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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扫蛾眉第3部分阅读

    胭脂扫蛾眉 作者:肉肉屋

    一口。辛衣一痛,低头一瞧,却见手背上留下了五个清晰的牙印,鲜血已经流了出来。

    “你这小东西,真是不识好人心!”辛衣捂着手,怒视那只倔强的小雪狼。小雪狼对她嚎叫一声,紧紧地守护在大雪狼的尸身前,目光是那样凶狠。

    “我是在帮你安葬亲人啊,难道你想让它的尸身就这样暴露在荒野,让其他的野兽来糟蹋吗?”辛衣明明知道它听不懂自己的话,却仍是忍不住教训起小雪狼来。小雪狼只是满怀敌意地望着她,并不领情。

    辛衣本想就此上马离开,可回头看见那个孤独的小身影却又有些不忍。想了想,干脆抽出一只羽箭,在地上刨了个小坑,然后远远站开,对小雪狼喊道:“我走了。你既然不想让我动那个尸体,我就不动,你自己把它葬下吧。”

    小雪狼警惕的眼睛盯着她,有些困惑又有些倔强,又低低发出了一声啸。

    辛衣翻身上马,策马扬鞭。

    临走前她忍不住又回头张望,却望见小雪狼正用头不停地顶着大雪狼的尸体仿佛想让它再次站立起来。一时间又想笑,又是悲伤。

    就这样白白将到手的猎物放走,辛衣没有后悔,她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回去交差。所剩时间已无几,到何处再去寻一只珍奇的动物来弥补自己的这次心软呢?

    初冬的太阳虽然灿烂,但照在身上总是冷冷的。辛衣纵马立在一个小土坡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感觉到了一股凉凉的冷冷的清新,她倒是挺喜欢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原野。她忽然有点羡慕起自己的祖先来,能在草原的骑马打猎,喝酒唱歌,豪迈洒脱,快意一生该有多惬意。鲜卑,突厥,原本就是属于这蓝天下的一匹骏马,一旦被套上了缰绳,纵是千里良驹也枉然。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才是她想要的奖赏,什么家传宝弓,她才不稀罕呢。辛衣唇角轻扬,马鞭一扬,尽情在原野上驰骋起来,任风将她的身躯密密包裹。

    远远地,辛衣听见了一声长长的狼啸。和原先的凄婉哀伤不同,这一次的啸声里满是愤怒,就仿佛是一个濒临绝境的人在以死相拼的决绝。辛衣心一跳,不知为了什么,停下马来,回首张望。是那个小东西吗?它出事了?

    辛衣想也没想,掉转马头便往刚才的方向驰去,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对那个白毛皮的小家伙如此偏爱,也许,是它那悲伤的眸子?也许,是它那倔强的神情,也许……她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还是刚才的那个矮坡下,情形却已完全不同。

    小雪狼周围围了数十匹又高又大的黑色皮毛的狼,显然黑狼已经对小雪狼发动了一次进攻,因为它身上已经渗出了斑斑血痕,那血红染在它白色的皮毛上,如白色扇底上溅开的朵朵红梅,让人触目惊心,可它却仍在拼命地坚持着,毫不服输地与黑狼对峙。只见小雪狼一声长啸又冲上前去与黑狼撕咬在一起,黑狼虽然数量上占优势,却也有些忌惮小雪狼那不要命的反攻,所以才一时还未得手。

    等到辛衣赶过来时,正好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这小家伙,难道真的不怕死吗?辛衣又好气又好笑,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下来,马稍稳,人未近,箭已出。这一次,她没有再允许自己失手,箭箭对准目标,准确无误。快如闪电,以至狼群还未发觉偷袭者来自何方,便已经有数狼中箭,一时间大乱,四处奔逃去了。

    小雪狼眼见敌人败走,这才歪歪斜斜走到那死去的大雪狼的尸首旁,爬倒在地。

    “你受伤了吗?”辛衣跳下马来,想去查看它的伤口。小雪狼挣扎了一下,眼中虽还有戒备与疏离,却并没有再咬她。辛衣微微一笑,自怀中取出伤药,为小雪狼覆上:“你这个小东西还真是厉害啊,一个对一群,居然都没落下风。可是,这草原上什么野兽都有,这次有我来帮你,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辛衣一边说,一边自衣裳上撕下几条布为小雪狼包扎伤口。小雪狼的身体软软的,任由她处置着,它只是望着辛衣,绿色的眸子中的冰雪似乎在融化着。

    “好了。”辛衣站起身来,笑道:“包好了。这次我帮了你,你要怎么感谢我呢?”

