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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竹密语第19部分阅读

    金竹密语 作者:肉书屋

    蹙眉,这么冷的天还穿得这么少,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冷还是怎么。

    花寻懒洋洋地握了她的小手贴到自己的心口上,细长的眼尾慢慢挑起,

    “在等你啊。”

    他眼里虽然含着笑,却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黑漆如墨的眼中璀璨明亮,比天边的星辰更亮上三分。月罂手心感受着他一下一下的心跳,眼前仿佛出现了这些年的画面,他每晚都坐在赏月殿的屋顶,守着她这个少了魂魄的躯壳,却不肯进屋子一步。

    她心头化开苦涩之情,自己究竟哪儿好,竟然让他做到如此?轻咬着唇,慢慢地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肩膀,像每次他将她揽在怀中一样,即便是紧贴着他冰冷的身子也无所谓。

    花寻怔了片刻,纤长的睫毛轻轻扫过她的发丝,唇角的笑意一僵,试探地问道,

    “公主?”

    月罂不语,只是将他搂得更紧。他感觉到身上传来的力道,心中疑惑更深,又低声问道,

    “怎么了?”

    她把脸埋在他如锻般顺滑的发丝间,鼻息间满是他身上清淡的馨香,摇了摇头,却不发一言。花寻愣了片刻,仿若明白了什么一样,眉眼舒展开来,轻笑了笑。抬手臂圈住她纤弱的腰,在她耳畔柔声哄道,

    “受委屈了?”

    声音如同儿时一般低柔轻缓,让埋藏了十几年的往事也慢慢浮现了出来。那时她心里有了委屈也是这样抱着他,不说一句话。

    月罂吸了吸鼻子,她能感觉到这情形异常地熟悉,熟悉到仿佛刻在了记忆深处,只是她只能感觉到而无法触及,

    “没有。”

    花寻轻呵了一声,抚过她垂在腰间的发丝,又问,

    “慕离对你说了些什么,让你不开心了?”两人一同出去,她回来就变成了这样,不难想象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没有,他是为了我好。”慕离当时问她的是“究竟是不敢正视感情,还是心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人?”而不是“心里根本没有我?”她自然能明白他的意思,等了她这么久,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人,不仅仅只有一个。

    “他说话是严厉了些,但对你的心总归是好的。”否则这么多年他也不会如此,自己之所以能在皇宫中或在各国间周旋,无非是因为有他的帮衬,守护着这个园子。

    “我知。”月罂放开搂在他脖颈上的手臂,退开了些,垂着眼眸站在他面前,看着脚尖,有些尴尬。

    他挑眉笑了笑,心口上压着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公主真是难得的温顺啊……”以前何时见到,她总是一副小刺猬模样,不是对自己一脸假笑,就是用刺扎他,像今天这样,还是第一次。

    第九十九章 抱一抱会暖和

    月罂想到刚回这世间时自己对他的样子,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小声嘀咕着,

    “那是因为忘了先前的事。”

    花寻见她一脸不自然,轻笑着打趣道,

    “可现在也没记起,不是吗?”

    他话中带着调侃,一双狭长的凤眸勾着她眼,似笑非笑地将她看着,让她越发地觉得尴尬。

    从儿时开始,她对花寻就十分依赖,然此时又多了些心疼,刚刚抱着他时,空落了多年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没来由地踏实。即便如此,听着他的打趣也不由得红了脸,本想一走了之,可又刹那间收回了脚步,既然想坦然地对待自己的心,又何必再遮遮掩掩?

    索性扬了扬眉,微抬着下颌,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没错,不记得。”

    “那公主刚刚为何要抱我?”他眼里的笑意更深,手撑着一旁石凳,看她如何回答。这丫头从小就有些别扭,若不将她逼急了,必然听不到她的心里话。

    月罂自然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绞尽脑汁地搜寻着各种回答,虽说她在现代活了十几年,可喜欢之类的话却从不会随便说出口。

    晚风拂过,他薄如蝉翼的丝袍随风而动,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回答,

    “那是因为你身上太凉了,我就想着,抱一抱会不会暖和一些……”说完自己差点咬了舌头,这什么烂借口!心虚地抬头瞟了他一眼,只见他仍笑意不减地望着自己,也没再追问她什么,假意咳了两声掩去尴尬。虽然对他有了好感,可如果实话实说总会觉得难为情。想到了他刚刚的回答,又补充道,

