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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 理发
深夜十点,明诚独自坐在窗前,身陷软椅,手持酒杯,望着窗外出神。
他的房间位于酒店三十二层,和前面的高楼恰好错开相当距离,窗外视野极佳。
酒店楼下是三江最繁华的商业街。白天车水马龙,晚上灯火辉煌,两排街灯蜿蜒向南,到了远处,背景只剩下夜,那两道亮晶晶的光便成了简笔画,仿佛用毛笔甩就,星星点点没入天际。
这夜色一日日重复着,并无多少改变,但明诚就是看不厌,大概和心境有关。唯有此时此地,他才能暂时搁下现世的烦恼,进入真正放松的状态。
但不思考是不可能的,大脑就像奔腾不息的川流,每一秒都在奋勇向前。他阻止不了思绪的流动,但能扭转方向。
他迫使自己不去考虑公司业务上的麻烦,也不去算计家庭、人际的复杂纠葛,甚至连儿子的治疗也暂时撂到一边。
此时,他不是总经理,不是儿子、也不是父亲,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剥离掉所有社会属性,单纯的、微微偏向抽象概念的人。
他的视线追随灯火长龙,投入遥远的虚空,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引他思索、钻研。
他喝了口酒,近来睡眠总是很差,每天晚上都要靠酒精助眠,他喝得很慢,避免自己烂醉。他肩上还压着重担,不容许放任自流。热辣的滋味从喉咙里灌下去,直抵肺腑,带来进一步的松弛感。
放下酒杯时,他想到了一个词:欲望。
他的大脑终究不肯放过他,在他刚刚感觉舒适的时刻,又抛给他这样一个问题:他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
欲望。
是的,这就是唯一的答案。
方静菊夺权的欲望,他想撵走星宇的欲望,他喜欢周岚的欲望,还有周岚渴望成功的欲望,Linda 想要保住自己地位的欲望,徐朗报复的欲望……无数人的欲望交织在一起,缠斗、厮杀,既互相吞噬,也吞噬无辜的人,比如欣茹,比如照一。
明诚对这个答案默然无语。
如果一切重来,会有所改变吗?
不,不会。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欲望是人与生俱来的属性,如果失去欲望,活着跟死了没两样。而他可以和各种规则,和命运抗争,却无法推翻生而为人的本性。更何况,即便他消灭了自己的欲望,别人的欲望还在,依然会对他产生影响力。
归根结底,每个人都生活在一张由欲望编织而成的网上。
明诚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
周岚的眼睛,她眼里也流淌着欲望,不加掩饰,也因此,她的欲望显得崭新而生动。一个野心勃勃而又年轻新鲜的女孩。
明诚不觉苦笑,即便他看破了这庸俗人世的本质,却依然难以泯灭自己内心的欲望,他挣脱不了身为男人的基本属性。
他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她,还是渴望得到她,哪怕今时今日,这份欲望因其实现的难度而几乎接近于奢望。
他喜欢她身上流动的色彩——她从来都不是安静的,每一刻都在舞动;还有她的勇猛,不顾一切捍卫自己的利益。哪怕是在和他叫板,她的咄咄逼人依然能够吸引他,撼动他,甚至扭转他的决定。
他向照一承诺过,决不轻饶徐朗。可在周岚的威逼下,竟然还是放弃了,过后也没多少懊悔。他甚至觉得,周岚在无形中拉了自己一把,将他从最初的狂热报复欲中拯救了出来——以暴力去制衡暴力,从来都不是他的本心。
但照一会怎么想呢?
严惩徐朗,现在成了照一最大的精神支柱——
在医院苏醒后没多久,照一便知道自己右脚没了,他没有表现出悲痛欲绝的神色,只对父亲说了一句话:“别饶了他!”
明诚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那时他也正沉浸在愤怒中,紧紧握住儿子的手,郑重承诺,“你放心,爸爸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而明诚至今没敢告诉儿子,他已改变主意。
他再次苦笑。意识多么狡猾,他努力想远离现实,却在转了几个圈后,又被轻而易举拖回来。
他重新端起酒杯,仰头,一气喝干残余的酒,随后起身,搁下杯子,去冲澡。
也许今晚的睡眠依然困难,但该面对的事,他绝不会逃避。
* *
早八点,长叔的车已候在酒店门口。
明诚会先去医院看望照一,和主治医生见个面,聊聊治疗进展,然后再前往公司。等到下午四点,明诚结束一天的工作,再由长叔接了自己回医院,陪照一至晚九点,之后返回酒店休息。
这是明诚最近的作息表,而在此前的一个月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守着儿子,和医生反复讨论各种治疗方案。
他已将照一从最初送去急救的二院转入三江骨科最厉害的手外科医院,主治医生叫岑慕彬,年纪轻轻却极为沉稳,话不多但拿主意果断,而治疗效果往往和他最初预言的一致,明诚信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