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妖女第6部分阅读
。”
“不,你们不能跟着我。”江涵飞双眸微眯道,“你们去帮助我爹他们,我怕会有人暗算他们。”
“那你呢”冰魂秀眉紧皱,将她们二人都支开了,她的安全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若赌约得胜,厉翩然势必于四月二十日去岳阳,到时我自然可以回家,若输了,他定会去洛阳,到时你们就先进去等我。”江涵飞咬牙道,“对厉家不用客气,找到机会下手就好好收拾一番。”
“是。”冰魂应一声,与玉魄退下了,临出门时又道:“小姐,有什么情况一定要通知咱们,千万不要让自己陷入险境”
“去吧。”江涵飞点头答应,待她二人出去后将门栓了,坐在床边想心思。
有冰魂玉魄在,家中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只是……这场赌局怕是没那么容易赢了想到江涵影的手臂与江涵雁的腿,江涵飞眸中闪过一丝杀机,暗暗咬牙道:厉安然你等着吧不叫你血债血偿,我江涵飞誓不为人
且说厉翩然深夜外出,又穿了一身夜行衣,究竟所为何事
出了客栈,径向东南五里开外有一座破败的城隍庙,城隍庙中远远望去灯火通明,近看才知道是有人在庙门前点了一堆篝火。
篝火上架着一只鸡,已烤的焦黄焦黄的,一个少年人盘膝坐着,穿一身看不出颜色的紧身衣衫,握一个看不清颜色的酒葫芦,仰面向天,很悠闲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数星星。
一阵风吹过,厉翩然忽然就出现在了篝火前。
“你来晚了。”少年人淡淡说道。
“何事”厉翩然冷冷道。
“截杀江涵初,找寻江涵飞。”少年声调平缓,似古井无波。
“我知道了。”厉翩然转身要走,少年忽然说道,“可有夫人的消息”
厉翩然停住脚步,半晌方道:“没有。”
“十七年了,咱们找了十七年了”少年说着,忽然将酒葫芦掷进篝火中,怒道,“十七年了,夫人若活着,便是咱们不去找她,她也会来找咱们”
厉翩然无言,背对着少年站着,身影看起来那么萧索落寞。
“你说,夫人还活着吗”少年幽幽问道。
“我希望她活着。”厉翩然淡淡说道,迈着沉重的步子消失在无边夜色中,夜风吹散了他未完的话。
厉翩然心头沉重异常,像是压了一座太行山在心中一般。
二十年前,美貌妇人一袭紫罗裙,她立在风中,微风拂过她的裙裾,拂过她的长发,将她清脆悦耳的声音送到他的心里。
“翩然可真聪明呢”
“翩然长大了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翩然长大了做我的女婿可好”
二十年了,厉翩然心中暗暗叹息,想不到那日一别,竟成永诀,二十年再没见过她,再没见过那个对他笑得很温柔的女子。二十年,厉翩然忘了她的容貌,记忆中只有依稀的紫罗裙与模糊的笑声。
夫人,你一定要活着
012 死里险逃生
且说江家这边,二少三少伤势沉重,虽无性命之忧,于赌约之事算是出不上半分力了
江涵影一条使剑的右臂齐肩断去,一手好剑法算是废了,至于内力也是大受影响,短期内形同废人,而江涵雁伤得虽轻些,到底一条腿差点被砍断,没个三五个月也无法行动自如
如今的江家只有江河兄弟与江涵初四人能应付赌约之事,还得一面担心江涵飞一面看护江涵影二人。
一时间赌约之事、二人伤势、五少失踪之事将江家迫得焦头烂额,整个江家立时陷入一片阴霾,人人精神高度紧张,尤其是几位主人更是惴惴不安,唯恐此劫应了十七年前的预言。
其实这赌约不公之至,厉家只需防守住大厅的牌匾,而江家不但要设法潜进厉家,还要防备一路上的暗算,加上在厉家身上下注的赌徒太多,难保不会有人为财而给江家使绊子。
即便一路平安,洛阳是厉家的地盘,人家的门楣哪是那么容易近得的
江涵初是最后出发的,自岳阳直向北方而去,途径襄阳再到洛阳。
江涵初的马是好马,剑是利剑,他已做好全力拼杀的准备。他本是留守家中的,只是大伯二伯俱伤重而归,父亲更是折在了一众押重金在厉家的江湖人手中,他已经是江家最后一个能出战的人了。
马行甚缓,江涵初心中虽焦急,却并未放马疾驰。
急不得。
今日已是四月初三,距赌约到期之日还有十七天。
