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夏晴深第9部分阅读
一夏晴深 作者:未知
,这是胆怯的表现。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就凭这两点,庆庭实在不欣赏霸王。”
“那庆庭倒是喜欢刘邦了?”肃王饶有兴趣地问。
“倒也未必。”我笑盈盈地看着台上伤心欲绝的虞姬,“项羽是个失败的英雄,也是个真君子,对虞姬一片真心,不像刘邦善伪善诈。”
“庆大夫大概是从女子的角度来审度人的吧?”司马承中轻笑,轻描淡写的一句让我如梗在喉,“可是,这一番言论颇为新鲜,让人耳目一新。”司马承中执起酒壶拿着酒杯走到我身边,拿起我的杯子往里面斟了满满的一杯酒,递给我说:
“庆大夫医术高明,文采斐然,承中一直深为敬佩,在此敬庆大夫一杯,先饮为敬!”说罢把杯中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辰恒脸上似有不悦,可是也没有说什么,司马承中傲慢地看着我,“怎么,庆大夫连这点面子都不愿给本侯?”
我拿起酒杯正要饮下,身旁的梅继尧站起来托了托我的手,把酒杯接了过去,笑着对司马承中说:
“大哥,小弟身有痼疾,庆庭一会儿还要为我施诊,实在不宜饮酒。此杯不如由我待饮,再自罚一杯向大哥赔罪可好?”说罢,竟举起酒杯尽饮。
“想不到二弟对庆大夫如此体贴,倒是显得我小气了,罚饮的人应该是我吧!”说着从壶里倒出一大杯酒一饮而尽,面有得色地看我一眼,欣然回座。
我这才放下心来,酒里应该是没有毒的,他自己都喝了。我感激地看了梅继尧一眼,他却眼神复杂地别开脸,不去看我。
此时辰恒开口说道:
“任先生的演出精妙绝伦,佟班主,此戏一了,请任先生过来坐坐。王兄,听雪园的这场戏和菊花宴都筹备得不错,我们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赞赏呢?”
肃王抚掌而笑,赏赐了听雪园和红龄戏班。众人还在高谈阔论,梅继尧一欠身起座更衣,离开时脸色晦暗,我等了半晌没见他回来,也趁众人与任杏然相谈甚欢时离座去找他,可是后院盥洗间伺候着的小厮说没看见宣阳王,我的心无端一沉,赶紧往听雪园门口走去。
果然,在离院门五丈的小竹林旁发现了他的身影。他一手扶着竹子,佝偻的样子,我心里一紧,过去扶着他问:
“你还好吗?”他侧过脸看我,只见他面如金纸,冷汗满布额上,一只手捂住胸口,我大惊道:
“你心疾发作了?不可能啊,我让你吃的药已经把余毒控制得很好……”我转念一想,“刚才那杯酒,是不是那杯酒?!”
他痛苦地点点头,勉力说:
“那杯酒混了蛇迭草……告诉里面的人,说我醉了,先行回府,你跟着二哥,千万别离开他半步……让他小心,这是一场鸿门宴……”
混了蛇迭草?蛇迭草是一种毒引,本身没毒,但却能引发他体内婴元草的毒素反噬。原来司马承中的目标不是我,而是他!
“不,你等我,我拿回药箱跟你一起走!”
“好,好……”
我往回跑了十多步,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回头,看见梅继尧已经上了马车就要离开,他竟然不等我!我心里一紧眼窝一热,拼命地往回跑,马车掉了个头,眼看车夫就要扬鞭,我不知哪里来的敏捷身手,跑到马车前面伸开双手拦着马,大喊:
“停——”
马车稍稍一慢,我跳上马车掀开布帘,梅继尧微微睁开双眼叹息一句:
“你来做什么?你可知道今夜他们是笃定要把我的命留下?你来只会跟着我送死……”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竹筒往车窗外一扔,竹筒炸出一抹青色的焰火直冲天上。
“别说话!”我拿出随身携带的金针,用力扯开他的锦袍让他的胸膛露出来,夜色昏沉,我只能依靠微弱的月光凭着自己的感觉在他心脏附近的|岤位下针,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我好不容易把他的几个重要|岤位都下了针,抬头伸手一把取下他发冠上的簪子,他发髻散乱,漆黑如墨的长发顿时垂下,更衬得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我拿起簪子,不假思索地往他心窝偏左的部位用力刺去。这一动作快如电光火石,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静的看着我,没有闪躲更没有疑问。血顿时流了出来,可是流得不多,我俯下头把嘴唇贴上去用力地把血吸出来。如果光线充足的话,你会发现,那血是青黑色。
这时他的眸子里忽然有了怒意,一把推开我,沙哑的声音愤怒地说: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想死得比我快是不是?!”
