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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将离不相离第24部分阅读

    她自己灰头土脸,双眼如同蒙了灰,走路摇摇晃晃,像是随时要随风飘走似的。

    宫人若不是看七良扶着她那谨慎讨好的样子,定不认出萧绰。

    再回到这个皇宫,这种不被人打扰的静,耳边只有呼呼的微风扶叶的沙沙声,偶尔有几声鸟鸣,天空干净透彻,这漫长的甬道也不再让她感觉压抑,反而是轻快,是自在。

    萧绰十分放松地微笑,第一次真正把这里当做归宿,当做家,因为这里有他,不是硝烟弥漫的战场,不用故作坚强的去面对血肉模糊的身躯。

    七良及时为萧绰找來了轿辇,否则她摇摇晃晃的似乎不能坚持走到宫殿,七良一再问萧绰是否要先去永兴宫里给耶律贤报个平安,萧绰一口否决,要先回崇德宫。

    萧绰也不是不想立刻见到耶律贤,只是自己现在这幅样子,会让耶律贤担心。

    下了轿辇,婢女搀扶着萧绰走进了崇德宫,萧绰此时已经完全沒了力气,又饿又累,身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伤痕。

    “母后”观音女见到萧绰,惊喜地叫了一声,跑过來的时候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萧绰见到了女儿,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可她扯着婢女向后退了两步,不让观音女靠在她身上,她有气无力地笑道,“燕哥,乖,母后身上脏,碰不得”

    耶律隆绪听到大姐在喊,很快跑出宫殿,也跑了过來,说了声,“母后,您怎么了”他的眼眶蓄满泪水,可皱着眉就是不让它流下來。

    一双儿女推开婢女,非要一左一右搀着萧绰进去,萧绰拗不过,便欣慰地笑了笑。

    寝宫的门大开着,从那扇门后面,出來一个小小身影,依旧那么孤傲,“母后”

    萧绰分明看到隆庆想要像哥哥姐姐那样冲过來拉她的手,可是硬是攥着小拳头站在那儿,萧绰红着眼圈笑着,“嗯”

    两个孩子扶着,一个孩子在后面跟着,几个婢女跟在后面,萧绰就这样被簇拥着进了寝宫。

    梳妆台旁,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逆着光站着,修长的身形,看不清黑影之下的五官轮廓,窗外投射进來一束柔柔的光,可萧绰却看得发晕,她又走近了些,笑容渐渐加深,直至泪水涌出。

    寝宫沉默了片刻,三个孩子看着这两个人静静站着许久不说话,于是打量着瞧他们怎么了。婢女们十分有眼色地将皇子公主都带了下去,关上了寝宫的门。

    寝宫里继续着沉默,萧绰在泪眼朦胧之中,看到阳光微暖投进这间屋子,细微尘土在空气中浮动。

    他的眉眼仍是那样让她痴迷,让她心醉,可她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积压了许多的话,都说不出來了,只是化作泪水,不停地涌出。

    “回來了”耶律贤率先打破沉默,他沒有笑,眉间的皱褶,让人感觉异常心疼。

    “嗯,回來了”萧绰听到这阔别已久的声音,掺杂着哽咽,笑出了声。

    耶律贤不再说话,想过千遍万遍斥责她的话,到嘴边了却是这样简单的四个字,不悲不怒,不痛不痒,可掀起心中层层涟漪。

    萧绰的身子晃了晃,她定神,努力站稳,笑得虚浮,“你,记得想我了吗”她张开双臂,“抱抱我好吗我”

    话沒说尽,双眼一黑,向前栽去,摔进了耶律贤的怀抱。

    皇后随军征战这件事,并沒有张扬,只是对外称病,所以这一次也是秘密宣召值得信任的太医进宫诊治。

    崇德宫里都忙忙碌碌,原本萧绰一走,这群皇子公主年幼,需要人照顾,萧绰一回來,还是带着伤,所以这宫里的人始终都是忙个不停。

    萧绰安心地睡了一天一夜,耶律贤在崇德宫守了她一天一夜,七良也在这一天里,向耶律贤汇报了萧绰这次出行的所有情况。

    深夜,万籁俱寂,疲惫的心灵都在沉静的夜里安静睡去,萧绰的床边,始终有耶律贤在相陪。

    耶律贤看着萧绰熟睡的脸,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

    这个人,让她心痛,她为了自己,不惜屈尊冒险身赴疆场,只为了自己想亲眼看见取胜的愿望。

    韩德让,你又一次为了她而冲动,身为文臣却上战场,一路随行保护她,可见一颗真心。他对韩德让,是感激,是敬重,可这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颇不是滋味。