前方有人。
江涵初虽没看见人影,也没听到人声,可是他感觉到了杀气。
很强烈的杀气。
慢慢走着的骏马忽然一声长嘶,后腿人立而起。江涵初早有防备,一个纵身,身子轻飘飘落下,随即一掠后退三丈,长剑出鞘,沉声喝道:“都出来吧”
久久的静谧,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动静都没有,就连骏马都平静了下来。江涵初双目倏地寒芒暴涨,大喝一声,左手剑鞘向着道旁一棵老槐树树冠掷去,同时挥剑刺向不远处一个柴草垛。霎时树冠上柴草垛中闪出两条人影,道旁酒铺中也冲出来三个行商打扮的人。
三把鬼头刀一把丧门剑一柄开山斧裹挟着风声向江涵初迎面砸来,将他的身影完全包裹在一片银光之中。鬼头刀狠辣迅捷,丧门剑刁钻飘忽,开山斧威猛刚劲,江涵初一柄长剑敌住了三刀一斧,却给丧门剑一剑刺伤了手臂,不过一个回合便见了血。
双拳难敌四手,况且这劫道的都不是庸手,看他们的架势,招招奔着江涵初要害而来,本就存了杀心。江涵初心中雪亮,这些人多半是厉家派来的,厉振天不但要逼得江家无立足之地,更不想江家还有活口留下
江涵初想不通,为何厉家要下此毒手,若只为争第一的名头,何必非要害得人死伤惨重家破人亡厉家做的实在太绝了。
眼下的形势容不得江涵初多想,五位高手围击之下,他即使尽全力也难以保命,更别说分心去想别的事了。几个回合过去,江涵初身上又添了好几道伤。
一阵马蹄声响起,蹄声很急,很快就到了打斗中的众人面前。马背上翻身下来一个人,红衣似火黑发如云东方明月
东方明月看到江涵初满身鲜血,霎时红了双眼,挥剑便冲了上去。
说也奇怪,自她一来,情势立马好了很多,先时她可挡住一人的攻击,江涵初以一敌四暂时还能接得几招,后来东方明月杀了那使开山斧的,转而架住了丧门剑,而后又杀了使丧门剑的,接过了一柄大刀,如此一来,他二人扭转败势不说,竟连杀三人,击退了敌人。
江涵初觉得有些不对劲,东方明月的武功他是知道的,她万万不是那些人的对手。莫非有高人暗中相助
江涵初四下打量,周围除了酒铺已经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了,而酒铺中的人早在打斗开始时就散光了,就连老掌柜都躲起来了。
“承蒙高人出手相救,江涵初感激不尽,还望前辈赐见,待晚辈当面拜谢”江涵初拄剑而立,东方明月扶着他,看他满身是伤,不忍道:“这里没有别人了,你伤得这样重,还是先疗伤吧。”
一阵静默后,江涵初见没有人答话,遂道:“前辈既不愿赐见,晚辈只好在此拜谢,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江涵初说着屈膝跪下,朝着前方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在东方明月的搀扶下进了小酒铺。
江涵初伤得不轻,肩背臂膀上都有伤,尤其左脸上一道自眼角横过颧骨连到鼻翼的剑伤,长有两寸余,皮肉外翻深可见骨,鲜血长流触目惊心。
东方明月心中一痛,禁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撕下裙摆为他包扎了身上的伤口,只是脸上这伤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东方明月心中暗暗忖道:这么一张英俊的脸,怕是就此毁了,不知他该多难受啊这么一个英俊骄傲的年轻人,受这种折磨实在是太痛苦了。东方明月一只纤手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暗暗想道:要是自己的脸被毁了,怕是一刻也活不下去了吧
江涵初见她一脸担忧惋惜的神色,淡淡笑道:“没什么,不过是一道疤而已。”
东方明月被他看破心思,觉得有些难堪,深怕他误会什么,急忙分辩道:“不是的,我不在意的……”
江涵初怕她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截口道:“多谢东方寨主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我……”东方明月见他并不问自己为何会来,心中忍不住感到委屈,鼻子一酸,又要哭出来,急忙憋了回去,却又止不住,抽抽搭搭道:“人家听说你家出事了,一个人偷偷从岷山脚下赶到岳阳,听说你已经去洛阳了,又一路马不停蹄赶来,谁知你却……”