“担心你自己就好了,我是神医,我不会有事的!”我擦去嘴角的血迹,不顾马车的颠簸,坐回他身边,把他身上的金针一一拔去,示意他点|岤止血。他伸手点了几处大|岤,眼皮重重地垂下,我问他:
“还是不是很麻痹?”说着伸手过去轻轻地按压着他的心脏。这一次他却没有推开我,反而把头靠在我肩上,伸过手轻轻地抱着我,动作是如此自然娴熟,轻轻地喊了我一声:
“晴儿。”
我的泪忽然就流出了眼眶,他好象有很多年没有这样温柔地贴心地抱着我叫着我的名字了,这种感觉很熟悉又很陌生,却又让我很惊惧,仿佛有种末日来临的绝望。
“你怕不怕?”他问。
“我拿簪子刺你时你为什么不怕?”我心里酸楚,带着浓浓的鼻音反问他。
“要是死在你的手里,那还是一件比较幸福的事情。”他艰难地说。
“你这样说我是不会感动的,你哪有死得那么轻易?不许你这样来伤我爹娘的心!”我哽咽着说。
他微微一笑,苍白而无力,“没关系,我死了,只要你不伤心就好。”
我苦笑,是啊,我不会伤心,可是我为什么要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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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染出枝上红
这时他眉头一皱,说:
“来得真快啊!”说着抱着我一个旋身,直接穿破马车顶蓬飞落地上,“噗噗噗”的一阵乱箭声响起,我回头一看,马车车厢上满是箭矢,马车夫应声倒地,心里不禁一凉,如果刚才慢了一点,想必现在已经乱箭穿心了。
一排劲装打扮的黑衣人挡住了去路,为首的黑衣人盯着我们,身后的人手持弓箭对准了我们。
“好久不见了。”梅继尧看着他说,“这一天你等了好久吧?”
“我要的是盟书,把它交出来,或许念在昔日的情分上我可以放过你。”黑衣人的声音阴恻恻地响起,听着觉得有些许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这桩交易真不划算,本王一人的性命和肃王府两百口人的性命相比孰重孰轻?想和本王谈这事择日再来吧,本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既然这样,那你就不要怪我,听说宣阳王的大悲手印变化多端威力无穷,我一直很想和你较量一番,今夜既是有缘,那就不要错过了!”
说罢身形一动,像暗夜鬼魅一般飘至双掌如电直拍梅继尧胸口,梅继尧放开我,右手捏一手印,似是出击,却在化解了这一招的危机后身子向后飞去跌倒在地,一张口吐出一大口淤血。黑衣人并没有放缓攻势,伸出右掌又是一招致命击杀,眼看就要击中梅继尧,我惊呼一声重重地扑过去挡住在他身前,梅继尧用尽力气大喊:
“不要!她是——”
掌风迎面击来,我闭上眼睛。发髻被掌风打散,一头青丝在劲风中飞扬,我握紧了左手拇指上的金环,默念道:
辰恒,对不起,我们来生再见。
然而那一掌并没有落下,我讶然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他竟是硬生生地收回了这一掌,掌劲落在路旁的一块石碑上,石碑受不住重压轰然倒下。梅继尧从身后紧紧地抱过我,我对上他的视线,他居然微微地笑着,凤眼明澈,里面有我看不懂的情意缠绵。我一下子恍惚起来,可是他突然一把推开我,我跌坐地上,只听得他冷声对黑衣人说:
“她对你们的事一无所知,你不会杀她的,是吗?”
