政务的监理,政令的实施,这一项工作即可。”
听他说完,我沉思良久,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可是,要实行起来,却不是现在的我能办到的,不过……想到这里,我抬头望向他,温言道,“今日听静轩一席话,朕受益良多,这件事,朕会记在心中……若有一日,朕需要帮忙的时候,还望静轩不吝援手啊!”
闻言,独孤熙又是一礼,同时,从容应道,“可为陛下效命,乃草民无上之幸。”说完直起身,依旧一派安适淡然,白衣翩翩,容颜如玉,清眸如镜。
这一刻,我不由暗中点头,这样一个人,也难怪玄瑾倾服,或许,未来真有一日,我能用得上他呢。
我和独孤熙会面后不久,玄瑾就和玄瑛回了灵云山总坛……二哥离了宫,玄瑾又走了,一时间,我的生活平静得近乎无聊,对于已经适应了前段日日忙碌的我,竟觉得一下失了重心一般,有些茫然无措起来。
不过,和我相比,宫中有个人的日子,应该更不好过,那个人,自然就是太后了……好好一步棋,又落了空,她心里有多郁闷,想想也知道,因此对于她好端端突然病了,我是再理解不过了,呵呵……
89冤屈
宫中无事,我又是个闲不住的,自然三天两头往宫外跑。有时去看看二哥,但怕给他引来麻烦,到底不敢常去。相比起来,最常去的倒是青竹轩了,就是周锡鸿当初带我去的那家酒馆。
每次去那里,十次竟有九次会遇到周锡鸿,我怀疑他根本是日日在那里守株待兔,专等着我呢。不过,我倒也不反感,他是个有意思的人,和他聊天,从来不会让人觉得烦闷。这既是因为他博学多知,见解独到,也是因为他谈吐风趣,从容洒脱,再加他话里话外,极其自然的逢迎讨好,让人和他在一起,如沐春风,如饮醇酒,十万八千个毛孔,每一个都透出一股子舒服畅快。所以,总能让我忘了时间,不知不觉日已偏西,才意犹未尽地返回宫中。
也是在那里,我认识了周锡鸿的一帮狐朋狗友,都是些品级不高的官吏,还有几个失意文人,年纪都不大,却也不乏才学过人之辈。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小周说我是商人,这未必人人都信,不过,恐怕没人想得到我真正的身份。所以,混熟了之后,他们也都不拿我当外人,平日谈笑无忌,即使有什么牢马蚤或是过分的话,也不避我了。
当然,时不时也能见到我们的乖小孩,金锐,金统领。有他在,就更有趣了,看他时刻担心说漏了我的身份,又或哪个人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被我听到,结果如坐针毡的样子,我总忍不住暗自好笑。而且,我发现他在的时候,周锡鸿就格外活跃,尤其最爱打趣他……大概欺负老实人,真是很能给人带来快感,又最容易上瘾的一件事,没用多久,我就开始时不时和周锡鸿一唱一合,一起欺负金小孩了。看着他茫然不觉,又或是呐呐不成言,甚至脸红脖子粗的样子,都让我们两个忍不住相对而笑。
说实话,我真的很喜欢和他们在一起,从小到大,我还从未有过这么多朋友……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轻松愉快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个多月转瞬即逝。一天傍晚,我从青竹轩回来的时候,一阵风起,竟有几片金色的落叶在眼前飘过,风吹到身上,更是颇有寒意。这一刻,我才恍然惊觉,原来秋天已经来了……
抬眼看看四周,不远一棵梧桐,已穿上了一身斑驳的彩衣,浴在如血的残阳中,竟显出一种别样的凄艳之美……只是一株梧桐,已有如此秋意,若是郊外,又会是怎样一番风景?想到这里,我仿佛看到了一大片沉碧碧的湖面,被数座山峰环抱着,山上已是尽染秋色……是那里!我的胸口猛地抽痛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我想到的地方,正是上次先生带我去的湖边。那时,我还想着,等秋叶黄的时候,再约上先生去赏秋……可是,现在……
正在这时,忽听旁边街口一阵喧哗,仿佛隐隐听到有人说什么,“死人了……”之类。我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过去,刚刚的伤感被抛到了脑后,就想过去看看。谁知,刚走了两步,就被人拦住了。
那人正是子玉,今天他不忙,就陪我出来了。却见他伸手拦着我,蹙眉道,“陛下,那边乱糟糟的,还是不要去了。”
我犹豫了一下,又听到那边有人说,“……好惨,是个女的……”,我终于没忍住,陪笑道,“我去看看,不知道什么事,没准儿有什么冤屈,或者我能帮上忙呢……好歹也是我的子民,是不是?”