    小雪狼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忽然向辛衣走去。辛衣跳后一步:“你不会还想咬我一口吧?我刚刚的伤口还在流血呢。”

    小雪狼没有再靠近她,只是立在原地,盯着她看了一下,忽然前膝跪下,对辛衣轻轻一叩。辛衣揉揉眼睛,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出现错觉,小雪狼是在给她磕头吗?

    “你……这是做什么?”

    辛衣的惊讶还未告终,却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呼声:“是雪狼!”

    辛衣回头一看,却见两人两骑飞一般弛了过来,却正是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两人。

    “哈哈,这回赚到了,居然能遇见雪狼!”

    “大哥,你来射。”

    “好。”宇文承基并不推让,弯弓搭箭,朝小雪狼射去。

    小雪狼刚刚受伤,行动再没原来那么灵敏,眼见那箭来得急,便要闪躲不开。

    说到迟,那时快,只听“镗”的一声响,宇文承基的箭已经落地,跟着落地的还有另外一只羽箭。

    “小蛮子!你敢挡我的箭?”宇文承基大怒。

    辛衣收起弓来,走到小雪狼前面,叉腰昂首对那两人道:“是我挡的又怎样?”

    “你自己不射,难道还要阻拦我们射吗?”

    “这只雪狼是我的。本少爷想放就放,想射就射,干你何事。”辛衣弯眉斜瞟那两人,傲然道。

    “你凭什么说是你的?快点让开!否则我……”

    “否则你怎样?”辛衣嘻嘻一笑,手中弓箭一扬,已搭箭上弓,对准宇文承基,冷冷道:“这么快你们就忘记上次的事了,要不要我帮你们回忆一下啊?”

    “小蛮子!你疯了!”

    “你、你、你敢!”宇文承趾舌头开始结巴起来。

    “哼!上次有爷爷在,我看这次有谁来救你们?”辛衣一用力,弓被拉得更满。

    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额上冒出冷汗,喝道:“小蛮子!你别神气!迟早有一天你会落在我们手里!”说罢两人急忙调转马头,扬鞭急驰。

    望着他们急急逃串的模样,辛衣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心里忽然又有点悲伤。她收起弓箭,蹲在小雪狼面前,轻轻抚摩它的背,问道:“你还好吗?”

    小雪狼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辛衣的手掌,辛衣只觉得手心痒痒的,不由笑出声来,道:“你这小家伙,这回不再咬我了?”

    她抬头望望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明白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只是这样空手回去,会不会气坏爹爹呢?

    她站起身来,抖抖身上的尘沙,望望小雪狼,笑道:“要不然你干脆还是当我的猎物算了,我回去也好交差啊。”小雪狼似乎能听懂她的话一般,小身子往后一缩,不满地对着辛衣发出了一声低嚎。

    辛衣嘻嘻一笑,翻身上马,道:“和你开玩笑的。我要走了,你自己要小心,再看见黑狼就躲远一点,要报仇,先留着命吧。”

    她扬起马鞭,一甩,马儿长啸一声,迈开了四蹄。

    风刮过,芒芒四野,如一层层浪卷过。天空,有雪花飘落。落在了辛衣的额头上,化成了细细的小水珠。

    “下雪了?”

    这个冬天的初雪来得是那样早,一片片的雪花在风中飞舞盘旋着,荒凉的原野,突然之间似乎有了一种奇异的生命力,仿佛所有的生灵都在顷刻间复苏了一般。

    嗅着那淡淡的初雪的气息,辛衣回过了头,远远的,那个小小的白色影子正慢慢与大地融为一体,那点刺目的白也瞬间融进了漫天的雪花中,再也分不出彼此。

    只有它那长长的狼啸,还在原野上回荡着,跟随着辛衣奔驰的马蹄,飞到了更远的地方。

    旧时相识陌路人

    雪下得很大。只一会的功夫,地上便渐渐有了积雪,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天与地已经连成了一线。

    辛衣没有穿避雪的蓑衣,外衣已经被雪珠子溅湿了,雪水顺着脖子流进了背脊,透心的凉,十个手指头也被冻得发僵,几乎连缰绳也握不住。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她万万没想到,身下的马儿只行了几里地便突然瘫倒在了雪地里,好在她反应快,及时跳了下来,才没有被累及。

