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气安康第37部分阅读
福气安康 作者:rouwenwu
陷我向荣绸缎庄!”
“公子,是真的。”罗佑哭道,“我们出的货全部是假的,我们,我们被骗了。”
“什么!!”青年瞬时松开了手,不相信地看着罗佑。
罗佑从一匹布上撕下一块布来,递到青年面前,“公子你看,这些丝绸只是用两条金线和两条银线交叉而成,不是三条……”
“罗佑,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青年震惊之后,转为愤怒,朝罗佑挥起了拳头,“你怎么当时就没有发现?”
“公子饶命!”罗佑惊惧地往后退缩,“公子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看到的料子的的确确是三根金线与三根银线交叉而成的啊。”
青年的拳头始终没有挥下去,他颓然地垂下手,一步一步往后退去,“完了,一切都完了。”
***
扬州商会总舵旁,停了一顶轿子。
轿子旁是扬州城最大的向荣绸缎庄的老板罗老爷,此刻的他,拘谨地立于巷子深处的朱门前,双手不安地绞着,眼睛却时不时地透过半开的朱门瞟向里面。
大门“吱呀”一声又微微开了一些,一个矮矮的身影闪了出来。
罗老爷一见此人,如见了救星般,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低声问道:“李管家,是我呀,你总算出来了。”
李福一见来人,眉头便皱了一下:“你还来做什么?你家里那个小少爷挺能耐的嘛。”
“我……”罗老爷受了这顿抢白,脸色瞬时尴尬起来,嘿嘿笑道,“我那个犬子,咳咳,我就是为了这事来求见大当家的……”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李福手中,陪笑道,“一点小意思,给李管家吃茶。”
李福眼角瞟了一眼手中的银票,看到上面的文字:“一百两”,脸色才有了些许缓和,“大当家正在气头上,你随我进来,说话小心一点。”
罗老爷连忙点点头,跟着李福后面进了正厅。
正厅里,一袭欣长的身影立于窗前,背负着双手,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整个大厅无形之中罩上一层冷意,而那男子一身玄色的袍子,又给正厅里的气氛平添了几分沉重之色。
“大当家。”罗老爷迟疑叫道。
大当家瞬时转过身来,从黄金面具射出两道寒光,冷冷地盯着面前的罗老爷。罗老爷不禁自心底打了个冷战。
“亏了多少银子?”大当家的语气很冷。
罗老板不敢抬头:“十万匹布,十万两银子。”
大当家踱到案几前站定,眼中有嘲讽的笑意:“罗东家真是教子有方,这么快就有出息了。”
罗老爷诚惶诚恐道:“是老夫无能,没管教好儿子。”
“你还知道自己无能啊?”大当家冷笑,把一叠纸甩到案几上,“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你儿子倒挺会用的嘛。”
罗老爷吓了一跳,李管家已经把案几上的纸张递到他手上,他只看了,脸色就变了,恨声道:“这个逆子,居然连烧掠之事也做得出来,真是气死我了。”
今天早上他接到信件,从外地飞奔回来,他那个儿子只在信中说,看走眼,被人骗了,出了些假货,损失近十万两银子。
面对外面围得泄水不通的人群,他除了答应赔钱之外,还能说什么?
可是,近十万两银子的赔款,这不是要灭了向荣绸缎庄吗?他即使变卖家产,也还不起这笔欠款啊,无奈之下,他唯有求助于扬州商会总舵。
本来以为,经营失败对于商贾是常有的事情,还有一个扬州商会总舵,总不可能坐视不理。如今看来,自己的儿子竟然不顾大当家的禁令,竟然去招惹苏文清。时至今日,他才知道此事,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如此一来,那这借款一事,还叫他怎么开口?
“逆子的所作所为,老夫真的不知呀。”罗老爷颤抖着声音道。
“你不知?子不教,你以为你能逃脱得了干系吗?”大当家怒极,黄金面具覆盖下的双眼怒气冲冲,随意执了桌上的某物猛地一拍桌面。只听“啪”的一声巨响,罗老爷被吓得一个激灵,而桌上的白玉如意应声断成两截。
李福在心中哀叹,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枚白玉如意,况且还是准备进贡给皇太后的贺礼,就这样被轻轻易易地击碎了。大当家到底是跟面前的这个罗老爷过不去,还是因为苏文清的事情跟自己过不去?
