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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汉记(下)第3部分阅读

    以暇地说道,眼中布满恶意。

    舞衣若无其事地走来,伸手探向书册。

    “能让我看看吗”她问。

    还没碰到书,丝绢扇就伸了过来,压制住她的小手,南陵王摇了摇头,不许她插手,又把书推给楚狂,她甚至没能瞧见书上写了些什么。

    “别忙,我还要请楚将军帮我念念呢”他微笑说道,目光却像最恶毒的蛇,紧盯着楚狂。

    “王爷”舞衣还想说话。

    “本王心意已决。”他举起手,不让她往下说。“楚将军,请。”他端起茶碗,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

    楚狂一动也不动,像尊石像。

    “莫非,楚将军连这分薄面也不给”

    舞衣表面上维持着微笑,心中却冷汗直流。

    “王爷,不如由我来念。”她说道。

    这种场面,任何人都看得出有问题,她向来聪慧的脑子,也不由得有些慌了,只能尽力佯装无事,想转移南陵王的注意力。

    偏偏,这人就是恶毒,还要步步进逼,不肯松懈。

    “不,我就是非要他念。”他挑明了说道,嘴角扬起讽刺的笑,摇晃那柄丝绢扇。

    始终在一旁看着的春步,忧虑地看着舞衣,接着鼓起勇气上前。“午膳已经备妥,请王爷先用膳,容小婢将这些书撤下。”她伸手想抱走书册。

    倏地,南陵王的表情,瞬间转为狰狞。

    “滚开”他吼道,巨大的声量,吓得春步双手一松,险些要哭出来。

    只是一瞬间,南陵王又恢复笑容,只是笑意没到达眼里,他笑得不怀好意。

    “别逼我生气,我不过要楚将军念念书罢了,这只是桩小事啊”他伸出手,翻动书页,凑到楚狂面前。“这么吧,本王来帮你。”

    他怎能罢休这可是经高人指点,才拟出的妙计,绝对能让这蛮子颜面尽失

    “拿开。”楚狂冷冷地说道,厌烦地一拂袖,无法再顾及舞衣颜面,掉头就要离开。

    南陵王不怒反笑,闪身挡住他的去路。

    两人站在一起,更显得出身形上的差距,楚狂高大魁梧,犹如战神,而南陵王瘦而略矮,非要举高双手,才能将书册举到楚狂眼前。

    “滚。”楚狂吐出这个字,视线比腊月的风更冷,让人不寒而栗。

    南陵王脸色微微一变,在那凌厉的目光下,也不禁有些畏缩。他抓紧书册,没有松手。

    “就算不念,你只消看一眼,点个头就行。”他坚持道,不肯放弃。“这是介绍邻国的书册,对吧”他问。

    站在一旁的舞衣,陡然感到全身冰凉。她张开口,正想制止,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楚狂瞟了一眼,不耐的点头。

    就像突然间得了个宝贝似的,南陵王眼瞳绽亮,畏缩尽褪,他重握胜算,拧笑再度挂上嘴角。

    “是吗”南陵工冷笑着,陡然伸手撕开书册外的丝绢。原来,外层的丝绢,只是伪装,直到丝绢撕开,真正的书名才显露出来。

    众人瞧见那书名,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舞衣的脸色更是白得像雪。

    闺艳声娇。

    那根本是滛书啊

    “楚将军,介绍邻国的书册,跟这滛书,字句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你怎么没认出来”南陵王嗤笑着,态度轻蔑,将书甩在桌上。“还是,楚将军压根儿都认不出来”他的涵义呼之欲出。