江涵初听她说话,很是感动,叹道:“如今人人躲避我江家犹恐不及,更有甚者加害于我伯父,偏偏你却在这个时候送上门来,方才若不是有高人暗中相助,只怕咱俩今天都要死在这儿了。”
东方明月听他话中满含感慨无限悲伤,充满世态炎凉之感,一时忍不住脱口说道:“我是心甘情愿的”话音未落一张素白的脸已涨红了。
“傻孩子”江涵初低叹一声,她千里相随,义无反顾救他于危难,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此等深情实在令他动容,只是……注定要负她了江涵初无意沾惹桃花,只是人生不如意事十有,想到必将辜负这纯真少女满腔痴情,江涵初眼中不自觉多了几分歉疚。
013 无奈君心薄
“江大哥,你伤得不轻,若是再来了敌人,只怕无法抵挡了。”东方明月本想说他已无力再战,去洛阳如同送死,只是此事关乎江家声誉,她又如何忍心说得出口
江涵初默然良久,心中亦是阴云密布,他心中比谁都清楚,身上的伤虽不要命,却足够他休养好一阵子了,现在别说去闯洛阳,只怕路上那些恶意拦截的人都能要了他的命悲叹一声,颇有些英雄末路之感,江涵初无奈道:“也罢天不佑我江家,夫复何言”
东方明月似乎没料到他竟如此轻易认输,一时有些发怔,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哪个女孩儿家希望自己的情人是个贪生怕死的孬种
东方明月心中隐隐希望江涵初不顾一切拼死守护江家声誉,不惜为此抛头颅洒热血,可是江涵初这么做又没有什么不对,毕竟江家已经有两个废人了,他需得保住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形势紧迫,大丈夫理当能屈能伸,人要识时务才能有所成。
可是东方明月心中还是止不住的烦闷,见到江涵初一身伤心中又起了不忍,默默扶他上马,随着他回马南下。
“东方姑娘,江家可能要出大事了,你……还是走吧。”江涵初半晌无言,忽然说话,却是要赶东方明月走。
大事照这个情形看来,江家已经必败无疑,东方明月暗暗忖道:莫不是他不愿自己看见江家受辱,因此赶自己走么
抬眼望他一眼,马背上的身影萧索伶仃,微微有些不稳,一种难言的心痛漫上少女不识愁滋味的心头,东方明月嗫嚅道:“我不走,我赶了几千里路才见到你,我不走。”
“何苦”江涵初低低自语,语声飘忽茫然,散在暮春的暖风里。
“走吧,或许江家就要大祸临头了,莫要平白连累了你。”江涵初淡然一笑,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既然躲不掉,那就干脆坦然迎接只是不知飞儿究竟落入了何人之手,只望那擒了她去的人能善待于她,莫要使她受罪才好。
“大祸临头”东方明月身子明显瑟缩了一下,想到刚才一场恶战,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怕,看来厉家是决意要彻底摧毁江家了,而如今的江家,确实不是厉家的对手,或许真如江涵初所言,江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我不走。”东方明月倔强地仰起小脸,用力咬着红润的下唇,看着笑得云淡风轻的江涵初,那笑容很轻,却像是一把刀一样狠狠地剜在她心上。
看他那么轻易地说出生死之事,尤其是在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身上血迹还没有干透的情形下,他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说出那么可怕的话,东方明月觉得心都抽紧了。
“傻孩子”江涵初无奈,长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你留下,不过是枉送了性命而已。”
“我、我不怕”有些犹疑,终是硬着头皮说出微微带着颤音的话,也不知是为了说服江涵初还是给自己壮胆,东方明月大声道:“我不怕”