黑衣沉默不语,只是看着我,那双眼睛有如黑的发亮的宝石,冷冷地闪着惑人的光芒。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他向我走来,一边说:
“盟书和你的命,至于她,听说还有活着的价值。”说着,他疾风般地伸出手抓向我的肩,可是还没有碰到我的肩,一阵劲风袭来我身子一轻,整个人往后飘了两步。
“不管是盟书还是人,你今夜都得不到。”辰恒放开勒在我腰间的手,那身白色莨绸锦袍在夜风中微微张扬,清冷的月色下俊美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阴柔之美,可是凤眸中冷光潋滟杀机大盛。随着他来的几个黑衣人挡在我们身前,辰恒冷静地吩咐道:
“先送宣阳王和庆庭回府。”
“你以为走得那么容易?”黑衣人冷笑着,一挥手,顿时箭矢如雨频密地向我们射过来,辰恒衣袖翻飞,射向我们的箭矢竟像着了魔似的往回射,几个黑衣人躲避不及中箭倒地。为首的黑衣人惊讶地说:
“天都峰的‘斗转星移’?颢王殿下原来身怀天都绝学,就让我来好好领教一番吧!”说罢飞身上前斜拍一掌,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招,却凭空翻出千重气浪席卷过来,辰恒身形一动迎了上去,转眼双方已经缠斗数十招。其余的人也打斗起来,我顾不上这许多,踉跄着走到梅继尧身边扶起他,他双目紧闭,面色发金,我拿出金针刺向他的人中,然后双手用力地按压他的心脏。
可是,他的呼吸仍然微弱到几乎听不到。
这时,听得黑衣人说:
“天都峰的惊涛掌果然独到,可惜的是,阁下孤掌难鸣。”说完身形一动直接就扑向我,我浑然不觉,只知道肩上忽然剧痛,整个人被他抓了过去,辰恒大怒,月色下他那如玉般温润的俊容镀上了一层冰冷的光芒,眸中的杀意冷凝着,衣袍随着风在月下翻飞,他一字一句地对黑衣人说:
“你最好放了她。本王今夜不想大开杀戒!” 话语平静,然而周遭的空气好像被冻结了一般。我脑海里某一段记忆忽然闪现,多年前那个穿着满是血污的白衣的少年在月下似乎也曾用一样平静淡然的语气伴着一记狠绝快速的杀招救了我……
记忆中日渐模糊不清的面容此时却隐隐清晰起来,我看着辰恒,笑了。是啊,我早该认出他的,那双有笑意明照有流光暗转的眼睛,不是他,又是谁?
辰恒,原来你的名字叫做辰恒,知道吗,我差点就把另一个人当作了你……
辰恒深深地看我一眼,说了一句: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看。”
我闭上眼睛,只听到身边呼呼的风声和短兵交接衣袍飞扬的声音,有人惨叫倒地,而那只抓住我左肩的手越来越紧,却始终不肯放开。
“屹罗国慕氏修罗十三式,你是慕氏王族中人,我本想留你一条生路,可是……”
辰恒后面说的是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我的身子猛然一震,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只听得黑衣人哑声说:
“把她带走!”
辰恒飞身而至,一只手用力地绕紧了我的腰,我睁开眼睛只见黑衣人身形变幻一掌斜斜向我的右肩袭来,辰恒步法一移,另外一只手轻捏手印直直的迎上去,“嘭”的一声,黑衣人向后飘飞坠地,而辰恒面不改色迎风而立。黑衣人恨声说:
“你这一掌我记住了,日后相逢,再来领教!” 说罢一个转身无声遁去。
我看看辰恒,月色下那张阴柔俊美的脸上透着的阵阵杀气让我心惊,黑发散乱在夜风中肆意张扬,神色中的冷漠凝结成一张透明的面具,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颢王……
一阵浓浓的腥味扑鼻而来,地上那些黑衣人的尸体残肢骨血淋漓森然一片,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心口隐隐作闷想吐,辰恒一手捂住我的眼睛,轻声说:
“别看,不是这样的话,躺在地上的就会是你和继尧。”
┅┅┅┅┅┅┅┅┅┅┅┅┅┅┅┅┅┅┅┅┅┅┅┅┅┅┅┅┅┅┅
两天后,颢王府。
“这是什么?!”我拿着药碗还没有走进房门,就听到里面传出的一声大吼,接着是成阅小心应答的声音:
“王爷,这是庆大夫用来为你疗伤的水蛭。”
“你敢把这么肮脏的东西放到本王身上?!赶快拿开!”梅继尧气急败坏地说。
我掀开门帘走进去,放下药碗,示意成阅出去候着。
“你害怕?”我一把抓开水蛭,伤口处流出来的血已经变回了暗红,拿了纱布沾了药粉给他止了血,“它救了你一命,你的毒血被它吸了不少。”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想起昨夜给他吸血的那一幕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烧,讷讷地解释说:
“昨夜那样……是权宜之计。我……”
“昨夜如何我都忘了,”他淡然地笑笑,可眼神里还是透出凉意,“我只记得,我二哥连‘煞神掌’都使出来了,只是为了救你。”
“‘煞神掌’是什么武功?很厉害吗?”
“‘煞神掌’是师门禁忌,伤人七分,自损三分。二哥偷偷练了,可是从没用过。”
我咬咬唇,又说:
“也就是说自己也会受内伤吗?”
梅继尧点点头,我又问:
“那个黑衣人,他会死吗?”
