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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将军今天不看书第3部分阅读

    使出老伎俩。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抹丁香紫的窈窕身影由高台往外翻坠。

    “姑娘晕了”善若水身旁的丫鬟尖叫出声,丝竹声骤停,之后便是刺耳的尖叫声充斥在花厅当中。

    “唉呀我的心肝肉呐”四季夫人惨白着脸吓得花容失色,顾不得形象,一个劲地往前想接住她好不容易栽培出来的美人儿。

    事情发生得太意外,在场众人皆张口结舌地杵在原地。

    数道想救美的身影在瞬间拔地而起,身手却不及腾铎敏捷。

    在千钧一发之际,腾铎已轻易救得美人,翩然潇洒落地。

    四季夫人见状,连忙欺向前,猩红的嘴因为五味杂陈的思绪有些变形。“谢大将军的好身手呐”

    话一落,挂着珠镮玉翠的手连忙探着秋美人的鼻息续着道:“娘的心肝肉,你可别吓娘”

    计谋得逞,善若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对四季夫人扮了个鬼脸。

    接收到她稍纵即逝的表情,四季夫人杵在原地,满腹的心疼在瞬间吞下肚腹,片刻间,讶然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姑娘没事吧”发现四季夫人的异状,腾铎落在秋美人蛋形粉脸上的眸光有些狐疑,沉厚的醇嗓则揉着几分沉唆。

    姑娘身上清雅的淡香漫入鼻息,若羽絮的娇软身躯怕是比他练武场上任何一种武器还轻。

    这般亲密而柔软的气息,清晰地撩拨他的心弦,让他无法不感觉,原来姑娘家的身体是这么香、这么软。

    四季夫人在他的问话中瞬间回过神,紧接着一张年华已逝的脸庞似四川变脸,瞬间覆上夸张的忧伤。“许是人太多,教我这可怜的心肝肉一下子顺不过气来,不知道将军可否帮个忙,送咱们姑娘回房歇着”

    “这不妥”秋美人虽然出身青楼,但毕竟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他既无心撷菊,就不好再与她有所牵扯。

    “没什么不妥的,有劳将军。”

    四季夫人朝他福了福身后,对着伺候秋美人的丫鬟挑了眼,才旋身安抚着在场的宾客。

    “将军这边请。”机伶的丫鬟趋上前,准备领他进秋美人的墨秋阁。

    腾铎苦恼着,适巧瞥见翔韫玩味的神情。

    在丫鬟的频频催促下,他暗叹了口气,只得举步前行。

    善若水被腾铎拥在怀里,感觉到他沉稳的步伐正拾阶而上,一张莹白粉脸不由得赧然地沁着红晕。

    这也是头一回与男人靠得如此贴近,感觉到那温热的男性气息透过衣袍沁入心口,她的心,已不自觉乱了调。

    悬在黑夜苍穹当中的一抹新月,透着惨淡的冷光。

    腾铎随着丫鬟跨入最深一进的月亮门,推开精雕细琢的窗门后,丫鬟识趣地离开。

    “小姑娘,我不是”见那远去的身影,腾铎自讨没趣地打住了话。

    即便他的心思如何磊落,但从踏进四季楼开始,他便与一般撷花客无异。

    整了整思绪,腾铎一进屋便立即被扑鼻而来清润温雅、若有似无的香气给震住了。

    这清香融心透骨,沁得人心脾皆畅,一扫他方才进花厅的晕眩与厌恶。

    腾铎放缓了脚步,抱着善若水躺下榻后,他深邃的黑眸稍览了下墨秋阁的摆设。

    伙美人的寝房雅致典雅,有趣的是,除了一张置着文房四宝的桌案外,触目所及之处,全都摆着书。

    满屋书香,由她身上斯文的书卷气看来,不难想象她爱书的程度。

    更甚者,或许她可与翔韫同列书痴之名。

    在腾铎忙着打量的同时,善若水躺在榻上,偷偷将他挺拔结实的身躯纳进半张的水眸当中。

    他在看什么为什么刚毅的脸庞尽是她无法理解的沉思。

    正当善若水想睁大眼再看清时,腾铎却突然回身,吓得她赶紧闭上眼。

    腾铎回过神,清亮黠黑的眸子瞅着榻上纤弱柔美的人儿,他微勾唇,心里有了主意。

    翔韫三番两次提起秋美人,应该对她印象不差才是。

    假若秋美人只是因为命运乖舛而被卖进青楼,那出淤泥而不染的她最适合翔韫。她的“菊香柬”应该是给翔韫,不是给他。

    同样爱书的他们,应是可以在一起吟诗作赋,共享同读之乐善若水悄悄转头偷瞄他一眼,因为他凛眉沉思的模样,心里的不安渐渐加深。

    “你要走了吗”

