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风舞,情一诺第31部分阅读
忆风舞 情一诺 作者:yuwangwen
头,任由他将她抱到床上,却不理他。
漫漫长夜来临,银色的月牙高高挂在黑夜之中,夜晚的凉风吹着,魅门园里一片静悄悄。
她抱着膝坐在床上,他坐在床边看着她。
许久许久,她终于忍不住,抬起水汪汪的眸望着他,“好了,我给师父解释的机会,说吧。”
他看着她,淡褐色的眸子流转着不明的光芒,掩着淡淡的愁,眉眼间难得露出无措,“我……没什么好说的。”
听到他的回答,她拿起旁边的枕头朝他身上砸去,“我给师父解释的机会,师父为什么不解释!你说啊,呜呜,你说啊!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呜呜……”
他瞧着她像只盛怒的小猫连张牙舞爪都可爱模样,连带枕头一起,将她固在怀里,俯首在她耳边,声音中是浓浓的懊悔,“丫头……当时你刚离开我,那段日子过得很浑,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是想发泄,将心中的恨和痛都发泄出来……”
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的气顿时消了一半,不管怎么说,当时是她不对。她委屈地丢开枕头,抱住他,“那之后呢!姐姐说这三年里你们都有联系!这又怎么说!”
他松开她,郑重道,“没有,我和她只有那一次。她说谎。”他一直在尽力避免和她有关的事情,怎么可能去找绝姒。
“好吧,我相信师父。”她撅着红唇,眼睛滴流一转,又想起什么,“那个狐狸精呢,师父这三年来一直都把她留在身边的,对不对?!”
他垂眸,眸底掠过一抹狡猾的痕迹,抬眸间将她拉进怀里,封住她的小嘴,在她唇畔间轻啜流连,而后由浅入深,启开贝齿探索其中,徐徐渐进,极尽温柔地吻着她。
半晌后,他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她害羞地把头埋在他胸前,“丫头,这三年我都是怀恨而活的,一个被恨意夺取了理智的人,不管做了什么,那都不是出自内心的。我们不要再为过去的三年吵架,好么?”
“……嗯。”她捂着红扑扑的脸乖乖地嗯了声,心里却总似缺了一块,那不是一个吻就可以弥补的空洞。
舞儿暗自咬了一口舌头,提醒自己理智,不行不行,她不能被美色所迷惑。
头脑瞬间的清醒,‘砰’地,她猛然推开他。
他怔然地看着舞儿推开他后还来不及收回去的双手,微微垂眸。
舞儿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用那么大的力气,突然的动作,让她自己也跟着一怔。
她黯然垂眸,几天来压抑的情绪从眉眼间流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她心里其实是很在意的吧,只是这段时间以来,开始是没有精力去想,后来是抑制自己不要去在意。
可是,每当她和师父有亲密的肢体接触,她都会忍不住地想象,在这三年间,师父曾抚过她身体每寸的指是否也曾在杜玉菲的身上流连……
每当这样的情景在脑中浮现,都折磨得她几乎崩溃,可她还要将那种强烈的嫉妒狠狠压在心底,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她知道,那样的事也不是师父希望发生的,可是她就是无法不在意……
本以为,她可以一直忍下去,谁知道,还是在触及姐姐的事时迸发出来。
“对不起,没想到我力气突然变这么大,”她抬眸,满脸的神情都是精灵古怪般的笑意,但是语气中却是淡淡的哀伤,“大概高大哥这两天给我吃的补品太多了,呵呵!”