梅继尧竟是苦笑起来,“他只是受了伤,应该不会死。你告诉我,你以后打算就这样跟在我二哥身边吗?”
我不知所措地绞着手指,“不知道,我好像有些事情还没想清楚。”
“你喜欢他吗?”他逼视着我,“比当年对行云的喜欢更甚?”
我惶然地抬起头,行云,那个名字好像已经太遥远了,远得我几乎就要忘记。我对辰恒和对行云是一样的吗?我茫然的表情落入他眼里,他眼神一闪,低下头掩去了眼内的一抹神伤。
“那盟书是怎么回事?”我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经过前夜的一场凶险,我心里却是更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了。
“这个你不必关心,知道得越少越好。”
“可是这个漩涡我已经被搅进来,与其糊里糊涂地就丧了命,不如让我弄个清楚明白的有所预防?我不想参与你们的事,但是既然涉及到我,我还是应该有知情的权利吧。”
他叹了口气,说:
“盟书是肃王和屹罗国订的契约,屹罗帮助他登上帝位,他无条件割让边境回雁城和越关城两座城池给屹罗。”
我大吃一惊,“这不是卖国吗?东庭王朝怎么还没立太子?”
“兴德王五年前出征屹罗,受了箭伤,牵动了旧患,从此沉疴在身。肃王掌管着东西两营大军,自从司马承中的西营军被我夺去之后,朝中的形势发生了变化,肃王的实力减弱,颢王的呼声日渐高涨。而兴德王也有心看看自己的两个儿子较量的结果,肃王感到自己日渐处于下风,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怔了半晌,说:
“屹罗不是兴德王的最大仇人吗?肃王这样做,冒险之至……”
“富贵险中求。这世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他懒洋洋的接过药碗,“糖渍柑桔呢?”
我把瓶中的柑桔倒了几颗放在小碗里,递给他。
“那肃王现在是又怕又急了?怪不得要派人来搞阴谋刺杀。”我嘀咕道,“你们干脆把盟书交给兴德王就好了嘛,干嘛拿自己的性命来冒险?”
“你说呢?”梅继尧眼神晶亮的看着我。
我心下转过数个念头,忽然灵光一现,说:
“那盟书其实也不在你们手上对不对?”
他微微一笑,似是赞许。“我们派人去偷那盟书时就发现有人先行一步把盟书偷走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偷走盟书的既不是屹罗人,也不是肃王或是我们的人。盟书从此石沉大海,可是肃王认定,盟书就在我们手上……”
“那你们就做了替死鬼了?”
“狗急了会跳墙,人急了会干错事。”梅继尧不紧不慢地说,“这个替死鬼还是当得有价值的。”
我沉吟不语,他奇怪的问我:
“在想什么?”
“其实从小我就害怕和你下棋或是辩论。”
“为什么?因为怕输?”他的眼中光影柔和,笑意轻松。
“不是。”我看着他,眼神明净,“而是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他眼神一滞,我继续说:
“正如现在,你能告诉我,在肃王和颢王的这场争位战中,你想要的是什么?”
他看着我,神色里有着淡淡的悲哀。
“你觉得呢?以前的我和你下棋和辩论是为了什么?我现在在这风云变幻的朝局中如走独木桥一般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垂下头,“猜不出来。”
“你啊,空有一副聪明的皮相,脑子却还是那么笨!”他自嘲地笑起来,“不为功名富贵和显赫的地位,我还会为了什么?!”他闭上眼睛不再看我,似是倦极了一般,说:
“我累了,人累心也累。你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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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湖平起暗波
辰恒下朝回来,竹生正在房里替他更衣。看见我站在门外,他走出来,神色似有倦意,问:
“我二弟的病情如何?”
“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需要继续吃药,肃清余毒即可。”
他忽然皱皱眉,“为什么自己去煎药?让丫鬟去就好了。”
我这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都一股重重的药味,笑笑说:
“这种事还是不要假手于人的好,比较安全。”
他的眼睛里多了几分不明意味的光亮,这时外面忽然远远地传来一阵丝竹之声,竹生走出去看看又回来禀报道:
“王爷,安乐郡主来了。”竹生稍稍抬眼看我,我心中雪亮,低下头说:
“我的药还没弄好,我先出去了。”
走到厨房时我心里还是惘然若失,我怎么就问不出口呢?我明明想说的是那天夜里你有没有受伤?我还想问的是我做了红豆糕,你要不要吃?
