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将军今天不看书第1部分阅读
作品:将军今天不看书
作者:季洁
男主角:腾铎
女主角:善若水
内容简介:
众多巨贾妄想得到的“菊香柬”,他居然视若无睹
难得她善若水看上了这么一个俊逸挺拔的英雄,他不被自己的投怀送抱、假晕伎俩迷惑也就算了,帮她赎身的理由,竟然是为了把她“送别人”
怎么著她会教他后悔当初的不识美人好
镇国将军腾铎对风花雪月之事一向兴趣缺缺,原本只是好心地拉了她一把,没想到却得到她的青睐,说来也真莫名其妙,他竟被拱著撷了菊
眼前这柔弱的菊花美人,啥都不爱,就只爱看书,天晓得,读书根本就是他毕生最大的死岤,啰嗦将军今天不看书,他要她眼中只有他
正文
楔子
画栋雕梁、雁翅影壁的“四季楼”是京城名号最响的妓院,达官显贵、富绅巨贾常聚集于此,征歌逐色、交际应酬。
吸引诸公云集此处的,不仅是楼里的莺莺燕燕柳腰粉面,婀娜多姿,知书达礼、温柔娴静、娓娓善谈,能歌善舞,还因为这里的鸨姐儿四季夫人本身就是一道极佳的风景。她曾是红极一时的皇城头牌花魁,后来只因上了岁数而闭门谢客,另树艳帜,主理了这间颇具规模的烟花楼,并将其经营得日夜车马盈门,花气撩人,生意极其红火。
然而,对此盛景,四季夫人却不甚满意。久居青楼的她,深知在妓院戏班红角名伶竞逐,风月场日趋兴旺的当下,靠漂亮女孩维持门面、吸引顾客难成大气,因此从经营四季楼那天起,她就发誓要栽培出既有美姿容,又善四艺的四大名妓。
这不,一大清早,院内的香烛红灯熄灭,艳风扇影消失,楼里的姑娘狎客们尚沉醉梦乡,胸怀壮志的四季夫人就带着领班来到了后进院落,视察她不久的将来将委以重望的姑娘们。
四季楼建筑气派,装潢雅丽。前院,也就是第一进是个四合院,除富丽堂皇的金柱大门占据一个开间成为龟奴、杂役的住所外,清一色两层红砖木楼,二楼房门前是贯通全层的木雕走廊。随后各进间以月亮门相连。
跨入最深一进的月亮门,琴声墨香伴花红立刻醉了她的心。
院里正忙活儿的女娃、师傅和跟妈们一见夫人驾到,纷纷垂手屈腿问安。
“嬷嬷早”
“夫人早”
低挽发髻,淡画眉儿的四季夫人纤手中的手帕一扬。“行了,我就想知道如今学得怎样啦”
“回夫人,姑娘们各自用心,都有长进,但尚不足应事。”大师傅回话。
四季夫人闻言,额上显示其年华已逝的皱纹儿加深,那双略呈混浊的翦水双瞳含威地扫向站立身前的众人,尤其是那些她煞费苦心派人到盛产美女的江南蜀越等地寻找来的灵秀标致的女娃们。
“你们都得用功。”她薄薄的猩红嘴唇儿微启。“咱们这一行,庸男俗女,终归不得长久,要想座无俗客,就得苦学才艺,我的姑娘不能只知倚门卖笑,要凭借琴、棋、书、画独占鳌头”
“是”听训诸人,频频点头。
训示完毕,看了会儿女娃们的表现,她轻颦双眉往前院走去。
“夫人,这些姑娘当是眼下最好的了。”领班查三看出她的不满,便跟随其后走出。在这楼里,只有他敢对夫人直言,这不仅因为他与夫人交情匪浅,他们是同乡,早在夫人刚入行时就认识了做龟奴的他,后来还得到过他的帮助,因此,当夫人不再接客而主理四季楼后,就把他带来做了领班。
四季夫人横了他一眼。“你的眼光就这水准”
查三道:“再给师傅们一年半载,准能给你淘出四艺佳人”
“唉,已经三年了,再等个一年半载又如何呢”夫人低吟。
看来,要栽培出可以称霸天下的四大名妓还得有耐心。给她们好吃好喝不难,教她们识字念书,诗词歌赋、吹拉弹唱、书法绘画、棋艺女红等则费事耗力,还得看她们各自的资质天份。
但要她全然等待也不是办法。
“你再派人四处查访,看能否找到资智甚佳的姑娘”她交待。
“成,我这就让弟兄们去探访。”
怀着另一种期待,四季夫人微笑着上楼去。
第一章
