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夏晴深第22部分阅读
一夏晴深 作者:未知
我本来就应该回嘉鱼水榭去的,这杏花脑子里头装的是什么念头呀?
“姑娘,还是不要搬回去的好。”她面有难色,想了想还是对我说:
“那思婉,是皇后娘娘下赐给王爷房里的大丫鬟。”
“大丫鬟?丫鬟还有大小之分?”我更是好笑,可是身边的小乔却笑不出来了,她看着我叹口气说:
“想不到蜻蜓儿那么聪明的人,竟然不知道房里的大丫鬟是什么意思?这个思婉,是皇后娘娘下赐给继尧哥哥的通房丫鬟!”
这下子我终于笑不出来了;不但笑不出来,甚至连脸色都有些变了。
怪不得,那个丫鬟,有如此骄傲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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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相思罢处,多情还似无情3
我按捺住心里的怒气推开了书房的门,成阅正小声地跟梅继尧报告着写什么。梅继尧看见我挂着一张发白的脸走进来不禁微微一怔,起身走过来,问:
“怎么了,这样的脸色?”
我身后的小乔偷偷对他做了个鬼脸,他无奈地一笑,让成阅先下去。小乔也走了,临走时还恶作剧地小声说:
“继尧哥哥,蜻蜓儿生气了,后果好像很严重哦……”
并不宽敞的书房里只剩下我跟他,夕阳的余辉透过漏窗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个深深的呼吸,正如我现在所做的一样,深深吸口气,然后对他说:
“师兄,把你天心阁里那个叫思婉的丫头送走。”
“你知道了?”他伸出手臂轻轻拥着我,俯下头下巴抵着我的光洁的额头,“生气了,就是为这个?”
“你可以嘲笑我小器,可以说我狭隘,可是你一定要把她送走,不然……”
“不然怎么样?”他看着我,眼神幽亮,好笑而玩味。
“不然我跟你没完!”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盯着他的眼神坚决而肯定。
“我跟你,一直都没完过!”他笑着说,伸手刮刮我的鼻子,“为了你,我退了岑家的婚事,一直拒绝皇室再给我指婚,皇后娘娘下赐丫鬟权作表示关心,盛情难却,我才让那丫头到王府里来的。我,没有碰过她。这下,你可放心了?”
我还是心有不甘,嘀咕着说:“以前不会,现在不会,谁担保将来不会?”
梅继尧气极,一把抱起我,大步走到书房里的软榻前,“是不是我平日太宠你了?或许你更需要小惩大戒?”
我吓了一跳,他不是想……我一想到这里,脸上有如火烧,连忙挣扎。
谁知道他坐在软榻上就是朝着我的屁股一巴掌打下去,一边说:
“言而无信,偷跑离府,该不该打?”
力气不大,但已经痛得我轻呼一声了。
“拿心上人的血去救他的仇敌,该不该打?”又是重重的一下子。
“不相信我,没心没肺,该不该打?”这一下子打下来,我差点要哭了。该死的,在青林山时也极少被这样打过屁股!
“你真不知道为什么我把思婉留下?”他抱正我,我生气地侧过脸不看他,他轻叹一句:
“宫里不在我身边留一个眼线,怎么放心我这个宣阳王手握军政大权呢?晴儿,这种事情我本不想让你沾染,所以才瞒着你。现在东庭朝廷内外格局基本已定,而我手上的东西两营大军对朝廷反而是一个威胁……”
“你的意思是说,宣阳王府的事情,包括我的事情,宫里的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吗?”
他点头,“当然,我不想让宫里知道的,他们一定不会知道;只是,除了你……”他省略了后半句,我心下了然,只怕我没半点闺秀样子的种种行为都已经进了某些人的耳朵,我发怔的时候,他低头吻过我的嘴角,手放到我的腰下,略带写心疼地问:
“是不是很痛?”
“不信我打打你看?!”我怒目而视。
他反而笑了,看着我愉悦而甜蜜,俯下头在我耳边悄声说:
“最好痛得走不了,这样,你就不会想着偷偷跑去长信侯府了!”
我脸一红,他怎么知道的?
“你不要再去见他了。”
“为什么?”
“你再继续对他好,那才是真正的残忍。”他拥紧了我,“既然不爱,就不要给人虚妄的希望。”
我默然,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他的眼睛我根本没把握治好,梅继尧的血并不是完全的解药,再多用几次也不再会有效果。我抬起头看他,说:
“当初在青林山我也没有给过你虚妄的希望啊!你还不是坚持了那么久?”