    马儿倒在雪地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它只勉强睁眼望了自己的小主人最后一眼,便再也没有站起来。

    辛衣蹲下身子,望着死去的马儿,不知所措。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就如每次习惯的那样,轻轻抚过马儿长长的鬃毛。

    长久以来,只要是她想要的,宇文化及都可以给她,所以她从不知道什么叫做最珍贵,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失去,包括这匹被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黄骢骠。她只知道,自己想找它的时候它自然会在马厩里静静地等她,即使几天不去寻它,不去看它,它也会被马师和马倌照料的很好。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它竟然再也无法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无论在那个角落,哪个方向,都再寻不见它的踪迹。原来,看不见摸不着爱不能痛无用,便是死亡吗?

    她在马儿身旁呆立了片刻,任雪落满了衣襟,小脸儿也被冻得通红,终于还是取了弓箭,转身踏雪离去。

    白茫茫的大地上,只有那一串长长的脚印和那个小小的身影。

    辛衣不知道自己已经行了多远,也不知道回家的路还有多远,她只看见天渐渐地暗了下来,雪,也更加放肆地飘舞着,那满天的琼花落在荒凉的原野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可是,辛衣却再没有了赏雪的心情,她浑身上下,连眉毛上都沾满了雪花,厚厚的马靴里也渗进了雪水,脚,已经被冻得没有了知觉。如果现在有人看见她一定会取笑她的狼狈吧。

    可是,她还是希望能遇见什么人,或许爹爹见自己久久不归会来寻找,或许会碰到外出狩猎的猎户,只要再坚持一下,一定会等到的。

    心里怀抱着这个期望,辛衣继续往前走着,直到她终于失去自觉,昏倒在了茫茫雪地中。雪花不停地覆盖在她的身上,柔软而温柔,就如同想象中母亲的手。

    远远的,传来了阵阵狼啸声,落日如血,映红了白色的大地。

    再醒来时,辛衣惊奇地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温暖而又陌生的屋子里,她只刚转过头,便又一次地看见了那双眼睛。

    那双眼,淡得象浮云的影子,黑得如深潭的旋涡,仿佛如此熟悉,刚刚才想靠近,却发现是镜中花,水中月,寻不见,觅不着。

    辛衣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却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给按住。

    “你先别动,再躺会。”玄衣男子第一次对她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清冽如泉,冰冷润滑,在空谷中回荡。

    辛衣揉了揉眼睛,说道:“我记得你。”

    “哦。是吗?”玄衣男子对着辛衣笑了,他眉间那点红,犹如黑暗中燃烧的火焰般,妖异而刺目。

    辛衣忽然笑了:“原来我不是在做梦,你是真的人,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

    玄衣男子凝视着她的脸,良久,道:“或许,我本来就只是一个虚幻的存在吧。对于你而言……”

    辛衣还未觉出这话中的含义,玄衣男子却已将视线移开了。

    “是你救了我吗?多谢。”

    “不用谢我。我是你师父,救你本就是应该的。”

    辛衣一时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师父?”

    “我名唤扶风。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师父。”

    窗弦边,朗月寒雪,有暗香盈袖,扶风就立在窗边,如萧萧清风,明爽俊朗。

    辛衣从来没有见过象他这样好看的人,却也没有遇见过象他一般奇怪的人。哪有人,会这样莫名其妙地说自己是她师父的?

    “你说你是我的师父?”辛衣歪着头想了一下,道:“难道你是爹爹为我新请的骑射老师吗?”

    扶风微微一笑:“我能教你别人所不能教的东西。”只见他轻挥衣袖,五指并拢,随意挥洒,自空中虚空劈出一掌,哧的一声响,对面几丈远的一只蜡烛已经熄灭,留下淡淡的青烟,短暂的凝滞后,蜡烛断做两截,落在了红木的桌子上。

    辛衣顿时看呆了,半响才惊呼道:“好功夫。”

    扶风道:“你以前学的,都是马上功夫,至于马下功夫却是一片空白。行军作战,或许使得。但若要保护自己,却还远远不够。你,愿意学吗?”他双手随意地背负在身后,抬眼望她,风姿卓然,翩然若仙。

    辛衣眼睛亮亮的,连连点头:“愿学愿学。”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又迟疑了一下,道:“我们并不熟识,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些呢?你上次说我们认识,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我们真的认识吗?”