至于大当家每每遇到苏文清有事就会变得有些异常的神情,李福也隐隐猜到一向冰冷如铁的大当家可能对苏文清感兴趣。初初他以为,大当家或许只是一时的兴趣,因为苏文清实在太与众不同了,过不了几天这种新鲜感,新奇感就会减弱,但事情好像并非他想像的那样,大当家居然没有对苏文清失去兴趣,反而这种兴趣愈加浓烈起来,令他疑惑渐深。
难道说,大当家喜欢上苏文清那个出身低贱的丫头了?
李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想想觉得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自苏文清化险为夷那次事件之后,大当家的行为举止就开始反常起来。突然要与苏文清结盟,化敌为友;勒令扬州城内各个商贾不许为难苏文清,不许招惹苏文清;衣锦阁出了事,大当家似乎比任何人都紧张,联系了北地的布坊,让他们快马加鞭送货上门,以助苏文清渡过难关;如今,衣锦阁被烧了,大当家一怒之下,把进贡给皇太后做为贺礼的白玉如意都摔了……
李福偷眼瞄了一眼大当家,他觉得大当家变了,变得不再冷血无情,就好比一把利刃,突然有了情感,连剑锋的走势也变得柔和起来。
此时此刻的大当家心里也不平静。他在正厅中央缓缓踱步,思维并没有停止运转。
目前,向荣绸缎庄惨遭陷害,那意味着,扬州商会总舵的收入会大减。虽然说这次的教训,向荣是自作自受。但是,细想一层,究竟谁会导致这场骗局呢?
大当家沉吟片刻,眼前闪过苏文清微眯的双眼,那双眸微露的冷然令他浑身一震。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苏文清一手操控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昔日这个野丫头不再是他印象中那个野丫头了,而是一个与他势均力敌的对手了。
***
向荣绸缎庄倒了,连着罗老爷所开的几间成衣铺子,也全部破了产,变卖给了他人。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向荣破产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般,瞬间传遍了扬州城的大街小巷。
苏文清从账本中抬起头来,又对上了张二花投来的奇怪的目光。他笑笑,合上账本:“二花姐,一个上午,你来来回回看我不下二十遍了。说吧,有什么事吗?”
张二花脸上有被抓住的难堪,尴尬地笑笑道:“小清,向荣那件事,是不是你……”
第八十六章 明大公子被人告了密
苏文清笑笑:“是他们的报应到了。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话说得对极了。”张二花点点头,“小清,我倒希望这事是你出的手,这样才不会让他们看扁了我们,是该给他们一个教训的时候了。”
“是时候给他们一个警告。而我,只不过利用这次事件作一次文章而已。”苏文清笑道,等于默认了这件事是她所为。上一次逼她远嫁,这一次破坏她的生意,扬州总舵两次都如此欺人太甚,如果她再不出手,被人欺到头上来,还不还击的话,那她就是太懦弱了。上一次是时机未到,这一次不同,时机成熟,一次得手,重创扬州商会总舵。她的目的很明显,意在警告,大家各行其事,则相安无事,否则的话,她苏文清与扬州商会总舵也可以各凭实力拼一拼的。
苏文清觉得自己运气似乎很好,两次危难,两次都有贵人相助。上一次是岑思惠,这一次,又会是谁呢?
苏文清想到重新做完昭平公主的礼服后,还剩出一匹有多的布料,不由心中涌起一阵感激。
短短两天时间,从北地赶过来送布料的外地客商一个接着一个,都说受人所托,银两已经付清,根本无需她操心。她错愕当场,以为那些北地的人送错了货,而那些人,斩钉截铁地众口一词:“没错,送的就是苏氏蘑菇园。”
至于这份情义,她只能接受了。而到底是谁在暗中资助她呢,她至今也理不出头绪来。
或许,这只能引用张二花的一句口头禅作为解释:她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小清,我们这不是跟扬州商会总舵结下梁子了?那以后,我们行事要更小心一些。”张二花担忧道。
苏文清点点头:“我们总不能老是处于挨打的状态,这次梁子是结下了,也给他们一个教训,展示一下我们的实力,让他们有所顾忌,不敢再轻举妄动。如果他们一意孤行的话,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而已。我想,”她笑了笑,“扬州商会总舵的大当家如此聪明的一个人,他总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吧?”
