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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气安康第9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rouwenwu

    肃穆的大门之上,四个漆金大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相传,这是前朝的一位新科状元,也就是城南书院的第一个状元郎的亲笔题字。至那以后,城南书院名声大震,各地的学子慕名前来就读,至今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也出过好一两名状元,几名榜眼郎与探花郎。

    一踏进书院,便有一个精瘦的老头子前来相询,想必是这书院的值守。李红冰说明来意,那老头一听林志海的名字,眼中便现出恭敬的神色,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课堂。

    一路行来,李红冰不由暗暗赞叹。真是百年名校,古树高耸入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地上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见一片落叶,林间小道也不见学子们打闹嬉戏的场面,果然是学风严谨。

    正值午休时间。整座书院寂静无声。只有西北角地学堂传来了一些说话地声音。

    坐在前排地是一个浓眉大眼地青年人。此刻正转过头来。招呼学堂里地其他学子:“各位。我这里有一个绝对。如果谁能在一柱香地时间内对上来。我张展鹏就认他做大哥。”

    他这话一出。那些正在看书地。写字地学子都停了下来。朝他望了过来。

    张展鹏有些得意。清清嗓子道:“各位听好了。我这个上联是:十口心思。思国、思家、思社稷。”

    他此言一出。底下便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首拆字格体地对联。“十”字加“口”字再加上“心”字。就是一个“思”。要想对仗工整。还真是有一定地难度。

    “我去点香。”张展鹏一下子蹦了起来。就要去拿香。

    “不用了,”说话的是坐于张展鹏后几排的一个年轻书生,他略一沉吟,道:“八目尚赏,赏风、赏月、赏中秋。”这古字中的“賞”字正是“八”字加“目”,再加一个“尚”字,可谓对仗工整。

    张展鹏有些愕然,抬头望去,见是城南书院的才子朱里厚,不由嘿嘿笑道:“朱大哥对得好,对得好。”

    “我也来对一个如何?”靠窗而坐的一名学子搁下手中的毛笔,直起略显清冷的身形,斜飞入鬓的剑眉下,是一张闪着坚毅之色的清俊脸庞,他微微一笑,浑身的清冷气息似乎遁匿得无影无踪,“八目加贺,贺年、贺月、贺升平。”

    他话音一落,四下便响起一片叫好声。时值边陲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年间,这下联也真是应情应景了。

    张展鹏似有不甘,周围的人都在起哄:“快叫大哥,快叫大哥!”

    “慢着!”张展鹏眼珠一转,一个鬼点子涌上心头,“我还有一个字谜,猜对了我才叫他一声大哥。”

    这张展鹏机灵古怪,使刁耍滑惯了的,众人也不以为意,依旧看书的看书,提笔写字的写字。站在门边的一位青年学子倒有几分好奇:“说出来听听。”

    张展鹏一看,说话的是扬州城郊李子庄的李大有,眼中便有几分不屑。这李大有读书倒是很勤奋,就是为人木讷,不会转弯,脑子里少根筋,说话也直来直去的,暗地里常被其他学子笑话。

    “听好了,”张展鹏道,“我这有二十文钱,谁出去替我买四样东西:一样是纸包火,一样是纸包风,一样是皮包骨,一样是骨包皮。如何?谁来试试?”

    张展鹏从衣袖中掏出一串文钱,往空中抛了抛,伸手接住,拿眼睛环视了一下学堂里沉思的学子,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朱里厚正在沉吟间,林志海已经露出了微微笑意,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应答之声:“这有何难?我来试试如何?”话音一落,一个姿容清丽的女子便侧立于学堂的大门之中。

    张展鹏初初一听这声音,愕了一下,但见到门口之处立着的人儿,马上换上一副笑脸:“小清姐姐,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这个大忙人难得来一趟,是不是来看林大”话未说话便“哎哟”一声捂了脑袋,想必没防备时挨了一记,话到此便中断了。

    “你这小子在这书院里不好好读书,偏学那些无聊人士玩什么猜字谜,待我回去告诉你姐去。”李红冰一手抓过他手中的那串铜板,轻斥道。

    张展鹏一听说是要告诉姐姐张二花,马上噤了声。他一个贫家孩子能上这所名校不容易,光学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都是靠二姐张二花张罗着,要被二姐知道他在这里疏于课业,断了他的学费,他的前程不就完了?当下马上嬉皮笑脸哀告道:“小清姐姐,你行行好,千万不要告诉我姐去。这不是午休时间吗?大家玩玩,添点乐子。”见李红冰不为所动,他马上转向坐于窗下的林志海,“林大哥,我可没说错吧?”