    窗外有风吹来,扶风黑色的发与玄色的衣随风轻动,他背过身,避开了辛衣追问的眼神,低声道:“我早就认识你了,在很久很久以前……”那声音很轻,轻得似乎一碰便会消散。

    辛衣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想了又想,可是却找不到记忆中半点与他有关的东西。

    “你现在不愿意拜师,我也不勉强。我会等,直到你愿意开口叫我师父。”扶风淡淡地转开了方才的尴尬,道:“我已经吩咐人备好了马车,这就送你回去吧,免得你家人担心。”

    辛衣朝外面张望一下,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过亥时。”

    “什么?”辛衣大吃一惊,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她一溜身跳下床来,舒展了一下四肢,却惊奇地发现身体的疲倦已经完全消失待尽,格外地神清气爽。

    扶风将她的弓箭递过,黑亮的眼睛里仿佛藏着许多未说出的东西,却只轻轻说了一句:“拿好了,别再丢下它。”

    辛衣接过弓箭,紧紧握在手中,忍不住抬头去看他,却怎么也读不懂他眼中的氤氲。

    几个青衣仆人将辛衣引上了马车,临行前,辛衣忍不住掀开了帘子往外看去,只见黑色的夜幕中,那个一身玄衣的男子仿佛已与夜色连成了一片,只有借着地上白雪映出的光,才能辩出他的轮廓,如山棱秀竹,挺拔而俊朗。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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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终于行到了宇文府上。等辛衣走进大门,马上引起了一阵马蚤动。下人们上下奔呼着:“三少爷回来了。”

    虽然夜已深,整个宇文府却依然灯火通明,无人入眠。宇文述、宇文化及、宇文士及此刻都聚在大厅,一听见辛衣回府的消息,都一下子涌了出来。

    宇文述抢先一步抱住辛衣,上下打量一番,道:“辛衣,你没事吧?”

    辛衣摇摇头:“我没事,爷爷。”

    看见辛衣,宇文化及紧锁了好久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可当他看见辛衣空空的手时,脸色却慢慢地变了,问道:“你的猎物呢?”

    辛衣咬咬嘴唇,抬头对上父亲严厉的视线,道:“没有。”

    “没有?”宇文化及目光如利刃,瞬间划破了辛衣的心,“你竟然就这样空着手回来见我?”

    辛衣望着父亲发怒的脸,慢慢抿紧了唇,却什么也没有说。

    宇文士及赶紧拉住宇文化及道:“大哥,人回来就好了,你就别怪辛衣了。辛衣,快过来给你爹爹认个错。”

    辛衣走到宇文化及面前,直直跪了下去,头却昂得高高的:“请爹爹处罚。”

    宇文化及望着眼前这个倔强而又骄傲的孩子,抛下了一句冷冷的话:“那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你的错误吧。”

    宇文化及发了话,谁也不敢来劝。

    宇文述只摸了摸辛衣的头,叹口气,便和宇文士及离开了。他知道自己的这个长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严厉冷酷,偏偏这个小孙女,也和她父亲一般较劲。

    夜,很深了。诺大的院子里,只有辛衣一个人跪在那。

    她的背挺得直直的,眼睛酸酸的,却没有泪。她早就已经不会哭泣了,在她还不知道眼泪的意义时,她就已经失去了它。

    飘了一天的雪花,象怎么也下不完一样,柔柔地覆盖着大地,才刚刚扫干净的院子,转眼间又落满了这白色的飘絮。辛衣伸出手掌,轻轻接住那晶莹的雪花,看着它一朵朵融化在手心又一朵朵覆盖上来,自言自语道:“这么美丽的东西,却为何消失地这么快?”

    宇文府的灯火一盏盏地熄灭了,诺大的府邸只有西院还有留有亮光。可是辛衣却看不见,她的面前除了白雪所反射出的亮光外其他的就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良久。

    一个人影悄悄地立在了她身后,冷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温暖。他只静静地站在黑暗中,望着辛衣倔强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直到肩头也落满了雪花,却终于没有说出话来。那人又顺着来时路慢慢踱了回去,任淡淡初雪的清香掩盖了他带过的气息。

    夜。

    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开,露出了晕黄的月光。

    辛衣的影子被月光渐渐地拉长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她似乎忘记的时间的流逝,忘记了膝盖的疼痛,忘记了心底的伤。

    她意识慢慢地涣散,迷迷糊糊,但每次总在要睡去的一瞬间惊醒,才想起,她不是在自己温暖的房间,而是在露天的院子里罚跪。可是真奇怪啊,现在就明明是下着雪的冬天,为什么自己的身躯会这么温暖,仿佛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在为她挡去所有的寒冷与孤独。