“是啊,想来都有些后悔了,”他看着我,凤目流光暗转笑意重重,“重来一次的话,我就不等那么久了,直接的偷骗拐抢,只要你是我的就好了。”
“从明天起,你要到宫里的掖庭学习内命妇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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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里出来,我坐在马车上,身子酸软不堪。那些宫廷礼节如此的繁琐扰人,长跪时身子要挺直,喝水用饭时又要大方得体,笑不露齿……还有许多许多,光是走路要走得斯文淡定,光是这个我就练习了一天头上顶书,掉了不知多少回了……
掖庭里的老嬷嬷眼神凌厉之极,我半点懒都偷不成,几天下来,体力都透支了,还是有许多毛病被挑。挑开车帘往外看,忽然一个鹅黄衣裙的身影跃入眼帘,我颇感意外,只见那身影走进了一处府第,我连忙问赶车的方鸿那是哪里,方鸿道:
“姑娘,那是长信侯府。”
“停车!”我跳下马车就往向侯府走去,小乔去长信侯府干什么呢?侯府的仆人拦住我,方鸿对那人亮出宣阳王府的令牌,那仆人一愣,我径直就走了进去。长信侯府很大,幸好那抹鹅黄的身影还没有在视线内消失,只见小乔走进了东面一个院子,我跟着走进去,只听得一个声音生气地道:
“你怎么又来了?上次若非章太医带着你,我早就把你……”
“我上次说过了,我叫小乔,有名字给你叫的!”小乔一点也不恼。
“你来干什么?”司马承中语气冷得似二月寒流。
“来看看你心情好不好呀?当然,顺便来给你换药!”
“我心情好得很,只要你不出现!”
“我会走的,换完药,讲完故事,我就走。”
“我不要听!”
“可是我要讲啊,这是我的言论自由!”
“喂!”
“我不叫‘喂’,你可以叫我小乔。不是三国那一个,当然了,我觉得自己长得比她要漂亮。”
司马承中嗤之以鼻,“女孩儿家不知羞。”
“我只是比较坦白而已。”小乔笑嘻嘻地说,“你不喜欢?那你对我笑一个,我就改了好不好?”
司马承中无言……
……
我的嘴角微微上扬,原来是这样……
走出长信侯府,我的心情忽然轻松了许多。
这一天,在掖庭熟习礼仪时,忽然有宫女来传,说是皇后娘娘要见我,把我带到了永福宫。永福宫里宫女太监各自恭敬的垂首站好,正中的凤椅上坐着一妇人,身穿金色百鸟朝凤绡衣,头戴凤冠,身量丰腴,姣好的脸容上一派慈祥。
“民女夏晴深见过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我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你就是继尧要娶的王妃?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我抬起头,她仔细端详了一下,不由得点头说:
“模样还算秀气,听说你是本朝大儒夏泓的女儿?”
“禀皇后娘娘,夏泓正是民女的父亲。”
“按说你应该也是深懂礼节知道规行矩步的大家闺秀,可是哀家却听说你的性子随意得很,不爱在闺中看书刺绣那些,倒是经常以男子装束示人,在外间抛头露面,这可属实?”
“皇后娘娘,民女惶恐,一时少年心性未泯才有此举,民女已经知错,今后定当改过。”我的额上已经有细细密密的汗,不要妄想否认,老老实实地交待便好了,最起码我不必为了撒一个小谎而接着要撒许许多多的弥天大谎。
皇后微微点头,接着又似是想到了什么,说:
“作为人凄,自当要相夫教子。继尧从小没了父王母妃,一个人在外流落了这许多年,性子自是有些不羁,你日后定要好生关心伺候……”很冗长的一段话,回环往复,我都听得昏昏欲睡了,在我膝盖半麻差点支持不住的时候,忽然听到她说:
“我赐予继尧的那个丫头跟了我多年,一直乖巧伶俐的,等你跟继尧大婚之后,便让继尧立她为侧室吧,也不一定要为妃……”
我一惊,说道:“回禀皇后娘娘,这个民女独独不能应承。”我不知道皇后会如何发怒,我只知道她虽为一国之母,可是肃王颢王都非她所出,她只是已故的王丞相之女,大概,她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怎么?为人凄者自然要隐忍大度,为夫家开枝散叶,若连这样的容人之量都没有,如何能当王妃?继尧为了你多年不娶,而今你为了他连这一点小事都不应允?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后没有?”