他看着她的表情,静默了好一阵,才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对不起,丫头。你若是不愿意……我不碰你就是。”
“直到你忘了那些,能原谅师父的时候。”他将她拥入怀里,语气平和得如水面荡过的小舟,只有眼底荡过幽幽之色,瞬间弥漫了一双清明似月的眸。
她的唇角在笑,说出的话笑呵呵地想要缓解两人之间的僵硬气氛,却像一把软刀,扎进他的心里,让身体内往外涌的痛楚竟然比肢体的受伤还要痛苦。
——————————————
白雪飞扬,宛如杨花般落英缤纷。
北城花楼深处,有一汪碧绿温泉,雪花才落入泉水上方,便化成水滴轻轻落下,泉畔花草扶疏,种植着梅花及绿树。
湖畔一座精雕细琢的木雕小楼,楼外围以薄纱,轻风浮动,雪花伴着飘纱,有着如梦似幻的景致。
厚重的垂帘落地,将冷气阻隔在外。
屋内暖炉袅袅,香气氤氲中流淌着悦耳的琵琶声。
一双纤细洁白的手由外撩起棉帘,随后一个娉婷的身影走进屋内,将肩头毛色丰润的雪白披肩递给一旁仆人,缓缓跪在前方的软垫上,双手平放于膝上,这才缓缓抬眸,瞬间映出斜卧于榻上的圣忆风,闪过一抹惊艳,不过随即又眨眼消失。
女子将视线略有迟疑的移向圣忆风一旁的高轩叶,微微颔首。
圣忆风如同往日般坐在正对门的软榻上品酒,两边分别站着四位阁主,不同的是,怀里多了一个冲那女人眨着圆瞳的人儿。
圣忆风的手臂从舞儿颈下环过,习惯性地摩挲着舞儿光滑的脸颊,“秦织,听轩叶说,你很善于经商。”
“是。”名秦织的女人垂眸,恭敬的回答。纵是深情自若,一个‘是’字还是发音有些轻颤。
高轩叶微微一笑,“秦织,不必拘谨,抬起头。少主问什么,你答便是。”
秦织抬眸,没有望向圣忆风,而是对圣忆风身边的高轩叶,她柔柔一笑,水盈的眸中漾着一抹不明的情绪,“是,高阁主。”
圣忆风将秦织的眼神一鉴无遗,凤眸轻挑,瞥向另一边的泠沉香,含笑道,“听轩叶说,你温婉贤淑,自十五岁及笄,就开始接触商场生意,惊人的商业长才在北城颇有名气。”
秦织抿唇一笑,“高阁主谬赞了,只是略懂一二。”
圣忆风薄唇微扬,露出暖阳般的笑,神态轻松和煦,“既然轩叶曾有恩于你,我也就不拐弯抹角。”
他微侧首,气定神闲,似是没有觉察另一侧的暗潮汹涌,“轩叶,将信递给她。”
在高轩叶递出密封信的同时,秦织抬眸,长睫微闪,掩盖不住唇角的笑意,谨慎地接过信。
高轩叶收手,轻声道:“秦姑娘,可以退下了。”
“是。”秦织起身离去,在出门的一瞬,回眸望了一眼高轩叶,微颔首,才走了出去。
“可真是一步三回首留恋地不行,”一直酝酿的醋劲终于爆发,泠沉香笑觑高轩叶,笑得千娇百媚,“姓高的,你救人都能救出一翻痴情来。”
“咦?泠姑娘也看出来了?”舞儿在圣忆风温暖的怀里直起身,笑眯眯地望向不语的高轩叶,“高大哥,我也觉得那个姑娘喜欢你呢,她看你的眼神暖暖的,跟看师父时候的惊艳和忐忑完全不同。”
高轩叶轻咳两声,对舞儿飘去一个眼神,舞儿一怔,倏地菱唇微张,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噤口。
圣忆风摸摸舞儿的头,“你不是嚷着要跟我来看花楼么?一会儿我陪你去转转。明天,我们启程去南城。”
“明天?!这么快。”
“恩,是该去会一会那个神秘的人物了。”他将她的脑袋按回胸口,敛眉浅笑,瞳眸逐渐转为深谙,眸光深处掠过些许火苗。
第二百零六章
皇宫内苑。
凭栏而望,碧波万顷中,莲花开的粉嫩而莹白。
独孤翊静静地望着那一池莲花,有些出神。
而皇帝则静静地望着独孤翊,若有所思。许久后,他抬手,示意身旁的太监将托盘端上,他将盘中之物拿出放在石桌上,这才叫到,“翊儿,过来坐。”