    怀里,似有异物在微微蠕动。她低下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怀里已经多了个小东西。

    “小雪狼?”辛衣叫出了声。

    可不正是那个小东西吗?那双绿色的眸子在黑夜里特别显目,而它温暖的身体更象熊熊燃烧的炉火熨贴着她的心。它就这样乖乖地躺在她怀中,为她驱赶着寒冷。

    “你怎么来了?”辛衣又惊又喜。

    小雪狼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叫。

    “呵呵,你是来报答我的吗?”辛衣轻抚着它柔软的毛,道:“谢谢啦。那我们现在就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小雪狼伸出舌头轻轻地舔着她的手心,辛衣只觉得一阵痒痒麻麻的感觉自手心传到心底,低声笑出了声。

    月斜星稀,梅蕊轻绽,花落无声。

    月光下,一人一狼,相互依偎。

    第二天早上,天刚刚发白的时候,宇文府的下人们惊讶地发现他们的三少爷居然还直直地跪在那里,他们不明白这个眼睛象天空一般湛蓝的孩子,为什么脾气竟会这样倔强?

    雪,早就已经停了,天空一片清朗,在人们没有留意的时候,一个雪白的影子,敏捷地跳入了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少爷,你跪了一夜了,还是起来吧,仔细伤了身子啊。”宇文家资格比较老的王管家终于看不过去了,辛衣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让一个孩子跪在露天一整夜怎么也说不过去啊。他上前一步想扶起她来,忽然听得背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声,刚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半响他才转过身,汕笑道:“老爷起身了,今天这样早。”

    宇文化及很早就已经起床了,他消瘦的脸上仍如平日一般看不出任何感情的波动,只有那黑黑的眼窝在不经意间暴露了他的秘密。他,只怕是一夜无眠。

    宇文化及看也没看僵在一旁的管家,走到辛衣面前,道:“跪了一夜,你现在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辛衣眼睛直直盯着地面,用生硬的语气答道:“我不该失手,不该空手而归。”

    “不,是你的心太软。”宇文化及眼中光芒一闪,“辛衣,一瞬间的心软,会让你失去最好的时机,更甚者,会送掉性命。你必须要果断,必须硬下心来。哪怕,面前站着的是你的亲人。”这最后一句话,从宇文化及的唇齿中蹦出,一字字如惊雷般敲在辛衣心上。她惶惑地抬起头望向她的父亲,却看见了他眼中的决断。

    “起来吧。回房好好歇着,今天,不用练习了。”

    辛衣慢慢从地上站起,望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

    清晨的阳光从云后露出,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可她却觉得浑身冰凉。

    此恨无关风与月

    雪狼,真的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它不仅懂得知恩图报,而且还是个小机灵鬼。日间人多时,辛衣根本就寻不见它的踪影,也不知道它找了个什么去处藏匿起来了。可是一旦她身边无人亦或夜深人静时,这小东西就会从某个角落突然钻出来。有了它,辛衣仿佛就多了一个贴心的朋友一般,有时候心中纵然有许多委屈,但只要一见它,和它说说话,便会烟消云散。

    她真是喜欢极了这个小家伙,时常会背了爹爹从厨房里偷了食物来喂它。她从心底希望着它能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尽管她也知道也许某一天它就会永远地离开这里。不知为什么,辛衣总是从小雪狼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也许他们都是骄傲的,却又都是那样渴望着温暖的孩子。

    可是,也因为它,辛衣失去了夺得家传宝弓的机会,最后的获胜者,是她的三叔宇文士及。连杨广也为辛衣的落败感慨了良久。

    虽然辛衣可以不在乎输赢,可是宇文化及在乎。

    自从那晚之后,宇文化及对辛衣的训练更加苛刻起来,不仅练习的时间延长了,训练量也一天比一天大。他不喊停,辛衣也从不叫苦。这一对倔强的父女,出奇地像,却又出奇的叫人看不透。

    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两兄弟得知辛衣受到处罚,一连几天都是神气活现的,每次看见辛衣都是一副想找茬的样子,可辛衣对于他们的挑衅,完全不想理会。尽管如此,也还是有避不开的时候。比方说,今天……

    “喂!宇文辛衣,你给我站住。”

    “听见没有,别想跑!”

    辛衣看看前后的去路,都已被这两位“兄长”堵住,她站在原地,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懒洋洋地挑眉一笑,道:“两位哥哥,有何指教啊?”