“皇后言重了。”我不卑不亢地说:“民女虽非来自高门望族,但也清高自持,本无意高攀,只是感念宣阳王情深意重,共定鸳盟。不求安逸富贵,只求能如凡夫凡妇一般扶持到老,若宣阳王希望妻妾成群享尽齐人之福,那么民女实在没有那样的福气当他的王妃。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皇后,民女就是这么想的。”
王皇后气得拍案而起,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哀家说话,来呀,掌嘴!”
身边的太监马上过来拉我,只听见身后有个久违了的声音缓缓道:
“母后息怒,切勿伤了身子。”
宫女太监纷纷下跪,我回头一看,只见穿着明黄四爪金龙蟒袍头戴玉冠有若天人的太子辰恒昂首阔步地走进永福宫来,他对王皇后微微一躬身行了一礼,幽深而不失明亮的眸子扫过我带着些苍白的脸色,笑着说:
“母后,何必为了区区一女子动怒?再说她也是未来的宣阳王妃,是继尧的心上人,若她在宫中有什么损伤,只怕继尧一时半会还体会不到您教训她的一番良苦用心。”
“如此不识大体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宣阳王?哀家这就去跟皇上说,继尧断不能娶这样的女子为妃!”王皇后气冲冲地瞪我一眼,“太子无须担心,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后宫和朝廷内外命妇,哀家还管得来!摆驾,我要去见皇上!”
说罢起了凤驾,丫鬟太监簇拥之下浩浩荡荡的离开永福宫,直奔皇帝的养心殿去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想着自己这一次是不是又祸从口出,小事化大,大事变得更大了。
“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走?”辰恒经过我身旁小声地说了一句,我连忙跟在他身后出了永福宫。好久没见过他了,眉目依旧,丰神俊逸得有如谪仙,衬着那身象征身份的明黄太子袍,更平添了几分威严。
“我这回是不是闯大祸了?”转入一处幽静无人的花园,我在他身后小声问。
他停下来,摆一摆手,那些宫女太监便退下了。他看着我,眼神明澈带着一丝笑意,“倒也不是大祸。王皇后本来就想把自己的侄女嫁给继尧,谁知道被拒绝了,退而求其次想让继尧纳为侧妃,也被拒绝了,现在大概是有些恼羞成怒吧!只是你,真的是一点也没有变……”
他的眼神变得幽远,仿佛记起了什么,伸手掠过我额边一绺发丝,那冰冷的手指触到我的脸让我不禁尴尬地微微一缩,“胆子也真大,敢跟后宫之主说什么‘愿得一心人’,你这不是明摆着讽刺和挑衅吗?哪一天她真要在宫里执行家法,你躲得过吗?”
我垂下头,心里忐忑不安,对着辰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喜欢那根簪子吗?”他问。我忽然迷糊了,想了想才记起他大婚那一天放在树下石台上的那个紫檀木盒中的簪子,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对不起,你大婚那天我没有到……”
“我是问你,喜欢那根簪子吗?”他定定地看着我,坚决不让我逃避这个问题。
出于礼貌我只得点点头,总不能说没感觉吧。
“那根簪子,我在禹州雕了整整三个月。”他淡淡的目光笼罩着我。
这一瞬间我心里忽然有种拔脚就逃的冲动,有些事情不要把它说出来,朦朦胧胧的迷迷糊糊的就过去了,若是一定要挑明可能下一秒钟就会尴尬异常,不知所措了。
“那时总是想着你流着眼泪问我的那句话,你问我,若是爱你,为何不相信你。在禹州,苦寒之地,每夜睡不着的时候就想着这句话,想到自己的心竟然隐隐作痛。”他的声音轻描淡写的,似乎在谈着一件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
“可是,我大婚了,你要嫁给继尧了,这时候我才知道,你不叫庆庭,你是夏晴深,是晴柔的妹妹,继尧的未过门的妻子。想起来,你那句让我相信你的话,真叫人心寒……怪不得,我一直查不出你的来历,原来关于你的一切,继尧都很好地封锁了。”他的眸中寒光闪现,冰冷无情。
“对不起。”我讷讷地说,“是我不好,你不要怪他。”
“我当然不怪他。你一直在我身边,若你要告诉我,你早就说了。”他的眼光紧紧地锁定在我的脸上,“你把你的秘密守得那么紧,还一口一个信任?真是讽刺得很。”
“辰恒,我……”我惊觉失言,面前这人已经是堂堂的一国太子,还是我姐姐的夫君,我怎能还叫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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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执子之手,笑看浮华1
他眸色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你想嫁给继尧,是出自真心?当初你那句‘不敢高攀’我险些就相信了。”
“是的,我爱他。”我简洁地回答,这才发现这句话说出口时是如此的自然,不用思量不用推敲,就好像随意地告诉别人自己的一个习惯一样。
“爱?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轻笑起来,语气中尽是嘲意,“口口声声说爱他,可是在王皇后面前连虚与委蛇见机行事都做不到,连一点点委屈和妥协都不愿意承受,这就是你的爱?你怎么没想过,继尧再厉害也是朝臣,你的一言一行似乎可以海阔天空自由随性,可实际上产生的那些影响和压力落到了谁的身上,你想过没有?”