子玉闻言,稍一犹豫。我趁机一闪身,就从他手边绕了过去。
三步并两步赶了过去,那里正有几个人聊得热闹,尽是什么死了活了的……我赶紧拉住一个老头,问道,“请问大伯,出了什么事?”
老头看我一眼,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听说昨晚死了人,死得挺惨的,刚抬出来,一堆人围着看呢!”
我问清了方向,就匆匆赶了过去。
果然,转过一个街角,就见一座大宅门口,黑压压围着一堆人,乱哄哄的。我紧走两步,到了人堆附近,就开始往里挤。
子玉似乎说了什么,我没顾上理他,他只好跟了上来,为我挡开其他人。于是,我很顺利地挤到了最前面。
就见地下一领破席上,躺着一具女尸,头发乱糟糟地散着,似乎还是湿的。面上苍白肿胀,已经微微有些变形,原来的容貌看不太出来了,应该还算不错,年纪也不太大,三十多岁的样子。再往下看去,我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就见她身上,只胡乱套着一件外衫,还没系好,襟口大敞,半个胸脯都露在外面,上面满是青紫,惨不忍睹,露出的双腿上,也是如此。这样的痕迹,我再清楚不过……到底是谁这么过分!
尸体旁边有两个捕快,一个蹲着身,在查看尸体,另一个和旁边一个士兵模样的人正在交谈。
他们身后站着一个男孩,十一二岁年纪,个头较高,身量却单薄,一张稚气的面孔上,浓眉大眼,高鼻薄唇,底子倒是不错,再过两年,应该就是一个帅气的小男子汉了。就见他紧紧抿着双唇,一语不发,望着地上的尸体,目光中竟是超出年龄的沉郁伤痛……却不知这孩子和地下那人是什么关系……再看他身上,衣衫有些旧了,还有些短,做工却是精细,不过,样式却有些奇怪。
这时,蹲在地上的捕快突然站起了身,一时间四周安静了下来,那个孩子更是一幅凝神屏气的样子,紧紧盯着捕快。谁知,那个捕快却没开口,转过身,凑到士兵耳边,悄声说了几句。那士兵脸色顿时一变,沉吟一下,回过头和捕快低声说了起来。两个人都是面色阴沉,嘀嘀咕咕半天,才算完。最后,那个捕快点了点头,转向少年,这才提声说道,“死者是溺水窒息而亡,经过查验,事情纯属意外。”
意外?怎么会?那她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连我这个外行人都看出她死因不正,这个捕快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想到这里,我心中的火气开始升了起来。
果然,一句话出口,四周顿时一片喧哗。而那个男孩先是一呆,然后眸中就升起了一股怒火,似乎想开口,不知为什么,却没说出来,眸中的火光也渐渐隐了下去。半晌,他终于开了口,声音仍是少年的清脆,语调却是大人的沉稳,只听他道,“这位差官,请您再仔细看看吧,我母亲……身上似乎有些伤,不像意外。”
听到这话,我不由对这个男孩儿十分佩服。他和死者份属至亲,明显一腔悲愤,又听到那种胡话,竟还能如此平静,这份修为,连我都比不上。
我转头看向捕快,就见他愣了一下,然后,脸立刻就拉得老长,瞪着眼吼道,“你懂什么,老子干这行干了多少年,还能看错?”