    没想到她会那么快醒来,腾铎敛眉沉思了片刻才道:“正巧,我有话同你说。”他的行事向来果断,就连这一回也不例外。

    面对他出奇平静的神情,善若水心一沉,启唇问。“将军想同我说什么”

    “你为何会沦落到青楼呢”

    善若水怔了怔,对于他提出的疑问,有些意外。

    “不想说也无妨。”眼底落入她迟疑的神色,腾铎不以为意地耸了耸宽肩。

    他相信,若他真有心知道,没有什么是查不出来的。

    唇边荡开一抹几不可辨的淡笑,善若水乐观地想,他会这么问,是不是代表,事情并不似她所想的那般,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若水的身世与一般沦落风尘的姑娘无异,将军若真想听,若水自然会说。”她轻抿着唇,缓缓撑坐起身子,柔顺地开口。

    那一段过往是她尽量不去回忆的,不过如果可以用这段心酸的过往逃离青楼,赎一段未来,似乎还挺划得来的。

    “不强求。”在她浅愁流转的清澈水眸中,他读出了万般无奈。

    姑且不论她的哀伤是真是假,那一瞬间,腾铎觉得自己是个残忍的人。

    善若水迎向腾铎依旧冷淡的脸部线条,倏然一笑,千愁万绪全压在笑靥之下,语句却缓缓溢出。

    “我的家乡在济宁附近的一个小城镇,在我十岁那一年,家乡发生了旱灾,收成无几,日子过得苦厄困顿。我爹是个九品芝麻官,见官府的赈粮迟迟未发下,于是便亲自前往山东视察情况。

    后来听说赈粮被山东的大官给私吞,而我爹这一去就没再回头。有人说他被大官给谋害了,也有人说他在半路被山贼杀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根本没人知道。

    之后,后娘见生活真的过不下去,为求生活只好带着我和继妹们到京城投靠亲戚。当时四季夫人正打算再栽培四艺花娘,后娘一得知这消息,就凭着一张嘴,高价把我卖到四季楼“

    腾铎凛着心神,仔细听着她幽幽的低诉,想看出她的言行举止间是否有作假的成分。

    却没想到,思绪一落在她身上,他向来坚定的意志,竟轻而易举地被她的过往给撼动。她用平淡、不带情绪的语气诉说自己的过去,反而突显了她苍白柔弱的外表,惹得人无法不心怜。

    如果这也是她博人同情的手法,他不得不承认她高明的手段。

    “我知道了,我同意撷菊。”腾铎深吸了口气,让人瞧不出情绪地沉声开口。

    善若水芳心遽动,她惊愕地眨眼,为他率然的答案感到诧异。“将军你”

    善若水的话甫落,腾铎下一句话立刻浇熄她心中的冀望。

    “这之后我会安排你的住所,再帮你物色良人。”

    善若水怔了怔,倏地唇边荡出一抹自嘲的浅弧。“到头来,将军您还是瞧不起我。”

    他凝着她,发现她脸上因为喜悦而染上的红霞陡褪,红润的脸儿在转瞬间已经毫无血色。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冒犯姑娘。