    “还有,以后还是别喊我‘公主’了,听着怪别扭的。外面凉了,回去吧。”她说完转身想走,身子却忽然一旋,被抵在廊柱上,愕然地抬头,面前是他斜飞入鬓的细长眉宇以及精致如雕琢过的眼眸,眸色漆黑如墨,像最深邃的潭水。

    他视线从她乌黑的眼眸向下移动,俊俏的面容离她的仅有一指远,含笑的唇慢慢拂过她娇嫩的面庞,小巧的鼻翼,蛊惑地问道,

    “那叫什么呢……”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轻柔得如同一根羽毛,她看着他娇嫩无比的红唇,仿若桃花瓣一样鲜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咬两口。这男人,实在太会撩人……

    花寻略抬了眼,见她屏息凝神地看着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心霎时像泡在了蜜汁里,甜丝丝的让他舒服至极。本以为她离开这么久,在那个世界总会遇到男人,而他也清楚,她离开这个世界就会失去全部的记忆,也不知道再回来的时候,还记不记得自己……

    而从她回来开始,对自己就不理不睬,甚至有些冷淡,即便是笑也是假笑,生怕与自己太过亲近。想想就觉得心里紧巴巴地难受,可刚刚这一试探才知道,她,应该是不熟悉男人的……这些年为了替女皇卖命,没少联系各路人,也没少接触过女人,哪一个见了自己不是媚眼乱飞?那种眼神恨不得将自己一口吞了。

    可她却不同,虽然偶尔也会痴痴地望着自己,但从她眼中却找不到半分轻薄的神情。生活在帝王之家,尤其这里又是女国,她这样的女子实在太少。

    花寻见她轻咬着红唇,红润的面颊煞是好看,刚刚本想试她一试,此时却有些控制不住心思。唇在她的脸上慢慢拂过,偶尔碰触一下她细滑的肌肤,眸色微黯,再不想问什么。寻了她的唇直接覆了上去。

    “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吸气声,随后扑通扑通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月罂蓦地一惊,顺着他肩头的空隙望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只看见一个匆匆跑开的背影,脸霎时变得滚烫。忙推开了他,三步两步跑到了屋中,反手把门带上。

    花寻一愣,望着她的背影郁闷地咬了咬唇。后一想到她刚刚跑得像兔子一样快,满脸通红的模样实在有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懒洋洋地走到门前,轻咳了声笑道,

    “话还没有说完,夫人跑得也太快了些。”

    夫、夫人?月罂心跳得厉害,背靠着门板,听完他的话又是一头雾水。本想着原来他们关系那么好,以后直接叫名字也就是了,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换了称呼!

    “改天再说吧,我今天有、有些困了。”心里着急,话也说得断断续续起来。

    “我也正有些乏了,夫人开门,我们一起睡可好?”花寻仍在门外轻笑着调侃,从她的话中就能猜到她的神色如何,想想就觉得有趣。

    月罂头上霎时多了几道黑线,若是在以前,还可与他在同一屋子。可今天发生了这些事,她就不能不想这个问题了。一想到刚回到这世间,婉儿说过的那些话,心有余悸,偏头对着门外人犹豫地问道,

    “这里不是皇宫,应该不会有太深的阴气吧……”至于体质极寒,她却不清楚过了这么多年,自己是不是还那样。

    花寻略想了想,便猜到了她的意思,也不想再瞒着她,轻声答道,

    “皇宫阴气深一说,只是个幌子罢了,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掩人耳目?什么意思?”

    花寻轻咳了一声,四下看了看,这院中虽然都算的上心腹之人,可有些问题也不方便在外面直说,隔着门对她轻声道,

    “进去说。”

    月罂犹豫了一下,这才给他开了门。自己坐到外室的圆桌一侧,抬眼看他将门带上,忍不住又问,

    “为什么要以这个作为幌子?”

    花寻转身坐到圆桌另一侧,拿起桌上茶壶,斟了两杯茶,不答反问,

    “公主可还记得上个朔日发生的事?”

    朔日?她想了片刻,忽然记起了上次出宫那晚,回去以后便觉得浑身寒冷,而他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后来竟让自己好了起来,于是点头道,

    “记得。不过那日没有问你,你究竟做了什么?”她手指下意识地抚过锁骨处,那晚记得这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感情戏迷茫啊……)。

    第一百章 解了疑惑

    花寻听她这么一说,忽然想到了先前的事,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

    “那时你根本不顾及性命,本来想要告诉你的,可见你没什么心思,也就罢了。”

    月罂摸了摸脸,那时的确像他说的一样,暗自咧了咧嘴,对他讨好地一笑。

    花寻看她这样子也不忍多说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慢地解释道,

    “你天生体质极寒,女皇与王夫为此寻遍天下名医。后偶然遇到我师父了然道长,他与王夫单独谈了一次。具体说了什么不太清楚,只是知道,从那日起,王夫就各国寻找体质极阳的男孩。”

    月罂见他停了下来,忍不住问道,

    “找那些人有什么用?”总不能像化学里的酸碱中和一样吧,难道阴阳也能互相抵消?