三月春雨的午后时分,灰蒙蒙空中飘落着细如牛毛的雨丝,间着微微风儿轻柔坠落于天地。雨丝落在湖面上,荡起波动的涟漪漫至湖心。湖畔旁,熙来攘往撑着褐茄色纸伞的人群,宛若朵朵盛开的野蕈,随着人流飘移。
望着未歇的雨,善若水捧着书,杵在书肆的低檐前,看着原本熙来攘往的街井市集浸滛在薄薄雨雾当中,神情有些懊恼。
因雨,街上热闹的光景已褪,微风中泛着股寒意,让身子骨虚弱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汲心阁”的老板娘魏岚心发现她的异样连忙开口。“善姑娘,要不先进来歇一会,喝杯热茶,等雨小了点再走”
唇边荡着浅柔的淡笑,善若水瞧了瞧天色有些无奈地淡道:“不了,回去晚了娘又要碎嘴了。”
魏岚心瞅着善若水温秀儒雅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感叹命运弄人呀若不说,谁会知道眼前这气质出众的姑娘会是“四季楼”里出了名的四艺花娘之一呢
“既然你执意,我也不好勉强,喏只好借把伞给你喽”魏岚心无奈地开口。
善若水微颔首,静静牵唇。“那就有劳姐姐了”
刚被后母卖到“四季楼”那年,鸨嬷四季夫人正为四艺花娘的人选苦恼。
她还记得四季夫人见到她时,脸上如获至宝的神情。四季夫人说她谈吐不凡、资色不凡、气质也不凡,不消多说便将她捧为四艺花娘之一,期许她以才女之资,为“四季楼”挣大把大把银子。
这些年来,她镇日与书香为伍,不需要太早过着倚门卖笑的日子,比一般花姑娘多了点尊严。运气好些,说不准真的能嫁一户好人家。
这对命运多舛的她而言,在“四季楼”的日子并不算差呐
魏岚心瞧着她温静的模样,语气里有说不出的语重心长。“老天爷待你不好,你可得争气些,算一算距撷菊日还有几个月,别让自己真坠入风尘呐”
她与善若水一见如故,真心把她当成妹妹。如果不是亡夫留下的“汲心阁”只是间小本经营、私家藏书的书肆,她一定会替善若水赎身。
至少挣的钱清清白白,还能糊口,能镇日与书为伍,她相信依善若水爱书的程度,必能甘之如饴。
善若水心思细腻,哪里看不清魏岚心的想法,她轻咳了几声才盈盈道:“上苍待若水不薄呀所以姐姐放心,若水定能觅得好归宿。”
若不是上苍垂怜,她不会被四季夫人选为四艺之一,可以镇日与书香为伍。
若不是上苍垂怜,她不会在京城众多书肆中遇见了魏岚心,让爱书的她不必忍受异样眼光,又或者摆明了占她便宜,笑她故作矫情的不平等对待“好了好了,不多说了,再耗下去让你受了风寒,我的罪过可大了。”
“姐姐不用忙,回去后我会差人把伞送还给你。”善若水握住她的手,低柔而轻晰地开口,临走前还不忘吩咐道:“翻刻本的范村菊谱若到了,姐姐别忘了通知我。”
魏岚心点了点头,为她打起油伞,笑着应允。
这时始终候在一旁的随护查三连忙趋上前开口。“姑娘,书由小的来拿吧”
“这书不重,不用麻烦”善若水捧着心爱的书,浅笑接过伞对着魏岚心道再见。
细雨绵绵不歇,打湿了宽敞的青石板大街,少了人声鼎沸嘈杂的喧闹气息,呈现难得的冷清。
霍地,在一阵急奔下,积水的宽敞大路因为男子慌忙的步伐溅出水花。
直到眼底落入熟悉的悠闲背影时,恭亲王府的三贝勒翔韫才以着中气不足的嗓音喊道:“腾铎站住”
杵在原地顺着气,翔韫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他与好友腾铎的身形相当,一样高大威武、俊逸挺拔,怎么他为了追上腾铎的脚步,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腾铎闻声定住脚步,侧过身,不解地挑眉瞥了好友一眼。
由准噶尔凯旋归来后,皇帝龙心大悦地准了他一个月的长假。