    “没关系若水有自知之明。”善若水轻垂眸,语气仍是幽幽淡淡。

    打从腾铎出现开始,她的心绪便因为他的一举一动忽高忽低。

    她又怎么会知道,腾铎这铁铮铮的汉子,竟不像一般男人轻而易举便醉倒在她的石榴裙边呢如今如意算盘失了准头,她该怎么办除顺应天命外她又能如何。

    “腾铎只是一介武夫,如果在言谈之间冒犯了善姑娘,还请姑娘见谅。”善若水突然低落的思绪让他有种手足无措的惶然。

    眸底映入腾铎懊恼的神情,善若水发现她喜爱他呀是一种连她也无法理解的深刻爱恋。只是纵使她才高八斗又如何洁身自爱又如何光出身青楼此点就足以让人退避三舍,大作文章了。

    就如同未遇见魏岚心前,那些书贩见着她时,脸上鄙视的模样她懂,却无法不难过。怪的是,当时所有的情绪加起来却比不上此时的心酸与沮丧。

    像腾铎这样出类拔萃的男子,不会娶她这样的一个女子,她懂,但也不甘。

    “将军没有冒犯若水,既然将军无意撷菊,我也不好强求,也许这就是若水的命。”她扯开涩然的淡笑,却抹不去语气里的酸涩。

    “你不满意我的安排”他以为,帮她赎身,再为她挑选个好归宿,对她是最好的安排。

    “将军这么大的恩惠,若水还不起。”善若水突然有种身为“商品”的万般无奈。热意悄悄模糊了双眼,她的视线逐渐蒙眬。

    她不能落泪、不能落泪呐

    没料到她会有此举,腾铎愣了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善若水的意思是不要他替她赎身吗

    “难道你喜欢这样的日子”话一出口,腾铎就后悔了。

    待他问清她的身世后,连他自己都没弄清,他为善若水赎身的动机是为自己还是为翔韫。

    善若水听得出来,腾铎的话不是嘲讽,只是疑问与不解,但莹白的小脸还是无法掩饰受伤的感觉。“若水不懂,由将军替若水赎身再帮若水觅良人出阁,和由四季楼价高者得卖出的涵义有什么不同,伤人自尊的是人性,不是银两。”

    她的话连同她脸上稍纵即逝的受伤神情,让腾铎感到莫名懊恼,这并非他的本意

    语落,善若水光着脚下了榻,为他倒了杯菊水。“若水今天以菊水代酒,谢将军的救命之恩,而发给将军的菊香柬也不作数。”

    握住他麦褐色的结实大手,善若水将盛着菊水的瓷杯塞推进他的掌内后,悲冷地先饮下自己杯中的菊水。

    腾铎抿唇无话,眸光瞥过她的指,心里震慑不已。

    善若水的手指修长,温润白皙几近透明。

    当她硬把杯子塞进他手中时,那冰冷润软的纤软十指包覆住腾铎的大手,将属于她略冷的掌温沁进他的心窝。

    仔细地将善若水欲落泪却牵强含笑的淡愁纳入眼底,腾铎的心没来由的一痛。

    这样一个女子,激起他浓浓的保护欲望,教他如何不怜

    她的聪颖娇美、纤细柔软,是那种会让男人想要捧在掌心、细心呵护一辈子的女人。

    “给我几日的时间考虑”

    这一夜,腾铎说了许多这辈子未曾想过、说过的话。

    而他会为这样一个女子兴起怜悯之心,更是他始料未及的

    第五章

    虽然秋美人并未同意他的做法,但腾铎始终认为,赎下善若水,再为她找户好人家的做法对她最好。

    于是为了确保她的“安全”,腾铎离开四季楼前,还是与四季夫人详谈了为秋美人筹备赎身的事宜。四季夫人给他五日的时间筹备,这段期间,秋美人已算是他的人,其他人碰不得。

    为了让四季夫人安心,腾铎一出手便给了几百两的订银。

    四季夫人为此乐得眉开眼笑,只差没让人到四季楼门口放起长长的喜炮,庆贺秋美人为她挖了座大金库。

    脚步远离四季楼,翔韫虽然讶异腾铎会改变主意,但能把才貌双全的秋美人带回家,他很为好友感到开心。

    “恭喜、恭喜”

    腾铎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不以为然。“秋美人是要赎下送你的”

    他的话尚未完,冷冷滞在刚毅的唇畔,脑中忆起的是秋美人蒙着淡淡哀伤的神情,与她那一双冰冶柔荑覆在手上的悸动。

    当时,她似乎为他擅自做的决定感到震惊,当她脸上露出既可怜又自嘲的神情时,他的果断沉稳也在瞬间全军覆没。

    她真的适合翔韫吗愈想思绪似乎有愈乱的倾向,腾铎拧着眉,头一回感到事情棘手复杂到让他感到茫然。

    “天老爷你这大木头,不会同姑娘这么说了她什么反应”翔韫错愕万分地扬声,原本想不透的思绪在瞬间清明。

    这就可以说明,为何原本不愿撷菊的腾铎,会在短短几个时辰内改变了心思,撷菊为姑娘赎身。

    “她哭了,说伤人自尊的是人性,不是银两”腾铎揉了揉眉心,也些无奈地叹道。

    翔韫觑了他一眼,好半晌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就同你说了呗即便是青楼女子也有自尊,你这样的做法,与一般撒钱买笑的寻欢客有什么不同如果我拒绝,你要把她给谁”