如果辰恒真的是那个少年,他是不会忘了红豆糕的。
我拿出已经沉积成黑色泥块状的药切好,搓成小丸。做好了之后拿到梅继尧住的静霜园,成阅接过药说他去见郡主了。我闷闷不乐地往回走,那个安乐郡主是什么人呢?心里隐隐有种不安,有种不快。走到厨房前大大的那扇窗前我忽然停住了脚步,里面有个声音尖锐刺耳地响起:
“你瞧她那副不男不女的模样,整天在我们王爷身边打转,小姐不像小姐,丫鬟不像丫鬟的,都不知道想勾引谁?”
另一个稍稍低沉一点的声音说:
“你瞧瞧,人家安乐郡主一来我们王爷紧张的那个样子就知道她根本算不上什么!安乐郡主是皇上最宠爱的义女,气质高华地位高贵,又岂是她这样的人比得起的?”
“就是啊,堂堂的颢王府将来又怎么可能让一位出身野里来历不明的人当王妃?就算王爷真的要了她,大概也不过是庶妃而已,连侧妃都算不上!”
“大概连名分都不打算给一个呢!”那笑声里尽是嘲弄。
“那安乐郡主还是我们王爷青梅竹马的玩伴,她还以为自己有多重要?”
我身上的血液愤怒地凝固着,手指紧握成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厨房门口用力推开那半掩着的门,里面的那个丫鬟和仆妇似是惊呆了,望着我愤怒的神色而自己的脸上则是一阵青一阵白的。
“我真要高攀你们王爷又如何?”我冷笑着说,气到了极点反而脸上的表情放松了。我径直走进去掀开蒸笼把红豆糕拿出来放在碟子里,转身要走的时候笑嘻嘻地一脸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句:
“以后说人闲话时别忘了关窗关门!我出身再低微也比不上你们低贱,守不好自己的嘴,只怕什么时候命丢了都不知道!”
我拿着红豆糕,向辰恒住的凌宇阁走去,还没走到门口,一个身穿宫锦扎着两个小髻宫女模样的丫鬟拦住我,气势汹汹地说:
“你是什么人?我家郡主正在与颢王品茶,你休得打扰!”
我心里一顿,忽然有些难受,转身要走时竹生走了出来。
“庆庭!”他走到我面前,看了一眼那宫女,那宫女识趣地走开了,“有什么事要找王爷吗?”
“我——”我看看自己拿着的那碟红豆糕,“我做了红豆糕……”
竹生皱眉,面有难色地说:
“你有所不知,王爷他从不吃红豆糕。以前厨子做过,他吃了一口就让人把那厨子解雇了……”
我怔怔地转过身去,拿着那碟红豆糕,心头茫茫然的只觉得失落。
“庆庭,你——”
“没关系,总会有人吃的。”我垂下头往前走,颢王府很大,大得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走到哪里去。也许是我记错了,认错了,可是,辰恒是不是那个人重要吗?
那些流言虽然不堪,可是我不得不承认,那是事实。
那天在听雪园看见辰恒握着蝶衣的手,我的心里其实已经明白了那个一直让我耿耿于怀的事实了吧。男人风流多情逢场作戏,是不犯法的,甚至不会违背道德观念,反而是女人若是忍受不了这一点,变成了妒妇。
变成妒妇不要紧,问题是妒妇也改变不了男子到处留情的行为。
如果我不是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我是会认命的,可惜,不可能了。
辰恒,会有王妃、侧妃、庶妃……甚至如果登上帝位的话,三宫六院,美人如花多如过江之鲫,勾心斗角日日不得安寝。夏晴深,你何苦去凑这热闹?
我走到了王府后院的马厩中,我那匹浑身黄毛黄得发亮的小毛驴在这里锦衣玉食,快要认不出我来了。
“小毛,”我摩摩它的头,它咧开嘴对着我傻笑,我马上就发现其实它是对着我手里的红豆糕傻笑。我拿了一块塞到它嘴里,它有滋有味地嚼了两下,轻嘶一声吞下了,我拉拉它的耳朵,想起以前在歧安城的日子,虽然苦了一点,可是快乐无忧,不像现在,整天患得患失心惊胆战的。
“小毛,我们回去好不好?或许,你愿意跟我回青林山?”我又塞了一块红豆糕给它,忽然手里一轻,红豆糕被身后的人整碟拿走了。
“怎么跑来这里糟蹋好东西?”
我就知道是他!从来都是在我难过的时候出现再来推我一把落井下石,我转过身瞪他一眼,说:
“这是专门做给驴吃的,难道宣阳王也感兴趣?”
他也不恼,笑嘻嘻地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说:
“这又何妨?总强过有些人喜欢把心事与驴分享,这头驴听不懂又不得不听,才叫苦啊!”