张二花也点点头:“即使他要一意孤意行我们也不怕他。他在扬州城都横行霸道那么多年了,总以为凡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现在他终于尝到苦头了吧?”说罢嘻嘻笑了起来。
“当然不用怕他。”苏文清不禁莞尔,“但是,凡是小心一些总是没有错的,毕竟像向荣这样垄断一方经济的商贾多得是。”她想了一下,又道,“有机会的话,我们也该去拜访一下那个大名鼎鼎的大当家了。”
“你要加入商会总舵吧?”张二花讶然道。
苏文清摇摇头,怎么可能?“我只不过是想大家签份协议,从此井水不犯河水,那在扬州城里,大可相安无事。”
“你这样的提议,那个大当家会同意吗?”张二花不相信道,“我听说那个大当家行事独断专行,根本不问别人的意见,蛮横得很呢。”
“我想他应该会同意吧。”苏文清的双眸里掠过一丝自信,“如果他是一个生意人的话,自会权衡利弊,分析双方实力,那样的话,他会同意的。”
果然,苏文清把书信送到扬州商会总舵不久,李福很快便把大当家的回信送了过来。事情办得很顺利,一切如苏文清所料,大当家一口答应,并签了字,答应从今往后,双方互不侵犯,和平共处。
至此,苏文清的所有产业才真正在扬州城内扎下根来,并开始了进一步的发展。
明府。
偏北的一座院落静悄悄的,鲜有听见过往丫环的脚步声。四周郁郁葱葱,栽满了苍劲的翠竹,一个半圆形的拱门,掩在青翠的竹叶之中,更添几份幽静。
这时,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鹅卵石小路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小厮模样的人急匆匆地奔走半圆形拱门,直直冲进院子里,差点与踮着脚尖走路的秋婵撞个满怀。
“小六,你慌什么,赶着去投胎啊?”秋婵不由骂道,赶忙护着手里的茶壶,“大公子刚叫我泡壶茶过去,你要把茶壶撞碎了,有你好看的。”
“哎哟,秋婵姐,你就别管什么茶壶不茶壶的了,”小六急得汗都流了下来,“夫人叫我来通知公子一声,不知二公子跟老爷说了什么,老爷这会子正在厅里大发雷霆呢,把全府里的人都传到厅里去了,还点名要公子过去呢,看样子是冲公子来的。”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秋婵的脸色顿时变了,“公子这会正病着呢,这段时日公子不知在烦心什么事,晚上不睡觉,如今落下了病根,咳得更严重了。”
“那就不要管那么多了,先出去避一避再说吧,夫人也是这个意思,怕公子与老爷冲撞起来,后果不堪设想,让我赶紧把公子先带出去。”小六急急说道,便推开书房门冲了进去。
房间里,摆了几盆金鱼,明秋梧正百无聊赖地把鱼食洒在鱼缸里,对外面的说话声充耳不闻。
“公子,咱们快走吧!”小六见到公子依旧这副不急不慢的样子,又急出了一头冷汗,“夫人叫我们快走,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去哪里?”明秋梧不紧不慢地问道,换了根草撩拨了一下金鱼,似乎小六说的根本与自己无关。
“我的公子,你再这样磨磨蹭蹭的,就走不了了。”小六赶忙去扯他,“夫人说,这次是二公子告的状。你知道,二公子那边向来与我们这边不合,那个白姨娘更是天天巴望着能攀上正房的位子。他们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三言两语就把老爷说动了。老爷要是动怒,那是连夫人也劝不住的。公子你还是快走吧。”
“来不及了。”明秋梧抬起头来,慢慢道。
“公子你说什么?”小六愣了一下,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阵喧闹声,还有秋婵的叫声:“二公子,你稍等,我给你通报一声……啊,你们怎么说进来就进来了……”
门“呯”地被推开,一个与明秋梧年纪相仿的公子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几名小厮。
明秋梧微微一笑:“二弟,这么心急地赶着要来见我吗?连丫环的通报都等不及了?”
明秋文嘿嘿干笑几声:“大哥,请恕小弟鲁莽,是爹催我来的,非要我去请大哥您……”
小六看了皮笑肉不笑的二公子一眼,心道:“老爷催的?只怕是你自己担心人跑了,自己失去邀功的机会吧?”