抽去镇日操兵演练的时间,他的日子清闲了许多,也就因为这样,才多了同好友小叙的时间。今日,他到恭亲王府消磨了半日时间,正思索着接下来该到哪打发时间时,翔韫却突追了上来。
顺了顺吐息,翔韫才将伞递给他。“别说兄弟不关照你这天气没个准头,说不定等会就把你淋成落汤鸡。”
“翔韫,我想你该找时间练练身子。”瞧他跑得气喘如牛,腾铎担忧地开口。
“不用这么调侃我吧”
自十岁那一年两人相识开始,他的书卷气便比不过腾铎英气飒爽的英雄气息。
当他手上总捧着书卷徜徉浩瀚书海时,腾铎却是醉心习武,跟着外谙达学习弓箭骑射与比试武艺。这也说明了为何腾铎至今已成为战功彪炳的镇国将军,而他仍是个贝勒的主要原因。
腾铎俐落若鹰展的眉扬了扬。“怎么,有话没说完不会真的只是为我送把伞吧”
“你的书。”
腾铎刚毅的眉蹙了蹙,语气绷了绷。“你知道什么是我的死岤。”
他可以反复练武练去大半天的时间不喊累,但只要一翻到书,不消半刻,字落眼帘,他便可直接呼呼大睡。
翔韫扬起坏坏的笑。“此次皇宴皇上肯定又会出考题测试咱们,多读点书,有益无害的。”
“行军打仗靠的不是纸上谈兵。”腾铎不以为然地开口。
“书中自有黄金屋更有美娇娘,没听过吗”
腾铎微勾唇,气闲神定地反问。“要不要练练强身拳看看”
翔韫微瞠眸,半晌神朝他抱了抱拳,一脸敬谢不敏的神情。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咱们兄弟俩别同时出席皇宴,省得皇上瞧见你嫌我肚子里墨水不够,看见我,嫌你手无缚鸡之力。”
翔韫瞪大着眸,一时间惊愕地觑着他。“大将军,您真了不起,皇帝老子天大的面子你都敢推”
“既然出来这一趟,到宝源楼喝茶”腾铎不以为意地耸了耸宽肩,稀松平常地岔开了话题。
“喝,当然喝”
宝源楼是王府大街的百年老茶楼,以寿眉茶泡菊花而成的“菊寿茶”远近驰名,不管在地人或外地来的,全都爱上茶楼听听小曲、喝喝茶,过个悠闲的午后。
今儿个的天气,喝盅热茶再适合不过。
腾铎了然地扬了扬眉,没再多说脚步便直接往前迈开。
一见到腾铎的如此神情,翔韫急急跟了上去,怕一转眼,自己又得追的上气不接下气。
雨仍蒙蒙,善若水撑伞走在其间,怕捧在怀中的书册会被雨水给打湿,她的脚步在不自觉中徐缓了许多。
脚步一缓,蒙在雨雾中的“颐明湖”映入眼底,吸引了她的目光。
这“颐明湖”位在护城河西边,每逢中元节,不时可看见当地百姓在河中放河灯、赏河灯。
她出门的机会不多,此刻才知晓,原来烟水迷离幽蒙的“颐明湖”比清波涟漪的风暖日丽更加动人。虽然知晓细雨将骤,她的脚步还是时而驻足、时而浅移,只为好好感受着难得静谧的湖景。
跟了她几年的查三也知晓姑娘的心思,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一点都不敢松懈。只是看着愈来愈暗的天色,他还是不得不迈开脚步,在她身边低声提醒道:“姑娘,这春雨多变,咱们还是快点回楼里比较妥当。”
这秋美人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好,有任何闪失他可担当不起呀
赏景的雅兴突然被打断,善若水轻敛眉暗叹了口气,即便心底儿有些不甘,她也不得不轻移莲足,向前再行。
可就在这时候,她莲足一转,竟就这么与迎面而来的男子撞上。
“唉呀”善若水惊呼出声,直觉自己应该是撞上了一堵石墙,撞击的力量吃痛地让她水灿的眸覆上蒙蒙幽光。
“小心”腾铎毕竟是习武之人,沉稳的嗓音才溢出,矫健的身手在瞬间便扣住姑娘的纤臂,适时扶住她欲往后倾倒的身子。
在他尚未走近姑娘前,他的眼神便被打着伞,体态苗条、步履轻盈的姑娘所吸引,没想到一回神,姑娘却撞上自己。