我白了他一眼,走到前面的石阶上坐下,梅继尧也走过来一屁股坐下来。石阶上满是尘土和干草,我看看他的衣袍,他笑笑,毫不介意的样子。
“你开始觉得难过了吗?”他问。
“你早知道会如此,是吗?”我拈起一根干草绕着手指。
“为什么要这样想?我知不知道对于你的想法会有改变吗?”
“你回来京城就是想要报仇?如果司马承中也死了,你的仇报了,你还想要干什么?”我问。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荣华富贵,功名地位……”
“你骗我的时候左眼总是不自觉地跳两下子的,你知道吗?”
梅继尧轻轻地笑起来,“真的吗?”那碟红豆糕几乎要被他吃完了。
“为什么两年前要画那样的一幅画给辰恒?想要告诉他什么?”
他敛去笑意,“那只是信手画来,别无深意。”
“那幅画让我想到了一首诗: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你根本不想报什么仇,你的心里想着的不是这样的生活对不对?”
“就算是,也只是偶尔的心血来潮。”他轻描淡写地说。
“是我看错了,想错了吗?”我叹口气,“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争斗,为什么非得要得到那至尊的宝座?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你看看眼前的大树,它平凡庸碌无为,可是与人相比它可以看尽几生几世的繁华,人的生命如此短暂有限却还要汲汲于利禄富贵,何其愚蠢?”
他抬眼看我,眼中一片清明。“你以为这些争斗是说避开就能避开的吗?”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还是自己心中有只猛兽早已迫不及待想要拢江山于怀内?生在帝王之家就一定要登上绝顶俯瞰天下吗?再宏伟的皇城宫殿,也不过是一堆房子罢了。”
梅继尧默然,“敢把天下兴亡背到自己身上,有种舍我其谁的气概,那才是大丈夫所为。”
“你错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那是天下人共同的责任,你凭什么说成是某一个人的?与其无止休地纷争,倒不如持一根长篙,乘一叶小舟,携一壶浊酒,钓一江清秋!”
“你是劝我退隐吗?”
“我是想或许可以换一种生活方式。”
“你还小,有些事情你还不懂。”他无奈地看着我,笑着捏捏我的脸,说:
“你知道猛虎是如何成为百兽之王的吗?”
我瞅着他,他嘴角一扬,笑容可亲,刚想说什么的时候脸上现出一丝诧异,站起来转过身说:
“二哥,你来了?”
我慌忙站起来,辰恒双手负在身后,神色冰冷地看着我。
“继尧,安乐郡主在等你与她一同入宫。”
“好,我这就去。”梅继尧微笑着看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我和辰恒之间的气氛忽然诡异起来。我只好笑笑说:
“颢王殿下到这里来找庆庭可有要事?”
他还是站着不动,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我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有要事才能找你? 那宣阳王找你又有何要事?你的架子倒是比本王还大!”
我垂下头嗫嚅着说:
“庆庭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整个天下在你的眼里不过轻如鸿毛,庄严巍峨的皇宫在你心里也不过是一堆房子,我在做的事情想必是可笑之极的,而我这个人怕也是无足轻重的吧!”他言语冰冷,利如锋刃。
他听到了?听到了多少?我心里一片冰凉,甚是悲哀。
“继尧生性孤高,居然会坐在如此肮脏的地上与你促膝而谈,而你对着继尧巧笑嫣然,小儿女的情态尽露无遗,倒真是眷侣一双……”
“不是的!”我急急地分辨道,“庆庭说过,无意高攀……”
辰恒冷笑,“无意高攀,也包括我是不是?”
我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生气,要生气的应该是我才对吧?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眼眶微红,“我与宣阳王只是在此偶遇,不像你说的那样情意绵绵。”为什么要解释?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他握着蝶衣的手时为什么不向我解释?如此郑重其事地与郡主相见为什么不向我解释?
“好一个偶然相遇!”辰恒脸寒如雪,“如果不是偶然到此,本王也不知道原来你竟能与继尧如此推心置腹,亲厚无间!”说罢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心里酸酸痛痛的,仿佛被什么扯着绞着一样。
我呆呆地坐在房里,一直到带着黄昏晚红霞颜色的阳光透过西窗射进房中。
“庆大夫!”秀儿在门口着急的喊着我,我开了门,她拉着我气急败坏地说:
“不好了,要出人命了!”
我皱皱眉,“发生什么事了?谁受伤了?”