    第四十八章 送衣裳两下情切切(大修)

    林志海自李红冰一进来,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笑意布满了清朗的脸庞,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未曾离开。此时见张展鹏急着搬救兵,不由笑着劝道:“小清,你就放过他吧,大家也是图个乐子。”

    李红冰不由“噗嗤”一笑,她并没有生气,她只是吓唬一下张家这个顽皮的小子。

    张展鹏一见林大海开口说情,小清姐姐又笑了,想来只不过吓吓他而已。这下更来劲了,他“呼”地跳到中央:“这样好了,大家都来猜,我给每人发一张纸,想好的就把谜底写在纸上。一刻钟的功夫,谁猜得最快,又猜得正确的,我那二十文钱就归谁。”他也不管别人同不同意,拿出一叠白纸,每人给了一张。

    李红冰在门外就早已把答案想好,此时白纸一铺开,提起毛笔,沾上浓墨一挥而就。“灯笼、折扇、枣子、核桃。”搁下毛笔,转头去看众人。见林志海也已经写好,正冲着她微微笑着。朱大才子正在奋笔疾书,显然还未写好;其他两个学子还在沉思。

    “时辰到。”张展鹏大声道,一一检视过去。“林大哥答案正确;朱大哥答案正确;小清姐答案正确;李大有,你怎么一个也没猜到……”

    张展鹏巡视了一圈之后,站到了凳子上:“现在,我宣布,获胜的是林大哥和小清姐。”他嘿嘿笑着,“林大哥,小清姐,你们俩个,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我那二十文钱,归你们俩了。”

    林志海与李红冰相视一笑。李红冰拍了一下张展鹏的头,把手中的铜钱甩回给他:“谁稀罕你那二十文钱?以后好好读书,少玩这些花样,不然的话,让你姐知道,有你好看。”

    张展鹏缩缩脖子,接过铜板,唯唯喏喏地应了。

    经过这么一闹,众人便散了。回寝室的回寝室,温书的继续留在学堂里温书。李红冰一把把林志海拉了出来:“海哥哥,这是你娘托我捎给你的。”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包裹递到他手里。

    林志海接了包裹过去,眼睛却不离眼前的俏丽人儿:“小清,几个月不见,你清减多了。要是太辛苦就把蘑菇园盘给别家吧。反正,咱们也不缺那点钱……”

    不缺那点钱?林红冰无声地笑了。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双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啊。不靠那个蘑菇园,上京赶考的盘缠哪里弄去?

    林志海似乎看穿了李红冰心中所想。脸上微微一红。讪讪道:“我是说。咱也不急于要那一大笔费用。钱可以慢慢攒。再说。我娘那个绣庄也有些收入来源……”

    “海哥哥。你就别操心钱地事了。”李红冰正色道。要一介文弱书生去想些生钱地门道。岂不难为了他?入乡随俗。李红冰也渐渐接受了科举这样登上仕途地路子。是金子总会发光地。不管在哪里。即使在科考里也一样。只要能出人头地。独木桥也是要过地。

    “要不。我明年不上京赶考。等过几年日子好一些时再……”林志海望着眼前那张消瘦地容颜。心底有一些疼痛地感觉。

    前几天小清来信说。要他安心读书。银子地事不用他操心。他就隐约猜到了几分。今日见了她一脸倦容。便觉心疼更甚。

    “这事哪能拖地?”李红冰笑。少年英才。国家栋梁。若为了钱地事蹉跎了。那岂不可惜?“再说。你不想光宗耀祖。给你娘争口气?让清平镇那伙人瞧瞧?”

    李红冰地这番话正说中了他地心思。他低下头。默然不语。十年寒窗苦读。说白了也就是要争一口气。

    “海哥哥,你放心,盘缠我早就给我筹好了。”李红冰安慰他,“要是你过意不去的话,等你新科及第,中了状元的时候,再还我不就得了?”