    可自己为她做过什么,让她在皇宫中禁锢着,丢了自由,沒了父亲,曾经心碎,如今又差点赔上一条命

    钻心的痛,痛彻心扉,耶律贤握着萧绰的手,眼睛不眨一下,微微低头,一滴泪落在了萧绰的手背上。

    “你哭了”

    耶律贤抬头,对上萧绰那一双微笑着的眼睛,他微微笑,却苦涩得很,“是啊,是不是很沒骨气”

    萧绰的手紧紧握着耶律贤的手,借着力使劲一拉,便坐起來,拥抱住了他,喃喃道,“我亲眼看见我们的军队取胜了,胜了,你该放心了”

    耶律贤身体一僵,也紧紧抱住了她,抚摸着她的发。

    方才还为韩德让的事情陈郁伤神,这都是自己给自己添的心病。与萧绰相处这么久,难道还不能看懂她心的归属吗

    还有什么比这一份真心更加珍贵的呢他还有什么不完全相信她呢

    半响,粗重的鼻息声在沉默中渐渐大了起來,他的呼吸缓缓平稳,这浓重呜咽声才消失。

    萧绰听着耶律贤这难过的声音,双臂紧紧缠在他的脖颈上,心中酸涩,她将这数日藏起的恐惧和柔弱,用眼泪释放出來,打湿了耶律贤的肩膀,“我杀了人好多我好怕好怕”

    她不是杀人不眨眼,只是在战场上无所依无所靠,不能退后,第一次退后,便再也沒勇气上前。

    她的依靠就在这里,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不用再设,她的软弱,不用在他面前藏起。

    “有我在,有我在,有我在”

    耶律贤就这样的三个字,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可是让萧绰哭得越凶,或许是心安吧。

    s5 流言

    哭声渐止,萧绰离开耶律贤的怀抱,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在黑夜之中,看不清彼此,看得清心。

    萧绰本就沒受什么大伤,自己常年练武,十分强健,睡个一天一夜便精神大好。

    耶律贤沒有早朝,准备陪着萧绰一同用早膳。

    “父皇,母后”观音女眼尖,他们一出來便让她看见了。

    几个皇子公主一一上前参拜,十分守礼,“拜见父皇,拜见母后。”正经作揖后,都开始嬉皮笑脸起來。

    长寿女温柔笑着,此时已经四岁了,她和双胞胎哥哥隆祐形影不离,一直拉着哥哥的手,隆祐也十分照顾妹妹,两兄妹是众兄弟姐妹中少有的文静,就像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

    观音女是长女,最受宠爱,也最活泼,她调皮地笑着,挽着萧绰的胳膊。

    萧绰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头,笑着又瞧了瞧隆绪和隆庆。

    隆庆虽然只有六岁,可是总是一身傲气,像是小大人,可是有派。

    隆绪八岁,时常去平王隆先那里走动,对着诗词也通晓,汉话也学得有模有样,甚至举手投足间,都有些儒雅之气。

    萧绰微笑,又有些疑惑,扭头问观音女,“燕哥,你三妹妹呢”

    观音女环视了一圈,兴奋地指着延寿女的小房间,“在那儿呢。”说着一溜烟儿跑去,不一会儿牵着一大一小就出來了。

    观音女牵着的是阿语的女儿淑哥,许久不见她了,这女孩长得文静乖巧,小时候见到她,觉得她和阿语的模样像,可这行为举止却和阿语沒有一点儿相像的。

    淑哥抱着才两岁的延寿女,扭扭捏捏地不敢过來,却被大大咧咧的观音女半拉半扯地弄了过來。

    观音女抱过延寿女,又递给婢女,用胳膊肘碰了碰淑哥,淑哥抬眼,见观音女挤眉弄眼地示意她,淑哥这才向耶律贤和萧绰作揖,喏喏说道,“淑哥,拜见父皇,母后”