    娘子军全都没有作声,被眼前的变化震慑。南陵王的恶劣行径,的确令人发指,但更令她们震惊的,是城主竟然

    楚狂握紧双拳,只是站在原地,冷眼望着南陵王。他既没离开,也没恼羞成怒,反倒昂首而立,正视这项侮辱。

    眼见诡计得逞,南陵王纵声大笑。

    “舞衣,你来瞧瞧,方肆替你挑的,竟然是个不识字的草包”他连连狂笑,得意极了。

    舞衣没嫁给他,反倒嫁了个只懂打仗的莽汉。这岂不是让旁人笑话,说他南陵王不如一个粗人吗他咽不下这口气,更无法眼睁睁看着,垂涎多年的美人与财富飞了。

    他生来就是皇族,得天独厚,普天下的东西,都该任他予取予求,就连方舞衣,以及这座浣纱城也不能例外

    屋内一片岑寂,只回荡着南陵王刺耳的笑声。他伸出手,指着楚狂,还笑个不停。

    “舞衣,这件事你先前不知道吧他瞒了你多久”他问着,声音尖锐。

    她没有回答,小手在丝裙内握成拳头。她不敢看楚狂,好怕自己会哭出来。他那么骄傲,却被人当面揭穿最不愿被她知悉的秘密。

    早就知道南陵王并非善类,但万万想不到,这人竟如此恶毒,用这种方式,在众人面前羞辱楚狂

    “怎么不说话你吓坏了吗”南陵王还在说着,神情愉快地凑过来。

    哪个知书达礼的好人家姑娘,愿意嫁给一个文盲她如今肯定极为后悔。虽说她已经嫁给楚狂,被那蛮子拔了头筹,不再是完璧之身。但是看在浣纱城的财富上,他倒能勉为其难,收她为妾。

    他愈想愈觉得此法可行,当舞衣缓慢地走过来时,他慷慨地张开双臂,等着迎接她。

    “到本王这里来,我替你作主,先休了这男人,然后”一个重重的拳头,打歪了他的鼻梁,那些自认宽厚的宣言,转眼成了杀鸡似的惨叫。

    他的鼻子红肿,疼得像是断了,眼泪流个不停。蓄满泪水的眼睛睁得好大,不敢置信地瞪着率先开打的那个人。

    对方抡起拳头,预备再赏他几拳,表情则是杀气腾腾,彷佛恨不得将他剁成十八块,骨头劈了当柴烧。

    揍人的不是备受羞辱的楚狂,而是舞衣。

    到头来,把南陵王踹出浣纱城的竟是舞衣。

    短短几刻钟内,她的“待客之道”由礼貌转为粗暴。她先抡拳揍得南陵王鼻青脸肿,接着拿着托盘,劈头乱打,用力痛扁对方。最后还不罢休,提起绣花丝裙,不客气地蹬踹。

    “闭嘴不准你再羞辱他”舞衣喊叫着,眼中怒火乱迸,用尽全身力气又踹又打。

    南陵王吓傻了,他压根儿想不到,先发飙的人竟是方舞衣。一直以为,她是个千金小姐,除了温驯羞怯外,不会有别的情绪,哪里知道,羞辱楚狂的举止,竟激怒了她。

    他狼狈地闪躲着,仍躲不开那些攻击,发冠歪了、扇子掉了,衣服也破了好几处,挂彩的情形愈来愈严重。

    堂堂一个王爷,面对危机时,也只能哀声求饶。

    “住、住手我”话还没说完,托盘迎面飞来,正中面门。

    咚的一声,他被打得眼冒金星,跌在地上痛嚎不已。

    老天,这女人的力道可不轻

    “现在要我住手了”舞衣双手插腰,已经气昏头了。“你刚刚怎么不住口”她狠狠地补踹上一脚。

    南陵王又痛又委屈,心里纳闷极了。“我、我是要解救你啊,那个草包”一个重击,让他再度哀嚎出声。

    “他不是草包”舞衣咬牙切齿地喊道,不知从哪里摸来一个花瓶,用力扔过去。

    南陵王痛得哭了,他满屋子乱爬,却逃不过舞衣的攻击。呜呜,这女人怎么说变就变以往温驯可人,如今却换了个模样,追着他狂打。

    娘子军们站在一旁,没阻止舞衣追打客人,甚至还拍手助兴,纷纷击掌叫好。南陵王的仆人们想上前抢救,反倒先被娘子军们踹出大厅,这些羞辱主人的家伙,全被打得鼻青脸肿。

    到最后,是楚狂抱起激动不已的舞衣,制止她再追打南陵王,才让对方乘机开溜,连滚带爬,狼狈地逃离浣纱城。

    香姨先恢复镇定,指挥着仆人们收拾大厅,还请楚狂带舞衣回房。她猜想,这对夫妻需要独处,好好的谈谈。

    回房的路上,两人始终沈默着。她靠在他胸膛上,不敢看他的表情。

    南陵王的羞辱,肯定让他很不好过。而她被气昏头,像个泼妇似的又打又骂,是不是更让他颜面尽失

    但是,她是真的压抑不住愤怒,才会动手打人啊那个家伙,竟那样羞辱她的丈夫

    回到卧房,楚狂将她放回绣榻,接着双手交叠在胸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良久没有说话。