    “小清!”林志海感激地抓住她的手,一时之间,却说不出感谢的话。

    李红冰轻轻抽回手,脸上飞过一片晕红。经过几年这文明古国礼法的熏陶,对于年轻女子应保持的矜持,她还是知晓的。

    林志海也微微红了脸,自己的一时忘情,倒失了读书人应有的礼节了。当下对着李红冰一个长揖,算是谢过。

    李红冰掩口笑道:“海哥哥,何须多礼?”再深深看了他一眼,“海哥哥,你保重身体,我走了。”

    倚着老槐树,望着那粉色身影娉婷而去,林志海说不出心中有多怅惆。想来唯有专心攻读,一朝高中,名扬天下之际,才能不辜负心仪之人的一番苦心。

    由于马车上缷了货,回程的路比来时快了许多。出了城,转左,驶上石子路,路的尽头便是苏氏的蘑菇园。蘑菇园旁有一个天然淡水湖,冬日里扬州地带的湖面是不结冰的,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

    八年前,扬州城郊很荒凉败落,只有零星的几个村子,桃花村逃荒过来的人们,便在这里安了家,落了户。八年过去了,这里陆陆续续迁进一些南方或北方的流民,扩展成一个乡镇的规模,渐渐热闹起来,成了南北方交汇的繁华场所。

    马车刚驶入镇子路口,就看见余赛花急匆匆地赶路,没留神,差点撞到马车上。赶车的王五急忙拉住马车,喊道:“黄二嫂子,这么急着赶路,要到哪里去?”

    余赛花正火急火燎地往前走,前面巷口突然转出一辆马车,把她唬了一大跳。抬头一看,见是王五,忙应道:“嫂子这会子有急事,一大批货等着缷呢。回头再跟你聊。”说完急急忙忙地走了。

    李红冰掀开窗户的帘子,透过窗户上覆着的一层薄纱往外看去,只看见黄二嫂子渐行渐远的背影,转眼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她想,黄二嫂子可能是布店里接到什么大买卖了,不然的话她不会走得这么急。

    下午的时候又来了几个上门买蘑菇的小买家,李红冰就不作陪,直接让张二花带着他们去后院挑拣蘑菇。

    第四十九章 苏氏对女儿的担忧(大修)

    闲着无聊,精神又尚好,李红冰想了一会,开了梳妆台的底层,拿出一个小本子,取过算盘,把今日的收入粗略地算了一下。两年的磨练,她的珠算已到纯熟的地步,配上自己的心法速算,三两下功夫,她就得出了一个数字。

    看着本子上的数字,她无声地笑了。就等这季的蘑菇收成之后,海哥哥的盘缠就凑足了,还能多出十几两银子做几套新衣,和一些日常用度。通常赴京赶考的学子都提前大半年赴京温习,为大考做准备。京城寸土寸金,在京城耗上半年,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合上本子,放回原处,李红冰伸手按了一下太阳|岤,人也清醒了不少。放眼远望,窗外碧蓝的湖面上,一群通体雪白的白鹅正在嬉戏游玩。

    夜幕降临,吃过晚饭,李红冰习惯在书房里练一会字。虽说苏杭州一带的冬天很少见有雪花飘飞的时候,但气温还是低的,凝霜也是有的。

    张老汉家是打铁的,有时也造一些手炉拿到集市去卖,卖剩的也拿了一两个给苏氏。手炉虽不是很精致,甚至还有些粗糙,但很实用,放几块炭进去,挎在手腕上,双手聚拢,便有热气缓缓传至手心。李红冰的手不易暖和,一到冬天就冰凉如水,这个温暖的手炉倒挺合她的意。

    苏氏是在李红冰正练字练得起劲的时候走了进来,她也没打扰李红冰,只是静静地坐在一侧,静静地望着女儿在白纸上奋笔疾书。直至李红冰察觉到苏氏的到来,才慌忙停下狂草的笔锋,出声问道:“娘,找我有事吗?”

    苏氏神情恍惚,显然没有听见女儿的叫唤。

    李红冰见苏氏的目光似惊乍喜,双目只是望着自己呆呆出神,眼神空洞,思绪不知飘落何方,不由再叫一声:“娘!”

    苏氏的身子明显地震了一下,这才回过神,见女儿正目不转晴地望着自己,不由有些尴尬,用丝绢掩了掩嘴轻咳了两下稍作掩饰。

    “娘,你刚才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出神?”李红冰锐利的目光掠过苏氏,心中疑惑油然而生。八年的相处,她对苏氏的秉性可谓相当了解,这个柔弱坚韧的女子,是不会轻易在人前表露自己的情感的。可刚才苏氏的神情,是她八年来从未见过的,那神情,几分惊喜、几分惆怅、几分嗔怨、还有几分羞涩。李红冰不由心中一动,莫非,苏氏想起了她的丈夫,也就是她名义上的爹爹?!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爹爹,一直是苏家的忌讳。一则这个爹爹对于李红冰而言,实在没有什么实质的意义;二则为了避免引起苏氏的伤感,李红冰也尽量不去提及;三则这么多年了,苏家也习惯了没有所谓的“爹爹”的存在。刚才,看到苏氏的神情,火石电闪间,李红冰突然就想到了这个被遗忘了多年的称谓,也意识到这个人即使不存在于她的世界中,但的的确确在苏氏的心中存在过。