“是这样啊。”明秋梧点点头,“那就劳烦二弟带路,我跟二弟去便是了。”
明秋文似乎没有料到大哥会如此顺从,微微愕了一下,眼中露出欣喜的目光,“那就委屈大哥跟二弟我走一趟了。”
“二弟前头带路吧。”明秋梧起身迈出房门,脸上神色波澜不惊。明秋文心中疑惑,倒有些怀疑自己的情报是不是有误。
小六与秋婵急得不行,看二公子神气的样子,知道自家公子肯定有什么把柄被他抓在手里了。小六搔搔脑袋,猛然记起,两天前,老爷忽然差了胡管家来调阅明记陶瓷的帐本,说是看看这段时间明记的经营状况,莫非是那五万两银子出了什么岔子?
小六如此一想,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他虽知道公子提了五万两银子去,但是,至于做什么用途,他却是不知的。
惶急之余,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唯有朝秋婵使使眼色,两人跟在二公子他们的后面,也去正厅看看情况。
正厅里,密密匝匝坐了好些人。正中首位上坐着明老爷,旁边坐着明夫人,再往下,就是白姨娘,和两个无所出的窦姨娘和沈姨娘。这两个姨娘在府里的地位是最低的。胡管家和几个管事的丫头婆子垂手立于两侧,整个大厅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明老爷手里握着一张纸,在轻微地颤抖着。明夫人绞着丝绢,满脸担忧的神色,而白姨娘则掩饰不住一脸的得意。
“跪下!”明老爷咆哮道,看着儿子的眼神似要喷出火来。
明秋梧撩袍跪了下来,扫了一下堂上,见堂上的阵势,心里已经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案几上竟然还放着一条漆黑的藤条。他心中不由一紧,居然连家法也请来了,看今天这阵势,他是难逃家法的责罚了。
那藤条平日里贡在明家祠堂的牌位前,长年累月用烈酒浸泡着,色泽青黑,却有着至高无上的威力。对于那条藤条他是惊惧的,他也尝试过这条藤条的威力,一藤条挥下,宛如在背部肌肤上割开一道口子,鲜血迸射,痛得心神俱碎。半年前,明老爷忍受不了他整日无所事事,训斥几次无果后,忍无可忍之下,从来没碰过他一下的明老爷挥了藤条,当即抽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整整一个月趴在床上起不来。
如今他反而定下心来,事已至此,惧怕何用?况且,他也料到了有这么一天,恃着父亲的宠爱背叛父亲的后果,本该如此。而且,他从来没有想过后悔。
明老爷看着手中字条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紧紧盯着儿子,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逼问道:“说,这字纸是不是你写的?”
说完手一挥,一张纸自他手中飘落,轻飘飘地落在了明秋梧面前。
明秋梧神色不变,目光随着字条的落处望了过去。白纸黑字,说的是要北地的几家作坊在两天内把“锦鲤背”、云霞缣、茜绯纱等贵重衣料火速运到苏记蘑菇园,正是他明家大公子明秋梧的笔迹。
“爹爹,难道连我的笔迹都不出来了吗?”明秋梧平视着父亲,不亢不卑道。
第八十七章 被挑拨明公子受重责
明秋梧这句话彻底地击碎了明老爷最后的期冀。他这样明显的明知故问,就是希望能从自己宠爱的儿子口中,听到一些否认的声音。如今,这个不肖子就跪在眼前,说出来的话清晰无比,他居然连否认一下都没有,居然全部认了。
明夫人紧攥着丝绢,眼睛紧张地看看老爷,再看看儿子,手心都渗出冷汗来。
气氛一下子凝固般,压抑得人透不过气。
“你……我明华正养的好儿子!”明老爷大步上前,高举的手掌重重地挥了下去。
只听一声沉重的响声过后,明秋梧微侧了脸,脸上鲜明地印上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脸颊迅速浮肿起来,嘴角,一丝血线婉娫而下。
“老爷!”明夫人失声尖叫,然后用丝绢紧紧捂住嘴巴,眼中已经泪光盈然。下位坐着的窦姨娘和沈姨娘也吓得脸色发白。
明秋梧稳住身形,拧了眉头,用袖子擦去唇边的血迹,依然是那样不亢不卑地望着父亲。
“老爷您先别生气。”白姨娘眉眼一挑,眼中有得意的神色,“大公子这样做,无非是爱慕苏姑娘。可能觉得拿出一点点的银两不够诚意,于是,干脆把整座库房搬空去讨好她了。”
明夫人狠狠地瞪了白姨娘一眼。她这样说,根本是在火上加油,坐实了明秋梧私自挪用明家库房的罪名。
明老爷果然怒道:“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子,居然把家财败光去讨好外人!”