    短暂的错愕掠过腾铎刚毅的俊颜,混沌的思绪因为翔韫的话,陡地灌入一道冷流,震得他无地自容。他自诩自己不同一般寻欢客,却没想到对善若水说出的话,竟比刀刃更加伤人。

    “收到菊花柬的是你,买下秋美人的是你,若以武德品性来讲,秋美人因你的鬼提议而受伤的反应,就叫忠,不管你给不给她名分,她这一生只能是你的”

    翔韫拍了拍他的肩,给予秋美人极高的评价。

    她这一生只能是你的腾铎压下心头不规则的心跳,淡拢眉心,思绪已因翔韫的一席话,瞬间清朗。或许在颐明湖那一日的相遇,已注定了两人的情缘。

    爱书成痴的秋美人,偏偏爱上了他这个长年驰骋沙场的武将

    而他只想找个健康明朗的姑娘当妻子,却莫名买下了纤美柔弱、名满京城的青楼姑娘腾铎唇边衔着一抹啼笑皆非的笑。

    窗外清雨飘缈,与腾铎一别后,郁郁寡欢的善若水在气候不定的春雨中,又重重病了一场。

    那一晚,四季夫人欢欢喜喜同她说着腾铎的一切,说她不知烧了几世的好香才攀上腾铎将军这门亲,为四季楼添了无限光采。四季夫人叨叨絮絮笑得合不拢嘴,善若水却感受不到一丁点喜悦,心思反而压得极沉。

    将赎她的是与三国英雄一般意气风发的年少英雄腾铎,她终是如了愿,却也没法开心。因为打从她把菊香柬发给腾铎开始,皆出自于她单方面的自作多情。

    腾铎在这一连串的无奈中,被激发了正义凛然的伟大情操,于是花了一大箱金元宝,“买”下了她。

    是呀被买了下又如何突然间她想起楼里的姐姐同她说过的话。

    她说,女人,永远只是男人的附属物,由古至今,亘古不变,即便是被选进宫的妃子,也有失宠的一日。更何况是像她们这种沦落风尘的烟花女子呢

    当男人腻了,她们就像易物的商品、利益交换用的礼品,不断被丑陋的人性玩弄着很是贴切的说法,或许在腾铎眼底,她也是一件礼品她贪什么盼什么又如何能不心酸呢所幸她这几天病得思绪混混沌沌,没让四季夫人瞧出她的郁郁寡欢,更没让姐妹们实为祝福、暗为嫉妒的言语给影响。

    小丫鬟见她倚在榻上,低声唤了唤。“姑娘,大师傅求见。”

    静幽幽地抿着唇,善若水振了振精神,让小丫鬟扶她坐起身,整了整衣衫才道:“你让大师傅在侧厅候着。”

    小丫鬟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半刻后善若水进入侧厅,眸光一落入大师傅慈爱的脸庞,眼眶不自觉泛红了。

    “大师傅,您怎么来了”

    大师傅没答话,反而瞧着她的脸色蹙起眉。“欸,病着就别起来了。”

    “没事,若水一向是这样的。”她绽开笑,对着他幽幽笑着。

    “我听四季夫人说你就要进豫亲王府,以后我也不便常去看你,未来自己的身体可得好生照料着。”

    善若水掩不住流露出的忧伤,滞了好半晌才说:“只是表面风光,未来的日子说不准呐”

    “呵傻姑娘,再怎么都比留在这里强,或许未来没个准,但至少是崭新的开始,况且我信你的眼光,你选上的男子必是真英雄。”

    他温和笑着,突地拿出攒在袖口的木盒,递给了她。

    善若水愕然呆住,神情有些不解。“大师傅”

    “大师傅没什么能为你添行头,只能送个吉祥厌胜钱给你。”