    或许。苏氏与他。也曾经相爱过吧。如果不曾相爱。苏氏是不会为他生儿育女地;如果不曾相爱。苏氏不会有那么迷茫而惆怅地神情;如果不是心中仍残存一份爱意。苏氏不会自始至终只对她说。她地爹爹只是出了远门。多久地远门啊。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地所谓地“出远门”。

    对上李红冰质询地目光。苏氏下意识地躲闪开去。“没。没什么。娘在看你写字呢。我听张家二丫头说。连范老爷子都赞你地字赛过他了呢。”

    李红冰不由失笑。这话是范老头说地么?多半是二花这丫头胡诌地。

    “娘。喝茶。”李红冰转身倒茶。捧了给苏氏。

    苏氏喝了口茶之后。脸色已恢复如平日。看着女儿清瘦地脸庞。做母亲难免有些心疼:“这段日子怎么瘦成这样?要多注意休息。明天让小翠出去买些当归、首乌……”

    “娘!”李红冰忙道。“女儿没事地。多休息。过几天就好了。”李红冰最怕苏氏提及什么滋补汤。感觉跟喝中药没什么两样。再说。年轻人打拼事业。哪有不累一点苦一点地?

    苏氏摇摇头,没再坚持,想起前不久,听下人说起的什么新品种,忍不住问道:“你新研制的品种叫什么,弄成怎么样了?”

    “叫做三头菇。”李红冰清脆地答道,一说到新品种,她马上来了兴致,怎么说那也是她与范老先生奋斗两个月的成果啊,“易种,高产量。过三两天就能收成了。范老先生也巡视过了,说长势良好,收成绝对超过以往。到那时,海哥哥上京赴考的盘缠也凑足了……”

    苏氏看着女儿眉飞色舞地说着,脸上焕发着令人眩目的光彩,双颊微微渲染了红晕,反使那张清丽的脸庞更加的夺目动人。

    苏氏呆呆地望着女儿,细细的柳眉却蹙得更紧,一种无法言说的不安与惶恐如浓雾般沉重地罩在她的心间。终于,她幽幽叹息一声,“清儿,你真的,真的要让海儿上京赶考吗?”

    苏氏这话问得突兀,李红冰一愣,举目看向苏氏。案桌上的熏香袅袅,在苏氏面前飘缈如雾,苏氏的脸在薄雾中虚虚幻幻,她一时之间竟无法看清。

    苏氏话语间的犹豫,让李红冰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苏氏与林氏是手帕交,这门亲事也是早早就订下的,今年年头,林氏还正式登过一回门,把这门亲事订了下来。

    对于李红冰而言,爱一个人就是要帮他达成心愿。所以,赴京赶考,与其说是林志海的头等大事,倒不如说是李红冰的头等大事,义无反顾地援助他自是不在话下。而且,李红冰也知道,苏氏对于林志海,也是十二分喜爱的。可是,如今,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语来?

    “娘,你不同意我这样做?”李红冰定定地望着苏氏,似要从苏氏的眼睛里望出端倪来。

    第五十章 诚意拳拳慰母心 (大修)

    “清儿,可曾听过西汉司马相如与卓文文君的故事?”苏氏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再轻轻叹息了一声。窗子没有关严实,“吱呀”一声敞了半开,冷风灌了进来,苏氏的这声叹息便湮没在这冷风中,蓦地生出一丝桑凉与无奈来。

    冷风吹得李红冰一个激灵,她走过去关窗,再折回到苏氏身边,轻轻把手搭在苏氏的肩上。她知道,苏氏今晚到书房来,绝非是仅仅是要讲一个故事那么简单。

    “西汉时,当司马相如遇见卓文君时,他还是一个落魄少年,家贫如洗。卓文君并没有嫌弃他,反而心生爱慕。”苏氏说得很慢,眉宇间的忧郁渐渐凝重,让李红冰有一时的错觉,仿佛苏氏说的并非别人的故事,而是她自己的故事。

    “两人成亲后,面对家徒四壁的境地,卓文君非但没有丝毫怨言,反而大大方方地开酒肆,当垆卖酒。生活虽清苦,但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日子过得甜甜蜜蜜。”苏氏说到这,眼神现出一片哀伤,“后来,司马相如被汉武帝赏识,做了官,身份地位变了,便起了休妻的念头。”说到这,苏氏便顿住了,削瘦的双肩轻颤。过了许久,她才转过头,望住女儿,声音中有一丝沙哑,“所以,清儿,万一……”