当他的大掌扣住姑娘触感柔软的纤臂时,他不由得蹙起眉。姑娘的身形太单薄,若不是他瞬间收下力道,她的臂或许会被他的掌劲给折断。
“我的书”在男子强而有力的扶持下,善若水原本纤柔的身躯虽然不致跌倒,但手上的伞却是挣掌飞出,书也散了一地。
轻风突扬擅自吹翻了页,当雨丝斜落在墨色清润、印刷皓朗的书页上时,善若水诧异地惊嚷出声。
听到她紧张的轻唤,腾铎低身想为她拾起书的同时,善若水与他有了相同的动作同一瞬间,他指节分明的长指与善若水若柔葱般的纤纤玉指同时叠落在北宋柳永的“定风波”诗名之上。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
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眸光落在两人指上的轻触,善若水的心猛地漏了个节拍,缩回手的瞬间,沾着雨珠的小脸好奇地微仰,一双水眸落在男子身上。
男子穿着酱色的绸褂子,外罩着石青色的巴图鲁坎肩,一双深邃的黑眸在两道鹰展浓眉下,形成一股磊落坦荡的清峻气质。
他的肩很宽,拽在他宽肩上梳得光洁的辫子,为他麦褐色的刚毅脸庞添一分清俊潇洒。
不可否认,这样一个男子,光外貌就有教人倾心的条件。
腾铎拾起书,顺势扶起她,感受到她打量的眸光,不回不避地迎向姑娘晶莹水灿的眸。
她穿着一件月牙白的透地春罗,衬底是藕荷绉纱女袄,下着一条素白秋罗绸裙,乌黑的发髻中嵌着一支别致素雅的簪。
微风斜雨让她的云鬓发絮有如飘荡在风中的柳丝,纤柔似水,绝美出尘,可谓为天姿绝色。
惊艳一闪即逝,心里有种微微的悸动,但瞬间便被腾铎压下,可惜身子骨如此单薄,如何生养子嗣
“有劳公子”遐思翻飞,善若水隐不住心头过份怦动的思绪,竟觉心口隐隐作痛。
他未撑伞,在衣料上扩散开的雨渍纷落在他的宽肩、衣摆,勾勒出他颀长而精劲的身形,再加上他敏捷的身手,不难看出男子是个练家子。
思及柳永的那一首诗,善若水不知怎么就把眼前的男子套入诗境中,心里头直想发笑。
那一句诗的意思是:早知道他如此,我后悔当初没有把他的马锁住,不让他走。把他关在书房里,只给他纸和笔,将他管束起来,让他把做诗、填词当作功课去完成。
她的贵人若是他,应该挺完美的突如其来的悸动思绪在善若水的脑袋瓜子里转呀转的,半晌,她双腿一软,很是故意地扑倒在男子身上。
“没事吧”腾铎眼明手快扶住她,为她的柔弱感到万分同情。
“谢谢公子。”善若水幽幽柔柔地开口,似白梅般的苍白唇瓣让她看来楚楚动人。
腾铎瞧着她轻拧眉,清幽的眼底、眉梢瞬即蒙上浅愁,那模样像是随时要晕倒般地让人瞧得胆颤心惊。
善若水晃了晃头,纤柔的身躯反而因为他有力而坚定的扶持,虚软地站不住脚。
就在此刻,查三意识到秋美人正与一名陌生男子过份贴近的接触,连忙步上前。“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抿了抿唇,她淡淡地摇头,心里直想把这煞风景坏事的查三踢一边去。
查三善尽职责,将秋美人揽在身后,不客气地狠狠训斥眼前无礼的男子。“离咱们家姑娘远一点,你知不知道,秋美人可是咱们”
感觉到查三过份张扬的语气,善若水轻咬着下唇,略低的嗓音随着悠长的吐息揉着一股叹息地打住他的话。“查三,不得无礼。”
男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傲然冷淡,身上有一股不怒则威的气势,再由他尊贵的衣着打扮看来,善若水更加可以确定男子非富即贵,绝对不是一般寻常人家。
她大可捉住此次机会,但却莫名的不想让眼前的男子知晓她的身份,这思绪让她处在矛盾的紊乱当中。
查三观察着善若水脸上微愠的表情,灰着脸不敢造次地退到一旁。
霍地,气氛陷入莫名尴尬当中。