    在他的眸光催促下,善若水打开木盒,看着那一枚搁在锦布当中、纳着红穗的吉祥厌胜钱,她微怔。

    厌胜钱也叫压胜钱,是一种具有避凶趋吉涵义的钱币,币上会有吉语、符咒、人物、动物、林木花草各种图案花纹,相当于一种护身符,也是长者对晚辈的美好祝愿。有趣的是,这枚吉祥厌胜钱并没有一般铜钱的孔洞,反而是实心的钱币。

    看出她的疑惑,大师傅笑着说:“这枚厌胜钱是大师傅的祖先请人私铸的,我膝下无子无女,今天就把这为子孙镇岁、去病、避邪、祈福的吉祥厌胜钱送你。”

    “大师傅”善若水心中一暖,摇了摇头后将木盒推还给他。“不,这枚吉祥厌胜钱对大师傅意义非凡,我不能收。”

    “收下大师傅只是你的师傅,没法帮你办嫁妆,只希望这枚吉祥厌胜钱能带给你幸福,让你一代传一代,福延子孙。”

    迎向大师傅关爱的眼神,善若水的眼泪已管不住地纷落而下。“谢谢大师傅。”

    “傻姑娘,如果有机会咱们在四季楼外小聚,大师傅请你喝茶、听小曲。”

    他笑呵呵地抚着胡,柔和的眼眉对她有着说不出的疼惜。

    善若水颔了颔首,原本憔悴的脸庞绽出抹真心的笑。“只要有机会,若水不会忘记找大师傅出来喝茶的。”

    “好姑娘。”揉了揉她的发,他叮嘱着。“往后若有需要大师傅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知道吗”

    心里的感动千言万语诉不尽,她只能一再地颔首。

    “好了,大师傅不逗留,省得四季夫人碎嘴。”

    严格算来他们只是师徒关系,能在她离开四季楼前,亲手将贺礼送给她,他已十分满足。

    伫在原地目送着大师傅离开,她笑了,沁着感动的晶莹泪珠,一颗颗顺着匀称的颊滚落而下。

    有了大师傅这一枚吉祥厌胜钱与肯定,善若水对腾铎又多了点信心。

    在她心中,腾铎是真英雄,当日他说要为自己物色良人的出发点,或许是真心为她着想,不是姐姐们已对男人失望的扭曲想法。

    善若水将吉祥厌胜钱握在掌心,思绪沸腾不已。

    她能重新将寄托落在腾铎身上吗

    大师傅离开后,善若水收妥吉祥厌胜钱,无情无绪地倚在窗棂边,看着雨丝随风飘荡,浸染了天地,她竟有些恍神。

    “唉呀姑娘你会着凉的。”

    小丫鬟端着刚煎好的药进屋,见她倚在窗棂边,连忙取了件外袍为她披上。

    “又到喝药的时辰了”看着渐暗的天光,善若水皱皱鼻头,有些无奈。

    “姑娘要赶紧好起来,再过几天就是姑娘的好日子,病厌厌的总是不好。”

    善若水扬了扬唇瓣,若有所思地浏览着这住了许久的闺阁喃着。“是啊就要离开了”

    这几日,除了她的书没能整理完全外,四季夫人已命人帮她将欲带走的东西全整理成箱,置放在一旁。或许有些仓促,真要离开时,她还真有一些不习惯。

    这时,四季夫人喳呼的嗓门由雅致的雕花门扇外传来。

    不过半刻,她已领着几名身强体壮的男子,鱼贯进入姑娘的闺阁之内。

    “这箱、那箱全都搬走,记住呐这些全是姑娘的宝贝,可是允不得一点碰撞,手脚麻利些”四季夫人挥着手中的帕子指挥着。

    善若水轻敛眉,掩去了几分心思问。“娘怎么今儿个就差人来搬东西了”

    “没法儿,将军他过两日抽不空过来,只得把时辰往前挪,娘帮你瞧过了,今儿个也是大吉大利的好日子,甭担心。”

    闻言,善若水粉唇一抿,为这提前面对的情况感到莫名的慌。

    四季夫人见状,无声叹气后握住她软白的柔荑。“娘虽然舍不得你,但见你有个好归宿也安心。”