一声轻唤,将独孤翊的神智拉了回来。
独孤翊回首,看到对面的人明黄的衣袖,精细地绣着九龙凌空的图腾,眼神微微一晃。
“皇上。”独孤翊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下,抱歉地笑了笑。
独孤翊垂眸,视线不经意扫过桌上之物,不信,震惊,愕然,霎那间灌入眼底,身体顿时僵住。
“这兵符,是魅门少主圣忆风派人送来的,顺带的,还送来了这个。”老皇帝脸色蒙上了一层阴色,抄过旁边一沓资料扔到独孤翊面前。
独孤翊垂眸望着那沓资料,不详之感瞬间涌上。他伸出手,在碰触到的瞬间又收回,“皇上,这是……”
皇帝望着独孤翊,严肃的眼神中忽而多了一抹泪光,“这是你这些年来,犯过所有错的证据。”
——————————————
“小姐,你走吧。”老管家微微弯着腰,好心地劝说在门外站了一天的绝姒,“城主说他谁都不想见。”
“管家,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在这等。”绝姒微微一笑,笑中带着苦涩,说话时眼睛一直望着紧闭的门,“我等到翊哥哥愿意见我的时候。”
是她的错,她就不会逃避,如果翊哥哥惩罚她,那么她无悔。
只是,像现在这样不言不语,甚至不看她一眼,会比拿刀吹她还要痛苦。
她抬首,看到天色已是傍晚,夕阳西下,残余的烈焰焚烧着渐暗的天际,云朵呈现出婀娜的姿态,却显得纷乱无章,仿若一阵风吹过,便会将白云吹散。
低低垂眸,盯着裙摆外的绣花鞋,绝姒陷入恍惚的情绪。
她快要分不清,将兵符交给圣忆风究竟是为谁?
是为了不让圣忆风陷入困境,还是为了不让独孤翊错的更加离谱?
她烦闷地抬起头,不期然地撞进一双湛蓝的眸。
“陪我出去走走。”独孤翊望着她,衣冠整洁,深刻的五官平静如海,看不出丝毫沉郁之色,让绝姒微微讶异,不过她还是轻允了声。
南城的郊外,多了一分无忧的青草香气,少了一分城中的热闹吵杂。
碧草之边,那是一弯不知名的小溪,溪水清而且静,岸边的弱柳偶尔颤颤地在溪水中挑动一两朵凉涟漪,清澈的溪水能够瞧见水下悠闲穿梭在鹅卵石间的小鱼。
绝姒在岸边望着水底,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独孤翊靠在岸边的柳树上,细细打量着她,她唇角快速闪过的笑意没有逃开他的视线,“笑什么?”
绝姒回神,冲他柔缓一笑,还是那样娇,那样媚,“我在笑水里的鱼儿,很自在。这是一个没有纷争,没有勾心斗角的世界。”
独孤翊弯了一弯,接着道:“是我们自小就失去的世界。”
绝姒在岸边的大石上坐下,幽幽微微地望向独孤翊,“哥,你怪我么?”
“我承认,很震怒。”独孤翊定定地看着绝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忽而一笑,“但是现在我想开了。”
在独孤翊最后一句话说出口的瞬间,绝姒的泪涌出了眼眶。
“对不起……”她垂眸,没有看独孤翊,没有说‘谢谢’,而是说了‘对不起’。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我希望下次你能和我商量之后再做决定。”独孤翊湛蓝似海的眸微微眯起,不动声色地望着绝姒的侧脸:“过去的事就让它成为过去,我们还是计划下一步吧。”
忽而,绝姒抬眸,迟疑开口,“哥你还想……?”
“不。”独孤翊咧嘴一笑,那股与生俱来、形于外的气质噙在笑里,“既然我做过那么多错事,是不是该弥补一下呢?”