    “宇文辛衣。你不会这么快就不记得和我们打的赌了吧?”

    “赌约说的明明白白,如果你输给了我们,就要当众向我们磕头认输。现在,是该你兑现赌注的时候了。”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得意洋洋地望着辛衣。

    “赌注?什么赌注?”辛衣笑了。

    “你想赖帐吗?”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一楞,既而大怒。

    “说我和你们有赌约,那你们可有人证物证?”辛衣小脑袋一晃,眼中闪过一丝戏噱。

    “哼!我们指天为誓,有天地为证,你输了不认帐,居然连天都敢骗吗?”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被辛衣气得够呛。

    “天?天又算个什么东西?我宇文辛衣才不吃这一套。你们若是怕天,就躲到你们娘亲的怀里去吧。”辛衣嘻嘻一笑。

    “你!好你个小蛮子!居然出耳反耳,戏弄我们。承趾,我们上!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再嚣张跋扈!”两个少年眼见四下无人,辛衣又无箭弩在身,当下把衣袖一卷,便要挥拳上去。

    “要打架吗?好啊!本少爷正心烦,还愁没地方发泄呢。来吧!”辛衣将衣襟的下摆往腰间一系,揉了揉拳头,眼睛亮闪闪的,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两位宇文公子本来还有些迟疑,眼见她如此挑衅,当即火上心头,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

    于是,三个少年瞬间就扭打在了一起。小辛衣以一敌二,居然也没落下风。小孩子打架,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招式可言,无非是你一拳过来,我一脚过去,就算平日里练习了诸多骑射功夫,真的打起来谁也不记得那些个名堂。辛衣人虽小,身材也比不上那两人高大,但却正好胜在灵活游动,她出拳狠,反应快,躲闪又迅疾,一时竟是占尽便宜,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虽人多势众,却也不见奈何得了她。只见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乱成一团,一会是这个被压在地上。一会是那个脸上挨了一拳。宇文家的几个仆人早已在一旁看傻了眼,好半天才有人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赶着向宇文化及去报信。

    “啊————”突然间宇文承基发出一声惨叫,倒退几步,捂着手臂,指间却已经有鲜血流出。再跟着宇文承趾也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抱着脚哇哇直叫,脚踝上不知怎的居然也见了红。

    “你!你居然敢咬人!当真是个蛮子!”

    一旁的草丛,有小小的白影一闪而过,除了辛衣外,没有人察觉到。

    “你们手脚都并用了,为何我动嘴就不行啊?”辛衣嗤笑一声,看宇文承趾叫得兴起,欺负他暂时没有还手之力,于是又趁机又给了他一脚。

    “这小家伙,居然也来插一手。”辛衣朝草丛投去一个不满的眼神,这小雪狼啊,没看见自己正玩得开心吗?她都还没有尽兴,它便等不急要出场了。

    “哼!你们两个打一个,要不要脸啊?”一旁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娇叱。

    三人转眼瞧去,却见一个小女娃俏生生地站在翠柳下,双手插在腰间,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身红衣被阳光映得格外刺目。而她身旁的那个少年,如涓涓溪流,清透俊朗,与女孩的骄蛮性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辛衣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二人却不正是杨昭与南阳兄妹俩?

    “羞羞羞啊,欺负小孩,真不要脸。”南阳朝倒在地上的那兄弟二人恶狠狠地做了个鬼脸,一边奔到辛衣面前,问道:“辛衣,辛衣,你怎样?没有受伤吧?”

    辛衣理理凌乱的衣襟,扬眉笑道:“你喊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会受伤?”

    “是啊,是啊,你是本宫的第一百零一号侍卫,怎么可能输给这两个卑鄙的家伙呢?还好今天你没事。要是下次你们两个再敢欺负辛衣,小心本公主叫父皇砍你们的头!”这后面的话是对那兄弟二人说的,只见那南阳小公主小手一挥,冲他们做了个杀头的姿势,一时居然把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给震住了,都忘记了还在流血的伤口,痛也不敢再叫了。这小公主,倒也真会吓唬人。

    杨昭轻蹙眉头,走近辛衣,上下打量一番,道:“好端断的怎么会打起来的?你……真的没有伤到吗?”