善若水还没开口,便见一名太监脚步匆忙地由街角转出,神情极为慌张地朝他们而来。
“将军”
腾铎眸光迎向来者,认出是自家当差的奴才。“有事”
小太监先朝翔韫躬身一礼,才靠在主子身旁耳语。“布穆绮格格来访,福晋请将军尽快回府。”
腾铎神情一僵,还没答话,善若水却抢了一步开口。
“公子多有得罪,告辞。”乍闻男子尊贵的身份,善若水心头一愕,一双幽眸意味深长地轻瞥了他一眼后才旋身离开。
迎向她的凝视,腾铎扬了扬眉,深邃的黑眸凌厉得似要将她看穿地回应她的眸光。腾铎以为她会开口说什么,没想到善若水只是垂下眼眉,不疾不徐地将书册重新纳回怀里,移动莲足走离他的视线。
善若水刚离开,始终杵在一边的翔韫沉醉地开口。“四季楼的秋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四季楼妓院”腾铎不解地蹙眉。
“是呀善若水是四季楼所栽培的四艺花娘之一,才学兼备,香态纤妙闲雅,乃京城之冠。”
腾铎攒眉沉思良久,有些不敢相信,方才那出尘脱俗,极具风雅内涵的姑娘,竟会是香艳秾丽、庸俗狐媚的青楼女子。
“今儿个可还真是走运,平日要瞧秋美人吟诗画画,少说也要花个千百两不可”
“原来是花娘呀真是可惜”鼻息间似乎仍盘旋着姑娘身上的清雅幽香,腾铎不自觉喃着。
“怎么,你看上秋美人了”翔韫倪着好友恍惚的神情,打趣地问。
腾铎浓眉略挑,语气中隐有笑意。“太瘦弱了,连当妾都嫌不足。”
她纤细柔软、他健康强壮,怕是他一个扬掌一挥,就可以让她当场晕死过去,如此荏弱,根本没资格成为他的妾。
“镇国大将军果然眼光高过天,这一次回京怕是又要让心仪大将军的姑娘们伤心了。”毫不掩饰地叹口气,翔韫装模作样地为姑娘们抱屈。
腾铎不愠不火地反将了他一军。“身子骨健壮才能为豫亲王府传宗接代、生养子嗣,若你身为女儿身,绝对不合格。”
“我可是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不好断袖之僻”翔韫眯起俊眸,冠玉般的儒雅脸庞上有着明显的怒意,撂起的袖口有着捍卫尊严的准备。
“我不同你这花拳绣腿计较,哥们一场,大哥请你喝茶。”
瞧着他的神情,腾铎禁不住笑地将强而有力的臂膀搁在翔韫肩上,没好气地开口。
“这可是你说的。”翔韫极识趣,袖口刷刷挥甩下,欣然接受他的道歉,其中颇有准备大敲竹杠的打算。
腾铎不以为意地耸了肩,看着蒙蒙雨景,脑中掠过的竟是善若水撑伞的纤雅身影传话的小太监始终杵在一旁,见主子愈走愈远才连忙扯开脚步问。“将军你们喝茶那、那奴才怎么同福晋交代,格格她铁定拽下奴才的脑袋瓜子将军”
一想起布穆绮格格骄横的泼辣模样,小太监两条腿儿已经管不住地直打着颤。
“你就同福晋说找不到我便成了。”他答得坦然,头痛地不想让娇纵的格格坏了他的兴致。
翔韫闻言,态度却无法像腾铎如此从容,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问。“布穆绮格格又找上门了”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普天之下最骄横霸道的莫过于和硕公主布穆绮格格。
就算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不买布穆绮格格的帐。偏偏腾铎就和一般人不同顶撞、忤逆、无视布穆绮格格示爱的行径全是他的专长。
而布穆绮格格拿腾铎没法,气自然而然往腾铎身边的人一个迳的发。
翔韫受了几次池鱼之殃,只要一听到布穆绮格格,便吓得直想直接和腾铎撇清关系。
“别坏我的兴致。”腾铎瞧好友脸色发青的模样,冷哼了一声,语气里警告的意味甚浓。