绝姒似乎不太懂,微微皱眉。
独孤翊伸手拽下身旁一缕柳叶,清湛的蓝眸闪过一抹光,“记得我跟你说过溪孟安这个人吗?既然我不再与圣忆风作对,就要改变原定计划。我想让你利用凝香楼的人脉,注意这个叫溪孟安的人。”
“哥,你要帮魅门?”绝姒虽然对听到的事情有些欣慰,却不相信独孤翊愿意放弃所有的不甘,甚至去帮圣忆风。
“当然不是,我没那么大度。”独孤翊哂笑,略带玩笑地意味,“我和圣忆风的帐下辈子都算不清。”
见绝姒脸色微变,他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微沉,“但我不想舞儿一直恨我,我想找回从前的自己。即使舞儿不爱我,我也希望,她能用以前的眼神看我。”
“所以,我想尽我所能,帮他们查探一些消息,让舞儿对我有所改观。”
“好的,我会帮你的。”绝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虽然觉得这样的独孤翊跟曾经傲然的他有些不同,却不同的可爱,“那、皇上今天邀你入宫是?”
提及此,独孤翊唇角有瞬间的僵硬,“圣忆风将我这些年做的所有事,找足证据交到皇上手中。”他看了一眼绝姒,“还有丢失的兵符。”
绝姒一听,激动的站起身,“那皇上会降你的罪么?!”
“皇上没说,不过应该不会。”独孤翊的视线越过绝姒肩头,望向她身后远方模糊的青山,“皇上觉得对我娘有愧,对我有愧。所以,他说,这次算是对我的补偿,希望我不要错下去。”
“那……立太子一事?”
“暂且搁置下了。”独孤翊深深吸口气,“这次是皇上网开一面,否则,我不但会丢官,还会身败名裂。”
绝姒心惊地望着独孤翊,一种后怕感缓缓爬满全身,同时自责也淹没了她不安的心,“对不起,哥,我……”
“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独孤翊拍拍绝姒的肩,反倒安抚她,“这次有惊无险不是么?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危险。”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看着绝姒的眼睛,就像是一种保证。
“……嗯。”绝姒摸上她肩头的大掌,紧紧握住,“我会尽力帮你争取舞儿的。”
独孤翊唇角扯起一抹悲凉的笑,“我已经不求其它了,只求她能像以前那样对我就好。”
“好了,你先回去吧,顺便去凝香楼交代下面的人注意溪孟安。我再在这儿多停留一会儿,想些事情。”
“那我先走了。”
独孤翊望着绝姒的背影,曾经爱恨分明的眸,变得深苦寒潭,已让人看不清平静的蓝色大海下,是否暗藏着无法预知的汹涌。
轻寒,飞雪,情何限。
屋内暖气萦绕,檀香漫漫。
纤挺的背影笔直地坐在铜镜前,杜玉菲像往日一样,趋走了屋内所有丫鬟,静静地望着铜镜中映出的模糊艳容。
香墨弯弯画,胭脂淡淡匀。
她的指抚上铜镜,滑过黛眉,摸过朱唇,紧紧收回指,黯然垂眸。
空有美丽外表,却始终无法赢得他的心。
这张脸,要它有何用……
指尖扣上脸颊,杜玉菲缓缓闭上眸,重温三年前他毁掉她脸的瞬间,那钻心的疼痛,似乎仍残留在肌肤上。
细尖的指又往脸上的肌肤陷入一些,颤抖的红唇勾出一抹惨笑,眼角却滑下了一颗泪珠,滴落,粉碎。
泪水滴碎的瞬间,锋利的四指毫不犹豫地划过脸颊,深红的血霎那涌出四道深深地抓痕,缓缓地沿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越来越多得滴落在地毯上,与暗红的地毯融为一体。
门外,忽而响起丫鬟胆怯的声音——
“颜护卫,小姐说不让人打扰。”
“少主有话让我转告。”说话的同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杜姑娘,少主有话让我带给你。”颜奇站在门口,屋外的雪花有几片飘在他背光的脸上,化为水滴。