    “你知道了。”半晌之后,他平静地开口,注视着她。这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舞衣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没有否认,缓缓点头。

    “什么时候就知道我不识字的”南陵王当众揭穿他不识字的事实,舞衣的表情不是震惊,而是震怒。

    被如此羞辱,的确不是件好受的事,但他的愤怒,早就全由舞衣替他发泄得一乾二净。她的反应那么激烈,对着南陵王拳打脚踢,像是他遭受侮辱,是她最无法忍受的事。

    想到先前发生的事,楚狂的表情是莞尔,而非愤怒。

    她的举止,让他心中的愤怒瞬间消散。这个小女人,并不在乎他识不识字,反倒在乎他的尊严

    她的反应,让他如释重负。

    舞衣低着头,回答他的询问。“成亲前。”

    “你没表现出来。”

    “我想,你大概不希望我知道。”

    楚狂想了一会儿,接着点头。“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十岁才被楚家收养,矫健的身手,让他立刻被朝中武将相中,招揽入军。以往在军中,有秦不换处理文书军务。到方府后,他总要舞衣念书给他听,一来是爱听她娇脆的声音,二来,是他其实目不识丁。

    舞衣抬起头,清澈的眼儿眨动着。

    “记得我初次搬简册给你过目,你看得不耐,要我去张罗酒菜的事吗”她问道,仰头看着他。

    楚狂实在太高大,这种姿势让她颈子好酸。她伸出手,将他拉回绣榻上,软软的身子偎进他怀里,找到最熟悉的位子,舒服地窝着。

    “记得。”低沈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我再度回到书房时,你面前堆满了书。”

    他再度点头。

    舞衣深吸一口气,才又开口。

    “那些全不是帐册,而是滛书。春步故意到藏书楼里,把禁书全搬了来,而你却没有发现。”春步这么做,是暗讽楚狂不想看简册,那就只配看这些滛书,却意外的让舞衣知悉他的秘密。

    为了这桩恶作剧,她惩罚春步,要小丫鬟顶着水盆,罚站了三个时辰,还要小丫鬟保守秘密,不可以对外声张。

    今日,大概是想弥补先前的恶意,春步才会冒险上前,想替楚狂解围。

    “看来,我跟滛书似乎很有缘。”他淡淡地说道,嘴角微扬。

    那轻松的语气,让舞衣抬起头来。她眨着眼睛,诧异地瞪着他。

    “你不生气”她低声地问,伸手覆在他胸前。她原本以为,他会好愤怒、好难过,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正要安慰他呢

    楚狂摇头。

    “为什么”

    “不需要生气。”

    “喔”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宏大量了

    薄唇一扯,露出狰狞的笑。“出兵剿了他的城时,我会很享受的。”南陵王羞辱了他,就必须付出代价。

    “不行”她倒抽一口气,连忙喊道。这男人,竟然出兵去报仇,那南陵王好歹是个皇亲国戚啊

    舞衣完全忘了,她刚刚才把那个皇亲国戚打得哭爹喊娘。

    他瞪了她一眼,不准备退让。“这是男人的事。”

    “你又想吃黄瓜了”她双手插腰,质问着丈夫。

    浓眉立刻皱了起来,想起先前的折磨,他全身血液都凉了。

    舞衣继续劝说:“不出兵,一样可以报仇,把这件事交给我,好吗”

    她软言软语地劝着,心里猜想着,往后的日子里,只怕她三不五时就要软硬兼施,打消他那股想打仗的野蛮念头。

    他冷哼一声,也不知是同意了,还是不以为然。

    她戳着他的胸膛,惩罚他的态度,但他的胸膛好硬,戳得她食指发疼。难道他全身上下,都像钢铁般坚硬吗

    “从前,我不知道男人能这么坚硬。”她刻意转移话题,小手溜到他的背后,调皮地往下摸去,享受妻子特有的权利。

    他的手也伸来,在她的粉臀上摸了一把。“我也不知道,女人能这么柔软。”