    辛衣摇摇头,瞧着他温柔的眼睛,心头升起的是浓浓的暖意,笑道:“放心吧。我这个身子还要留着命去做大将军呢,死不了的。”

    杨昭也笑了,忽然伸起手来,似乎想替她理那额上乱了的发丝,辛衣楞了楞,却下意识地退让了几步,避开了那双温暖的手。杨昭的手在空中稍稍停滞,而后又不动身色地放了下来,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他目光依然是那么清澈,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就如同清晨透明的阳光洒在身上一般,就算再暴戾的人,瞬时也会变得温和起来。

    如果,这个人是自己的哥哥……辛衣不止一次的这么想过,可是,即使自己有这么一个哥哥,她也扮演不好妹妹这个角色吧。人世间一切温情的东西,似乎,都不属于宇文家的人。

    这边的闹剧好不容易才收场,那厢的家丁们终于随着宇文化及赶了过来,当众仆人看见两位小少爷一个抱手,一个捂脚,倒在地上,鲜血沾身的模样,一个个都被吓脸色发白,生怕宇文化及怪罪下来,一通手忙脚乱之后,终于将伤者抬上藤椅直奔医馆而去。

    宇文化及脸色一直都是沉沉的,但他当着昭太子与南阳公主的面并没有对辛衣说什么责备的话,可辛衣依然看得出他眼中的异样,只是她猜不透这异样,究竟是出于责难还是有那么一丝的赞许。她从来都看不明白父亲的心思。

    “辛衣,一瞬间的心软,会让你失去最好的时机,更甚者,会送掉性命。你必须要果断,必须硬下心来。哪怕,面前站着的是你的亲人。”

    辛衣避上眼睛,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那日爹爹冷酷的话语。她的心软吗?也许是吧,无论是在面对小雪狼,还是面对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时,她都狠不下心。这一点,她太不像宇文家的人。

    可是,有一天,她真的能变成爹爹所期盼的模样吗?

    “辛衣,辛衣。”南阳抱着辛衣的手臂摇了又摇,终于将她从神游中唤回。

    “恩。怎么了?”

    “你最近为什么都不进宫来瞧我?宫里没人陪我玩,闷也闷死了。”

    “你不是有一百号贴身侍卫,还会闷吗?”辛衣皱起了眉。

    “那些人都是木头,我叫他们往东就不敢往西,我踢他们打他们也没反应,没意思得紧。”南阳撇了瞥嘴。

    杨昭无奈地望着这个妹妹,笑道:“你啊,他们不听话你会生气,如果太听话你又会无聊,这样的主子,你叫下人如何去服伺呢?”

    “我不要别人服侍,就要辛衣一个人陪我就好了。”南阳笑嘻嘻地说道。

    “我是大隋未来的将军,可没有闲功夫陪你。”辛衣故意瞪她。

    “好啊,好啊,你做将军,那我就是将军夫人。”小南阳天真的答道,惹得周围一片笑声。

    此时,林梢轻晃,有风刮过,那一池青莲,淡淡清香,已是满园芬芳。

    这一季的风月,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流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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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流萤似星,月寒如水。

    下人为辛衣点起上好的蜡,再拢上一炉熏香,便退了下去。辛衣身着单衣,仆在案上秉烛夜读。烛光下,灯花噼啪脆响,不见烛泪淋漓,只见灯花结蕊。辛衣的眼睛明明是盯着手中的兵书,却没有真正看得几页,一旁已经研好的墨也都已经干透了。

    忽然听得门边有低低叫声,她眼睛瞪时亮了起来。

    “小雪狼?”

    只见门开了条小缝,小雪狼圆滚滚的小脑袋悄悄从门外伸了进来,绿色的眸子中竟仿佛藏着一丝不安。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今天找了你一整天。”辛衣蹲下身子,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它的头,“还以为你跑回家了呢。”

    小雪狼低低嚎叫了一声,似乎略带着些不安,迅速闪到了一边。辛衣正在诧异间,忽然眼前人影晃动,一个人已立在了她的面前。

    辛衣慢慢站起身来,惊道:“是你?”

    扶风微微一笑,那额间那点红,刺目而妖魅。

    “你可想好了?可愿拜我为师?”