    “娘,海哥哥不是那种人,他不会那样做的!”李红冰迎上苏氏充满担忧的目光,坚决干脆地说道。她眼底一片澄明,她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自己的感觉与判断。这世上,或许真有的一些为了高官厚禄而忘恩负义的诸如陈世美之流的人,但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高风亮节之士也不在少数。她相信,林志海不是那种人。

    “可是,清儿,环境变了,人心也会变的。”苏氏的目光深遂,担忧的神色是那般殷切强烈。

    其实,关于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故事,在上大学的时候,李红冰就曾经看过。那时,寒暑假闲着无聊,除了打工外就泡在图书馆里。她记得当时还有一个关于卓文君的数字诗的故事,她觉得甚好,还背了下来,至今还记得。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语千方说不完,百般无聊十倚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焚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榴花红似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湍,四月楷杷色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李红冰轻轻吟诵,看到苏氏转头向她投来惊奇的目光。这道诗虽说写的是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故事,但诗的体式为元曲格式,想必苏氏未曾听过。渐渐的,她明白了苏氏的意思。古往今来,抵不住高官厚碌的人不在其次,凭借权势,抛妻弃子,甚至杀妻灭子的也是有的。而对于像李红冰这种只是单纯订了亲的,就更不用说了。苏氏是担心自己的女儿,最终会落个被人抛弃的下场。

    “娘,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李红冰把头伏在苏氏的怀里,像小时候一样。普天之下,母亲的怀抱是最宽广,也是最温暖的。“可是娘,我们应该试着去相信别人,不是吗?这世间纵有千般变化,但有些东西是永恒不变的。这些东西更值得我们倍加珍惜。”李红冰仰起头,双眼晶亮地望着苏氏,脸上闪烁着和林志海一样的坚毅的光芒。

    对于苏氏。虽然名义上她们是母女。但李红冰觉得。她与苏氏之间。更像朋友。无话不谈地朋友。苏氏地担心忧虑她能感觉到。而她地欢喜忧愁她也希望能与苏氏一起分享。

    苏氏有些奇异地望着怀中地人儿。这是她地女儿吗?这么熟悉。却又这么陌生。微微绽了笑意地脸上。盈盈双目如秋水滟敛。如云地鬓发随意地挽了个云鬓。余下地青丝则垂至腰际。覆着玲珑地身姿。

    苏氏觉得有些感慨。有些欣慰。女儿大了。会思会想。能为自己地将来打算。也能对自己地终身大事作出判断与抉择了。

    “娘。您就别担心了嘛。好不好?”李红冰又在苏氏怀里蹭了蹭。作势撒起娇来。

    “好。好。娘不担心。只要清儿开心。娘就开心。”苏氏轻轻抚摸着女儿漆黑乌亮如缎地秀发。终于。脸上慢慢浮起笑意。女儿说得对。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永恒不变地。林志海那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地。那么与众不同地孩子。应该不会是个负心汉。

    “别累着自己。”苏氏慈爱地替女儿抚了抚额前地秀发。女儿长得像她。一样地白晰地肌肤。一样地顾盼有神地双眸。只要女儿不要像她那般命苦就好。“如果银子不够。我平日也积攒下来有几两银子。你先拿去用罢。”

    “娘!”李红冰史觉心中一阵暖流流过。苏氏平日在药馆行医,不过是收些看诊费和一些中草药的成本费,收入本来就不多。如果遇到一些贫困穷苦的,又施舍一些。这几年下来,也不过积攒了五六两碎银子。

    “不用。那几两银子你留着自己用吧。”李红冰笑笑,带些狡黠的神色,“娘,您信不过女儿的本事?女儿虽没有点石成金的本领,但后院那个蘑菇园,就是生钱的聚宝盆啊。”李红冰故意这样说,无非是想让苏氏开心一些,她可不想整天看到母亲为了自己的事忧心忡忡的样子。

    果然,苏氏笑了起来,点点女儿小巧的鼻子,忍住笑道:“你呀,就你调皮!”