“不知王爷发的什么火,烧火丫鬟阿香和干杂活的仆妇春嫂在被杖责,也没说要打多少,只怕是往死里打了,她们嘴里都喊着说冒犯了大夫你……”
“你们没有替她们求情吗?”
“王爷谁也不见。我们都没有办法了……”
秀儿领着我走到厨房前边的那块空地上,阿香和春嫂趴在地上,粗大的藤条一下一下重重地打下去,衣服上已经隐隐见有血水渗出。我连忙走过去喊道:
“别打了,要出人命了!”
“可是王爷吩咐……”
“王爷吩咐要打,可是没让你把人打死,你歇一下手,万一真把人打死了这两条人命你可背得起?”
身穿褐色布衣的仆人手中的藤条缓了下来。我走到凌峰阁前,正想硬着头皮走进去时,竹生出来拦着说:
“王爷不见任何人。”
我一把推开他,大声说:
“我要见的是无缺公子,辰恒。我留在这里不是因为颢王,而是为着辰恒!如果里面那个人只是高高在上的颢王,那我现在就去收拾包袱带着小毛离开!”说完我转身就走。
“站住!”辰恒带着恼怒的声音响起,竹生身形一动,拦在我面前,把我带进凌峰阁。辰恒懒洋洋地斜坐在里间的一张湘妃竹长椅上,几案上的香炉熏着水檀香,白色的烟缕若有若无地飘起,像足了他眼里那似明似暗的情绪。
“何事?”他淡淡地问,眼睛半眯着没有看我。
“放了她们好吗?”我低声说。
“那两个饶舌的奴婢该要好好惩罚。”
“我知道是我不好,你生气是应该的。其实,她们并没有说错什么。”
辰恒眉一挑,怒气横亘在眉宇之间,我讷讷地说:
“庆庭确实生于山间野里,而你是一国王子,地位的悬殊确实会招人非议,小惩大戒即可……”
“可是,你若把她们打死了,哪里找病人来给我医治?整天呆在王府里我活得像只金丝鸟……我也很生气,你就让我医治她们,好让她们本来可以躺一个月不下床的变成十天就要下床干活了,这才是真正的惩罚嘛!”我稍稍抬起眼睛看他一眼,他脸上的怒气变成想笑又笑不成的表情。
“我也很生气,那你说,我该怎样惩罚你才好?”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深深的凝视着我:
“从来没有人能这样惹我生气,你却是那个让人咬牙切齿的例外!”他用力一带我人向前倾撞入他温暖坚实的胸怀,他俯下头吻着我的耳垂,湿濡湿濡的,我的心里忽如其来一阵悸动,他在我耳边说:
“两条人命就让你这样难受,那你不想想,若是我得不到这个天下,我颢王府还有我身后所有的人还能好好地活着?我一直以为你是懂我的……”
“别再用那样的眼神看着继尧,我说过,我会嫉妒。”
我无言,有些许不知所措,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双手竟然也顺从地抱着他了,若有若无的水檀香轻渗鼻端。他对我的喜欢是理性的吧,没有受宠若惊被捧在手心的感觉,有那么一点点稍嫌过分的霸道和平淡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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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梅继尧1
她走了,就这样硬生生地在我的眼皮底下逃走了。
我看着那一纸退婚书哭笑不得,师娘担心得哭了,一边埋怨老师。老师却说女儿长大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人。
老师还说,继尧,你不要难过,我的女儿没有那个福气,你不要再把她放在心上了。
难过?我不难过,只是痛。在山崖上看着她就那样掉下去了,我就知道,不论生死,她从今以后都会怨我。 只是,在她冷冰冰的眼神中,那句“不必了,我还死不了”着实如一把利刃刺中了我的心,居然是那么的痛。
她如何会知道,要不是阿松赶到拉住我,我早已奋身跳了下去。
我不愿解释,如她知我,不必解释,如不知,解释更无必要。
她三岁时,很喜欢看走马灯,一看见上面的图案在动,就会咯咯地笑,眼角眉梢因愉悦而美丽不已。每次抱她,她都会用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的样子刻进去一样,也许是被这样的眼神所惑,只要我一有时间我就会跑到风荷院,看看她,抱抱她。
有一天,我拿到老师发还的课业,那是我的一篇咏月赋。打开一看,上面的朱批竟写着这么一句: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我心内震撼之至,这朱批的颜色迥异于以前的深红色,细细一闻居然有淡淡的兰花气息,是胭脂!小心翼翼地询问老师时,老师头痛地抚额说这是晴儿的涂鸦之作。