    她的声音越來越低,细弱游蚊,甚至不敢抬头。

    耶律贤已经坐下,萧绰站在淑哥面前笑得有些尴尬,她看了一眼耶律贤,却发现他在喝茶,玩味地回看了她一眼。

    观音女也不由耶律贤和萧绰吩咐,将淑哥拽了起來,低声和淑哥咕哝了几句,又向她撇撇嘴,这才笑着对萧绰说,“母后,这宫里淑哥与我年龄相仿,我与妹妹极为投缘,她在且与宫里也无事,我便问过她的母妃,便让她与我來宫里与弟弟妹妹们玩了,说是午膳时來接淑哥妹妹回去。”

    观音女也是一番好心,她要想带淑哥去玩,渤海妃怎么敢阻拦观音女是正经的嫡长公主,受耶律贤的宠爱,而阿语只是妃嫔,丝毫不得宠,任由着观音女带着淑哥走了。

    萧绰看着淑哥,生得面容十分可爱,身子十分瘦弱,让人瞧着心疼,萧绰笑着拍拍淑哥的肩膀,又握着她的手,“淑哥,既然你大姐姐叫你來玩,你就别拘谨,母后是他们的母后,也是你的母后,崇德宫也是你的家。”

    淑哥不敢相信,睁大眼睛看着温柔慈爱的萧绰,她想起阿语时常告诉她,皇后有多不好有多阴狠,可眼前的皇后对她像是亲生孩子一样,让她受宠若惊。

    宫人见到她,也不如对待观音女那样尊敬,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如崇德宫的姐妹,所以向來对阿语低眉顺眼,对宫人的无礼也忍气吞声,弄成了现在这样谨慎文静懦弱的性子。

    淑哥的小脸涨红,羞涩一笑,“淑哥,谢谢母后”

    萧绰一笑,对观音女一努嘴,“带着弟弟妹妹们去玩吧。”观音女便欢欢喜喜地拉着淑哥去玩了。

    这几个孩子们都走远后,萧绰坐到耶律贤身边,目光深远,仿佛在思索什么,复又叹了一口气。

    耶律贤“呵”地轻笑,捉过她的手,“怎么了”

    “我虽然不喜欢阿语,可淑哥这孩子,终究是无辜的,这些年,我们对且与宫不闻不问,少了阿语兴风作浪,可还是牵累了淑哥受委屈,她叫我一声母后,我心里也不忍。”萧绰十分悔过地低着头说了这番话。

    耶律贤一直不答话,只是用沉静如深睡的海水一般的眸子望着她。

    萧绰微微弓着的背部因深深吸气而拱起,她缓缓抬头,怅然地看着耶律贤,“自我进宫,专房专宠,我们是不是错了”

    自萧绰进宫至今,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她从不经人事的小姑娘成为一个敢作敢为有勇有谋的皇后,他从一个翩翩少年到如今这样一个而立的有为皇帝。

    十年的光阴,是他们携手相伴在彼此身旁。

    耶律贤的目光闪烁着光彩,因为淡淡微笑而显得更为耀眼夺目,如雨后初晴的那一抹绚丽。他的手摩挲着萧绰的眉,眼,脸颊,唇,像是在看一件罕见的雕刻品。

    萧绰看得痴了,这样的眼神,她不是沒见过。耶律贤不再如当初那般年轻,可他迷人的眼神,是萧绰无论如何都难以忘怀的。

    温温的气息在萧绰的脸庞萦绕,低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相爱何错若是有错,那也是我的错,长生天会惩罚我,而你会一生平安,一世无忧。”

    相爱何错何错之有

    萧绰蓦然绽放笑颜,用脸颊贴着耶律贤的脸颊,心中只有暖意,她只知道,这一世无论平安喜乐与否,遇见他此生便无憾了。

    萧绰回宫这才一天,不知宫里的流言怎么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从一到十,从十到百,疯传个不停。

    这些个宫人,茶余饭后,甚至做活的时候都在窃窃私语着。

    “皇后前几日并非病重,而是出宫了。”

    “出宫上战场去了,真是不敢想”

    “这还不算什么,听说韩大人也跟着去了,而且两个人是骑着一匹马进城的”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

    “韩大人可是为了皇后受的伤,听说啊,这韩大人和皇后是青梅竹马呢”

    “原來如此,那么他们”

    就是这样暧昧不清,说得不明不白的话,令人遐思。

    这样的话,奴才自然是不会说给主子听的,那么便由主子來说给主子听。

    萧绰回宫的第二天,阿语便來崇德宫探望,专门拣着耶律贤在的时候來了。

    耶律贤和萧绰正准备出去走走,这时节这是春红柳绿,沒料到阿语正好过來。

    阿语盈盈一拜,问过安后,神色担忧,“皇后病可是大好臣妾这些时日可是担心皇后的病呢。”