“爹爹,”明秋梧看定父亲,眼中渐渐森冷,“火烧衣锦阁的事件,爹爹也有份参与吧?”他苦笑地摇头,为了打压对手,纵火焚烧,明知道那是他喜欢的人,却非要置她于死地。他怎么会这样的父亲呢?
明老爷心中一凛,看看儿子。如此机密的事件,儿子怎么知道?苏文清的事业开始蓬勃发展,已经威胁到了扬州城内多家商家的利益。火烧衣锦阁,只不过打压新兴行业的一条策略而已。那晚,向荣给扬州城内的几家大商行送了信,大家密谋了一个晚上,决定对衣锦阁下手,让苏文清从此一蹶不振,退出扬州商界。想不到,计划周详的事情,居然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生生破坏掉了。
“我绝对料想不到爹爹居然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出来。”明秋梧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像是看一个陌生人,“爹爹后悔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对吧,其实,我也后悔有你这样一个爹。”
“你……”明老爷怒极,抬脚对着明秋梧的胸口就是一脚踹了过去。
明秋梧闷哼一声,伏在了地上。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捂住胸口,唇边又溢出一丝鲜血。
不知是谁“啊”地叫了一声,胆小的窦姨娘和沈姨娘的身子抖得厉害。
“胡管家,拿家法来!”明老爷指住儿子,怒吼道。
明秋梧咬咬牙,极力让自己的身体直起来,那份倔强看得人心疼。
“老爷,不要啊。”明夫人此刻救儿子要紧,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冲过去跪下来,扶住儿子,哭着求道:“老爷,儿子不懂事,你就饶过他这一回吧。”再转身自己的儿子,“秋梧,秋梧,你就听娘一句劝,给你爹认个错吧。你爹一向疼你,你只要给你爹认个错,你爹一定会原谅你的。”
明秋梧闭了一下眼睛,胸口钝钝的痛,前段时间感染了风寒,咳了好长一段时间,至今当胸受了这一脚,更是觉得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听了夫人的话,明老爷的心也有些柔软起来。他微微回头,把怒意往下压了一下,朝下面跪着的儿子看去。
下面跪着的,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自小就聪明伶俐,长大后更是一表人材,比那个庶出的、长得不怎么样,又一肚子弯弯曲曲花花肠子的二儿子好太多了。他也是倾尽了一腔心血,手把手地教导,就是希望有一天,这个儿子能接下明家庞大的家业。谁曾想……
“秋梧,你快向你爹认个错啊。”寂静的大厅里回响着明夫人的哭求声。
明夫人的泪水并没有感动冷了心肠的明秋梧,他努力睁开眼睛,望着堂上的他不认识的父亲,恨声道:“我什么错都没有,我唯一错的,就生在这个家里。”
这番话又把明老爷强压下去的怒气又撩拨上来,明老爷怒极,脚下再不容情,一抬脚又朝儿子的胸口狠狠地踢去。
这次,明秋梧如秋风中的一片落叶般,在空中打了一个转,随即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有类似骨头断裂的声音传出,听得人心底发毛。窦姨娘和沈姨娘已经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在外面偷偷往里瞧的丫头们也吓得缩了回去。小六与秋婵在外面看到这番情景,惊得心脏都要跳出胸膛来了。老爷居然下狠手打公子,难道公子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了吗?