杜玉菲的背影微微一颤,胳膊缓缓地在身侧垂下。
颜奇垂着的眸,恰好瞥见杜玉菲鲜血淋淋的手,血正一滴一滴地从指尖滴落。
他眸光一紧,大步朝杜玉菲迈去,看到杜玉菲半边血流不止的脸,向来没有表情的脸顿时僵住。
颜奇掏出帕子,放在她另一只手中,“你这是何苦。”平静的声音没有起伏,却不可避免地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心疼。
杜玉菲抬眸,望着颜奇,这个曾经做圣忆风替身,与她有过一夜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如此仔细的看除了圣忆风之外的人。
半晌过去,她没有动,只是勾唇,露出一抹笑,嘴角带动脸颊肌肤的疼痛,让她蹙起了眉,“他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颜奇望着这个曾经美艳的女子,眼底有一抹惋惜,“少主说,明日你就可离开魅门。”
“是么……”杜玉菲抬头,曾经美丽的容颜在她四指划过脸颊的瞬间,化为永恒。
现在的她,勾唇露出笑,在旁人眼中看到的也只有狰狞吧,杜玉菲苦涩一笑,“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第二百零七章
细雨霏霏,风流,影动。
绛紫的衣袍缓缓掠过醉满楼前三个石阶,荡过高高的门槛,银色的靴子迈入酒楼。
吵杂的人声骤停,没有了面具的阻隔,圣忆风俊美的面庞落入众人眼中,在惊为天人的议论中,修长的身形朝二楼迈去,随行的高轩叶和泠沉香对掌柜吩咐过后紧随其后而上。
二楼的厢房,房门紧闭,阻挡了外面偷窥的视线和窃窃私语。
圣忆风坐在窗边,径自为自己倒了杯酒,面色如常地轻轻晃动手中酒杯,又仿佛心不在焉的望向冷冷清清的街道。
一窗之隔,雨急,景碎,人稀。
临窗而坐,雨雾扑面而来,打湿了他如玉面容,轻风扬起他披泻的发,同时也扬起了他的莹薄的唇角。
高轩叶和泠沉香二人在他身后静静的坐着。
都似在等着什么人。
他漫不经心地啜饮完整杯酒,懒洋洋地伸展四肢后,酒杯空了,他又为自己倒了杯酒,依然小口小口地喝着酒。
逐渐密集起来的雨滴,又渐渐地稀疏起来。
终于,一个高大的身影推开门走了进来。
“魅门主,真是不好意思,久等了。”来人大步朝圣忆风走去,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只是不知,门主将地点选在南城是为何?”
圣忆风没有抬眸,指尖轻荡杯沿,杯内透明的酒液荡漾起来,他垂眸,恍惚间在荡漾的酒内看到了一张巧笑的容颜,心情愉悦地勾起唇,“当然是因为天高皇帝远。”
来人一怔,没料到他这么直接,不过随即又放松下来,“魅门主果然不拘小节。”
楼外阴雨连绵,雅间内的光线也有些微暗。
圣忆风轻晃着酒杯,细细端详,朦胧的烟雨气息洒在窗边,让他的容颜看起来有几分入梦的唯美,来人不禁被他的容貌恍了神,似乎有点理解为何身为男人的商贾富贵都会迷恋这个人。
“五皇子,我将兵符与独孤翊所有犯错的证据都已交到皇上手中。”圣忆风浅浅的嗓音徐徐响起,“我会让师父在皇上面前进言,他应该不会将太子之位传给独孤翊,下来就看你如何表现了。”
来人正是五皇子司空离,闻言,如同独孤翊般湛蓝的眸闪了闪,沉稳开口,“这件事多亏魅门主,以后若有事,尽管开口,只要能帮,我定当尽力。”
圣忆风这才抬眸瞅了司空离一眼,随即又将视线移到窗外,没再开口。
司空离有丝紧张,听说圣忆风的性情向来阴晴不定,见他不再开口,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正在他暗自懊恼之际,圣忆风用低柔的语调慢慢地问,“你可听说过溪孟安这个人?”