我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三岁的小孩,就算会写字也断然写不出这样有意蕴的句子。不过,很快我又发现她的聪明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一直不会开口说话,我深为惋惜,心内却对她多了一丝怜爱。
她五岁那年的上元节,我带她下山看走马灯。可是一到市集我就发现被人盯上了。大哥的人终于找到豫南城来了,我不惧死,但是我不能连累晴儿,我匆匆把她放到一户人家的门口,做好了标记就马上离开。她看着我走,眼里开始有了泪光,然后是哭声……黑衣人追着我一直到了青林山脚,我身上已有多处剑伤,我以为就要命丧于此,恰恰在那时书院的刑非先生出现救了我。
老师把晴儿带回来时,她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我好像在等我解释,可是我一句话都不能说。自此以后,她看我都是冷冷的神色,不再有半点温情。
我默默地承受着她的冷漠。后来,她终于会说话了,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就像山间流泉飞泻泠泠作响,不管她叫我“师兄”或是直呼其名“梅继尧”我心里都一样喜欢。她或是调侃或是讽刺或是揶揄的语调,半是天真半是娇憨的神情我都没有遗漏一一地记起来藏起来,深得没有人发现,甚至连自己也觉得不过是因为山中的生活清苦孤寂,无人相伴才会如此上心。
她长大了,出落得水灵灵的,远远一看就像风中轻拽着的将开未开的莲,笑起来时眼波晶莹明澈如荷叶上滚动的莹润露珠。那一天看见她躺在树下石凳上小寐,绿罗裙,杏白单衫外罩浅绿薄纱小袖短衣,莹白如玉的天足外露,一头长发如黑瀑般散乱下垂。不事修饰,不施脂粉,眉眼如烟柳叶长……我轻敲一扇子把她弄醒,她起来嗔怨地看着我,我的心忽而就有些酸酸甜甜的感觉,好像被什么什么闯了进来,有些喜悦,更有些心慌。
她爱玩爱闹,脑子里总有着千奇百怪的想法层出不穷。
我有意无意的迁就她,纵容她,包庇她,可是她还是逃不过夫子的惩罚,她总是常常被罚留在阅经堂读书。那一天站在门口看见她对安乔静乔讲《诗经》中“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时,我的心里忽然一动,忍不住走上前去看清楚她满是自信憧憬的神色。当她站不稳跌入我怀中时我竟感到莫名的快乐,纵然她懊恼的要我放开她,纵然她宁愿饿着肚子也不要跟我去吃饭,我还是心满意足地走了。
真正让我的心乱是行云的出现。
不知道那小妮子为什么会对沉默寡言冷如冰山的行云如此感兴趣,她为他做了许多事,许多连她自己也觉得过分的事。我不喜欢行云不仅仅因为她的缘故,更多的是不喜欢他身上的杀气。这个人是有来历的,可是很聪明,我试过他几回什么也试不出来。我只好提醒她不要一头撞上去,谁料她竟然告诉我她对我的来历一直存疑。
那么聪明的一个女子啊,我心里不知是苦是甜,她在注意我,然而又在排斥我。她的生辰她竟然去采莲藕,只是为了一碗藕羹!我赶到风荷院时她已经在船上了,远远看见她立在船头,荷露沾裳,敛裾浅笑,口中还轻唱着那首《采莲曲》,我已急得大骂王丛王德他们,怎能让一个不懂水性的人到湖中心采莲!这边说着那边她已经跌入湖中,我正要去救的时候忽然发觉有人从暗处出现,犹豫的一瞬行云的身影已经掠向湖心。
他终是忍不住出手救了她,而我也终于见识到他那卓绝的轻功,我和他之间,终究是他沉不住气先暴露了身手,在这场暗战中是我赢了吗?可是看见她望着他喜悦而亲近的眼神,我却茫茫然而若有所失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让阿松买了莲藕,让厨房做了藕羹送到风荷院。她掀开帘子走出来时我居然有种惊艳的感觉,一身墨绿襦裙,发辫下长发飘垂,眼眸晶莹灵动,嘴角微翘,一副似怒还嗔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从心眼里疼惜怜爱她。
她在生气,气我的藕羹嘲讽了她,还是气我昨天没有救她?早饭都没吃就跑去上学了,我让阿松送她最喜欢吃的早点给她,还有我惯常喝的山泉绿茶,谁知道她一高兴起来就给了阿松满满的一个拥抱。
晚上下山看庙会,王丛王德他们让我在大柳树下等她,她娉娉婷婷地向我小步走来,衣裙迎风摇摆纤弱不已,一不小心跌入我怀中拂过一阵若有若无的荷香惹来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