少年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谁知他还没说完,旁边的士兵就打断了他,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早说是意外,你非不信,还把顺天府的人找了来……这回怎么样?死心了吧?……白耽误我这么长时间,眼看天黑了,还得去埋人,真真晦气!”说着,就俯下身,要把裹尸的席子卷起来。
“不要!”这时,那少年终于忍不住了,大叫一声,扑了过来,按住了士兵的手。
士兵吓了一跳,但立刻反应过来,一甩手就把少年挥到了一边,一面还大骂着,“你个小兔崽子,还反了你了!”说着,又继续干活。
少年一跤跌在地上,却马上爬了起来,又去拉士兵的手。结果被那家伙一把搡开,这还不算,那畜牲竟站起身,对着地上的孩子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我只觉怒填胸臆,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住手!”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在了我身上。一阵安静之后,那个士兵首先反应过来,冲着我就走过来,一面走,一面还骂骂咧咧,“哟,还真有闲人爱管闲事啊。”
我心中怒火熊熊,大步迎了过去,厉斥道,“你到底还是不是人?怎么能这样仗势欺人,蛮不讲理!”
这时,我和那个士兵已经面对面了,那小子被我骂得恼羞成怒,伸手就来抓我的衣领,当然没成功,被子玉拦了下来。结果他更急了,就要和子玉动手。这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他侧身一瞧,阻止他的人也是士兵打扮,刚刚好像也站在旁边,不过没怎么说过话,我也没太注意。
这人大概是个沉稳的,见我们衣着不俗,不知是什么来路,京城别的不多,就当官的多,刮倒一棵树就能砸死仨,如果我们真是官员,那再怎么样也比他们大。所以,他一边抓住那小子的手臂,一边猛给他使眼色,终于将那混蛋安抚下来,这才松了手,走上前来,对我一抱拳道,“这位小哥,我兄弟就是性子烈点儿,又加上上司派的活儿没干完,有些着急,所以动作才粗鲁了些。倒并非故意欺负人,回去我定会教训与他。”
我胸中的怒气降了几分,皱着眉,点了点头。
那士兵这才回过身,给同伴打个手势,又开始收拾尸体。
这时,那个男孩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又立刻扑到了母亲身上,死活不让他们敛人。
眼看又要动手,我赶紧抢过去,对着两名士兵,沉声道,“我看这位死者死因可疑,不能这样草草掩埋,须得经有司仔细查验之后,才可收葬。”
我话音未落,那个急脾气的士兵已经跳了起来,指着我就骂道,“你他妈算老几,敢管老子的闲事!”
另一个人赶紧拉住了他,挡在他前面,连连道歉,“对不住……小哥别往心里去。”说着,凑到了我身边,低声道,“这位小哥,你不知道,这个女的不是我们大燕百姓,却是边境造反的野蛮子的婆娘,活着也是浪费朝廷的粮食,犯不着为这种人惊动大老爷,对吧?”
闻言,我心口猛地一跳,不自觉地抬起头,就见不远处,大门的牌匾上,赫然四个大字,抚安伯府。我立时呆住了,难道,这个死者,竟是小纪的亲人?
我不过愣了一下神,那边又拉扯了起来,我低喝一声,“够了,叫苏凯来见我。”自从上次晋荣报请病休之后,京畿守备府由他执掌,无论这个女子因何而死,他也难逃失职之罪。
那两个士兵一怔,一个开口就要骂,却被另一个捂住了口,就见他神色愈加恭谨,问道,“却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我也好向守备大人通秉。”
我还未开口,子玉就上前一步,将自己的腰牌递了过去。
那士兵看了,脸色一变,立刻对我们躬身一礼道,“请秦大人和这位大人随小人入内稍歇,小人这就去请我家大人。”说着,一抬手,就把我们往里面让。同时,眼神在我脸上转来转去。
我却没理他,转过身,先扶起了地上少年,又对另一个士兵道,“把死者搬进去。”
那个家伙似乎终于意识到,我们的身份不一般,也蔫儿了,乖乖扛起了尸体。
我这才随着那人进入了府中。他带着我们绕过一道影壁,把我们让到了正厅之中。回头看,另一个士兵扛着尸体正站在门口发呆,我吩咐道,“先把她放到厅中吧。”
他应了一声,果真把尸体摆到了大厅当间儿。然后,两个人行了一礼,一起退了下去。
于是,空旷的大厅中就剩下了我和子玉,还有那个男孩儿三个人,外加一具尸体。
这时,男孩儿挣脱了我扶着他的手臂,一转身,向我们跪了下来,叩首道,“谢谢两位大人的相助之恩,谢谢!”