“傻孩子”江涵初摇头,双眼直直盯着她看,今天她依旧穿着一身大红罗裙,乌黑如墨的秀发高高束起,因着方才剧战此时有些散乱,鬓边乱发在春风里飞舞。她还年轻,最多不过二十岁,正是花一般美好的年华。
“我十九岁了我不是孩子”东方明月梗着脖子道,小脸涨红,有那么一瞬间,江涵初透过她看到了江涵飞的影子。
那个无恶不作的家伙总是这样梗着脖子跟三哥吵架跟二哥对峙,对着他时却是一脸甜甜的笑,但是你却永远不知道她的笑容背后又藏了什么诡计。
“果然是孩子。”江涵初轻笑一声,难道女孩儿家撒起娇来都这样吗不论多大的女孩儿,都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只是不知道她还能这么撒娇到几时,江家垮了,再没有能力护着她了,甚至那个预言说不定马上就要应验了,她……江涵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不敢再想下去了。
“江大哥,你怎么了”看他脸上笑意渐渐消退,眼中浮现一片深深的担忧,东方明月忍不住打断他的思绪。
“没什么。”江涵初摇摇头,劝道:“东方姑娘,你……”
“我不会走的”东方明月微恼,气呼呼地打断他,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江涵初剑眉紧蹙,脸上深长的伤疤显得有些吓人,无奈叹道:“既如此,便随你吧。”顿了顿,又道:“若能平安度过此劫,还望姑娘赏光参加在下的婚礼。”
仿若平地一声雷,淡淡一句话将东方明月轰的愣住了,霎时什么思绪都没了,江涵初不说话,她也不说话,气氛沉寂,只有马蹄沉闷的落地声。
半晌,一线细细的嗓音打破沉寂:“你要成亲了么”
江涵初点点头,不忍去看她茫然的神情。
“同谁家的姑娘”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失落,好像还有一丝哭腔。
“我表妹。”江涵初面无表情道,“自幼定下的亲事,只待她长大便要成婚了。”
“你喜欢她么”一丝哭腔渐渐变成隐忍的抽泣,东方明月觉得眼里热热的,有什么东西冲破眼眶流到了脸上,痒痒的麻麻的。
江涵初不答,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他不能耽误她,他只有赶她走,少女虽脆弱却也多情,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忘了他,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过什么,快刀斩乱麻总比拖泥带水来得好。
“我不在乎的。”东方明月低喃,忽然又大声喊道,“我可以不在乎的”
“可是我在乎。”江涵初依旧面无表情,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用最平淡的语调说着最伤人的话,他必须这样做,他没有别的选择。除了义务,他发自内心想要带给他的飞儿快乐,断然容不得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江涵初,你好无情”东方明月终于哭出声来,策马扬鞭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014 芳心乱如麻
车轮摩擦地面发出的吱呀声像是一把巨锤,一下一下的锤着江涵飞的心。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不管是时间还是空间,都越来越近了
江涵飞伤势大好后,厉翩然便带着她上路了。厉翩然没说去哪儿,可是她知道一定是去洛阳。她虽然一直卧病在床,没有人告诉她江湖中发生的事,可是她看得出来,厉翩然的心情很愉快,可是在看到她的时候他的眉头总是会不自觉蹙起。
江涵飞猜到了江家于赌约一事必然处处受挫,如此他这个二少爷才有闲心在这儿陪她养伤。
四月初厉翩然就带着她一路向北,四月二十既是赌约结束的日子,也是他老子的五十大寿。