    萧绰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又拿过淡绿色披风,慢条斯理地系着,系好之后,又给耶律贤整理了衣领,“不劳渤海妃挂心,有何贵干”

    耶律贤更是沒有看阿语,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萧绰。

    阿语尴尬,干笑了一声,“皇后好就好,皇后待淑哥甚好,淑哥感激,臣妾这是特地來向皇后道谢的。”

    整理完一切,萧绰回身來盯着她,想起淑哥那可爱又可怜的模样,心中无限痛恨阿语这嘴脸,她撩了撩披风,便先行出了宫门。

    耶律贤睨了阿语一眼,也踏出了宫门,“朕和皇后正要去走走,你也來吧。”

    萧绰和耶律贤两人十指交握,甚是亲密,看着这恣意生长又蔓过围墙的绿叶红花,两个人的心里都很畅快,不一会儿便相视一笑,情意绵绵,默契十足。

    阿语只是跟在后面,和七良的地位也相差无几,她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咬牙切齿,忍下怒气,强作欢颜,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

    “皇上,皇后,臣妾知晓我大辽助北汉取胜,心中也甚为欢喜,南院大王带兵果然神勇。”

    阿语素日不问政事,听她这么一夸耶律斜轸,萧绰还有些别扭,可仍是接过话來,“嗯,那是自然。”

    阿语见她接话,便又笑道,“大军返城那日,宫中也忙活不停,似乎在迎接什么人,”她故作隐忧的模样,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听说当日在城门处,有人亲眼瞧见皇后和韩大人共乘一骑,且都受了伤”

    萧绰眼中浮现出在战场上的杀意,她松开握着耶律贤的手,攥拳几乎就要上前。

    耶律贤不动声色地,迅速紧握住她的手,暗暗使劲,示意她不要胡來。他偏过头仿佛饶有兴趣地看着阿语,又有深意地看看萧绰,“哦有这样离奇的事”

    既然引起耶律贤的兴趣,阿语便不再藏着掖着,仍是那般惺惺作态,欲语还休,想说不敢说的瞅了瞅萧绰,“宫里的流言蜚语,都已经传开了,臣妾管教不过來,可也为皇后抱不平,韩大人,不过是和皇后自小一同长大,这情分自然是一般人比不上的,可皇后待皇上之心,日月可鉴”

    耶律贤的目光越过阿语,如火般烤炙着七良,七良看着耶律贤,瞬间明白,赶紧摇摇头,像是拨浪鼓似的。

    那日是耶律贤暗中派七良去接萧绰,这其中的细节七良也最为了解,可七良向來口风严,想必是那些随行的侍卫。

    s6 训斥

    再者崇德宫为了迎接萧绰回來,上上下下都在伺候受伤的萧绰,自然也是知道内幕的,这些又不是萧绰的亲信,随便打赏些套个话不是难事。

    随后耶律贤收回目光,对着阿语别有深意地笑了,这让阿语心中隐隐不安,强作笑脸。

    耶律贤松开萧绰的手,萧绰有些惊讶,她盯着耶律贤。

    “皇后行为骄纵,且回宫反省,朕还要与渤海妃在园子里逛逛。”

    话虽然这么说,可那口气却柔极了,像是在说什么情话。

    萧绰自然懂得耶律贤的意思,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她知道他始终相信自己,于是看了看阿语,便扬长离去。

    阿语听着耶律贤的口气,实在是想不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揣着的一颗心上下不安。

    “淑哥乖巧,这么多年朕沒有好好关心她,朕心中有愧。”耶律贤在前面漫步,语气平淡地说着。

    说起淑哥,阿语心中涩涩,她对淑哥又爱又恨,淑哥的到來,是她这几年间的陪伴,可正因这是个公主,也是她最后希望的破灭,所以她时常对淑哥冷漠。

    阿语接过话,讨好道,“皇上多虑了,淑哥对皇上可是”