我沉默了半晌,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梅继尧一直在容忍我的种种,可我却从没想过,他会受到怎样的影响。
“我要嫁的是我的师兄,青林山的梅继尧,不是宣阳王。”我反驳道。
“不要自欺欺人了,这难道有区别?”他说道:“当日你选择不跟我在一起,是因为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如今我倒是想看看,这个‘一心人’继尧是否做得成,还是你真的爱他,宁愿放弃自己所谓的自由和原则,舍得有所牺牲?”
“不管如何,我们之间,不应该再有纠结了。”
他欺近我,一脸的冷漠。他的手拉着我的臂用力一拽揽我入怀,力气大得惊人,我被他钳制住动弹不得,我气愤地瞪着他,大声说了一句:
“姐夫殿下,请自重!”
他眉头一皱,随即又嘲弄地笑了。“我是你的姐夫,都成了一家人了,又如何不纠结?”
是的,那又如何?这个小花园地处偏僻,幽深寂静,更何况他的人在入口处守着,滴水不漏啊!
“庆庭,蜻蜓儿……”他俯下头在我耳边说,“还记得我去禹州前对你说过什么话吗?那个约,我好像越来越不想守了……”
“那个约我甚至已经忘了,殿下说的我一点也不明白!”我一用力推开他,“已经过去的就不要再回头,殿下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他的嘴角漾着一抹冷冷的笑意,“好不好玩,那就要看你和继尧能不能一直走下去,白首不相离了……”有些记忆,越是想摆脱便越是难忘;有些人,越是相隔遥远那发生过的一切便越是清晰。
我的心愤怒得有些颤抖了,我握紧拳头转过身就离开。
辰恒在我身后远远地留下了一句话:
“夏晴深,你记住,我们的纠结很早很早就开始了,想忘记怕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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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处早已经有马车在等候,没过多久,拐进热闹长街的一处岔口,宣扬王府就到了。我掀开车帘正要下车时,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掌递到我面前来,我把手放进他的掌心,他轻轻一拉,我便整个人落到了他的怀里。
他的怀抱是如此的温热坚实,我的眼眶一热,眼泪不禁掉了下来。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抱紧我,轻拍着我的肩。我哽咽道:
“对不起,我闯祸了,在宫里……”
“我已经知道了。傻丫头,就是为这个哭么?不值得…”
我抽噎着,把我这些天来心里的郁闷所受的辛酸委屈一股脑地哭了出来,泪水打湿了他胸前一大片衣襟。
“为什么不骂我?”
“疼你还来不及,为什么要骂你?我很胆小,也很自私,骂你,怕自己会难过。”
我心里酸酸软软地痛着,把头埋在他胸前,眼泪流得更凶了。
继尧,对不起,我的爱太后知后觉,又是那么吝于付出,单薄而不成熟,可是你总是在等,等我了解,等我成长……除了眼泪,我不知道我该如何表达我对自己的悔恨和痛心……
夕阳染红了半壁天空,柔和的金色笼罩着大地,在这一处人来人往喧闹异常的街衢,梅继尧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一脸呵护的神情,旁若无人地抱着我,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琉璃,专注而小心翼翼,仿佛天地间一切外物都不再存在,只有我,只有他,只有两个人的地老天荒。
“好些了吗?”不知过了多久,他悄声问。
“嗯。”我不敢抬起头,生怕他看到我哭得发红的双眼和红肿的嘴唇。
“那么,我们现在就去做红豆糕,走。”他拉着我大步走进了王府大门。
做红豆糕?我傻了,不是这般煞风景吧?不会是刚才抱着我的时候想的都是吃的吧?
做好红豆糕,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马车在大街上飞奔,最后在皇宫西门停了下来。梅继尧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拉着我下了马车,穿过重重宫门,直接就往养心殿走去,一位年过半百须发半白的太监迎上来问:
“宣阳王可有要事?”