明夫人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如木偶般飞了出去,再摔了下来。
整个大厅里响彻着明老爷的咆哮声:“胡管家,拿家法来!我今天就打死这个逆子!好让他赶紧投胎去。”
呆住的胡管家被老爷的怒吼声惊醒,迟疑地站在原处,后见白姨娘投过来的狠狠的目光,才微叹一口气,拿起案几上放着的漆黑的藤条,交到明老爷的手里。
明老爷抄着藤条,大步朝倒在不远处的儿子走去。
“老爷,你不要这样,你饶了秋梧吧。”明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挡在儿子面前,抓住明老爷的手,哭道:“老爷,我求求你,你就饶过他吧,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明老爷握着藤条的手,停在了半空,目光落在趴伏在地上的明秋梧身上,却怎么也挥不下去。夫人说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其实他又何曾不是?那个有异心的二儿子他实在是不能指望什么的。
明夫人见明老爷似有所动,心中才暗地舒了一口气,慌忙去看趴在地上的儿子。
“秋梧,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娘啊……”明夫人哭着去把儿子扶起来。就在此刻,明秋梧“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把面前的地板染了个通红。
“秋梧,秋梧。”明夫人惊得魂都快没了,把儿子抱在怀里,拼命地叫道。
秋明梧闭着眼睛,脸色煞白,整个人已经处于昏迷之中,只是无意识地一口接一口地吐着鲜血,把淡青色的衣衫染得血迹斑斑。
“老爷,老爷,你下手太重了,你把儿子踢成这个样子,这,这怎么办啊?”明夫人紧紧抱着儿子,失声痛哭。窦姨娘和沈姨娘也跟着哭了起来,白姨娘与二公子明秋文站在了一起,似乎没有料到事情竟会成这个样子,两人的脸上都有些惊慌。
明老爷眼睛都瞪大了,扔下藤条,俯下身子,叫道:“秋梧,秋梧。”
明秋梧紧闭着双目,软软地靠在母亲怀里,了无声息。
“秋文!”明老爷急叫道,“快去把城东大街的马大夫请来,要快!”
明秋文愕了一下,怎么唤他去?不过父亲的话又不敢不听,况且看目前的情形,父亲好像又对大哥心生怜悯了。如果不去请的话,或者延误了的话,气头上的父亲可能会把怒气迁到他头上。
这个马大夫,曾经是皇宫大内的太医,有一手“药到病除,妙手回春”的高绝医术。若能请得他来,明秋梧的命是可以保得住的。明秋文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这次这么难得的机会,居然没有弄死明秋梧,真是可惜。下次,可能就没这样的好机会了。
他恨恨地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明秋梧,不敢怠慢,转身匆匆地走了出去。
明秋梧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便看到熟悉的帐幔,熟悉的桌椅台凳,还有熟悉的鸟笼和金鱼缸。
他微微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没有死成,还要背负这副躯壳继续痛苦地活着。
昨天的一切宛似一场梦般,而他,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去的。自从他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参与了“衣锦阁”纵火事件以后,他就整天生活在痛苦的自责煎熬当中。后来,他打探到苏文清那边要重新制作昭平公主的礼服,急需从北地进货。他就伪造了父亲的私印,去银庄提了五万两银子出来,付清了购货的银子。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就静静地等着“东窗事发”,等着哪一天父亲把他打死,他就了无牵挂地走。
可如今,他又活过来了,这个家,这个冷血的父亲,他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
他动了一下,胸口处剧痛如焚,就连呼吸都感到疼痛。他不由握紧了拳头,鬓边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公子,你终于醒过来了。”秋婵一进来,便看到明秋梧睁开眼睛,强撑着要起来,赶忙放下手中端着的药碗,赶过去扶住他,“公子,马大夫说了,你的肋骨断了两根,肺部也受了重伤,差一点就没命了。”秋婵说得惊心动魄,“马大夫还说,你千万不要乱动,他刚给你上了夹板,敷了药,你一动的话那些接上去的断骨就会走位,那就难好了。”
明秋梧看看身上,果然,用布条绑了几块夹板在身上,由于胸口那边地方疼得太厉害,以致他都感觉不到上了夹板。
请了马大夫又如何?他垂下眼帘,他本已不打算活下去。
“秋梧,你醒了?”门口处传来明夫人的声音,想必是秋婵刚才惊喜地大叫一声,早早有守候在外面的丫头赶去通报了。
明夫人急匆匆地赶至床前,抚着儿子的双手,含泪道:“秋梧,你终于醒过来了,你可把娘吓死了。”