    唇边衔着淡笑,善若水心里除了心酸还是心酸。

    是无情,又或是有情她看不出四季夫人有任何不舍的神情,悠悠几年光景的相处,用一箱金元宝便抵过了一切。

    四季夫人这般世故的鸨娘本色,还真不愧为京城第一。

    她拉回心神,唇扬起一抹浅弧,跪地便对四季夫人行了个大礼。“若水谢谢娘的栽培。”当年如果没有四季夫人对栽培四艺的坚持,她不可能至今仍可维持清白之身,也不可能过了好几年与书为伍的单纯日子,她是该感激的。

    “这礼数就免了,你梳梳头、上点胭脂让气色好些,娘先出去张罗、张罗。”

    善若水柔顺地颔了颔首,见四季夫人话一说完,扭动着腰肢离开,她立刻转身再回到窗边,拚命深呼吸吐息。

    真傻呀纵使明白腾铎为她做的一切皆出自于无奈,但一想起他,她的心仍是不受控制地为他悸动着。为何独独对他,悸动的荡漾情愫,就这么容易被挑拨紊乱的气息久久未能平息,她心口蓦地一紧,突然有些恼这样不争气的自己。

    好半刻,她蓦地发觉,自己的举动有些愚蠢,方旋身,腾铎高大的身影竟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善若水圆瞠着眸,身子猛地一僵,为差一点就要再一次对他投怀送抱,她露出吃惊的神情。

    相较于她的反应,腾铎反而沉稳地摊开双手,稳住她看来单薄的娇躯。

    “听夫人说,你又病了。”他这话问得不经意,却不难听出其中的阴郁。

    见她身子如此赢弱,一张脂粉未施的清雅素颜透着苍白,一股气也不知因何而生的心烦意乱,让他的语气严厉得紧。

    “已经好了,没事了。”善若水轻垂下眸,因为那张冷厉严肃的男性俊颜,瑟缩了几分。她知道,自己不该扮成误入陷阱的小兔儿,以着自身的怜弱,强逼着他跳进陷阱救她,但他的不甘愿也别表现得这般明显。

    唉真让人伤心。

    “我已经同夫人拿回你的卖身契了。”盯着她覆在雪白容颜上的墨睫,腾铎内心泛开苦笑地开口。

    再次见到善若水,他似乎对她有些动心腾铎自嘲地扬了扬唇角,无法不承认自己与一般男人无异。面对这般绝色,如何能对她不怜、不心动

    耳畔落入他沉厚的醇嗓,善若水轻咬着下唇,眸光落在腾铎手中那一张写着她闺名的卖身契,她心里苦极了。

    好不容易坚定的心思,因为腾铎手上那一张卖身契彻底崩溃。

    她的卖身契由四季夫人手中沦到他手上,会不会没多久之后,这张卖身契又会沦到哪个王公贵族或哪户富贵人家手上

    “银货两讫我花了你不少银两吧”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将她紧紧笼罩。

    她不想哭的,但瞧着腾铎手中那一张卖身契,让她心里抑制不了的酸意,化成一颗颗晶润如珍珠的泪水,顺着粉颊染湿了衣襟。

    腾铎见着她流着泪楚楚可怜的模样,浑身一震,一时间竟词穷地不知该说什么地杵在原地。他虽然有一个妹妹,但从小他只知钻研武术,找谙达切磋功夫,女儿家的心思他压根不懂。当时不懂,现在更不可能会懂。

    腾铎看着她的眼泪,心口莫名的烦躁让他的语气有些粗鲁地命令。“别哭”

    善若水闻言,沉静了会儿,眼泪真的止住了,但蒙着雾光的红眼眶,却让她瞧来更加怜人。

    “为什么哭”晒得健康的麦色俊颜透着赭色,腾铎问得好不自在。

    他是真不懂,他替她拿回了她的卖身契,她该开心的不是吗为什么要流泪

    善若水心窝漫着揪痛,敛下水眸,没给他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她迎向他充满不解的黑眸开口。“若水想求将军一件事。”

    鹰展浓眉微挑,腾铎酌量了片刻才道:“你说。”

    “在将军要转手把我卖出前,请知会若水,让我多些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因为一张卖身契,她的未来操控在其他人手里。

    即便她极力压抑,还是不难听出她低柔的嗓揉着一丝丝自嘲的薄凉意味。

    卖好伤人也伤心的一个字她把他当成何等下流胚子了腾铎刚毅的下颚绷得死紧,蹙拢的眉峰彰显出他此刻的心情。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古今中外,哪个青楼女子能有好下场或许我无法左右命运的安排,伹至少我能在这份无法掌控的未来,多要一点自尊。”她仅有的,也只有骄傲与自尊。