“劳烦汪公公通传,继尧在殿外求见。”
“皇上说了,若宣阳王是为了那件事而来就不必多言了。对皇后的大不敬之罪岂能不加以惩治?宣阳王还是请回吧。”
“汪公公,本王今夜当在此长跪殿外请罪,只是请汪公公把这个交与皇上并转告皇上,人就在殿外,见与不见请皇上定夺。”
汪公公面露难色,梅继尧又说:“汪公公若能帮这个忙,本王定当感怀在心。”
汪公公点点头,提了食盒进了养心殿。梅继尧拉着我的手就跪在养心殿的台阶之下,我的心凉了半截,大不敬之罪?不止吧……
“他们要怎样惩治我?还是下了旨意不让你娶我?”我跪在他身旁小声问。
“放心。”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过了很久,我的腿几乎要麻掉了,汪公公匆匆出来对梅继尧说:
“王爷,皇上宣两位进去。”
我忐忑不安地看了梅继尧一眼,他朝我点点头,站起来牵过我的手随着汪公公进了养心殿。养心殿内烛影摇曳,明黄的火焰照得室内一片光明。正中一张长形鎏金书桌,桌上摊开着的是那个装有红豆糕的食盒。桌后的金色宽大龙椅上坐着一人,年届不惑却已经鬓发斑白,脸上的五官刚毅有如刀刻,与辰恒的俊美阴柔截然不同。兴德帝眉宇间隐隐透出倦意,脸色淡淡的暗沉,那是积疾在身的征兆。
兴德帝以手支额眼帘垂下似在小憩。
“臣司马继尧(民女夏晴深)见过皇上,皇上万岁。”我随着梅继尧跪在地上,怕触犯天家威严,不敢抬头看他。
“宣阳王真是儿女情长,看来不像外间传说的那样甚好男风啊!”兴德帝睁开双眼看着梅继尧,“这一次又想走这样的捷径,你跟夏泓学到的好手段!”
梅继尧慌忙回答道:
“启禀皇上,晴儿不熟悉宫里规矩,冒犯了皇后,继尧替她请罪,望皇上乃念她是故人之后,网开一面,成全继尧的一段心事。”
兴德帝冷哼一声,转而看向我,道:
“你叫夏晴深?”他缓缓开口问,声音却是平和的,我心里一宽,回答道:
“禀皇上,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因为生于夏末,家父便给小女取名晴深。”
“这红豆糕是你做的?”
“是的。”
“你抬起头来。”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我。
我抬起头来,面前这个一身威严的帝王正怔忡地看着我,眼光定住在我脸上久久不散。我有些不自在,但是又不敢动,眼睛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了。身旁的汪公公轻咳了一声,兴德帝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说:
“听说你略懂医术?”
我怔了怔,忽然明白到什么叫做明人不说暗话,兴德帝怕是早就知道我在京城做过些什么了,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回皇上,直略懂一些皮毛。”
“朕还听说,你牵驴过市以男装示人嘲讽岑桓?”
“回皇上,民女并无嘲讽大将军之意……”我的背已经涔涔汗湿了,原来自己所做过的事情都无所遁形了。
“这么大的胆子,怪不得敢冲撞皇后!”兴德帝冷冷地说,“看来皇后所说的也是有根有据的。”
“皇上明鉴,民女无意冲撞皇后,着实是皇后的要求有违民女本心……”
“你的本心?”
我一咬牙,豁出去了!我看看梅继尧淡定的侧脸,说:
“我选择了他,他也只能有我一个。不管他是地位显赫的宣阳王,还是扶风书院我的师兄,我和他之间,都是对等的。我再柔弱,也是一棵树,可以和他比肩相依的一棵树而非藤蔓攀附其上。”
梅继尧闻言浑身似是一震,侧身看着我,幽亮深邃的瞳仁中隐忍着绵密的情思和激动,我与他对视,眼内有坦率真诚的笑意,这一霎那我忽然明了什么是心心相印。我的心事本与君同啊……
我鼓起勇气继续说:
“我也知道何为妇容妇德,不应善妒,可是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像其他女人一样完美,有宽大的胸怀待人接物。宣阳王所爱的,不过是一个目光狭隘心胸狭窄的小女子罢了,只是皇后没有看清这一点,对我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期望。”幻想和期望落空了之后,自然就是恼羞成怒了。当然,这句话我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梅继尧的嘴角无端地抽搐着,似在极力隐忍着笑意。这边兴德帝却已经大笑起来,指着我对梅继尧说:
“继尧,你还敢说她像?恐怕除了模样相像之外,就没有那样品性习惯相似了!”