明秋梧转头看去,见不止明夫人,还有白姨娘和明秋文,窦姨娘和沈姨娘也都来了。大家围在床边,都在看着他。
当然,这目光中,有同情的,有怜悯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最后进来的,是明老爷,明华正。
明秋梧把脸转向床里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他不想见。
第八十八章 劝儿子细说个中原由
“公子,老爷来看你了。”小六低声提醒自家公子。
明夫人见此番情景,瞬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担忧地望望倔强的儿子,站起身来,勉强笑道:“现在秋梧醒过来了,各位也都辛苦了一天一夜,就请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了。”
众人见此,也没再坚持,陆续从房间里退了出去。明老爷兀自站着不动,见儿子拧过脸去执意不看他,心中怒意又升了起来。
明夫人一看明老爷的神色,知他脸上挂不住,忙推了他出去,低声道:“老爷,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秋梧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可能还有些心结打不开,我再去劝劝他。马大夫不也说了吗,秋梧这孩子胸中郁积了一股愤怨之气,不用心开导对伤势恢复有很大的影响。”
明老爷想想,夫人说得也有道理,刚才马大夫也是这样说的,这种病最忌动气,需卧床静养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不然的话,落下什么病根,那可是影响一辈子的事情。
明老爷叹了口气,既然儿子不想见他。看在他身负重伤的份上,他还是暂时避开一下吧。他毕竟是父亲啊,里面的说什么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这次是下手重了,至今仍在后悔中。
最后,连秋婵和小六也被夫人支使了出去。
“你这孩子。”明夫人嗔怪道,捧过药碗,见药汁晾得差不多了,才扶了儿子斜斜靠着坐了起来,把药递给儿子。
明秋梧摇摇头,双目空洞,浑身上下毫无生气。
明夫人呆了一呆,眼泪落了下来:“你这孩子,这不存心要气我吗?这个府里,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不活了,那为娘也……”说着泣不成声。
明秋梧微微动容,抬眸看着母亲,无声地接过药碗,默默地看着碗里漆黑的药汁不出声。
明夫人这才止住哭泣,眼中闪着些微欣喜的目光:“秋梧,你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就对娘说,只要你好好的,娘什么都答应你。”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明秋梧叹口气,垂头不语。大错已经铸成,弥补为时已晚。他所能做的都做了,从今往后,再无颜面去见苏姑娘了。
“你还想着苏姑娘的衣锦阁被烧的事件是不是?”明夫人看穿了儿子的心事。昨天在正厅里,儿子就一直追问明老爷这件事情,他对于那个明姑娘一往情深,纠结的应该是这件事。
明秋梧低头不语。
“哎呀,我说秋梧,你这次真的是冤枉你爹了。你爹是被向荣派来的人请过府去,但你爹并没有答应参与这件事啊。”明夫人急道。
明秋梧瞬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娘,你说的可是真的?没有在骗我?”
“秋梧,从小到大,娘骗过你没有?你爹回来后,就跟我说,现在事态不明朗,还是不要惹事的好。你爹毕竟在商场那么多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比谁都懂。他不参与,但是向荣那些人毕竟都是与他有交情的人,他答应不参与,但也应承不去破坏他们的计划。”明夫人担忧地望着儿子,“如今,你却去帮苏姑娘的忙,不是明摆着与向荣对立,让你爹难做吗?”
明秋梧的手轻颤了一下,他不知道事情居然会是这样。当他打探到父亲也过府去商议时,当时他就蒙了,马上就断定父亲肯定也参与其中,心中一时之间,愤怒,悔恨冲昏了脑子,根本没去认真揣摩,以父亲的精明,究竟会不会参与此事。
“你这孩子,就是心实。”明夫人叹口气,“为什么就不能跟你爹好好说话呢?现在,自讨苦吃了吧?”
她替儿子拉了一下锦被:“其实,这本来也没多大的事,你私自拿了五万两银子,只要你跟你爹认个错,以你爹对你的疼爱,你爹肯定会原谅你的。况且,这大半年来,你接手了明记后,营生空前的好,各地的货单纷涌而来。盈利五万两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再看看儿子:“你这孩子的性子怎么就这么犟呢,三两句不合就和你爹顶撞起来,还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来,非要把你爹气死。你这孩子,从小就没让我操什么心,怎么大了,反让人不得安生呢?”