    第一章 林氏相赠血玉镯(大修)

    中午时分,李红冰依惯例是小憇一会。不知为什么,却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打了一会盹,就听见门外传来“呯呯”的敲门声。

    披了件外衣,睡眼朦胧去开门,房门一开,一声熟悉的呼唤“小清!”把李红冰吓了一大跳,睡意顿消。原来是林氏来了,后面还跟着张二花,显然是张二花把她带进屋子里来的。

    见李红冰眼中颇有责怪之意,张二花忙道:“小清,你可不能怪我,是林大娘一定要跟进来的。”

    林氏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意,“小清,别怪二花。是我让她不要吵醒你的。”见李红冰衣裳单薄,忙推她回到床上去。“快回床上躺着,小心着了凉。我们娘俩就是这里说说话。”一边说着,一只手拿过一个软枕,放在她身后,让她靠在床上更舒服些。

    张二花在一旁看得口瞪目呆。不停地朝李红冰眨眼睛。她只见过媳妇侍候婆婆的,何曾见过未来婆婆侍候未来媳妇的?

    李红冰有些不知所措,这林氏的举动会不会太热情了?林氏不是情绪太外露的人,但对于李红冰的喜爱,即使眼瞎的人都看得出,这份喜爱是发自内心的。

    张二花嘻嘻地笑着,想这门亲事真是铁板上的钉钉,跑不掉了。

    “二花姐,你去看看,茶烧开没有?”李红冰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把目光转向张二花。

    “我去看看。”张二花嘻嘻笑着,一溜烟跑远了。

    李红冰抚了抚垂落襟前的散发,双眼迷离,却因些许的羞怯而双颊晕染上了些许红晕。而这样姿态,在林氏看来,陡生生添了几分妩媚。

    这样出众的人儿,与自己那清朗的儿子是何等般配!林氏看在眼里,喜在眉梢。想自己也在大富人家里呆过几年,什么模样的人没见过,还真没见过这么出众的人物。何况,患难之中更见真情,自己的儿子也不是什么朝三暮四的人,总归不会对不住别人家的闺女的。

    “小清。”林氏含笑道。把自己手腕上地血红玉镯取了下来。套在李红冰手腕里。玉镯圆润晶莹。套在她小巧地皓腕上。不大也不小。刚刚好。

    李红冰惊道:“这如何使得?”

    她听说过这血红玉镯。是林家祖传之物。原本是一对地。分别传给了林家地两个儿媳妇。是林家媳妇地象征。玉质温润细滑。通体碧翠。中间一条血线。更是弥足珍贵。

    “小清。你就别推辞了。大娘地心意。你还不了解吗?大娘这一世。只认定你。日后若是海儿负了你。我也就不认那个儿子了。”林氏说得坚决。像是承诺。

    李红冰倒不是贪图这价值连城地家传之物。只是林氏一片心意。再不收下。就拂逆了长辈地一片好心了。

    当下不再推辞。抚了一下手腕上地玉镯。触手冰凉。果然是上好地玉石。不觉面露笑意。低头谢过。

    张二花捧了茶进来,一眼就瞥见李红冰手腕上戴着的血红玉镯,眼中露出惊喜,忙奔过来执起她的手腕,啧啧赞叹道:“小清,这手镯倒真是像为你量身订做的,戴在手上刚刚好。”

    “是啊,刚刚好。”林氏笑得脸上如芙蓉花盛开。

    张二花把茶捧给林氏,道:“林大娘这么慷慨,这么贵重的东西都给了小清。小清你可要仔细收藏好了,莫要辜负了林大娘的一番美意哦。”眼睛虽然看着林氏,眼角却捉狭地斜睨着李红冰,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小清,这可是林家的定情信物,千万不要弄丢了。还有,赶快把你那套什么招婿入门的理论好好收起来罢,不适用了。

    李红冰倒是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这东西一收下,就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就像现在的结婚程序一样,登记了便再无变更的道理。在这个“重信用、物为凭”的古时代,这样双方家长确认过的交换信物的仪式,比现代的结婚登记还要严肃。

    傍晚,苏氏回来。见到李红冰手上的玉镯,并没有显出太多的惊讶。想必她与林氏之间,早已形成了默契了吧?这样的婚姻大事,双方家长应该商议过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灿烂,斜斜照在前院的矮墙上,投下一片斑驳的树影。李红冰刚刚醒来,梳洗完毕,正对着矮墙的那片光影发呆,就听见后院传来一阵喧哗声。

    “……张媒婆,走得这么急干嘛呀?今个儿是给哪家说媒去了?”说完便吃吃地笑着,听这声音,是小桃。

    李红冰掀开帘子,打开了菱花格子窗,目光透过窗子上覆着的白纱朝下望了过去。

    后院的空地上,小桃正拉着一个妇人往院子里走。那妇人四十上下的年纪,一身喜庆鲜艳的绸缎衣裳,外罩一件滚金边的青缎短袄,一团的喜气,脸上堆着常年不变的招牌的笑容。这人她见过,就是附近住着的张大婶,专受托上门给人说媒,这附近几个村子的喜事多半都是她亲手促成的。