    “开始我并不知情,直到王夫先后找到了雨舟、慕离与奚墨之后,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每年朔日,你都需要我们的几滴血,混合后刺入身体中,与自己的血液相溶。虽然如此,连着一年多,你身子却仍不见好,后来不知道王夫用了什么法子,将你体内的六脉魂魄取出。后来的事,先前也说过了……”花寻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自己从小跟在王夫身旁,将他视为自己的亲爹爹一样,想到过去的日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王夫临终前才告诉我这些事,并让我再找一个人,说他这么多年一直迟迟未找到,所以才耽误了你的病情。我寻遍各国,终于找来了童昕,不过回来时才知道,园子里竟然出了那么大的事。”他微微阖眸,眼里的寒意一闪而过,若不是他一时大意,怎么也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月罂伸出手,隔着桌子敷在他紧扣在扶手上的手指上,摇了摇头,

    “这事不怪你。”那年他才多大,虽然说这个世界的孩子都早早成|人,可为了她要跑遍各国去寻人,他受的苦也可想而知,心疼的同时又多了些感动。

    花寻唇角勾起一抹苦笑,衬得他妩媚的面容略显凄楚。即便她这么说,他也始终耿耿于怀,儿时对她的那些誓言都因自己的一时疏忽化为了尘土。

    “那为何说皇宫阴气深是个幌子?”她对自己为何有这么多个夫君终于有了理解,怕是血液相溶这事真的有一定道理。

    “王夫虽然为你找到了他们,却都是在暗地里进行,如果让外人得知,你需要靠这几个人的血活着,那他们也自然活不到现在。这也是女皇为何频频接受各国送来的皇子,也是他们将那些人留在宫中的原因,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住那几个真正对你有用的人。”

    他垂眸看了看她放在手背上的小手,反手握住,与她十指紧扣,

    “那次金竹园发生的事便是有人得知了这个秘密,借着那仙长说的话,想将园子里的人一概处死,好在你及时醒了过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各国惧着你这个身份,也对那个秘密不是十足的相信,这事才会作罢。”

    “那个秘密此时会不会被更多人知道了?”她心底一沉,原来这一切并不是偶然,而都是被人暗中设好的圈套。

    花寻摇了摇头,眉头微微蹙起,

    “我回来之后见了那仙长,他却什么都不肯说,后来用了些计策才让他开了口,他说一切都是按照槐南王的意思来做。想那槐南王一定知道些什么,不过这些年她又没做过任何事,想想也实在不解。”

    “如果……如果她再做出什么伤害你们的事,该如何?”月罂心里一紧,颇为凝重地向他看去,却见他眉眼慢慢舒展开来,像平日里一样妩媚张扬地笑了,

    “这园子可不再是十年前那任人宰割的模样。”

    月罂凝视着他自信霸道的眼神,也如释重负的笑了笑。

    花寻抬起与她十指紧扣的手,在她的指尖上轻咬了一口,妩媚的眸子中光华流转,换了个话题说道,

    “这些日子好生在园子里呆着,闷了就带几个人去镇上转转,上次那几个小喽啰怕是再不敢来了。”

    她知道他说的是先前在酒楼中遇到的萧虎,那个右丞相的儿子,感叹道,

    “他娘那么圆滑世故,可偏偏生了那么莽撞的儿子。”

    “我早就看她们母子不顺眼,这次正好借这机会给她们几分颜色。”花寻轻抚过她圆润的指尖,触感细腻光滑。

    “你把他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一年半载下不得床罢了。”花寻对她挑眉一笑,毫不掩饰眼中的得意之色。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花寻将她的手放下,起身去开门,见外面站着小脸红扑扑的婉儿,轻笑着揶揄道,

    “刚刚跑得那么快,误了我的好事,现在还敢回来?”