他话一落下,翔韫连忙对着小太监交代。“对、对就说找不到将军便成了,千万、千万别同布穆绮格格说我和将军一起,知道吗”
还真的是推的一干二净哩小太监登时神色大变地嗫嚅了句,直想转身跳进“颐明湖”还干脆些。
第二章
墨秋阁中灯影晃晃,搁在紫檀圆桌上,那一大碗仍冒着烟的热腾腾的姜汤被烛火映得熠熠生辉。
“姑娘,您先把姜汤喝了吧”伺候着善若水的小丫鬟把热姜汤端进屋里好一会,见主子迟迟不喝下,颤着嗓求着。
耳底落入那祈语,善若水只得抬起眼没好气地啐了声。“算我怕了你了,同嬷嬷说,喝完这盅就别来吵我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
看到善若水终于肯喝热姜汤,小丫鬟如释重负地点头如捣蒜,表情欣喜的很,这下她总算可以同四季夫人交差了。
喝完了热姜汤,小丫鬟机伶地为她倒了杯菊水。“姑娘再喝杯菊水,漱漱口中的辛辣。”
善若水接过小丫鬟递来的水,为她得人衬贴的机伶感触万分。
在这烟花之地,能逢其所喜、避其所讳,懂得这帮衬技巧的最讨便宜小丫鬟这一点倒与她有几分相似。
善若水记得爹爹曾对她说,会帮她起这名字是取自老子道德经第八章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爹爹说:“水具有滋润万物的本性,更富有济渡世人的宗教情操,却与万物毫无利害冲突,随圆则圆,随方则方。”
她能理解爹爹话中的意思。爹爹对她寄予厚望,一方面又不免感慨自身因为性格耿直刚正,以致在官场上受挫,才希望独生女的性格能似水一般。
只是不管她多么优秀,家乡那一场旱灾带走了一切。
而她因这似水般的性格,渡过了被后母虐打的日子,更让她在充满灰暗、丑陋的青楼里生存了下来。
“麻烦你了。”缓缓回神,善若水将空杯子交还给小丫鬟。
小丫鬟露出腼腆的笑容再开口。“待我帮姑娘敷完药,就不吵您了。”
服侍善若水这么多年,她自然知道,善若水会把今日买的书全摊在桌上,心里头应该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翻检着买回来的书。
善若水蓦然间怔了怔,有一瞬间恍然。
“方才替姑娘更衣时,瞧见你臂上有一圈瘀痕。”似早有准备,小丫鬟拿出了消肿散瘀的药膏,准备帮她上药。
善若水侧过眸,看着小丫鬟褪下她的衣服,露出臂上明显的瘀痕,她不禁呼吸一紧,不由得想起今日在书肆与腾铎的巧遇臂上的瘀痕,应该是他为了扶住她所造成。
“姑娘皮肤白,一点小瘀痕看起来就极为严重,不赶紧处理,说不准会造成气血凝滞。”小丫鬟紧张地叨念着。
善若水娇嗔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开口。“哪像你说得这么夸张。”
她的身子骨虽差,但也不致于像小丫鬟夸张的认定。
像是怕伤着善若水似的,小丫鬟说话的语气与她上药的动作一般轻柔。“姑娘不像我们粗手粗脚,身上一发一肤咱们都要好生照料着。”
小丫鬟这话让她听来可悲极了。
那感觉就像自己无法主宰自己般,让她管不住地,一股叹息陡然冲上唇边。
“姑娘别忘了,等一会药干了再卷下衣袖。”小丫鬟一上完药,端着空碗,识趣地退出门外。
善若水轻应了一声,眸光重新落在手臂的瘀痕之上,所有思绪因这瘀痕,意外牵动好不容易平静的心。
由“颐明湖”回四季楼这一小段路,查三说的皆是今天在湖畔边巧遇到的男子的丰功伟业。
原来男子是豫亲王府的大贝勒腾铎。官拜一品的他,因为常年随父出征,战功彪炳,所以在十五岁那年便受封为镇国将军。
这一回,更在定准噶尔一役大获全胜,因此回京城后,除了被皇帝亲赐黄马褂外,更赐予足以张显他显赫军功的三眼花翎。
当时善若水听闻此点,心里便有说不出的震惊。