梅继尧也笑了起来,回答道:“皇上,还有那红豆糕的味道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兴德帝止住大笑,一摆手,“都起来吧!”
梅继尧站起来,看到我仍然跪着一动不动,皱了皱眉,我拼命朝他打眼色,他才明白我这是脚软了站不起来。于是索性俯下身一把拉起我,在我耳边小声说:
“你胆子太大了!”
这个我也知道,要不然我怎么会双脚发软呢?断断不是跪太久的缘故啊!
“你来见我,定是有备而来。”兴德帝看看那盒红豆糕,沉吟不语,梅继尧说道:
“皇上英明,臣此来还带来两样物事,只是不知皇上想要哪一样?”
“哦?”
“臣怀内有东西两营大军的虎符,还有当年先帝御赐宣阳王府的福享永年金印。”
“那你认为,朕需要的是哪一样呢?”
梅继尧从怀内取出一方巴掌大小的金印,递给汪公公。
“这枚金印护佑王府多年,现在也应交还皇上。时局未定,若继尧此时交出虎符,必有人乘机生事,边境内外都难以安定,不知继尧思量的是否合皇上的心意?”
兴德帝轻叹一声,“继尧,你的聪明才智进退有度,东庭上下无人能比。”
“继尧别无他求,请皇上放心。”
马车在茫茫夜色中飞奔,车轮的辘辘声在静夜里很是刺耳。车厢内我靠在梅继尧的怀中只觉得倦怠异常。
“那个金印究竟是什么东西?”我问。
“当年先皇属意我父王,想立他为太子,可是父王拒绝了,先皇于是打造了一方纯金印鉴,上写‘福享永年’四字,言明此印可保宣阳王府在东庭屹立不倒。”
哦,原来是护身符。可是这样的护身符也是一个危险的征兆,若是被猜忌,树大招风,也会引来横祸啊……
“我手上握有兵权,再加上这一方印鉴,自然就成了别人口中‘肆无忌惮、权势滔天’的王爷了。”他握过我的手,“现在可好了,宣阳王又变成了一个性情中人,明日京城就会风传宣阳王为了一个女人舍其了王府金印……”
“转得真快,不知百姓如何接受好男风的王爷忽地就变得好女色了!”我大笑起来,看着梅继尧吃憋的脸色好不得意。可是接下来我就笑不出了,他一副想吃人的表情抱起我把我放到车厢的转角位置霸道而不容分说地攫住我的唇亲吻着,缠绵缱绻。
“你疯了,车会塌的!”
“不是说我好女色吗?我不管了,天塌下来也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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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离别诗赋就,情淡如菊1
第二天一清早,圣旨就下了。汪公公宣完旨后,梅继尧接过明黄圣旨后脸色沉沉的,汪公公不由得尴尬地笑一声,说:
“王爷,皇上也是一片好意,夏姑娘是水郡主的妹妹,出嫁前到太子府中小住也未尝不可;况且皇上的考虑也是很周全的,王爷要娶王妃,如此盛事难道关着府门让姑娘从这边厢走到那边厢就算嫁人了吗?”
我站在一旁,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话虽这样说没错,可是心中仍隐隐不安。汪公公走后,梅继尧看到我一脸的不悦,便说:
“我这就进宫,说你身子抱恙,不宜出行……”
我拉住他,“算了,天威难测,不过就是十天……只是,不知道皇上这样安排的原因何在。”
梅继尧苦笑,“真是老狐狸,什么都瞒不过他!怕是他知道以前你曾经在颢王府呆过,所以才有这样的馊主意,可见,他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
“当初你爹带走你娘,他硬是把水晴柔留下了;而现在,看见你,或是知道你和二哥……所以还是不甘心……”他的话有些隐晦,可是我明白他想说什么。我伸手握起他的手,认真地对他说:
“继尧,那些我没有选择的,不是因为不好,而是因为不爱。”
我花了很多时间付出很大代价才认清了这一点,所以无论现在摆在我眼前的哪怕是世间最美的男子最动人的情意,都比不上你的一个笑容——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他看着我,眼内有淡淡的笑意。
“十天,”他握起我的另一只手,“等我,好不好?”
我点点头,转身想要叫人收拾点什么,才发现经常出现在眼皮底下的思婉今早都没有出现过。
“思婉呢?”