    婉儿屈膝行了个礼,显然不太在意他的“嗔怪”,腼腆地笑道,

    “早知道奴婢就不出来‘打扰’了。”她刚刚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以为是公主回来了,就想回去侍候,没想到一出去就见到了那种场面,吓得匆忙逃开。

    花寻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回眸向月罂抛了个媚眼,又转回头对她眨了眨眼说道,

    “你可以歇着去了,公主借给我一晚上!”

    婉儿没有回答,向旁边侧了身子,让他能看清台阶下站着的人,咧咧嘴,

    “可是,有人找公子。”

    花寻看台阶下站着自己院中的小厮聪儿,微微一愣,也不再说笑,走下台阶到了他的面前,问道,

    “有什么事吗?”

    聪儿眼睛瞟了眼看向他们的婉儿,欲言又止。婉儿心领神会地又屈膝行了礼,转身进了房中,将门又带上。

    聪儿这才低声回道,“公子,女皇有请。”

    “现在?”他皱了皱眉,看天色已经很晚,来回一次便到了明日清晨。

    聪儿微一颔首,答道,“宫中派来的人已经到了许久。”

    花寻点了头,回眸向屋中看去,隐约地从里面传来嬉笑声,这才略微舒心了一些。不管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他想让她今后能再快乐起来。

    “走吧。”聪儿应了一声,跟在花寻的身后,一同出了花月轩。

    第101章 由不得你

    慕离慢悠悠地走到园中西南角的竹林前,远远地见一群侍卫丫鬟围在一起,向里面观望。有人看到他过来,忙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袖,众人一见是他来了,谨慎地行了礼向两旁散开。

    他向前走了几步便看到竹林间舞着长剑的身影,淡蓝色的衣袍纷飞,如黑色夜幕中的飞快掠过的雄鹰,衣裳颜色虽柔和却掩不住他张扬的气势。慕离偏头对众人淡淡地吩咐道,

    “都回吧。”

    众人这才长吁了口气,匆匆忙忙地四下散开,谁也不爱再留在这里。

    慕离站在一根青竹旁边,月白色长袍拂过笔直的青竹,与他颀长的身形交相呼应,皆是优雅至极。他淡淡地望着竹林间舞动的身影,以及被切割得一段段残破不堪的竹子,神色依然淡定祥和,并不言语,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一道冷风传来,紧接着是迎面刺来的长剑,慕离略一偏头,躲了过去。前方人影丝毫没有迟疑,手腕一转,回身又是一剑。慕离躲了两次均未让他刺到,轻轻笑了笑,

    “喝醉酒的人岂能有如此好的剑法?”

    童昕听完收了招,咧嘴一笑,将剑入鞘,扬了扬眉,

    “我这么好的酒量,岂有醉了的道理?”

    慕离不以为然地一笑,轻抚过身边一颗青竹,眸色沉静温柔,

    “还好栽了这片青竹林,否则园中那百余根金竹,怕是早被你毁了。”

    童昕晶亮的眼眸中带了一抹不屑,用剑鞘敲了敲四周的半截竹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说得好听,每次你都派那么多人来盯着,不就是怕我动那几根破竹子吗?我若真想砍了它们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天?”他说完伸了个懒腰,今日发泄够了,斜睨了慕离一眼,似笑非笑地又说,

    “去我那里喝上两杯?”

    慕离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整日与酒为伴,也不怕哪日认不得回家的路。”说完转身走在了前面。

    童昕跟上两步走在他一旁,他们相处也有几年了,此时丝毫不介意他的揶揄,借着月光抚过手中的长剑,感叹道,

    “我整日辛苦练功,却终是差你们一些。”

    “人各有所长,如果换一种方式,也许你就能赢过我。”慕离不急不缓地答道,眸色平和沉稳,让人猜不透半点心思。

    “什么方式?”

    慕离轻睨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往前慢慢走了几步,换了个话题对他说,

    “即便你再不喜欢这里,也仍旧是她的夫君,昨日她初回园子你理应在场的。她不仅没恼你在人前让她丢了面子,反而在女皇面前为你脱罪……”慕离停了停,下面的话还未说出便被童昕打断,

    “谁稀罕!她最好治我的罪,大家正好一拍两散,她再寻个男人做夫君,我出去过自在的日子。”童昕不屑地抽出长剑,剑光闪过,又斩断了几根竹子。

    慕离见他如此,抿了抿唇不再说什么,走到分叉路口也没再看他一眼,而是向离园的方向慢慢走去。

    童昕忙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他深知慕离平日里话虽少,却不会如此淡漠,今日这样怕是有些恼了。忙陪笑道,

    “我知道昨儿给你添了麻烦,这就向你赔不是可好?”