    舞衣轻叫一声,连忙推开他。

    “你你”她的脸儿烫红,咬着唇瞪他。

    “女人能做,男人也能。公平,记得吗这是你的游戏。”他扬起浓眉,看着她又羞又怒。

    可恶他学得太好,立刻将兵法用上。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甚至没办法骂他。

    舞衣嘟着唇,想要下床。但挪不到几寸,腰间一紧,又让楚狂拖回怀里了。

    “后悔选了我这个不识字的男人吗”他靠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南陵王说对了一些事,跟她的知书达礼相较,他的确像个蛮子。

    她缓慢转过身,笔直地望进那双黑眸里。他的眼神里,有某种慎重,让她感动得想哭。

    他不在意羞辱,却在意她的回答吗原来,他是这么的在乎她。

    舞衣抬起手,轻抚着那如刀凿剑刻的眉目,轻轻开口。

    “是啊,你不识字呢”清澈的眼里,跳跃着调皮的光彩。

    简单几个字,已让楚狂全身僵硬。

    她偏着头,红唇上噙着笑。

    “几年前,那位诗名满天下的青莲公子来过浣纱城,他在此地逗留数月,还曾赠诗给我。”那名仗剑任侠的诗人,可毫不隐瞒对她的爱慕。

    他眯起眼睛,把这个名字牢牢记下。

    舞衣继续说道:“你很穷,甚至把战袍都当了。”

    “你怎么知道”

    “那件战袍,被我赎回来了。”她轻笑。

    楚狂皱着眉头瞪着她,下颚一束肌肉抽动着。

    数落却还没结束。

    “你很霸道。”她又列出一条罪状。

    “住口”他咆哮道,不想再听下去。

    舞衣先用手捣住耳朵,等他吼完了,才松开手。她没有听话,红唇再度轻启。

    “你还很粗鲁。”她认真地说道。

    火炬在黑眸中点燃,楚狂抱起她,抵住她的额头,对着那张含笑的小脸低吼。“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狠狠地说道,用力抱紧她,暗暗发誓,今生绝不让她离开他身边。

    该死就算是她反悔了,他也不放开她,她对他而言,已经太过重要

    她的笑意更深,没被他凶狠的样子吓着,纤柔的小手,在他眉目间滑动,双眼里溢了满满的温柔。

    “我没有后悔,从来没有,自始至终,我要的人只有你。”她靠在楚狂耳边,很轻很轻地说道。每说一个字,那僵硬的高大身躯,就一点一滴的放松。

    舞衣伸出手,拥抱着他,笑得好甜。

    她不后悔,绝不后悔。楚狂是她选的人,是她今生唯一想嫁的男人。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什么”他问。

    “我很庆幸,我选的人是你。”

    第十四章

    方府里热闹依旧,不识相的南陵王,虽然揭穿了那件令人诧异的秘密。但舞衣压根儿不在意,众人的态度,也从最初的诧异,转为平静。

    纵使新城主真的不识字,但他们早已看出他的优秀超群,这小小的缺点,并不能减少人们对楚狂的忠诚。

    现在,舞衣这个小妻子,还兼而当起夫子,教着他识字。两人待在书房的时间,比以往多了些,她很有耐心,一笔一划地教着他。

    楚狂很聪明,几乎是一学就会,但是耐性明显不足,往往写不了几张宣纸,就扔笔不写了。

    当威胁利诱都无效后,她索性告诉楚狂,没写到一定的分量,晚膳时就罚他吃黄瓜果腹。用这招对付他,一向有效得很。

    果不其然,锐利的黑眸眯了起来,迸射出浓浓的不悦。偶尔,他会乖乖的再拾起笔,用笨拙的姿态继续写字;偶尔,当她这个夫子表现得太嚣张时,他就会扑过来,用热吻封缄那张聒噪的小嘴

    书房角落的床褥,再度发挥了作用。

    这对夫妻间的恩爱,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的。

    舞衣照旧负责处理城内大小诸事,她坐在大厅中,检视着丝绸花样,一面跟织姨讨论出货的事宜。

    丝绸的事,楚狂不想插手。他向舞衣提起,要领着黑衫军,到浣纱湖边修筑堤防。

    他愿意帮忙筑堤,她是再高兴不过了。连城主都亲自动手筑堤,城民们哪敢松懈,个个都卯足了劲,筑堤的进度比预期快上许多。

    这日,舞衣正在大厅里看着当季的丝绸。有织工做出了新样丝绸,花色轻柔,像是隔着一层烟雾。

    “好美的花样。”她抚着一块块凉润的丝绸,爱不释手。

    织姨也满意极了,笑得合不拢嘴。“这花样取名为雾里花,才出了样品,还没大量生产,胡商们已经抢着下单了。”