我连忙扶起了他,柔声道,“没事,没事……”然后,迟疑一下,低声问道,“能不能告诉我,抚安伯和你,如何称呼?”
男孩儿躬身道,“正是家父。”
我心里格楞一下,半晌才又问道,“那这一位……”说着,眼神望向了地上的尸体。
男孩儿一下抿紧了唇,好一会儿,才道,“她是我母亲,是父亲的正妻。”
我脑中开始嗡嗡作响……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这个女子,竟是小纪的王妃,小纪如此重情之人,若知道了……我呆了好一会儿,才涩声问道,“怎么会这样?……事情的经过,你可能细细给我讲讲?”
男孩儿看了我一眼,低下头,久久无言,眼眶却慢慢红了,终于,他开了口,“从来到这里,我和母亲就一直住在一起,昨天傍晚,苏守备派亲兵来,请母亲……过去,说有事情商量。母亲就去了,结果,一夜未归。到了早上,我见母亲还未回来,就请人去找。谁知苏守备说,母亲早就回去了。我慌了神,求大家一起帮我找,结果在后院的井边发现了母亲的腰带,最后,在井中,发现了……”这时,他终于说不下去了,声音已经哽咽。
听到这里,我又是愤怒,又是羞愧……苏凯有什么事要和她母亲商量?还不是……本来以为,赶走了晋荣,大苑降人的日子能好过些,谁知,这个苏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手底下,怎么都是这种货色?难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只是,怎么闹出了人命呢?难道是她不堪受辱,事后投井自尽?还是她有所反抗,惹恼了苏凯,害死了她?又或是苏凯玩得太过分?
正自思索,忽听门响,抬头看去,一个武官走了进来,应该就是现任京畿守备副使苏凯。就见他人高马大,方面大耳,倒是一副堂堂之像,谁能想到,他竟会做出那种事?
他见到我,就是一愣,然后,红润的一张脸,瞬间褪成了白色,腿一哆嗦,就跪了下来。
我这才想起,我们好像见过面。他也是鲜卑亲贵,还是安德王的女婿,好歹也算我的远亲——真是丢人,有几次宫中宴会,他也去了。我记不太清他的样子了,不过,看来他还记得我。
果然,他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叩首道,“臣苏凯,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一见他,就火往上蹿,也没让他起来,只是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的脸更白了,身子都哆嗦了起来。
正在我试图用眼神瓦解他的意志时,那个男孩却跪了下来,叩首道,“草民见过陛下,刚刚不知陛下身份,失礼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我连忙答道,“没事,平身吧。”到底是小纪家孩子,就是有礼貌。
男孩站了起来,苏凯闻言,也想起身,却被我冷冷一个眼神,吓得又跪了下去。
我这才森然道,“苏凯,你可知罪?”
天已微凉,他的额上却渗出了汗水,就见他慌慌张张道,“陛下,陛下,臣冤枉啊……臣昨天是叫那女人过来谈事情,不过,入夜前就让她回去了……许是天晚,她失足跌到井里了?”
我怒道,“还狡辩,你有什么事非要和一个女子半夜单独商量?还有,如果只是商量事情,那她身上的伤口,又怎么解释?”
苏凯吓得瘫坐在地上,口中只是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拍案而起,喝道,“不知道?如果不是心虚,你为什么要急急埋人?是不是非要到了大理寺牢中,你才肯说!”
他猛地哆嗦了一下,终于哭了出来,“我,我的确是想占点便宜,不过,后来就让她走了……我不知道,不知道,她怎会死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那么一个大老爷们,哭得鼻涕眼泪,真真丢死人了,这让小纪家孩子见了,得怎么想我们大燕啊。
于是,我火更大了,张口就想骂,子玉却在身后捅了捅我,我才把到了嘴边的粗话咽了回去。就听子玉道,“陛下,苏守备确有不当之处,不过,事关人命,还是由刑部会同大理寺共通调查,才好定案。要不,今日先到这里,有什么事,等有司审理之后,陛下再作处置吧?”