    慕离见他笑得没心没肺,无奈地叹了口气,拂开他攥在衣袖上的手,淡淡地开口道,

    “留下还是离开,由不得你。”

    童昕望着前面越走越远的白色身影,面上的笑渐渐收敛起来,回味着他刚刚说过的那句话,不由得又是偏头一笑。早晚有一天,没人能阻碍得了他的去路。

    月罂听见刚刚花寻与婉儿说了些什么,看她进来,脸霎时不自然起来。拿起刚倒的拿杯茶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好掩住面上的尴尬。

    婉儿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在她身旁轻咳了一声,话中带着十足的笑意,

    “刚刚婉儿扰了公主的‘好事’,望公主责罚。”

    月罂险些被茶水呛了,捏了她强忍着笑的小脸,没好气地嗔怪道,

    “你何时学得这么伶牙俐齿?要罚就罚你一个月不许说话!”

    婉儿捂着脸兔子一样地跳开,嗤嗤地笑个不停。她跟随月罂这么久了,一点也不觉得她有什么架子,除了在人前表现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私下里对她们几个下人却是极其随和,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婉儿越笑,月罂脸上越挂不住,最后索性不管笑得没心没肺的她,自顾自地进了内室,扑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

    婉儿怕她真的恼了,这才强止了笑跟了进来,走到床边去推月罂的肩膀,

    “公主,我不笑了还不行?”

    月罂哼了一声没理她,婉儿又去推她,好言哄着,

    “婉儿是为公主高兴,也是为花公子高兴,这么久了,还第一次见公主打心里笑出来。”

    果然,月罂转过头来,仰脸看着她,一脸不信任的模样,

    “当真?”她不知道自己的笑竟然能给别人带来这种错觉,自己可是一直觉得伪装得很好才对。

    婉儿点了点头,慎重地答道,

    “婉儿跟随公主这么久,自然能看出一些的。”

    她听完心中仿佛抛起了千层浪,一漾一漾地拍打着心扉,不由得伸出手指轻抚过唇角,原来自己是从心里欢喜的。还记得那缕魂魄最后对她说过,她能看见自己心里的全部情感。月罂勾了唇角笑了笑,偏头又向婉儿看去,轻声问道,

    “你喜欢过别人吗?”

    婉儿脸上一红,随后又略显暗沉,迟疑了片刻摇头道,

    “婉儿是公主的贴身侍女,没有权利喜欢任何人。”

    月罂听完心里略沉,她竟忘了在这种世界,丫鬟的命运都是被人摆布的。与主子关系好的,可能会给指个好人家,与主子关系差的,或是位置低的小丫鬟,很少有太好的归宿。她拉过婉儿的手,轻轻捏了捏,

    “在我这里,你就有权利选择。等你到了适婚年龄,你喜欢哪个,我便为你做主替你说媒。”月罂这话一出口,就等于给了婉儿自由选择婚姻的权利,让她脸上又惊又喜,忙低下头去点了点头。

    第102章 血红梦魇

    月罂打眼这么一瞧,便猜到这丫头心里是藏了人的,看她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想不到面对这问题却也遮遮掩掩,索性不再问什么,起身坐到梳妆镜前。

    婉儿忙走过来将她盘起来的发髻散开,拿过桌上的羊角梳细细地梳着。月罂伸手要接,却被她躲了过去,轻声笑道,

    “公主这么坐着就好,如果连这些小事都不让婉儿做,那不是白白领了银子?”

    月罂也没与她争抢,对着镜子对她咧嘴笑了笑。视线扫过桌面,看到了刚拆下的那枚雪玉簪,脸上的笑容慢慢凝住。她想到刚刚在车上慕离对她的所作所为,自己并不着恼,一来能理解他是在提醒自己,二来对他也确实心存好感,从回来开始就每天与他相处,他的温柔浅笑、细心关怀,无一不让心里感到温暖。

    她拿起簪子,轻抚了抚上面绽放的莲花,对自己的心思实在不解。即便她从现代穿越而来,对面临的这个问题也有些困惑。不过她清楚的是,自己是喜欢花寻的,那是一种仿佛刻在骨子里的最真挚的情感。

    她趴在桌上,用簪子尖点了点镜中的自己,仿佛在与另一个人对话,小声嘀咕道,

    “何必去烦?烦就能解决问题吗?”

    婉儿扑哧一笑,问道,

    “公主这是在对谁说话?”