    “朕对她有愧,并不代表你可以再宫中翻云覆雨,兴风作浪”耶律贤突然拔高嗓音,转过身瞪着阿语。

    阿语被吓得退了几步,不敢说话,有些颤抖。

    “苛待宫人,骄纵奢侈,朕都容你去,可你今日散布关于皇后不良的谣言,你以为朕还会容得下你吗你做了什么,朕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让淑哥沒了亲娘,过得凄苦,而你,屡教不改”耶律贤字字紧逼,是一种严厉,接近于凌迟的严厉,犹如狂风暴雨般向阿语袭來。

    阿语慌慌张张地跪下,身体不住地抖,发髻上的钗环铃铃响。她的泪水流个不停,妆容都花了。

    这是耶律贤对她说过最多的话,竟然还是训斥和警告。

    耶律贤又狠道,“容你在宫中平安终老,若你不想过安生日子,尽管胡作非为,皇后不会动手,朕不会让皇后沾血,朕会亲自來,到那时,朕便不会再顾及淑哥,淑哥是朕的女儿,便是你最好的屏障,对她好,你的路才会走得更长更久。”

    良久,阿语才敢抬头,看着耶律贤已经走远,周遭只剩她一个人,还有一树掉落的叶片。她坐直的身子又屈下,抬起袖子抹了抹花妆的脸,那妒火在她的眼眸中重燃。

    对于阿语而來,无权无势,她最好的盟友就是萧双双,可当年她和萧双双撕破了脸,不愿再听萧双双的指挥,如今再找萧双双,她还愿意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吗

    可阿语细细思量,萧双双昔日最恨萧绰夺了她的风头,而她正是看中自己这一点,才愿意帮自己的,想來再用同样的名头,萧双双也会愿意帮忙的。

    怀着这样的心思,阿语给萧双双写了一封信,让人秘密送去了赵王府。

    信中写尽了阿语的忏悔之言,和她对萧绰的痛恨,想要萧双双再给自己出个主意,助她铲除萧绰,如此便什么都听萧双双的。

    萧双双接到信,不屑地抖开这张薄薄的纸,打眼看了几下,便勾起唇角,眼睛肿闪烁着阴毒狠绝的光芒。

    她在白日里,点燃了蜡烛,将信纸点燃,让它化为灰烬,犹自说道,“小小贱婢,敢和我谈条件,真是妄想”

    她嘟起红唇,轻轻吹灭了蜡烛,空气中飘散着烧灼的气味,她轻笑,“想借我的手,圆你的梦,真是好心思。就让你知道什么是追悔莫及”

    当夜,萧双双就遣一个老婆子进宫,让阿语说是她自己找的人去宫里伺候体弱多病的淑哥,至于接下來她自有妙计。

    阿语半信半疑,可仍是听信了萧双双的话,找了个由头,将那婆子带进宫,放在淑哥身边作掩护。

    那婆子膀大腰圆,五大三粗,一脸横肉,却带着谄媚的笑容,“渤海妃安,公主安。”

    阿语牵着淑哥,打量着这婆子。

    淑哥看着这婆子粗实,便往后缩了缩,轻声问道,“母妃,她,她是做什么的”

    阿语牵着淑哥的手往前一拉,让她站在婆子跟前,“这是日后服侍你的,是”她看向那婆子。

    “奴婢是多罗玛,多罗玛”婆子谄笑道,看到阿语点点头,便将淑哥搂过來,“小公主可真漂亮啊,有什么吩咐就和奴婢说”

    淑哥十分慌,挣脱了半天愣是沒扒开婆子的手,瞬间两眼水汪汪的,无助地看着阿语。

    阿语看着淑哥的样子,有些不忍,可还是忍下了,只要萧双双派來的这婆子能助她给萧绰使绊子就好。

    一连几天,阿语追问这婆子,萧双双有什么计谋,何时准备实施,多罗玛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是说,等着萧双双传信儿进來,让阿语敢怒不敢言。

    萧绰大好之后,曾派人去看过韩德让,知道韩德让在李芷岸的精心照顾下,定会痊愈,于是放下心來,毕竟再对他多施恩赏,藕断丝连会让韩德让心存幻想,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要做。

    她时时关心着朝政之事,回朝后更是和耶律贤窝在永兴宫里,废寝忘食。

    “刘继元怕是要投降了,若当日我们答应北汉驸马都尉卢俊发兵救援,北汉也不至于亡国灭家,我们错了吗”萧绰捧着卷宗,窝在高高的书架的一角,望着在窗边站着的耶律贤喃喃道。

    永兴宫里的宫人都被遣了出去,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此翻阅史书,想着之前北汉的事情。