    腾铎瞬也不瞬地仔细端详眼前那张苍白却坚毅的面容,感觉胸口像是狠狠受了一记重拳似地,震得他极深、极痛。

    “如果我在你眼中是这种人,为何全京城这么多男子,你独独把菊香柬给了我”他扬眉反问,眸中探询的意味甚浓。

    腾铎的疑惑正是近日来缠绕在心头的结,如今教他问出,却凛然地让善若水不自觉地微颤着。

    整了整紊乱的思绪,她说出对他初衷的认定。“因为我是不折不扣的傻姑娘,信自己的眼光,信自己可以在不可能当中觅求一个可能。”

    腾铎扬了扬唇,如鹰般锐利的目光,因为她说话的表情,闪烁着过分炽热凌厉的光芒。

    眼前的秋美人,根本不似她外表般柔弱。她的内心存在着不肯被斗败的坚毅灵魂,她身上散发的气质,就与他在战场上永不言败的精神如出一辙。

    思绪似乎在瞬间豁然开朗,无须赘言,这样的她,彻底将他征服。

    瞅着腾铎迸着火光的深眸,善若水隐隐感觉,他有些不一样了。

    善若水尚未来得及厘清是什么不一样,墨迹、红色压印及圈缚自己的卖身契,已在瞬间被腾铎撕成碎片,抛手撒出。善若水瞠着盈盈水眸,看着若雪片般的碎纸由空中纷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

    “这张卖身契对我本来就没有意义。”腾铎耸了耸宽肩,撕掉善若水的卖身契后,心里忒是爽快。

    在为她奔波张罗住处时,他已经有了决定。既然善若水有意将终身托付于他,他的侠义之心也允不得他对她坐视不理。

    那他倒不如就来个顺水推舟,先将她纳为妾,也可暂时打消额娘急着让他成家立业的打算。

    善若水看着他不以为然的神情,心里的悸动一波又一波,转瞬间,水眸又管不住地泛着泪光。没了卖身契,那代表腾铎看着她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不自在。“你的事办得太仓促,所以我还没能跟我额娘禀明,所以我暂时还不能把你接进府;前些天我托人在百花深处这条胡同找了个四合院,你就暂且住在那儿,成吗”

    北京城里胡同不少,有龙蛇混杂也有文人雅聚。

    为了善若水,他特地找了远离烟花之地,颇具雅意的居所。而这条名唤“百花深处”的胡同,听说是在明万历年间,有一对夫妇在此一带种菜为业,养花成景而得名。他想,这般悠然的环境,似乎挺符合善若水的文人性格。

    听着他对她的细心酌量,善若水屏着气不让眼泪滑下,好半刻才挤出了一句话。“将军你为我做的够多了,谢谢”

    自从发出菊香柬后,她的心情忽高忽低、忽冷忽热,此刻见他把她的卖身契撕了,又费心替她找了容身之所,她忐忑的心思这下终是有了着落。

    “傻姑娘。”她那重重的鼻音,让腾铎听了心疼。出乎意外的,善若水一再牵动着他从不曾为女子心动的情弦。一旦动情,滞在她身上的眸光似乎更移不开了

    善若水眨了眨眸,思绪仍困惑之际,腾铎刚毅的唇已不自觉撷住她的软唇。

    水眸忽地瞠大,善若水感觉到他热灼的吐息,以一种她未曾经历过的方式,强行席卷她的所有。

    他抵着姑娘柔软似桂花凉糕、气息清甜如蜜的唇,沉嗓因为追不及待撷取她的甜美,而揉着渴望的低哑。

    在他张狂而强势的吻中,善若水双颊轻染婿红,思绪呈现一片迷蒙的空白。

    所能感觉的,是他霸道的吻,挑拨着她的青涩。迷迷糊糊当中,善若水眼角滑下喜极而泣的珠泪,任由腾铎以最激烈的吻收服了她的心。

    没有凤冠霞帔、八人大轿,更没有将军夫人的头衔,善若水在春雨绵绵的小雨里离开四季楼,展开了全新的未来。

    第六章

    善若水随着腾铎步出四季楼时,由两匹骡子驮起的四人桐木驮轿早在楼外候着了。在善若水的坚持下,没有烟花爆竹,鼓乐合奏齐鸣的排场,四季楼的秋美人是以极低调的方式离开四季楼。