    她下颌抵着胳膊,用簪子勾画着镜中的自己,轻声回答,“有些事情想不通,自言自语罢了。”

    她朋友很少,遇见为难的事也不知道该找谁诉苦。后来听过这么一句话:如果把自己的苦恼说出来,有20的人听完是不在意的,剩下80的人是等着看笑话的。她因此极少向人吐露心事,心情实在闷或是实在有解不开的心结时,常常对着镜子自问自答,一来二去也就成了习惯,现在想想也实在可笑。

    “公主能否对婉儿说说?”

    月罂透过铜镜看着婉儿,想了片刻忽然笑了,偏头问她,

    “如果有一个苹果,虽然能看清它外在的样子,却无法猜透它的心。它与你之间像是隔了层纱,但那芬芳的香味却时时在身旁围绕。你觉得,自己对它会是个什么心思?”

    婉儿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清秀的眉头皱着。她认为这个问题极为重要,否则也不会让公主想不通。过了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满脸笑容地答道,

    “肯定是心里想要,可却迟迟不敢伸手去拿!”

    月罂微愣,心里想要?怎么可能……对她摇了摇手指。婉儿略显失望,又补充道,

    “婉儿没读过几年书,也不能替公主分忧。”

    月罂站起身,拍了拍她的头,笑道,

    “你能陪我说说话就很好了。”要知道,她已经多久没和人毫无顾忌地聊天了。说完她打了个呵欠,走到了床边。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吩咐婉儿,

    “从今天起,晚上不必让任何人过来了。”

    婉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她先前听传言说过,这园子修建在阳气最足的地方,也许就不需要每日唤公子们来了。熄了屋子里的几盏玲珑灯,只剩下桌上一只烛灯,这才转身到了门旁。想了想又回头对月罂说了句,

    “既然公主看不到那苹果,不如等它主动出来,如何?”

    月罂呃了一声,没想到她还记着这问题,略想了想,在昏暗的灯光下抿唇一笑,

    “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去歇着吧。”

    婉儿点头应了,反手将门带上,这才回了自己房中。

    月罂仰头望着帐顶繁花,朦胧的十分不清楚,索性不再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问题,没过多久就迷迷糊糊地阖上了眼。

    梦境袭来,天与地呈现出一片血红色。她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可这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于真实。前面火光渐亮,她走近一看,不由得捂住了嘴: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死人,到处都是汩汩流淌的血液,从远处渐渐传来嘶喊声,呻吟声,哭叫声,以及血液喷溅与流淌声。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又是那么的触目惊心。她本能地向后退,想要逃离,可身后像是有一股力量推着她前进,让她更近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地上躺着许许多多的女人和孩子,有的已经死去,有的在垂死挣扎,一双双恐惧的眼眸睁得圆圆的,向虚无中伸出手不停地抓挠着。月罂想要救她们,可却没有一丝力气,仿佛是一丝游魂,从她们中间穿过。

    一匹匹高头大马上,几个面露凶色的男人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与短刀,砍杀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们,男人们狰狞的面孔,女人们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庞,刀剑之下喷溅出的血液,一切都让她不住的颤抖。明知道这是在梦中,可又忍不住发出疑问,这真的是梦吗?为什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事情?

    她想要叫喊,可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她一手捂着嘴,一手紧紧地按住自己强烈起伏的心脏,不住的喘息。

    月罂随着一队人到了这村落的一角,那里只是一户普通的人家,低矮的院墙,破落的房屋,墙根处还竖着一人来高的稻草。为首那匹马上坐着一个身着盔甲的男人,他阴冷的目光扫过面前的房屋,冷冷一笑,向身后的人一摆手,

    “这是最后一家了,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她们母子三人找出来!”

    身后那些身着侍卫服装的男人迅速包围了整个房屋,他们跑来跑去的过程中,从月罂的身影中穿过,仿佛她真成了鬼魂。月罂愣愣地打量着面前跑过的那些侍卫,只见他们脸上都带着半截面具,遮着了大半张脸。

    侍卫们出出进进把房屋搜了三遍却不见人影,只能回来复命。骑马的男人面露寒光,薄唇紧抿,阴毒的视线扫过房屋每一处角落,最后定格在那堆稻草上面。扬了扬下巴,示意侍卫们过去。

    就在侍卫快走近的时候,那束稻草轻轻动了动,随后从里面冲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手持一柄尖刀飞快地冲向骑马的男人。两旁的侍卫忙上前阻拦,夺下她手中尖刀,将女人拖到马前。

    骑马男人冷呵一声,轻轻俯身行了礼,

    “王妃一向可好?末将给王妃见礼了。”话虽然恭敬,可脸上的嘲讽之态却毫不遮掩。

    第103章 真实?梦境?