    耶律贤随手翻开书架上的一本书,望着萧绰,“那日斜轸虽带兵解得北汉一时之急,可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兵力大损,帮不了他,虽表面上获胜,可实则内里亏损,一时之强也可逞得,不过这后果便是由大辽的百姓來承担了。”

    萧绰的手指比在书卷侧面,书页哗哗翻动着,她有些失神地蜷缩在角落。

    “燕燕,赵王妃对你很重要吗”耶律贤换了一个完全不搭边的话題,却问得十分认真。

    萧绰下意识地看向耶律贤,发了一个词,“啊”

    耶律贤耐心地说道,“你的二姐姐,萧双双,你怎么看”

    萧绰慢慢收回惊讶的目光,垂下眼帘,将自己的膝盖抱得更紧,“很重要,从小就很重要”

    可是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人,会对自己如此冷漠或许她懂得为何,可她不愿面对。

    耶律贤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笑着,其实他已经猜到答案了,还用问吗可他只是想要更确定而已。

    “为什么这么问”萧绰抬头问。

    耶律贤笑了笑,轻声道,“沒什么,

    萧绰为了萧双双,在大殿之上就向他示意切莫牵累萧双双。在他们的关系最僵的时候,萧绰仍然为了萧双双,敢直接找上他。

    若说萧绰沒有将萧双双这个姐姐放在眼里,他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萧绰哀叹了一口气,便将头埋得更低。

    隔阂这东西,不知为何生,等到知道的时候,便根深蒂固铲除不掉;不知为何灭,或许油尽灯枯之时,一切都如过眼云烟,才会明白当初的执拗是多么荒唐

    宋与北汉这场战争,终于在五月初六之日刘继元的出城投降划下句点。

    刘继元也是被逼无奈。大辽耶律贤不肯出兵帮助,再加上宋太宗下令再次决汾水灌城,使太原城内一片。内外交困,于是如此。

    六月,刘继元降宋,汉亡。甲子,封刘继文为彭城郡王,卢俊同政事门下平章事。

    宋太宗考虑到太原城城坚难克,便毁了太原城。

    萧绰在崇德宫的庭院中,荡着秋千,看着花圃中深红浅紫的芍药,不住地感慨,“若我们拉刘继元一把,或许就不至于城毁人降”

    耶律贤在萧绰身后推着秋千,听着萧绰的话忽然低头一笑,抓住了秋千,让秋千停了下來,他将手搭在萧绰的肩头,低身在她耳边道,“燕燕,尽人事,听天命,莫要怪罪自己如何如何,北汉覆亡,总有它的缘由。”

    萧绰侧脸扬起弧度,耶律贤从她的一双清澈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用食指抚平了萧绰眉间皱起沟壑,吻了吻萧绰微微嘟起的唇瓣,眼神中透着心疼,他淡淡一笑,“一切有我,你和孩子们只要依靠我就好,不要为难自己。”

    萧绰抿了抿湿润的双唇,亦是致以一个信任的笑容。

    耶律贤笑着推着秋千,被秋千带到空中的萧绰似乎忘记了之前的烦心事,只记得耶律贤给她的温暖,她笑得灿烂,俨然如同一个活泼的小姑娘。

    “啊呜母后母后父皇”观音女慌张失措地跑进崇德宫,一路跑还不住地回头看,像是怕什么追上來似的。

    耶律贤和萧绰一听观音女这惊慌、颤抖的声音,心中大惊,连忙下了秋千,萧绰将跑來的观音女紧紧搂住。

    “燕哥,你怎么了”耶律贤拍拍观音女的肩膀,面露奇怪的神色。

    s7 无葬

    观音女是嫡长女,自小宫里人都宠着她,可她知礼,从沒有过这样冒冒失失的,还哭得惊天动地,现在她还扑在萧绰怀里惨兮兮地哭着。

    萧绰给观音女擦了擦眼泪,“燕哥,告诉母后,你为什么哭”

    观音女站稳了,抽抽搭搭地说道,“我去且与宫找淑哥玩,她死在渤海妃的怀里渤海妃也一动不动地上还有有一个满脸是血的老婆子”

    观音女说着话的时候,眼睛睁得老大,眼神中还有恐惧,好像能透过她的眼看到那血腥的一幕。

    萧绰也万分难以置信,她怔怔看着耶律贤,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耶律贤垂下眼帘,萧绰见到他这样,想必心中除却震惊还有心痛。淑哥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血脉相连。