我这时也觉自己情绪有些激动,不太适合作判断,于是强压怒火,道,“好,那今天就算了,你先把守备府的事务交代一下,回家等着。对了,尸体找冰块儿保存好了,如有损毁,朕只当是你毁尸灭迹……”沉吟了一下,我又道,“这孩子,朕先带走了。”
苏凯早就懵了头,只剩一个劲儿地应是。
然后,带着男孩,我和子玉离开了抚安伯府。
路上,我仍是火气难消,不由埋怨子玉道,“真是,我刚想骂他一顿出出气,你就把我拦住了,很不爽啊,你知不知道?”
子玉轻笑一声,低声道,“陛下,这个苏凯,好歹也是安德王的女婿,陛下说得太过分,于安德王面上须不好看。”
我这才反应过来……真是,一生气,判断力严重下降啊,还好有子玉在。
回到宫中,把孩子交给安信让他安排好,我就将先生,安德王和刑部侍郎,大理寺卿一起召入了宫中。要查案,又和现任官员有关,刑部和大理寺当然不能少。至于,为什么把先生和安德王都叫了来,自然是因为怕安德王暗中弄鬼,让先生监督一下,同时,毕竟是安德王的女婿犯事,也要会知他一声。
待人来齐,我将此事说了一遍,然后下旨严查。
等一切安排妥当,已是深夜。筋疲力尽回到乾清宫,却发现安信正等着我,我也正要问他关于那孩子的事情,于是,挥退了其他人,只让他陪在了寝殿之中。
安信倒真是了解我,还没等我开口,他就说道,“那孩子我安排在了西厢……我看他脸色不好,找人看了看,倒没大毛病,只是平日饮食有些不当,身体虚了些,再加上有些哀怒郁结……都不是大事,我已吩咐下去,这两日做些滋补的,再配两剂药,好好给他调养调养。”
闻言,我点了点头,感激地看着安信道,“信信,还是你心细,我都没注意这些……那他就拜托你了!”
安信扑哧一笑,道,“几时学得这么客气,跟我说起这些来了?”
我呵呵一笑,便不再多言。
不过,安信似乎还有话说,一眼一眼瞟向我,脸上表情很奇怪。
我叹道,“信信,你还说我,你什么时候也跟我吞吞吐吐起来?”
安信终于笑了出来,骂道,“本来看你累得像驴子,想明天再说,你非要听……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你个小色鬼,那孩子才多大,你就往家带?倒不怕老天爷降雷劈了你!”说着,手已经重重戳上了我的额头。
我呆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过来,简直是哭笑不得,连连喊冤,“冤枉啊,人家只是见他可怜,才把他带回来的,可没动过半点歪念头啊!……人家好不容易做回好人,你你你……”我一脸激愤,安信却一脸不为所动,显然半句也没信……真是失败,难道,我在别人眼中,就只会干这种事?无奈,长叹一声,我把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和安信讲了一遍。
听我说完,安信终于换上了半信半疑的表情,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路见不平一声吼了?你确定,你不是占了人老子,借机又打起了人儿子的主意?”
我……我还能说什么?仰天长叹一声,我终于放弃了,无奈地道,“好吧,好吧,就算是吧,唉……”说着,垂头丧气地就往床边走去。
这时,身后响起了安信的笑声,然后,只听他问道,“哎,人都带进来了,你是不是也让他们父子见见面啊?”
我停了一下,才道,“不急……”
安信也没再问,服侍我睡下,又熄了灯烛,返身就要离开。此刻,我已经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了,忽听他的声音,飘飘悠悠地传了过来,“那,这件事情,你准备什么时候和霞云宫那边说呢?”
我一下清醒过来,身体瞬间僵硬,半晌,才轻声道,“再等等吧……等查出点结果,再说吧……”
然后,隐隐约约传来一声轻叹,最后,是关门的声音。
终于,屋内只剩一片漆黑寂静,我却睡意全消,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90失算
在我严命之下,刑部的办事效率就是高,不过三天,已经查出了结果。同时,先生和安德王拟定的,对此事的处置意见,也同时呈了上来。
可是,刚刚看完刑部的奏折,我就火了,当即将刑部主理此事的侍郎和安德王召进了宫中。
我先见的是刑部侍郎,他刚进来,跪下行过礼,我连平身都没说,抬就将他的奏折直摔到他眼前,质问道,“这就是你们查出的结果?”