    女人抬头冷睨着马上之人,呸地向他吐了一口唾沫,

    “无耻小人,枉费先皇原来视你如同兄弟,你居然趁他驾崩篡夺皇权,真、真是不知廉耻!”女人虽然身上衣衫破旧,却仍透着一股傲然的贵气,不过显然不曾与人对骂过,说出这番话看起来也是极其费力。

    男人翻身下马,一身黑亮铠甲在火把下闪着幽暗的光泽。他走到女人身前,用马鞭抬了抬她极其漂亮的下巴,与她漆黑如墨的眼眸对望了片刻。忽然勾唇一笑,眼里瞬间聚起一团火苗,伸手捏住她的下颌,低头在她淡如花瓣的双唇上啃咬,眼睛却直盯着对方如同喷了火的凤眸。

    女人刚想闭嘴咬住他的嘴唇,下巴猛然一痛,再也无法闭合,忽然感觉喉咙处滑进一颗冰凉药丸,直入腹中。惊得眼睁睁地盯着面前男人j邪的眼眸,一双眼里含着恨与怒。

    她口中的浅淡幽香像魔咒一般刺激着他的每一条神经,舌尖肆意地掠夺她口中的每一处角落,眸子越来越黯,最终将她一推,自己连连退后了几步,偏头沉重地喘息。随后慢慢地转过头来,俯视着跪坐在身前的女人,轻佻的眼里还滚动着尚未化去的欲望,舔了舔带着幽香的嘴唇,笑道,

    “王妃的味道真好,怪不得先皇如此宠幸,后宫只留你一人。”

    女人无法说话,只是用眼神狠狠地刺向他。

    男人毫不介意,轻抚了抚红艳的嘴唇,俯低身子,突然伸手将她的下颌一抬,手指滑过她的唇角,细滑的感觉让他流连忘返。

    “你这个禽兽!!”女人发现能说话了,顿时怒火从心中升起,对他破口大骂。拾起刚刚被打落在地上的尖刀,又像男人扑了过来。

    这次男人反而没有躲,只是在她离近的刹那,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刀尖定在了他面前一寸处停下,冷哼一声,

    “真是不知死活!”说完加大手上力道,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传来,女人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淌了下来。

    男人使了个眼色,身边过来两个侍卫将女人架起,让她离他远些。男人背着手,在附近慢慢踱步,眼光却仍留在房屋四周,阴寒的声音响起,

    “你那两个孩子呢?藏到哪了?如果交出来,我可以饶他们一死。”

    女人微埋了头,手腕上的的痛楚却不及心中十分之一。眼角斜斜地向院中一口井望去,却在男人眼风扫来的时候迅速收回,咬了咬唇,寒声道,

    “死了。”

    “哦?尸体在哪儿?”他轻声笑道,死了?如果死了,她早就跟着去了,还能偷活不成?

    视线移向那口看起来有些枯竭的井,慢慢踱步过去,向下瞟了瞟,

    “原来把儿子藏在了井中,不过……”他回头看向女子越发苍白的脸庞,眼里充满讥讽的神色,

    “不过,你可知这不是一口枯井?”

    女人迅速抬起头,眼眸里满是惊愕与悲痛,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挣脱了两旁的侍卫,向那口井跌跌撞撞地跑来。她跪倒在井边,颤抖着双手去摸井沿儿,的确有些湿润。向下唤道,声音微颤,

    “铭儿,柠儿……”井下却没有任何声音回应。

    站着一旁仿佛看戏的男人仍觉得不够有趣,向身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几个侍卫取来各种打捞工具,沿着井上的绳索爬了下去。过了不久,从下面依次吊上来两个小小的身体,一大一小。

    侍卫将两个小孩放到地上,拨开了他们面前的发丝,却是两张苍白如纸的脸,早已没了呼吸。女人微愣,随后尖叫着扑向两个孩子,忍了许久的泪终于夺眶而出,嚎啕痛哭,

    “是娘害了你们!是娘害了你们!”说完飞快地抽下头上的素钗,狠狠地刺向胸口。

    男人本不屑看这幅画面,但眼角余光看见女人这一动作,迅速出手相救,却晚了一步。钗子深深地刺入她的胸口,嫣红的鲜血蓦地喷出,浸染了她身上的白衣。

    如牡丹般绚烂的血花绽放在白色的衣料上,多了几分诡异。男人咬了咬牙,伸手拭了拭她的鼻息,还有一丝气息,眼里的一抹伤痛中夹杂了恨意,

    “该死!把她带回去!”说完翻身上马,掉转马头。

    “将军,这两个孩子怎么办?”