    萧绰将燕哥哄了一番,让婢女看着燕哥去小睡一会儿。她牵起耶律贤的手,“走吧,我们该去看看。”

    他们紧赶慢赶來到且与宫,瞧见的画面果真如同观音女所说。

    宫殿里散发着淡淡血腥的气味,大堂空空荡荡,婢女和近侍分列两侧,都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和阿语相隔不远的是那个叫做多罗玛的婆子,她死得凄惨,两眼睁得圆鼓鼓的,像是被打过,七窍流血而死,可脖子上的勒痕又让人疑惑,总之她的的确确的死了。

    阿语的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双腿盘踞坐在地上,她的眼睛有一圈狰狞的红,眼神却是无光的。

    她的怀里,是淑哥柔软的身体。淑哥闭着眼睛,像是沉睡了一般,她弯起的唇角,仿佛是做了一个美丽的梦。

    阿语干涩的眼里仍然流着泪水,她失神地轻轻拍打着淑哥的胳膊,摇摇晃晃地哼着什么。

    “好孩子,母妃给你唱歌,你好好睡啊”

    阿语就这样,一边唱一边笑,又笑又哭。

    耶律贤盯着淑哥的身体,蓦然蹲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触及到那冰冷,他缩回手,慢慢攥握成拳头,他沉哑着声音道,“你对她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阿语像是被拉回了魂魄似的,猛然醒來看到眼前耶律贤的脸,可又像是看不到他脸上的冷漠和愤怒,她笑了,笑得天真灿烂,“皇上,您來看阿语了,呵呵淑哥,父皇來了,你还在睡吗唔,睡吧,孩子,难得清静,好好睡吧”

    阿语将食指比在唇上,示意耶律贤不要说话,自己的声音又逐渐弱了下去,接着拍着淑哥,真的像是在哄孩子睡觉一样。

    萧绰站在一旁挪不动步子,一手捂着嘴,眼睛微微有些红地看着淑哥。

    这孩子前不久才和崇德宫的兄弟姐妹玩得开心,前不久才羞涩地和自己说,“淑哥,谢谢母后。”可她现在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啪

    空气中响起清脆的巴掌声,宫人们都惊得抬头,萧绰也不眨眼地看着,却沒有上前阻拦。

    阿语被耶律贤掌掴而偏倒在地,却挣扎着起來又哄着淑哥,像是怕淑哥受惊了一样,而她自己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萧绰可以明白耶律贤为何如此,他是淑哥的父皇,可从未尽过一点做父皇的心,薄待了她,还沒有机会补偿,淑哥便如此,他心里的愧疚再也无法弥补。

    耶律贤赤着双眼,环视了宫人,目光落在那个婆子身上,沉声,“这是怎么回事”

    且与宫的管事婢女向前走了一小步,战战兢兢地说道,“这婆子,是渤海妃前不久从宫外找來伺候小公主的,可她昨夜却下毒害公主,今天早上公主都沒有醒來,沒了气息,渤海妃盛怒,便命人打死了她,就是就是现在这样”

    萧绰听着这一番话,觉得有些地方出了纰漏,可是一时想不通。

    耶律贤缓缓起身,走到萧绰身边,面对大门,背向阿语和淑哥,略一沉吟,“将公主抱回永兴宫,择日下葬。”

    七良给其余近侍递了个眼色,三五个近侍便上前,两人抓住阿语,两个人小心将淑哥抱起。

    阿语哭喊着抓住淑哥不放,几乎声嘶力竭,像是地狱的恶鬼一般叫喊,可最终敌不过那几个近侍。

    近侍们将淑哥抱走,阿语扑倒在地上,她爬到耶律贤的脚下,可却好像怎么也够不着他。

    阿语干干一笑,眼神透着一份清醒,她笑一下眼眶便涌出一颗豆大的泪,“皇上,淑哥不在了,你再也不会管我了吧”

    她的看向门外的阳光,眼神虚无缥缈,像是卷入回忆之中,“呵呵,皇上,你和宋王爷一同來萧府那次,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也是你唯一一次对我温柔的笑。我沒有告诉三小姐,也不知道当时來府里的两位王爷,其中一位竟是小姐的心上人,呵呵,也是阿语的心上人呢,妄想了,是我痴心妄想了什么都沒有了吧”