江涵飞心中各种情绪都有,简直像打翻了五味瓶。江家众人不知道怎么样了,二哥三哥的伤势可有好转,伯父与父亲还有四哥可还安全,这些都是她急于知道却又不能打听的。
两个多月的朝夕相处,病榻前温言软语精心照料,少女的芳心陷入一片迷茫,明知他是自己的大仇人,心中还是抑制不住生出了恍惚之情,江涵飞又急又怕,又羞又恼,整日心事重重,不知该如何面对厉翩然。
厉翩然见她眉头深锁满怀愁绪,只当她担心表哥的伤势,想安慰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怕她知道自己就是对付江家的元凶,一时间也是愁闷郁结。
马车不紧不慢的往前行。
“邵姑娘,不日便是家父寿辰,可否请姑娘……”厉翩然望着她,只见她秀眉紧蹙,双眸含泪,素白的小脸清瘦了许多,暮春的朝阳透过挂起的窗帘照射进来,将她半张脸照成明媚的嫣红,半张隐在阴影里的脸上却是苍白凄楚,厉翩然心中一动,情不自禁握住她柔软的小手。
江涵飞身子一震,双手下意识一缩,厉翩然却不放开,反而握得紧了三分,眼巴巴的望着她,眼中深深的爱恋不言而喻。江涵初心中一颤,微微咬着下唇想抽回手,那眼神太可怕了,她觉得自己就像溺水一样,马上就要淹死在他的温柔里。
那温柔有毒,万万不能被他迷惑了
可是江涵飞抗拒不了,少女的心事本就谁都把握不了,她自己也把握不了。尤其是厉翩然感受到她的游移不定时,心中一慌将她抱在了怀中,江涵飞就更抗拒不了了。默叹一声,江涵飞闭上双眼不再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一派娇羞柔弱动人,厉翩然一时把持不住,看她眼帘轻颤分外可爱,轻轻在她眼帘上吻了一下,满足的轻叹一声,他能感觉到她也爱上他了。
只是这爱究竟能否修成正果,却是不得而知了。
“飞舞。”幽幽然一声轻唤,似叹息一般怅然,厉翩然眼帘微垂,道:“你可怨我”
江涵飞心中一紧,他要对自己说了吗说他就是厉家人,说他的哥哥伤了她最在乎的人,说他家逼得她家几无立足之地江涵飞暗暗照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强自压抑住心中激荡悲愤,稳住声调问道:“为何怨你”
“我……”一阵犹豫,厉翩然终于说道,”没什么,别怨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江涵飞闻言大悲,没有办法一句没有办法就能将他们一家逼到如此地步然而她又不敢表现出来,不说厉家刚好与江家有此恩怨,单是那十七年前天机神算铁口直断便教她不敢对任何人坦言身份。良久,江涵飞垂下臻首默默无言。
“在想什么呢”一片沉寂中,厉翩然终于压抑不住,深深望着她,一手抬起她低垂的脸,却见那清秀的脸上已是泪痕满面。
厉翩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些天她一直愁眉不展时时饮泣,难道她猜到什么了想问,却又不敢揭破,默然片刻,厉翩然伸臂将她揽进怀中,柔声道:“别哭。”
“我怕,很怕很怕。”江涵飞低喃,怕什么怕见到血,怕她最在乎的人有什么闪失,怕他……怕他与她的家人刀剑相向……
情窦初开的少女爱上自己的仇敌,这本就是一个悲剧,尤其是明知道不可以却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心,一面努力挣扎,一面背负着深深的歉疚,一颗心被来回拉扯撕裂,痛到说不出来。
默然片刻,江涵飞伸手环住厉翩然的身子,将泪痕未干的脸贴近他温热厚实的胸膛,心中万分悲戚,四月二十,还有七天,七天后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不管怎样,她都要护住自家人,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江家人去死,一个都不行
他欺瞒,她也欺瞒,本来就没有坦诚相待的两颗心在欺瞒中靠拢,这本来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江涵飞勾唇一笑,满是凄凉讽刺,他的接近本来就是带有目的的,而她,为了她的目的也要利用他。