一般说来,在当朝就算尊贵的王公子弟,并不是生下来就可以享戴花翎,即使经过骑射考试合格,也仅能戴单眼花翎。而腾铎不但在十五岁那一年被封为将军,没几年又因战功彪炳获赐三眼花翎的殊荣,由此可知晓,皇帝对他的器重与喜爱。
她向来崇拜三国时代的周渝,而腾铎可正是当朝意气风发、少年得志的镇国将军,简直可媲美她心目中的三国英雄。这样的想法,让她心里兴起了愿托乔木之心,却又管不住惆怅地处在矛盾的思维当中。
这一相较之下,他与她,岂止是云与泥的差别啊虽然只是片面之缘,但她能奢望将终身托予给一个出类拔萃的男子身上吗
若他知晓她的心事,会笑她的自作多情,又会怎么看待她的出身呢当一阵不经意的夜风由窗边抚来,善若水蓦地回过神,有些意外,今夜的思绪被一个仅片面之缘的男子捣乱。
“好傻呐”善若水轻喃着,感觉到空气里盘旋着纸香,她才宁定心绪,检视着刚买回来的诗词集子,是否有漏页或缺字的情形。
四季夫人常笑她,没人像她一样把书当宝贝,允不得一丁点瑕疵。
移动着柔葱般的无瑕纤指,她小心避过首页刷涂着具有防蠹效果的“万年红”后,笑容里隐着淡寞与自嘲。
还是让自己沉浸在书香里最好,待检查完毕后,她才随手抽了一册捧看。
就着明光闪动的烛火,她的兴味正浓,全神贯注之间已不自觉到了深夜。
皎清月眉伴着点点星子照亮了黑夜苍穹,善若水远眺着在夜色下绵绵不断的连片屋宇,竟难得没有睡意。虽然她的眼睛有些疲累了,但看书的兴味不减。
无妨,清风、明月、书香、好茶,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她为自己倒了杯已冷的菊水,把思绪集中在前人优美的文字当中。
这一日,在木雕走廊最深一进的月亮门里传来了透入人心的乐音,在那清丽而静、和润而远的乐音当中,隐约可听见幽柔婉转的歌声悠扬其间。
在那雅音之下,善若水搁下笔墨完成了今日的课题。
“不错、不错姑娘的书画可谓为京城一绝”教导她几年的大师傅看着她的画,不由得出声赞道。
他知道善若水向来喜欢画菊,在她设色淡雅的构图下,幽芬逸致的秋菊似与墨香共氤氲,交织出一幅至真、至善、至美的气息。
熟谙诗文书法的她,更在画里提了一首杨万里的诗野菊荒苔各铸钱,金黄铜绿两争妍,天公支与穷诗客,只买清愁不买田。
她那放纵字形变化无迹的狂草笔法,笔势连绵回绕,为这素朴幽淡的画面添了股不羁的美感。莫怪这些年来,慕名向秋美人求字的人络绎不绝。
她这般才学,让大师傅抑不住为她书画中不协调的矛盾意境,感叹万分。
教导她这几年来,他觉得无为无作、不卑不亢的善若水就像菊,错生在四季楼这花团锦簇的园圃里。在繁花里她不自卑,在蔓草中也不自负,既不争妍斗艳,也甘于寂寞,但却也与四季楼格格不入。
像这样一个才德兼备的姑娘家却沦落风尘,怎让人不叹造化弄人啊
“全都仰赖大师傅的提点。”善若水扬了扬唇,心里却觉得讽刺。
她特别喜爱杨万里这首诗。杨万里曾说:“金黄铯的野菊就像是刚铸造好的金黄铯钱币,看似俗气,实则风雅。”穷诗客坐拥在满地的“菊钱”之中,日日与“菊钱”为伍,就算买不起任何一块田,却也是另一种心灵的“富有”。
她渴慕的是心灵富有的“菊钱”,而四季夫人喜欢的是那黄澄澄、带着铜臭的银两钱币。
善若水抑不住地轻扬唇,她想在四季楼里,若有恩客捧了满把“菊钱”上门,怕是会被四季夫人给轰出门吧
“欸,两位都别自谦,秋美人天生才学,大师傅调教有方,想必一个月后的撷菊日必能轰动京城。”四季夫人纤手中的手帕一扬,一想着黄澄澄的大元宝将一个个滚进口袋,她笑得可灿烂了。
“原来一晃眼已到撷菊日了”大师傅摇头长叹,似是感叹岁月不饶人,心里却为善若水的未来担忧。
四季夫人未察觉他的异状,猩红薄唇儿微启,语气好不得意地开口。“可不是,为了这一日,我可是煞费苦心呐”