    “哎呀,你这小丫头片子把我的衣服拉的……”张媒婆一边抚着身上有些皱痕的衣服,一边指着小桃骂道:“你找死啊,老娘还有正经事要办,要是搞砸了老娘的好事,有你受的。”

    蘑菇园里正在干活的婆子丫头们,见是张媒婆,都放下了手上的活儿,围了上来。

    小桃也不介意张媒婆的怒骂,笑嘻嘻问道“张媒婆,你到底要去哪家说媒?”

    “张婶子,你什么时候也给我说个好人家?”另一个穿着紫色碎花衣裳的十二三岁的女孩嘻嘻笑道。

    张嬷嬷伸手戳了一下那个紫色衣女孩的脑门:“桂花你这死个丫头片子,才多大,就想着嫁人了?你想嫁我还不同意呢。”

    “娘!”桂花用手抚了一下被戳的地方,不情不愿地嘟噜道,“谁说要嫁了?我要学小清姐姐,创一番事业出来。哼哼,到那时,你们求我嫁,我还不想呢。”

    第二章 说亲事二花觅死活(大修)

    张嬷嬷不由笑骂道:“你这死丫头,这么大的口气,你哪能跟小清姑娘比?小清姑娘像你这般年纪,已经能独挡一面……”

    “谁说我不可以?等我长到小清姐姐一样的年纪……”桂花话没说完头上就挨了她娘一下,她“哎哟”一声,气呼呼地噔着张嬷嬷,“娘,你干嘛老打我的头啊?很疼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张大婶赶忙过来劝道,“别急别急,等过一两年,待桂花这丫头及笄后,我张媒婆打包票,一定给桂花找个好婆家!”

    “张大婶,你又胡说!”桂花又急又羞,喊了一句,小脸都涨红了。

    李红冰不禁莞尔。自古以来,媒婆这一行业,成事败事全凭两片嘴唇,舌若莲花。只不过,今天这能说会道的张媒婆走得这么急,不知是为哪家说亲去了?

    李红冰一边思索,一边穿过后院那道小门,走到后院。

    “我不跟你们闲扯了,我还要到张老汉家去呢,前段时间他婆娘托了我,这不,我终于给她家找了好人家……”张媒婆急急说道,再不跟众人闲唠,小碎步地走了出去。

    “桂花,你说这张媒婆到张老汉家给谁说媒去?不会是二花姐吧?”小桃望着张媒婆远去的背影,低声问身旁的桂花。

    桂花四处张望了一下:“二花姐呢,今天怎么没来?”

    李红冰停了脚步,昨天张二花说她娘病了,请了一天假。这张老汉家里总共就两个女儿,大女儿张一花,早早定了人家,年底就迎亲,应该不是给她说的媒;张二花今天已经十五了,难道张媒婆此行是为……

    李红冰隐隐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心情有些忐忑不安。就在这时,后院的侧门“呯”地开了,冲进来一个人,拉起李红冰就走,一边走一边着急地说道,“小清姐,你快点去劝劝,我姐,我姐绞了头发要去做姑子呢。”

    李红冰被张展鹏拉得踉踉跄跄往前走。闻言大吃一惊:“二花姐。为什么要去做姑子?”

    “我娘。我娘……”张展鹏一向心直口快。到了此时却吞吞吐吐起来。

    李红冰看到他这般神情。心中已猜到几分。“快说呀!”

    张展鹏咬咬牙。道:“张媒婆给我二姐说了一门亲事。是给朱家地二少爷做妾室。我娘看上朱家地钱财。非逼着我二姐嫁过去……”

    朱家。是大名鼎扬州四大首富之一地朱家?李红冰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想起朱家大少奶奶地狠毒。还有上段时间小翠前来取草药时那双手地手背上一块一块青紫地淤伤。张二花嫁到那种地方去。还有活路吗?这样想着。心中更加焦急。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还未到张老汉家。远远地便听到张二花地哭声:“……娘。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地。你竟然活生生地要把我往火坑里推?”