    男人斜睨向地上两具小小的尸体,大概是在水中浸泡了许久,面容已经有些变化,但看得出来原本长得应该不错。缓缓地呼了口气,轻夹马腹向前而去,冷冷地声音从风中飘来,

    “埋了。”

    侍卫忙了一段时间,将两个孩子以及村子中的所有人都埋了起来,随后一同离开了这个村落。

    冷冷的夜风吹过,在空荡荡的村落发出尖锐的哀鸣。月罂的眼前仿佛还出现了刚刚的画面,觉得身上异常地寒冷,这个梦,做得也未免太过于真实。

    那股推动她的力量早已经消失,她身子一晃险些摔倒,转身刚想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却忽然听到一阵稻草晃动的细碎声响。惊得她回眸向那堆稻草望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脑袋从中露出来。她走近了一些,可对方仍是完全不知道她的存在。小男孩大概四五岁,如缎的墨发高高地束起,一张稚嫩的脸庞却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与冷萧。他眉头紧拧,乌黑纯粹的眼眸里带着警惕,轻抿着唇向院中张望。

    月罂这才注意到,这男孩的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个更小的男孩,大概只得两三岁。两人有着相似的眉眼,看起来像是一对兄弟。大一些的男孩听见周围已经没有了任何声响,才从稻草中爬出来,慢慢地走到院中。看着地上那女人曾留下的一滩鲜血,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没了血色。

    “哥哥,娘亲去哪儿了?”怀中的小人儿扯了扯他的衣襟,糯糯地问道,让已经呆愣住的男孩回过了神儿。他微张着唇,艰难地吸了几口气,随后将视线定格在怀中的小人儿身上,勉强扯出了一抹笑,清亮的声音有些颤抖,

    “娘亲给柠儿买吃的去了。”

    小人儿听完,顿时眉开眼笑,胖乎乎的小手拍了两拍,

    “太好了,柠儿好饿,好想吃东西。”说完四下打量着这个村落,周围被杀的人刚刚都被那些侍卫埋了,但空气中的血腥味却始终徘徊不去。他皱了皱眉头,撅起小嘴,

    “哥哥,柠儿不喜欢这里的味道。”

    男孩将手臂紧了紧,又深深地望了望地上的那血迹,小小的牙齿咬紧了淡粉色的唇瓣,眼里闪动着悲痛与恨意。

    “那我们离开这,去寻娘亲……”

    小人儿连连点头,伸出纤弱的胳膊环住了男孩的脖颈,把头埋在了他的肩窝里。

    月罂望着两人瘦小的背影,看男孩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走着,心里涌起万般酸楚。想必这就是那女人的两个孩子,她主动从稻草中冲出来,就是为了不让侍卫继续搜查稻草。而井中捞出来的孩子,也并不是她的亲生骨肉。她让男人以为孩子死了自己无法再活,用发钗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演了这样一场戏,却护住了两个孩子,这样深沉的母爱,如何能让人不动容?

    她知道自己这是在梦中,否则一定要拦住两个孩子。最大的也只得四五岁,他们两个要如何在世间存活。然此时此刻,月罂已经不觉得这当成一场梦,因为它太过于真实。

    第104章 难以掩饰的傲气

    由远及近响起一串马蹄声,惊得月罂回眸张望,只见刚刚离去的男人又铁青着脸骑马回来。

    男人在院子前勒住马,眼里的恨意不减,睨了眼身后被推上来的女人,冷哼了一声,

    “竟敢在我面前耍把戏!”

    他身旁的一个侍卫上前拉开弓,一支燃着火的箭嗖地飞出,正射中那堆稻草。干枯的稻草迅速燃烧倒下,后面却无一人。男人微愣,眼里更是迸出寒光,一挥手,身后的侍卫冲向村子的各个角落。

    月罂心里一紧,生怕那些人再捉到那两个孩子,她暂时不想离开,想看看结果究竟如何。不久,一个侍卫将两个男孩提了回来,正是刚刚逃走的那两个。月罂看了一阵心惊,迅速地跑到他们身旁,伸手去抓侍卫的胳膊,却从中间穿透而出,心里更是凄凉,终究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