    舞衣点头,拾起丝绸对着日光看着。“这料子比寻常的丝绸还要轻软。”

    “用在夏季的衣物上,该是最合适的了。”香姨倒着茶,一面也侧头来端详那几疋新丝绸。“对了,照日子推算,孩子该是生在夏季吧”她看向喜姨。

    始终低头擦拭着银针的女人,缓缓点了个头。最近,不知为什么,她变得很沈默,那些抗议的嚷嚷,早已消失得一乾二净。

    “那好,不如就用这些料子,替孩子做几件娃娃衣。”香姨说道。

    两个丫鬟连连点头,开始埋头替还未出世的小主人挑选料子。两人叽叽喳喳的吵着,争论该用哪一种花样。

    “吵什么,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舞衣失笑,搁下丝绸,一手轻抚着仍平坦的小腹。

    喜姨这阵子总用食物帮她调理,加上她身子健壮,孕妇该有的害喜症状,全减到了最低。她除了贪睡、食量略增外,并不觉得难受。

    据说,再过几个月,这孩子就会在她肚子里,伸手蹬腿。她时常在想,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春步跟秋意不再讨论丝绸,开始猜测孩子的性别。

    “希望是个女娃儿。”春步说。

    秋意摇头。“未必。”

    “但是雪姨说,生了个男孩,要是像城主,那不野翻天了”春步有些烦恼。男孩女孩都好,但是她希望夫人的第一胎是个小姐,她一定把小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香姨瞟了两丫鬟一眼。

    “要是生了个像舞衣的女娃儿,只怕会更野。”她可是过来人,清楚的记得,二十几年前,那小女娃是怎么折腾一群大人的。

    舞衣皱起眉头,不太明白,话题怎会转回自个儿身上。她放下丝绸,视线在屋内绕了一圈,柳眉轻轻蹙起。

    “怎么没有瞧见雪姨”她问。

    “中秋快到了,雪姨待在房里,计算着今年中秋潮来的时辰。她交代过,不许打扰,膳食都搁在房门口就行了。”春步回答。

    每年中秋潮来,可是浣纱城的大事。潮时计算得精准,能让四方游客都观赏到壮观的奇景,城内也能做好准备,防止潮水过猛,倒灌进城内的渠道。

    这件大事,一向是由雪姨负责的,她对于水道方面的知识,可说是无人能及。

    “别让她太累,要是太久没见着她,就来跟我说,我去挖她出房。”舞衣说道,仔细叮嘱着,担忧雪姨太专注,反倒忘了要顾好身子。

    春步福了个身,点头答应。

    女人家们正在讨论着,今年中秋观潮的宴席,该要怎么安排时,高大的身形踏步走入大厅。

    “城主。”女人们站起身来,福身为礼。

    楚狂点点头,笔直地朝舞衣走来。

    他穿着黑色长衫,上头还沾着不少污泥,一头黑发也散在肩头,衬着那双锐利的鹰眸,更显得嚣张狂妄;他这模样,看来不像个城主,倒像个盗匪。

    她诧异地挑起眉头,眨了眨眼儿。她早上又贪睡,睁开眼睛时,他早已离府,领着一票男人干活去了。

    原本以为,他到日落时才会回来,她本想在中午时,亲自送午膳过去,让他惊喜一番。哪里知道,还不到正午,他倒先回来了。

    “怎么突然回来了出了什么事吗”她关切地问,牵住他的大手,视线在高壮的身躯上转了好几圈。想起前一次,他险些被石板砸进浣纱湖里,担忧就悄悄爬上心头。

    “没事。”楚狂简单地说道。

    语音未落,他已经俯下身来,薄唇精准地找到水嫩嫩的红唇,热烫的舌探入她口中。

    舞衣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他结实地吻住,娇小的身子也被揽进他的怀里。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保留的吻她,这个吻热辣而彻底。他啃吻着花瓣似的唇,搅弄着滑嫩的丁香小舌,彻底享用妻子的芳泽。