    “哎哟,二姑娘,你怎么这么说呢?那朱家可是这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扬州城里的几处大宅子不说,城郊方圆几百里的茶园,都是他家的。朝廷每年指派官员下来采购的名茶,都产自朱家茶园。姑娘你进了门之后,保管你不愁吃不愁穿,安安心心做你的小少奶奶。”另一个尖厉高亢的声音响起。李红冰听得出这是张媒婆的声音。

    “对呀,闺女,张大婶子说得对,那朱家财大势大的,哪会亏待了你?……”张大妈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听见“呯”的一声巨响,显然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摔碎了。

    李红冰赶忙三步并做两步走进院子,屋里的景象吓了她一大跳。张二花披散着头发,蹲在地上哭得很伤心,张一花扶着她,也蹲在地上。屋子里碎瓷片散落得四处都是。张大妈正叉着腰,指着自己的闺女大骂。

    张展鹏走上去,拉他的母亲:“娘,你这是干什么,既然二姐不愿意,你就别逼她……”

    张大妈怒道:“你这小兔崽子少来搀和,滚回你的书院里去!什么叫我逼她,这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几时轮到她自己作主了?”张大妈把儿子推到一边,转向自己的女儿,“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了,反正今天这事就定了,你不嫁也得嫁。”

    张展鹏还待要上前理论,李红冰一把扯住他,低声道:“快,找你爹去,就说你二姐要寻死。”

    张展鹏愕然:“我二姐没寻死啊,她想绞了头发当姑子……”

    “少废话,快去呀。”李红冰把他推出院子,“现在还没有,这件事要是一直闹下去,你二姐可真的要寻死了。”

    张展鹏将信将疑,见李红冰一副严峻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再看看屋子闹得一团糟的局面,也需要有个人来收拾。他便不再迟疑,飞快奔出门,去附近的打铁铺子寻他爹去了。

    李红冰慢慢走过去,想着先劝开张大妈,先缓一下僵持的局面,再等张大伯回来作个定夺。张大伯那么疼女儿,是绝对不会让女儿到大户人家里受罪的。

    此时的张二花已经停住了哭泣,她“呼”地站了起来,不知何时右手里多了一片尖利的碎瓷片:“娘,你一定要逼我嫁给朱家做妾是不是?那好,你就当从来没有养过我,我这就死给你看!”说着就把瓷片往自己的左手腕划去。

    第三章 张老汉不允婚嫁事(大修)

    李红冰暗叫不好,忙冲过去,抓住张二花的手腕,想把狭长的碎瓷片掰下来,但张二花下了死心要寻死,手里紧紧攥着瓷片不放,一时之间,李红冰也抢不下来。

    张一花看到妹妹左手腕被割开一个口子,殷红的鲜血正在往外渗,滴滴达达地坠在地上,脸刹时白了,整个人似要倒下。

    张大妈没想到女儿如此刚烈,一时之间也愣住了。张媒婆更没想到一场好端端的亲事居然闹出如此血腥的场面,早就吓得躲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去了。

    “别拦着我,让我死,反正我也没有活路了。”张二花哭喊道,还想拿瓷片往手腕上割,无奈双手被人紧紧抓住,她唯有拼命挣扎。这一用力,左手手腕上的伤口绷裂得更大,更多的鲜血迸射出来,让人触目惊心。

    “一花姐,快去拿毛巾。”李红冰一边抢碎瓷片,一边朝坐在地上,呆若木鸡的张一花大声嚷道。她看着这血流得跟小溪一样,估计可能割到了动脉,再不及时止血人可能没命了。

    张一花这才醒过来,慌慌张张爬起来,跑进厨房找毛巾。

    “你们还理我干什么?”张二花哭得凄切,“横竖我也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就让我干干净净地去了,也好过嫁去那个鬼地方……”

    李红冰终于抢得那块瓷片,用力一扔,瓷片撞击在正门的门板上,“哐”地一声落在地上,摔成几瓣。

    就在这时,正门门口传来一声怒吼:“谁说我家闺女不受人待见了?我跟他拼命去!”李红冰抬头,见一个枯瘦的老头怒意冲冲地大步走了进来。

    “姐!”张展鹏一见二姐满手的殷红的血,登时呆了。张一花已取了毛巾出来,李红冰赶忙接过,捂在张二花的手腕上。

    张二花一见爹来了,便不再挣扎,只一个劲地哭着。由于失血过多,她的脸色苍白,整个人也软了下来。张展鹏赶忙奔过去扶住二姐。

    张老汉看到这。又气又心疼。怒意更盛。一把扯过自家地婆娘。骂道:“你是怎么做人家娘地。贪那几个钱。非要把自家闺女往死路上逼?二丫头哪里惹着你。让你看着碍眼了。非要把她?br /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