车轮的吱呀声伴着马蹄的哒哒声,落在晨光中,暮春初夏已经微见暑意的天气里竟然吹起一阵冷风,江涵飞只觉得从心底里凉了开去,渐渐全身都开始发凉,明媚的春光也带着刻骨的寒意。
抬起头看着厉翩然,他平淡的脸上现出一种温和恬静的笑意,江涵飞觉得眼睛有些发花,不然为何她竟由那平和的笑容中看到了一丝苦涩
015 紫陌洛城东
四月十九,夜幕初降,马车停在洛阳城郊一处小小的客栈前。
马是好马,车是轻车,只消半个时辰,他们便可以进城,可以到长河镖局厉家的大门前。厉翩然不愿那么早就让江涵飞知道他就是厉家的二少爷,江涵飞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四月二十日的场面,二人竟都没有提入城之事。
客栈不大,房间也不大整洁。
江涵飞皱眉看着破旧的被褥,屋子里一股霉陈味直直钻入鼻端,惹得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躺在这样的床上,她根本无法入睡,加上明日一早就要进厉家,必然会见到父兄,她心中就忐忑不安,一是为哥哥的伤势,二是……
她很清楚,这份刚刚萌芽的爱情明日就要枯萎了。
江涵飞听到隔壁厉翩然低斥一声”什么人”,然后窗子被重重打开,就再没了动静。
微风卷进一条人影,江涵飞懒懒看那人一眼,是冰魂。冰魂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将那包袱放在床边,低声说了一句”万事小心”便退了出去。
片刻,厉翩然敲响了江涵飞的屋门,焦急道:“飞舞,飞舞,你睡了吗”
“怎么了”江涵飞打开门,看到站在外头的厉翩然一脸担忧,茫然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你没事就好。”厉翩然轻舒一口气,刚才有人将他引了出去,他发觉不对就立马赶了回来,生怕她出什么事,幸好老天保佑,她没事
“你也睡不着吗”江涵飞看他眉头深锁,原来今夜无眠的不止她一个人。
“你也睡不着”厉翩然讶然,话音没落就忍不住轻笑一声,”原来你也睡不着。”
“是啊,睡不着。”江涵飞往房里瞅了一眼,撇撇嘴道:“被褥都是霉的,熏得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烛火飘摇,几乎找不到门口,她又背光而立,绝美的娇靥隐没在一片黑暗中,只有一双翦水秋瞳熠熠生光。厉翩然心中突地一紧,明日可还能这般与她相对而立,笑看她半嗔半娇的女儿情态
“走走吧。”江涵飞轻轻说道,第一次主动握起了厉翩然的手。
手很大,温暖而干燥,虎口与指腹结满老茧,这是一只握剑的手。握剑的手应该很稳,可是这只手却在轻微的颤抖。
月明星稀,一片亮堂。
深夜的城郊一片静谧,林间的鸟都歇了,只有夜风吹过,带得树叶沙沙作响。
月光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两条人影映在地上,二人不约而同看着影子上两手相握之处,谁都没开口,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隐隐的,二人都觉得明日可能就再也无法这样双手交握月下漫步了。
一声低吟打破沉默,江涵飞曼声歌道:“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从。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
最后两句,江涵飞唱不出来了,静默片刻,轻叹一声:“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声音悲戚婉转,直似杜鹃啼血声声断肠,话未尽,泪已落,转过身去之时已是泪如雨下,再也忍不住满怀悲痛嚎啕大哭,只哭得肝肠寸断心碎胆裂,一时悲痛过度,禁不住一口淤血喷了出来。
厉翩然听她放声大哭,禁不住热泪盈眶,自她身后伸出双臂将她搂在怀中,只听她越哭越悲越悲越哭,渐渐有不可断绝之势,心中着急,急忙转到她面前,不料她一口淤血喷出,正落在他胸前,青衫染上淤血,立时乌紫一片。