明秋梧突然把药碗递给明夫人,咬牙就要下床。
“你这一身伤的要去哪儿?”明夫人吓一跳,忙按住儿子。
“我冤枉了爹爹,还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我实在是不孝。”明秋梧一脸的愧色,“我找爹赔罪去,挨打挨罚我都认了。”
明夫人看着懂事的儿子,强行把他按回到床上去:“你这孩子,你只要把身子养好,不再让你爹操心,就是最让你爹宽心的事情了。”明夫人笑着捧过药碗,“来,把药喝了。”
入夜的时候,马大夫又来了一趟,亲手替明大公子换了药,再用夹板小心固定好,并把平日需注意的细节细细地叮嘱了一番。
马大夫走后,小六走了进来,见明大公子疼得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由心疼道:“公子,不是我多嘴,你这样拼命地维护苏姑娘的周全,值得吗?而且,她根本不知道你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我无意让她知道。”明秋梧皱皱眉头,强忍胸口处传来尖锐的疼痛。秋婵见状,忙拿了声帕子过来替他擦拭额前的汗珠。
“可是,公子……”小六还待再说,见公子摇摇头,知道公子死心眼,再劝也无益,只得低叹一声,住了嘴。
“如果我做了这些事,然后让她知道,那就是看轻我自己了。如果,让她知道后,报答于我,那就是看轻她了。”明公子再道,眼前现出一个姑娘明眸善睐,转身处衣袂飘飞的风华。这样的女子,哪怕一生一世,只独自默默地珍藏起这份情谊,也是值得的。
苏氏蘑菇园。
“小清,你真的要去京城?”张二花不解地望着苏文清,不解地问道,“林大哥上次不是来信说,很快就会开始春闱考试,等考完春闱,接下来就是殿试,然后就荣归故里了,你还去干嘛?”
苏文清笑笑没说话,继续看账本。由于没有了扬州商会总舵的压力,她的事业开展得很顺利,接二连三地在扬州城开了几间连锁美食店,每天店里都坐得满满当当的。还有,由于岑思惠的鼎力相助,“衣锦阁”与“刘记布坊”正式上收御用,从此,利润丰厚且稳定。
最让人惊喜的是,一个月后,苏月娥回来了,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携了岳公子一起回了扬州。
今日的苏月娥,不再是昔日那个“傻”丫头的模样,一身贵气的大红绸缎衣饰,衬着几枚碧光闪耀的玉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让苏文清有一时错觉,差点认不出她来。
也许,有的时候,阴差阳错的婚姻,不一定不幸福。
那日的午后,茶过三巡后,苏月娥开了口:“小清,你那个永慈药行不是正缺人手吗?”
苏文清点点头,永慈药行的生意越做越大,原来那个掌柜一直抱怨着人手不够,张二花一直提议要多开几个分行,好分担一些生意。上段时间一直在忙“衣锦阁”的事情,这件事就一直拖下来。如今空闲下来,也该把注意力转移到这方面来了。
苏文清看看苏月娥:“月娥,我知道你懂得医理,只不过岳公子他……”
“小清,你别担心,”苏月娥笑道,“我上京的这一个月,立文在太医院里又做了一个月。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这些年来立文一直在行医。”
苏文清终于明白了苏月娥此行回扬州的目的了。她有些敬佩地望着苏月娥,想不到苏月娥不仅自己能回来,而且还能说服岳夫人让岳公子也跟着她一块回来,真是不简单。
看来,永慈药行开分行的事情,也势在必行。这些,都可以交付给张二花去办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对于别人或许不重要,但对于她而言,却异常重要。她要上京去,去看看林志海,哪怕只短短逗留一两天也好。
她不会去打扰他,不会影响他考试的心情,她只想去看看他,亲眼看看他,看他这几个月来,是胖了还是瘦了;看那双魂牵梦萦的眼睛,是否还如往昔般一往情深。
再辉煌的事业,如果得不到那个人的赞赏,没有那个人一起分享,对于她苏文清而言,一切都没有意义。
“小清,你真的要走?那么多的事情如小山般地堆着,你真的走得开?”张二花不相信地看着苏文清,她一直以为苏文清是个独立自强的人,她不相信苏文清真的会为了林大哥,扔了这边的营生独自跑了开去。
“二花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苏文清合上账本,拍拍张二花,转身过去看窗台上那盆兰花。
经过了一段时日,谢了的剑兰又抽了新枝,待放的花苞玲珑妖娆,显示着它不凡的丰姿。
她走一趟,多则半个月,少则也要十头八天的,这段时间,就要劳烦张二花多多照看了。
“可是,”张二花略感失望,看来苏文清是铁定心要走京城这一趟的了。她想了想又道,“前几天我听?br /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