“今天早上我就把她送走了。”
我低下头,对自己的小心眼有些不好意思。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回了宣阳王府那么久,有一个人仿佛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见过。
“凤渊呢?我好久没见过他了。”
梅继尧沉吟片刻,才说:“他在屹罗皇宫。”
我呆了呆,“你送他去的?为什么?”
“他比你更想要治好司马承中的眼睛。听说东方皇后极为喜欢任杏然先生的戏,于是便让任先生把他带到天都,我稍事安排一下,他便留在了皇宫。”
“你自己的考虑呢?”我的心玲珑剔透,知道这事绝不止于此。
“因为他,行云变得很忙碌。是到京城追回你还是留在东方华容身边留住东方家对自己的忠诚,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后者,再加上屹罗周边时有发生的小动乱,他也疲于应付。所以,你无须感到不安……”
原来,目前的宁静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是凤渊,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就在那样危险重重的宫廷中……梅继尧看穿了我的心事,握着我的手紧了紧,说:
“别担心,东方华容很喜欢他,不会为难他的。”
这时,太子府的轿子已经到了,上轿子前我一直抓着他的衣袖不放手,心里总有些说不清楚的忐忑不安,他宽慰的对我笑笑,俯下头低声对我说:
“六月十六,自当迎娶你过门为我梅继尧的妻,等我。”
我坐上轿子,没过多久太子府就到了。其实太子府就是原来的颢王府,在门口早已有一群人在翘首以待,他们把我迎进了府,迎面走来一个高大倜傥的身影,原来是竹生,一年不见,他的样子身高都有了不少变化。
“竹生!”我高兴地对他笑笑,可他脸上淡漠一片,说:
“夏姑娘,久违了。我们王妃在聚云厅见你,安置好后就过去吧。”
我走进聚云厅,水晴柔早已等候多时。已为妇人的她梳着当下流行的高髻,髻上珠花映翠美丽生辉,身上一裘浅粉描金薄罗纱衣衬出纤秾合度的身段,她走到我面前来,微微笑着,那舒心的笑容里有着期盼和欣喜。
我嘴巴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深怕尴尬和唐突。
“原来你真的是我的妹妹,怪不得第一次见你就有那么熟悉的感觉,你的样子跟娘很相似,我还一直说自己太敏感。”
“我……”
“蜻蜓儿,”她看着我,目光诚恳,“或许,你可以叫我一声‘姐姐’?”
“姐姐……”我呢喃着这两个字,水晴柔伸出双手拥抱着我,是那么的温柔,“蜻蜓儿,我的好妹妹!”
或许是我根本不习惯多了一个姐姐吧,总觉得有什么是很不自然的,比起与过去的“水郡主”相处,好像反而隔了更深的一重帘幕。
水晴柔对我照顾非常周到细心,只是我对她并没有姐妹间的那种依恋,所以都是客客气气的,反而是她经常问我青林山上的事,我也会把以前是怎样和梅继尧斗嘴生气的事情告诉她,时间过得好像很慢,三天过去了对我而言有如三个世纪。
太子府中有我熟悉的一切,为了打发时间,书房、花园甚至小毛曾经呆过的马棚我都一一去过。
终于,又站到了那棵枝干粗大聒噪不已的桑树下。
今日的阳光仍是灿烂,只可惜我已经没有了当初提竿粘蝉的雀跃心事了。桑叶碧翠如斯,叶脉上清晰地流动着明朗的光线,树下的我一身杏白衣裙抬头向树干上望去,不知那两颗红豆是否依然在树身上相守不去。
舍得舍得,有了当初的舍,才有今日的得,夏晴深,那个芝兰玉树的男子与你始终缘悭,那时的冷静明智本就是因为你的心并没有投入他的情啊……
我嘴角掀起一丝释怀的笑意,转身要走,才看见身后辰恒早已站立多时。
他脸上无悲无喜,却没有了那日在宫里的冷漠锋利,眼神柔和地笼罩着我,说道:
“若是念旧,何不上去一坐?”
我摇摇头,辰恒又说:
“树干上的相思子,一直都在。”
我心底涌起一阵苦涩,“也许它们永远都在,可是,无法生根发芽。”情,也许是在的,可是已经永远留在了过去。
“尽管如此,父王下令敕造太子府我却拒绝了,就是因为我舍不得这棵树,”他目光如水直透人心,“虽然它不会在树上发芽,但是它已经在我心上生根,那是你亲手种下的……”
我垂下头,默然无语。
他走到我面前,握起我的左手看着我拇指上的紫玉戒,说:
“你以为把金环还给我,就真的可以两清了吗?”