厉翩然大惊,握住她手腕探了一下,原来是悲痛过度,一股郁闷之气长期聚于胸腔不得宣泄,此刻大哭一场,将淤血吐出,于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
照这情形,不用明说厉翩然也知道她已经知道他就是长河镖局的人了,只是她不说,一径自个儿闷在心中,终于将自己闷到吐血,厉翩然既感于她刻骨深情,又怜惜她娇弱可怜,一时讷讷不知如何是好,只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口中连声轻唤“飞舞,飞舞”,亦是泪湿衣襟难以自持。
“知与谁同知与谁同哈哈哈哈……”低声絮语罢,江涵飞厉声狂笑,道,“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别这样,莫要伤了自己”厉翩然看她情绪激荡,隐隐然有崩溃之态,吓得神魂俱裂,捉着她双肩摇晃道:“别吓我,飞舞,别这样”
江涵飞颓然跌坐在地,厉翩然蹲在她身旁守着,也没心思去想为何江涵飞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就怕她当真出了什么岔子。
哭声渐渐低沉下去,继而低不可闻。良久,江涵飞终于平静下来,双目无神面色苍白,一双手紧紧抓着厉翩然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他皮肉而不自知。
半晌,江涵飞松手,曼声吟唱:“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歌声凄婉,如泣如诉,当真如巫山猿啼引人生悲,一曲歌罢,江涵飞再不开口,将臻首靠在厉翩然肩头,垂眸闭目,再没有任何动静。
厉翩然听出她歌声中诀别之意,心中大恸,然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于江家他已无力改变什么,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该对付的人还是要对付,况且现在江家一事已成定局,江涵飞恨他怨他他也认了。
只是为何江涵飞会这般决然厉翩然终于回味过来,江涵影江涵雁不过是她表哥的堂哥,怎么说也不至于让她这么恼恨他,这中间一定还有什么,只是他暂时还不知道。
想到这一节,厉翩然心中略微松了点,只要弄明白这一点,或许他与她之间还有转机。
016 满堂喜气盈
四月二十。
赌约之事尘埃落定,江家一众人等负伤累累,废的废残的残,自始至终未曾露面的江五少更是失踪许久,天晓得他是死是活
厉家张灯结彩,布置得比娶媳妇还喜庆,地上铺着红毯,从大门一直铺到正厅,院子里到处挂着大红灯笼,此刻天色尚早,灯笼虽未点,看来已是满堂喜气。偌大的院子里摆满宴席,此刻酒菜虽未上,只从桌椅之多便可想象得到高朋满座的盛况。
此刻刚刚巳时,已有不少贺客上门,重伤初愈的厉安然站在大门口迎宾,一身暗红团花锦衣、足踏福云履的厉振天站在院中接受各方道贺,整个厉家一片欢声。
怎能不欢声满堂
厉家赢得了天下第一镖局的名头,彻底打垮了江家,一统天下镖局指日可待,而满堂贺客要么是与厉家有深厚交情的,要么是在厉家身上下注的,不论哪一种,他们都有理由高兴。
一辆马车停在厉府大门前,车帘掀起,紫衣人跨出马车,站在门前的厉安然立马迎了上去,带着一脸恭敬的笑意道:“祝世伯早,祝世伯里边请”厉安然恭敬地作揖行礼,当先带路,引着祝鹏来到大堂前,又垂着手恭恭敬敬退了出来,继续迎接别的宾客。
“厉兄大喜,兄弟恭祝厉兄福寿双全,长河镖局如长河绵延万里奔腾不息。”祝鹏虽说是来祝寿,只是脸色却不大好,完全没有贺客应有的一团和气。
想来也是,人家好不容易挑上的女婿人选好端端遭了血光之灾,起因说到底还在于他,他又怎能高兴得起来今日若不是江家众人都会来此地,祝鹏担心厉家会下毒手,故而前来助阵,否则是万万不会来虚与委蛇的。
“多谢多谢。”厉振天面上一红,此事说来也真有些对不住祝鹏,虽说对江家下手是早就计划好的,只是厉安然选错了时候,人家江涵雁前脚刚从擂台上下来,他后脚就过去给人使绊子,的确驳了祝鹏的面子。
厉振天四下一打量,并未见到青衣红袖,心中不由得起了不妙之感,忍不住问道:“如何不见二位世侄女”