    别了四季夫人,腾铎偕她一起进入宽敞的轿厢内,坐在红褐毡垫上,善若水隔着窗帷,看着富丽堂皇、结彩纷呈的四季楼渐渐没在暮色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悄悄打量着善若水从容优雅的模样,腾铎突地开口。“你的书,过些天会差人运到百花深处胡同的四合院里。”看着装书的十只桐木箱全细心地覆上一层防水油布,足以见得善若水对书的珍宠。

    善若水微颔首。“虽然有些仓促,但我还是择了几本放在身边,不怕闷着。”

    她说着,挺不在意的神情在噙着淡淡笑弧的牵动下,有种满足、幸福的意味。

    腾铎漫不经心地轻应了声,不由得开始思索着该怎么同她说明,他们未来的关系。打量着善若水沉默的坐在一旁,迳自翻阅带在身边的书册,一脸怡然自得,让他不禁想,她可以容忍自己当个小妾吗

    因为当日翔韫的话,他不由得酌量起同善若水说话的言词。也随着与她交谈的次数增加,他对她有了粗括的了解,也因此希望,她不要因为他无心的言词受伤。

    在轿厢随着行进规律的震动下,寂静的气氛因为他的思绪,登时有些沉重。

    “怎么了”发现他若有所思的眸光如影随行,善若水不禁合上书,有些疑惑地问。

    他神色复杂地瞅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四合院那边我拨了个丫头和厨娘给你,有空我会过去。”

    善若水瞅着他,静静地笑开了。

    在战场上或许腾铎是英雄人物,但私底下,敦实的模样让她有一些讶异。

    意外察觉到腾铎出乎意料的一面,善若水打趣地说:“有句俗话是形容四合院内的生活写照天棚、鱼缸、石榴树、老爷、肥狗、胖丫头。”

    语落,她瞥了腾铎一眼。

    果不其然,他滞了滞,好半晌才讷讷开口。“差人请的丫头并不胖,胖狗真要找似乎也挺难的”唉头痛,腾铎现在才明白,为人张罗是件麻烦事。

    听到他笃实的回答,善若水不禁噗哧笑出声。

    在腾铎尚未意会过来时,善若水主动扣住他厚实温热的掌心,认真无比地望着他。“将军,你为若水做的够多了,我什么都不求,往后只要将军能偶尔来四合院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善若水低垂下眸,看着她与腾铎落差极大的肤色,善若水唇边衔着好满足的笑容。

    这样就心满意足了腾铎微乎其微地挑起眉,幽深的目光落在她带着病容的美丽笑颜,有些怀疑。

    感觉到他的注视,善若水两颊染霞地又道:“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在四合院等你”她愈说愈小声,因为赧意,白玉般的秀气耳廓也染上羞人的红晕。

    气息陡地一凛,腾铎刚毅的俊脸因为她的反应,思绪顿时沸腾起来。

    顿时,轿厢内再一次陷入炽人的沉静,而他带着茧的修长指间,则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柔软。

    那反复摩挲,轻柔的流连抚触,暧昧地让善若水无法控制地轻轻战栗着。

    “将军”她轻吟着,想制止他的动作,却发现他深邃的黑眸似燃着两把火炬,瞬也不瞬地直直瞅着她。被他这样看着,善若水莫名地感到口干舌燥了。

    “原来这时候”无意识地抿了抿红唇,她想开口说些什么,腾铎却倏地将地带进怀里,炽如烙铁的薄唇已覆上她的唇,封住她的话,重温她甜蜜的气息。

    当他刚毅的脸部线条亲密地贴着善若水温润的脸蛋,腾铎为心头一波又一波的酥麻悸动,颤然莫名。怎么会如此神奇如此难以驾驭心动的速度

    将善若水拥入怀时,腾铎感觉到心里的蠢蠢欲动,打碎了向来的严谨自律,脑子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只想好好感受她的美好。

    这般失控,让他感到茫然,也异常欢喜。

    待尝够了她的甜美,腾铎栘开唇,气息未定地在她耳畔低语。br 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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