我闻言一震,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他看着我,一霎那间眼中柔情与伤痛交织纠缠,渐渐化作大雨来临前满天风絮一般绪乱。
“辰恒,你爱我吗?”我问。
他忽而怔住,随即嘴角淡出一抹哀伤的笑容,“你说呢?”
“你会为了我去死吗?”
他看着我不说话,我说:
“你不会。但是继尧会。”我看着他的瞳仁,仿佛要看进他的心里,“为了他,我也会。可是,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愿意为你去死,而那个人不是我,是水晴柔!”
“你错了!”他冷冷地说,“究竟是我记性太好还是你太健忘?我们早已生死相许过,或许我应该带你故地重游提醒你?”
说罢他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片刻之后雪骥飞奔而至,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翻身上马,雪骥撒足狂奔,直向着京郊而去。
京城西山玄都观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那一片桃花林,多年过去了,那树身上烧伤地痕迹依然狰狞,只是桃树生出的枝干和嫩绿的叶子遮掩着,所以并不显得苍凉和触目惊心。
辰恒一直握着我的手,雪骥在我们身边徘徊着,不时打一个响鼻。
“我以为你不记得了。”我说。
辰恒把手摊开在我面前,洁白的掌心上是两个形状颜色不一的小铃铛。
“不记得?你以为当初在歧安城,我为什么会用母妃给我留下的束发金环来交换你的铃铛?”
我这才恍然大悟,当初在地下室给他设计的“警报”就是一个铃铛,而铃铛上恰好也刻着一个“晴”字……这样说来,他早就认出我了吗?
我理了理混乱的思绪,理智而从容的对他说:
“当时我救了你一次,可是并无他想,后来你也救了我一次,我们……”
我想说的仍然是那两个字——两清,可是手上忽然一痛,辰恒握着我的手猛地用力,我硬生生地把那两个字吞进肚子里了。
“你知道我用来救你的银珠果是什么吗?那是天都峰圣物,三十年开花,三十年结果,当初我体内余毒未清,迫不得已马上奔赴天都峰疗伤。”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我错过了,还是你从来没有等我?”
他的眼内尽是一片凉意,还有说不出的悲哀,眼神幽幽地笼罩着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辰恒,他一向潇洒如风高华有如谪仙,似乎只受众人仰望,可如今我面前的白衣男子坦诚地告诉我,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为着没心没肺的这个女子受着相思之苦。
我的心微微颤抖,伸手握住夜风中轻轻拂动的他的衣袖,月华如水般倾泻下来,他的脸上衣衫上徜徉着无声潋滟的水光。月色依旧而人事皆非,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我们是错过了,所谓的执着所谓的不甘心只不过是人妄想与时间作无谓的抗争罢了……
我叹息一声,辰恒轻轻拢我入怀。
“晴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辰恒,你已经有一个晴儿了。”
他身子无端一僵,声音低沉地说:“我知道,是我错了,可是,这也是你的错。”
“错了就是错了,怕只怕矫枉过正。不如惜取眼前人?”我低声说。
他轻笑起来,带着无比的苦涩滋味,“若是做得到,今日何以会把你带来此处?”
我心内涌过一阵酸楚,想到歧安城重遇他以后发生的种种,现在才明白哪些偶然原来都是他有意而为之,而我却懵然无知。我看着月下蒙着一层银光的桃林,慨叹道:
“一岁一桃花,一年一白发,辰恒,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他抱着我的手臂遽然收紧,我整个人被压迫在他的怀里,他的力度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我用仅余的气力对他说:
“辰恒……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
“晴儿……有没有喜欢过我?”他的唇擦过我的耳垂,炽热而暧昧。
从来没有忘记过多年前月色下那个邪魅的男子,也对潇洒俊美的无缺公子动过心,更为颢王辰恒伤心流泪过……我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有……”
“是哪一种?”
忽然想起以前的那番对话,我的眼眶因感触而微微发红,说道:
“就是你所希望的那一种喜欢。”
他放开我,注视着我的眼睛,眼眸里燃起的一点温暖逐渐地荡漾开去,最后如潮水抹平砂上印痕一般驱散了眼内的阴霾。
“回不去了?”
“是的,回不去了……”只因为当初我们都爱得不够。
“你一定要嫁给继尧?”
“嗯……”
这一夜,我和他坐在玄都观主殿的楼顶上,一如当初他挟着我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