“女儿大了,留不住了”祝鹏颇有些感慨,一听说江涵雁出了事,两个丫头二话不说就直奔岳阳,将他的呵斥尽数丢到脑后,他这个当爹的什么办法都没有,只有干瞪眼的份。
厉振天心中一凛,如此说来,祝鹏是打定主意站在江家那边了。多了金谷园这股势力,那件大事就更加棘手了。厉振天不动声色道:“世侄女花样年华,祝兄留了这许多年,倒是祝兄的不是了。”
日影东移,贺客渐渐多了起来,厉振天告了不是,转向潮水一般的人群,接受各方道贺。一时间,偌大的院子里尽是”总镖头大喜了”“厉大侠恭喜了”“恭喜厉大侠成为镖局第一人”……等等欢声笑语。
厉振天满面春风,得意之极,忽然想到爱子未归,不由得皱眉问身边的弟子道:“可见着翩然了么”
“回师父,弟子这几个月都没有见过二师兄。”
“奇怪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厉振天蹙眉自语,暗暗道,”总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转念一想,随即摇摇头,他能出什么事谁又能使他出得了事
大约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厉振天心想:这孩子自幼聪明伶俐,办事老练沉稳,很是分得清轻重,不是不懂得分寸的人。
虽然大寿之日儿子不出现,加上这么大的喜事他不能亲眼见证,厉振天觉得有些遗憾,然而一想到那件大业,他那一丁点遗憾早就烟消云散了,满心是离成功更近一步的喜悦。
门口的厉安然规规矩矩站在那儿迎宾,看着贺客盈门心中也不禁乐开了花。
父亲与二弟布局那么久想要吞并江家,二弟更是自去年便潜入岳阳接近江家,最终不也什么进展都没有吗
他这么一闹,厉家再无退避拖延余地,全力一击之下,势如破竹节节胜利,先是伤了江涵雁废了江涵影,又摆平了江家那几个老家伙,最后干脆利落的收拾了江涵初,简直就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他虽然受了伤,不过是养一阵子的事,只是没想到家中那母老虎死了,这倒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厉安然想着城外李家佃农那水嫩娇俏的大闺女,一手摸着下巴上青渗渗的胡茬子笑出了声,那个母老虎一命呜呼了,他正好大大方方的纳了李家姑娘,还有那千娇阁的红英姑娘……厉安然腆着脸笑得一副登徒子相,就差没留口水了。
进门的贺客无不大声说着贺词,道贺过后,三五成群讨论着这场赌局能让自己有多少进账,好像白花花的银子已经摆在他们面前,只待他们伸出手去便可将银子装进自个儿腰包。
这景象实在是欢欣热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仿佛要与日争辉一般。
若说这样的场面中有什么煞风景的话,大概就是一群满面悲愤的人了。
可是这群满面悲愤的人却使那边情绪激昂的人更加欢腾了,因为这群人的到来意味着他们的银子离腰包更近一步了。
017 狂澜已将倒
远远的传来喊声:“江南镖局来人啦”立时群情昂扬,还在大门口没来得及进去的人纷纷驻足回首,不多时便见一大群人向这边走来,
当先一人是一身苍灰劲装的江河,他后方一步是两个同样苍灰劲装的胞弟江湖与江海。再往后是四个白衣年轻男子,一模一样的白衣,一模一样的长剑,就连久不握剑的江涵秋轮椅上都挂着一把长剑。
冰魂玉魄跟在他后头推着他前行,三个年轻女子跟在他们身后,竟是金谷园的青衣红袖与东方明月。
厉安然迎了上去,带着一脸胜利者的骄傲姿态,皮笑肉不笑道:“江世伯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家父一早便命小侄在此恭迎,可算将世伯与世兄盼来了请请请”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江涵雁本就是个火爆脾气,见了生平第一大仇人在自己父兄面前耀武扬威,顿时怒不可遏就要拔剑相向,江河沉声喝道:“雁儿</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