    大厅里的女人们先是呆愣,接着纷纷露出微笑,礼貌地转开视线,等着夫妻两人结束热吻。

    半晌之后,楚狂才抬起头。黑眸不再锐利,却依旧热烫如火,粗糙的男性指掌轻抚着她被吻得微肿的红唇。

    她被吻得迷迷糊糊的,眼儿蒙胧,只能呆呆望着他,瞬间忘了两人身在何处。

    “我只是想你。”他简洁地说道,又在她唇上重重地啄吻一下,然后松开手,跨着大步离开大厅。他乍来乍去,简直像一阵风,令人措手不及。

    过了好一会儿,舞衣才恢复过来。众人的目光,让她羞得想挖个地洞,把自个儿埋起来。

    “他专程赶回来,就是为了吻你”香姨惊愕地问,视线掉向门口,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织姨啜着茶,虽不发表意见,但嘴角始终噙着笑。

    也只有楚狂这种完全不将礼教看在眼里的人,才做得出这种事,光天化日下热吻妻子,半点都不害躁。不过话说回来,娘子军们对他这突然的举止,可是欣赏得很。

    舞衣低着头,小脑袋埋进丝绸样本里,脸儿烫得像是着了火。一想到刚刚的吻,她又羞又窘,几乎要呻吟出声。

    噢,他怎能那样吻她彷佛他们正独处,而他热烈的想要她

    那个吻,让她心儿怦怦乱跳,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楚狂的身影,根本无法冷静下来。真糟啊,她也有飞奔到堤防上,抱住他热吻的冲动。

    舞衣粉颊上的绯晕,一直到了正午时,都还没褪去。

    秋季的风,难得有着几分的暖意。

    中秋近了,浣纱城内的糕饼师傅,将刚烘好的月饼送进方府里,甜甜的香气飘散四周。

    筑堤的工程进行得颇为顺利,黑衫军们也顺利适应城内生活。在浣纱城内的每次工程,都会拨给士兵们银两,这些漂泊的战士,生活宽裕后也动起成家的念头,有不少小伙子,追城内姑娘追得颇勤。

    别的不提,就连夏家那对兄弟,也老爱跟在春步、秋意后头打转。两个小丫鬟又躲又避,却又不时红着脸,笑得羞怯甜美。

    时值秋天,浣纱城里却有些反常,显得春意浓浓。

    夜里,楚狂从水泉处浴罢回房。他只穿着一件长裤,精壮的胸膛赤裸着,潮湿的长发滚落水珠,顺着那黝黑纠结的肌肉直往下淌。

    才一回房,舞衣就连忙拿了长衫奔过来。“快穿上,可别着凉了。”她嚷道。

    秋夜露冷,他沐浴后却老爱裸着上身回房,不论她说了几遍,他还是依然故我。现在还是秋天,等入了冬、下了雪,他非冻出病来不可。

    楚狂拿起棉巾,擦拭身上的水滴。

    “我不冷。”他回答,认为她在大惊小怪。

    他出生在北方,早被训练出一身不畏酷寒的筋骨,就连下着大雪的寒冬,也能跳进冰冷的江水里泅水,可不像南方男人,吹一点寒风就禁受不住。

    她懒得跟他争辩,抓起棉巾,用力地擦拭他的肌肤。

    “先暖起来要紧。”她小手忙个不停,尽力摩擦着。

    巨掌伸了过来,抬起漂亮的小脸。他俯下身,对着她勾起嘴角。

    “要温暖身子,有更好的办法。”他的眸光转浓转热,热烫的气息吹拂着她的肌肤。

    舞衣却一反常态,没为他的暗示羞红脸儿,视线盯着他的手腕。那儿有着一处新伤,已不再流血,似乎是前不久才添上的。

    “怎么弄的”她连忙握住他的手,低下小脑袋,仔细地端详着。伤口不深,但面积可不小,有她半个手掌大。

    他耸耸肩,不当一回事。“在堤防上,一个不留神,让绳索给绞伤了。”

    “怎么没告诉我”清澈的眼儿里堆满愤怒,她简直想向他尖叫,再用力的摇晃他,希望能在那颗石头脑袋里摇出一些谨慎。

    “只是小伤。”要是她不提,他早将这小伤给忘了。

    这回,她真的尖叫出声了。

    “小伤”