    萧绰一直盯着阿语说完了这番话,竟是身子僵了一僵,眼眶有些润湿,随着她的话走回了回忆之中。

    那天阿语的反应的确有些不对,后來她也知道耶律贤和喜隐曾一同去过萧府,她知道阿语想要攀龙附凤,过上优渥的生活,也明白阿语对自己的不悦,可她从沒想过,阿语是对耶律贤付出了真心。

    萧绰心中良多感慨,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阿语甚是可怜,为情所苦,因爱生妒。

    萧绰竟然想去扶她一把,可被耶律贤拽着手就离开了,她的耳边一直回荡着阿语那一声声或自嘲或无助的笑声。

    那是一个痴情女人的寂寞,那是一个深宫红颜的凋零。

    耶律贤沒有让萧绰和自己一同回永兴宫,反而让萧绰自己回了崇德宫去安抚观音女。

    萧绰知道耶律贤心情低落,也许是想自己回到永兴宫再和淑哥告个别,便不再去扰他。

    回到宫中,萧绰见观音女睡得安稳,便一个人坐在秋千上。

    她仔细思考着这件事,那婆子死得惨,可也像是阿语的作风,可能杀了那婆子都不能解恨。

    可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阿语自己找來的婆子会害死淑哥

    于是她将且与宫的人都叫來盘问,且和宫里掌管宫人档案的人细细攀谈,审问了当日放那婆子进宫的人。

    一番查证,已经是夜里了,总算是有些头绪,可这头绪却还是模糊。究竟是怎样的情形,最重要的还得问阿语,萧绰连晚饭也沒來得及吃,便又匆匆忙忙赶去且与宫。

    且与宫的宫人都慌张地向院子里跑,萧绰蹙眉正要斥责,却见穿着破败不堪的阿语嘿嘿笑着从宫里出來,像是要抓那些宫人。

    萧绰诧异,想上前,一旁有一个婢女失声叫道,“皇后不要去,”她又低下声音,怯懦地说,“渤海妃她,疯了”

    萧绰瞧着阿语的模样,却也像是疯了,可她更要去问问,于是走到阿语跟前。

    阿语哧哧一笑,伸出脏脏的手,就要甩萧绰一个巴掌,萧绰眼疾手快,将阿语的双手背到身后,反手制止住。

    阿语吃痛地喊叫着。

    萧绰狐疑,她凑近阿语,低声,“你知道淑哥,是被谁害死的吗”

    萧绰明显感觉得到阿语听到淑哥这两个字,身体在不住地颤抖。

    阿语抖着嘴唇,哆哆嗦嗦地说道,“是多罗玛那婆子她不,不,是萧双双派她进來害死我的淑哥哈哈哈”

    前一秒钟阿语的表情还是恐惧和失落,后一秒便放声大笑起來,使劲挣脱萧绰的束缚。

    萧绰听到萧双双这个名字被阿语清楚地说了出來,她的心颤了一下,这事,竟然和萧双双有关

    她抓着阿语的力道渐渐小了,让阿语挣脱开,躲到一旁去了。

    萧绰的神色晦明难辨,只是动了动嘴唇,“照顾好渤海妃。”便离去了。

    萧绰心中不知是怒还是失望,为什么又是萧双双自己已经极力护她周全,尽量避免和她相见,为什么她要步步紧逼她们不是亲姐妹吗

    可萧双双不应该冲着她來吗为什么却害死了淑哥

    萧绰像是胸中有一口气难抒一样,忍得实在难受,可她仍是不能不顾耶律贤的感受,所以在宫中呆了两日,不去打扰耶律贤的清静。

    不打扰耶律贤,可萧绰时时刻刻关注着他,她时常叫來七良打问。

    七良只是干干笑着说了,“皇上无恙,只是看着小公主的遗体有些伤心罢了,皇后莫要着急。”

    短短一日,淑哥死了,阿语疯了,耶律贤也沉默,独自在宫中。

    萧绰听到來人报,耶律贤对着淑哥的遗体,话不说,饭不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心一点点揪起。

    耶律贤对淑哥这样留恋,若他真的发现时萧双双下的毒手,那萧双双会落得如何下场

    萧绰不敢再想下去,可是只得等着,等着看耶律贤要怎么做。

    第二日萧绰听到宫人回禀,耶律贤也沒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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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离不相离第24部分阅读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