大师傅颔首不语,顿时五味杂陈的胸口,想到的是一手调教的学生的未来。
兀自沉吟了片刻,大师傅才对着善若水道:“落英楚累手,东篱陶令家,两穷偶寓意,岂必真爱它”
善若水微怔,顿时眸光如泓,心里有几分讶异也有几分欣慰。
大师傅吟的这一首诗也是杨万里的诗作。诗意是,菊花大约在九月九日重阳节前后盛开,所以民间必会赏菊、饮菊酒、头簪菊花。
但很多喜爱菊的文人却认为,菊花因而成了重阳节的附属,矮化了菊花似幽人逸士的高雅气质。因此杨万里不忍见到菊花在重阳节,看似珍视实则流俗的对待,而写下了这首诗。
难道这是大师傅暗喻不忍她在四季楼的遭遇吗
没来由地一股说不出的酸漫过心头,在这样的环境里知音难求,能遇上这懂她、怜她的师傅,教她如何能不感慨。
“若水谢谢大师傅指点。”
四季夫人见状,深怕俩人会一发不可收拾地大发诗性,连忙打断两人的对话。“好了、好了,别再吟诗了,我还有事得同咱们秋美人交代呢今儿个就辛苦大师傅您了。”
大师傅闻言,举止从容地拱手一揖。
善若水淡蹙眉心,有礼地福了福身,思绪却有些乱。大师傅该是和魏岚心一样,怜她、惜她却无能为力,关于她的未来,一切但凭天意真的该认命吗尾随在四季夫人身后,善若水不假思索地做了决定。
春光甚好,豫亲王府内苑一片大好春色。
湖的四周以青石铺就,畔边林木扶疏、花团锦簇,通向湖心的廊桥可直通进八角亭。在斜阳西下满地树影地透着股怡然自得的气息。
在八角亭里,一名高贵而温婉的老妇与一名穿着旗装,神情柔雅却冷淡的女子坐在其间品茗。
茶方入口,娇滴滴的美人儿便道:“额娘,大哥回来了。”
老福晋抬眼,果不其然捕捉到儿子颀长挺拔的高大身形,穿过曲折回廊走入亭台楼阁。
“玥儿身体恢复得不错,现在眼睛比额娘还利了。”老福晋一思及几个月前女儿生了场大病,差点送命,心里便有说不出的心惊胆跳,对她的疼惜也因此更深。
腾玥心一凛,脸上掠过一丝忐忑,这时腾铎的脚步落定。
“大哥”为了转移娘亲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腾玥抬起澄澈的水眸,为他斟了杯龙井。
腾铎目光移向小妹,出自于天性的敏锐让他心生警戒这莫名的念头让他霍地一怔。虽然小妹因为几个月前那场大病后性格遽变,但他也不该对自己的妹妹产生这样的想法。
腾铎轻敛眉,巧妙地隐下莫名的思绪问。“额娘找孩儿有事吗”
他刚从宫中回来,身上的补服尚未来得及换下,一接到娘亲的传唤便急急赶来。
“没什么事就不能陪额娘坐坐吗”老福晋眸光落在儿子身上,看着他穿着绣有麒麟的石青色补服,外套了件五蟒四爪袍子的挺拔身形,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分。
腾铎耸了耸肩,一脸不置可否。
虽然他不似小妹常陪着娘亲,却十分明白娘亲的性子。
“额娘有事不妨直说。”他撩袍坐下,干脆俐落。
老福晋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顿时不知该如何启口。
几日前布穆绮格格知道腾铎凯旋归来,特地走了一趟豫亲王府,谁知道,腾铎一得知,没立即回府反而躲得更远。
这行径挑起了布穆绮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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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今天不看书第1部分阅读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