    楚狂挑眉,发现小妻子已经失去理智了。

    “我不痛了。”他补充一句。

    她深吸一口气,考虑该尖叫,还是大声骂他。半晌之后,她决定放弃那两种选择。

    尖叫跟咒骂都于事无补,她抓住他受伤的那只手,走到橱柜旁找金创药,打算为他敷药。但是翻了老半天,整个橱柜都翻遍了,还是不见金创药的踪迹。

    “药没了,我去跟喜姨讨一些。”她说道,披起薄袄后才往外走。

    楚狂亦步亦趋,跟着站起身来,打算陪着她出门,不让她在夜里单独行动。

    她在门前回过头来,大眼瞪着他。“把衣服穿上。”她警告地说道,表情很严肃。

    他没有争辩,只是耸耸肩膀,随意抓起一件长衫被在肩上。他已有足够的经验,知道这个小女人有多固执。

    两人穿过回廊,经过几处院落。今夜月儿明亮,庭院里的桂花树都开满了花,香气浓郁,经过时都会染了一身的香味。

    来到喜姨的院落,才发现纱窗后一片漆黑,里头已经熄了灯。但仔细一听,却又隐约可以听见某些声响。咦,喜姨是刚睡吗

    楚狂凝神倾听,浓眉一扬。

    “回去。”他握住舞衣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别拉我,喜姨该是还没睡。”她不肯回去,坚持要拿到金创药。“喜姨,我是舞衣,请您开门。”她喊道,身子却被他的蛮力拖得不断往后退。

    才刚喊完,屋内就传来一声女子的低呼,接着是一阵乒乓乱响,家具胡乱碰撞的声音,里头似乎热闹得很。

    舞衣瞪大眼睛,开始觉得不对劲。喜姨爱安静,始终是独居,但从那声音判断,这会儿屋子里明明就还有着其他人。

    “回来,别理她。”男人的声音从纱窗里透出来,很低很沈,在夜里格外清晰。

    男人

    舞衣的眼睛瞪得更大。

    “不行。”喜姨焦急地低语着,声音有些儿喘,还伴随悉索的布料摩擦声。

    烛火没点亮,门就被急忙打开,站在门前的女子乌丝半散,水眸蒙胧。

    “有事吗”喜姨拉紧衣襟,力持镇定,脸儿却还是嫣红的。

    “呃,我”舞衣完全傻了。

    呃,她不曾见过喜姨这副模样

    另外,她也不曾见过喜姨穿男装

    大概是忙中有错,屋里一片漆黑,喜姨又急着来开门,所以胡乱抓了衣服就穿上。

    这会儿,她虽然衣着整齐,但穿的却是男装;仔细一看,还是件宽大得不像话的男装,一向心思细腻的喜姨竟连这点都没发现,可见方才屋里情况有多“紧急”。

    两个女人尴尬地看着彼此,一时之间谁也没开口,气氛有些僵。

    倏地,一张男性脸庞出现在喜姨背后,那人上身赤裸,单手一扯,就将喜姨拉进怀里。

    舞衣眨了眨眼睛,确定自个儿没看错。

    那男人是烈叔呐

    “放手”喜姨连忙喊道,又羞又急,那语气是舞衣从不曾听过的。

    “你穿了我的衣服。”北海烈淡淡地说道。

    喜姨微微一愣,接着发出羞窘至极的喘息,昔日冷若冰霜的神态,跟她此刻的模样,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始终不发一语的楚狂,挑着眉头浅笑。

    “打扰了。”他点点头,抓起过度震惊的妻子,掉头离开院落。

    北海烈回以一笑,抱起怀中的女子,反手将门关上。灯仍是没点上,悉索的声音再度响起,可以想见,那件被穿错的衣裳,大概没三两下就被褪下来了。

    走了百来步后,挂在楚狂怀里的舞衣才有办法开口。

    “天啊”她最先吐出的,是震惊的叹息。“真的是喜姨真的是烈叔他们真的”

    “真的。”楚狂回答,证实刚刚的场面,不是一场梦境。

    他的口气,让她狐疑地抬起头。“你早知道了”