刑部侍郎刘勤慌忙叩首道,“臣该死,臣该死,时间仓促,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是臣之罪,求陛下再宽限几日?”
我怒火更烈,厉声道,“谁问你这个?……入室偷盗,见色起意,凶犯畏罪潜逃,现已下了海捕文书……这就是你们给朕的答复?”
刘勤大概被我的怒意吓着了,望着我呐呐不能成言。
这时,就见小福子悄悄进来,轻轻在我耳边道,“安德王求见。”
我皱眉道,“宣!”正好一起问问,我倒想真知道,这么一个稀奇古怪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查出来的?
于是,我和刘勤正相对无言的时候,安德王就走了进来,作势要行礼,被我勉强抬手止住了。
我假惺惺地笑道,“十七皇叔,劳烦您先稍等片刻,待朕问他几句话,再和您聊……”
安德王自然不能反对,站到了一边,径自笑得像个弥勒。
我勉强抑住怒气,转向刘勤,冷冷道,“入室偷盗?附近那多么穷家富户都不偷,偏偏偷到了重兵把守的牢里?而且,还真进去了?难道那些看守都是摆设?”
谁料,刘勤还未开口,安德王却接口道,“京畿守备府看守之人的确有失职之处,现已将当值之人收押,同时,守备府主事副使苏凯也已免职。”
我一愣,刚刚只是看了刑部的奏章,还没看两相对此事的处置,就把刘勤找了过来,所以,并不知道事情最后是这样的结果。不过,我只怔了一小会儿,就清醒过来,对着安德王道,“这个……既然人不是苏凯所杀,倒也没必要如此严惩……”当然有必要,这样的惩罚还轻了,不过,我到底还不想当面和安德王闹得那么僵。至于事情的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若真是苏凯,到时自要他一命抵偿。
就见安德王一躬身,道,“陛下仁厚,不过,这个苏凯玩忽职守,行止不端,如此处罚,也是必须的……”
你知道就好!于是,我轻轻点头,和声道,“这倒也是……对了,十七皇叔,朕记得他好像是您的一个晚辈,回去还要劳烦您和他说说,他再有才干,平日也要注意一下……”注意一下冤魂索命!
安德王连连称是。
此时,我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心中也知道,这样的结果,既已呈到这里,必定是两方较量妥协之后的方案。先生那边应该也没拿到什么关键证据,否则绝不能这样放过苏凯。看来,事情还急不得……话虽如此,心中总是气愤难平,不由道,“这个苏凯,行事的确多有不妥之处,不说别的,那女子死状如此可疑,怎能草草掩埋了事?若非事有凑巧,我正好微服在外,听说那边有事赶了过去,又碰上顺天府验尸,耽搁了他们还没把尸体带走,那这场冤屈,不就真的深埋地下了?”敲山震虎,看看你心虚不心虚?
谁知,安德王这个老狐狸,脸上半分异样也没有,从从容容应道,“是,是,陛下所言甚是,真是亏了事有凑巧啊!”
他不过平平常常一句,我心中却骤地升起了一阵莫名的不安……怎么回事,他没心虚,我的心倒虚了起来?
就听他接着说道,“苏凯的确性子粗疏鲁莽了些,好在这两日原守备晋荣身体转好,他的个性才干,远好于苏凯,由他继续执掌京畿守备府,陛下尽可放心了。”说罢,冲我微微一笑。
听到这里,我的呼吸一窒,半晌,才缓过这口气,问道,“晋荣?”我只觉口中干涩难言,这两个字,也是勉强挤出来的。
安德王一愣,笑道,“怎么?陛下不知道?如今,晋荣已经官复原职了。”
瞬时间,我眼前一黑,同时整个人觉得忽悠一下,倒像一脚踩空的感觉,终于缓过劲儿来,才发觉心脏的收缩竟变得时快时慢,脑中也是一阵阵晕眩。好久好久,我听到自己空空洞洞的声音响了起来,“好了,朕,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我茫茫然坐在龙椅之上。他们何时走的?我不知道。我又在这里坐了多久?我不知道。这么长时间里,我都想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只觉一颗心飘飘荡荡,无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