    “我……”辛衣稍稍迟疑了片刻,道:“我愿学,只是……”

    “只是不想称我为师,是吗?”扶风的发被夜风吹起,随着那玄色的袍轻轻摆动,烛火下那张俊朗的脸,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可以让人瞬间停止呼吸。

    “好吧。你不愿称师,我也不便勉强。”扶风淡淡说道:“我先传你一些基本心法,只待你转日想明白时,再改称呼罢。”

    辛衣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等得说出口,忽然身体一轻,整个人已被扶风抱起,转瞬已如腾云驾雾般飞在了半空中,只听得扶风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此地不易授艺,我带你去别处。”

    辛衣伸手抓住扶风的衣襟,鼻翼间尽是他清爽而淡雅的气息,耳边的风呼呼地刮过,身子已随他一起跃上了屋顶,在夜风中快速地穿行着。她忍不住从他怀中抬头张望,却望见了满天繁星,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离星星这样近。而扶风的眼睛里,就好象落进了无数点星光。

    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何事相看东流水

    扶风,就这样闯入了辛衣的世界。

    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也从来不对辛衣说起自己的事情,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

    当然,他是一个好看的男子。辛衣甚至认为他是自己所见过的人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冰雕玉琢的面孔,如湖面般平静孤独的双眸,这样的男子静立在那里便是一幅水墨画,着色浓淡相宜,意境悠远深幽,正应和着他身上那玄色的衣,覆在肩头纷飞不羁的发,以及他脸上永远淡漠的神色,如化在水中的墨迹,漂浮、纠缠、尔后便如谜一般的沉淀。或者说扶风本身就象是一个谜。

    对着这样一个人,辛衣无论怎样都喊不出那声“师父”。不知为什么,她在心里排斥着这个称呼,仿佛只要对他喊出这个词,心底的某个角落便会隐隐作痛起来。

    “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些呢?”辛衣有一天终于忍不住提出这个疑问。

    “辛衣。你又为什么想当将军?”扶风反问道。

    “为了能一展抱负。”

    “那么,好好学吧。终有一天,你用得上它。”扶风的声音清冷而醇厚。

    “可是,为什么你会选中我呢?”辛衣立在风中,望着他如山棱秀竹般的身形,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尽管她是真的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他会对她另眼相待,甚至以平生绝学相授呢?他的这些本事,自己虽然只是学了一些皮毛,可其中的奥妙与玄机却已足够使人叹服,更不用说那日扶风随意演示的断风掌,如行云流水,随意挥洒间竟有断石斩金之力,着实非寻常技艺可比。扶风,他或许就是那存在于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吧?

    尽管她有满腹的疑问,可辛衣还是决定跟随扶风修习。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她却对他存有一份莫名的信任。她相信他,没有任何条件的相信。

    小雪狼,每晚也都会随在辛衣身边看她习艺。可是,它似乎不大喜欢扶风,总是离他远远的,望着他的眸子里中带有浓浓的敌意。每次扶风只要一靠近辛衣,它便会发出不满的叫声,有一次,辛衣甚至看见它向扶风挑衅的伸出爪子。

    “你这是做什么?”辛衣叉着腰,低头瞪这个小东西。小雪狼发出一声嚎叫,仿佛在和她怄气一般,跑开了。

    扶风对此倒是并不在意,尽管小辛衣不太开心。

    说也奇怪。自从辛衣修习了扶风的心法之后,练习起骑射这些马上技艺来竟然更加得心应手。每当她策马扬鞭,俯身于马背上连珠发箭,每枝羽箭如飞火流星般刺穿靶心,苛刻如宇文化及,也禁不住露出了赞许之意。

    那属于童年的许多时光,就在这样张弓策马间飞逝了。冬雪纷飞,春暖花开……一季追着一季,悄然交替,转瞬间,韶华流去。

    这日里,风和日丽,杨广在御花园设宴赏花,传昭宇文述陪席,辛衣也被点了名。于是,她换上正装,随爷爷进了宫。

    皇宫的御花园,姹紫嫣红,柳莺娇啼,一派富贵气象,完全不同以往东宫那处处躲闪、隐晦做作的矫姿。成为君王的杨广早已经卸去了那层刻意的伪装,他再不用布衣轻履,故作简朴,也不用为了迎合别人而曲以委蛇。他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再没有人可以限制他的欲望,桎梏他的行为。既然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宝座,那瞒天过海的戏也就没有必要再演下去了。

    满园春色中,杨广身着赤黄|色缺胯长袍,腰围十三环玉带,头戴玉冠,谈笑挥洒,意气风发。其左右各有一美人相傍,莺莺燕燕,婉转风流,好不快活。

    这样的场合当然少不了太子杨昭,淡雅萧然的他在群臣之中显得格外显眼,但他的神色似乎有些倦怠,苍白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辛衣曾听南阳说起过,杨昭从小就身体抱恙,常常要与汤药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