    “隐约有猜到。”楚狂耸耸肩。烈叔看那女人的眼神,类似于他看舞衣的。

    她蹙起柳眉,有些儿不高兴。这么大的一桩事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而她竟没注意到。

    “为什么我没有察觉”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呢噢,她好好奇

    他再度耸肩,没有回答,扛着她回房里。

    惊讶的情绪淡去,舞衣再度陷入沈默,模样很严肃。她撑着下颚,坐在桌边思索着。

    娘曾经说过,几位阿姨都受过男人的苦,才会远离家乡,逃来浣纱城。喜姨是被男人打得只剩一口气,抛在山涧里,几乎要丧命,恰巧娘送货经过,才救了起来。

    黑衫军进城,喜姨反对得最是厉害,她对男人的态度,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该说是恐惧。其实,褪去那层冰霜后,喜姨可是个很美很好的女人啊只要有人愿意好好待她,消弭她心上的恐惧

    看来,烈叔办到了。

    许久之后,她抬起头来望着丈夫,慎重地开口。

    “烈叔会好好待她的,对吧”她问。

    他看着她,同样严肃。“我信得过他。”

    烈叔是个重情义的汉子,这么多年来,楚狂还是头一次见到,烈叔对女人动情。这种男人,一生往往只动心一次,认定了,就是一辈子。

    舞衣笑开了,也愿意相信烈叔。现在,她只衷心希望,喜姨也能得到幸福。

    “一切都会很顺利的。”她喃喃说道,伸手拥抱楚狂,水嫩红唇贴上他的颈项。她的心好满好烫,充斥着好多的幸福。

    纱窗后,两人的身影缠成了一块儿,秋夜里的春意,更浓了。

    晌午,急促的警锣声惊破岑寂。

    在书房里的舞衣扔下帐册,急忙奔了出来,春步、秋意,以及一票阿姨们照例在后头追着。

    “夫人夫人,不要跑得那么快。”春步在后头喘着,追不上行动快捷的舞衣。

    香姨也追得紧。“舞衣,别跑,留心孩子啊”她忙叫着,难以想像舞衣怀着身孕,还能跑得那么快。

    她没有听话,仍是提着衣裙,往大厅奔去。警锣一响,必有变故,她担忧极了,一路上都在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雪姨,发生什么事了”她气喘吁吁地奔到大厅前,恰巧看见雪姨,她抓住妇人的手臂,劈头就问。

    妇人看了她一眼,凝重地叹气。“遇狼了。”她轻声说道。

    山狼

    舞衣一凛,往大厅内看去,里头的景象让她瞬间血液冰凉。

    地上处处血迹,门槛上、织毯上、家具上,处处猩红一片,看来怵目惊心。前不久去迎接楚卿卿的虎帐帐主,倒卧在地上,鲜血正从他胸前的一处黝黑大洞,缓慢的淌出来。

    楚狂等人,站在虎帐帐主的身边,个个表情凝重。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人伤势太重,撑不了多久的。他皱着眉头,紧闭着眼睛,正虚弱地呻吟着

    泪水瞬间涌入眼眶,舞衣奔上前去。“你们在做什么”老天,他们怎能不管他,放任他在呻吟痛呼伤口那么深,他一定好痛好痛

    才走了几步,楚狂拉住她,将她满是泪痕的小脸按在他肩上。他不让她看。

    “别干预,让他好好的去。”楚狂徐缓说道,五官僵硬,黑眸深邃。

    “他在痛”

    “男人不会痛。”

    “他在痛”她用力捶打丈夫,眼里蓄满泪水,视线都变得蒙胧。这是什么古怪的道理她不相信,那人一定好痛的

    厅内只听得见伤者的呻吟,以及舞衣的啜泣。战士们也知道伙伴正在承受煎熬,他也是寻常血肉,哪有可能不疼那些强硬的说法,说穿了,都只是为了保护尊严。

    战士们低头,看着浑身是伤的同伴,眼中都蕴满伤痛。对男人而言,尊严比什么都重要,他们尽力在维持同伴最后的尊严。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弄成这样”舞衣低声问,珠泪不停从粉颊滴落,她没有办法止住哭泣。

    “他去迎接卿卿,在九山十八涧遇袭,虎帐弟兄们全军覆没,只有他一人拖着半条命逃回来。”秦不换用冷硬的语调说道,视线不与舞衣接br /gt;</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