圣忆风没有抬眸,但余光还是扫到司空离放在桌上的手微微僵住,他继续道,“这个人抢了我们丝绸庄在南城两成的生意,看来我只能劳烦五皇子替我摆平这件事了。”
“……这个人,我不曾听说过。待我查明,会尽力让他消失。”
司空离没有说一定,只说了“尽力”。圣忆风长睫下的眸闪了闪,他忽而抬眸,冲着司空离轻缓一笑,“不是尽力,是一定。”
圣忆风含笑的声音像是寒风,在司空离耳畔擦过,他的嘴蠕动了下,没有开口。圣忆风的笑,笑得柔和,却让他不寒而栗,有一种被威胁的感觉。
司空离微微抬起脖子,对自己遭到的威胁有些不悦,他毕竟是皇子,现在居然对别人这么低声下气,他语气有些不耐的开口,“我会尽力,还请魅门主不要逼得太紧。”
圣忆风在身体后倾靠向椅背的同时,绛紫的袖袍似是无意的扫过桌面,拈起酒杯,然就在那一瞬,一道乌光骤然刺出,狠狠地撞击在司空离手中的酒杯上。
司空离一惊,没来得及闪躲,只觉手上被人猛地撞了下,他低头看去,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一支袖箭刺穿杯身,直直地抵在他胸前的衣襟上。袖箭穿杯而过,瓷杯却没有破损,连丝毫的裂痕都找不到,箭尖轻抵着他的衣服,却没有刺破他的衣服分毫。
司空离的脸色由白变青,重重地一甩手,将酒杯摔在地上,震惊地望着含笑抬眸的圣忆风。圣忆风居然明目张胆的威胁他!
圣忆风微微一笑,慵懒地站起身,修长的身躯朝司空离倾去,宛如水晶的黑眸流转出异样的光芒,“不是‘逼’,是威胁。”
——————————————
深夜,月华初露,有道人影从后墙翻越进追忆园,动作轻灵落地,不发一声。
纤细的身影淡淡出现在窗棱之处,随着外面的风声树影,窗户被人从外打开,一双绣着珍珠的绣花鞋无声无息地落在了紧靠着窗户的一张桌几上。
绣花鞋是红色的,少女身上穿的衣服却是黑色的,大概是为了在夜里不引人注目,却又在匆忙之中,没来得及换鞋子。
月光投射在她的侧脸上,隐隐地看出正是从圣忆风的眼睛底下偷跑出来的舞儿。
屋内借着月光能模糊地瞧见家具摆放的位置,舞儿扫视了一遍屋内的摆设,悄悄的咽了一口唾液。
这三年间,她虽然偷过不少贪官,但今天她进的可是目前南城最神秘的富商溪孟安的卧室,一不小心就会坏事,不免有些紧张。
悄无声息的呼出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心虚,她只是好奇溪孟安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又不偷不抢的,这样想着,舞儿心里舒服了很多,绣花鞋轻移,步伐熟练地朝床的方向走去。
素手挑开床幔,月光透过她的肩头射向床幔内,就在床幔拉开的瞬间,里面忽而个出一只手朝她袭去,她本能的接过一掌,心下一惊,知道已被发现,瞬间转身朝外退去。
谁知,就在她转身的同时,一股袖风带着宏大的暖流朝她袭去。
舞儿回身,反应极敏捷的出手与已起身的人对了一掌。
舞儿不容得对方喘息,立刻又击出几掌,黑暗之中两人连对几掌,但由于那人背光,舞儿始终没有看清对方容貌,只肯定是个男子。
突然,对方一把扣住舞儿的手腕,微一运劲,舞儿身子不由自主地跌入了一具温暖的胸膛。
此时两人身体不过一指之隔,舞儿甚至能感到对方有力的手紧扣着她的右手腕,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间,鼻端闻到男子的体息。
舞儿又惊又恐,生怕对方有下一步动作,谁知,就在她准备反击之际,不知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扣着她的手微微松了一下。她没有松懈,趁隙挣脱开,当下击出一掌落在对方胸膛,迅速转身,从窗口一跃逃离。
男子走进窗下,看着舞儿离去,清亮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副柔和的画面,他垂眸望着刚才扣住舞儿手腕的手,清俊的脸上勾出一抹笑,“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他本以为是小偷,她进屋却不偷任何东西直奔他的床铺,当他以为她有可能冲着他的命而来时,他却丝毫觉察不到她身上的杀气。
莫非,只是听闻传言,好奇而来?
慌乱的步伐落入尘家庄的沁园,喘着气朝屋内蹑手蹑脚的走去。
舞儿摸摸噗通噗通乱跳的心,为自己能从那人手中逃脱捏了一把冷汗,只是心下暗自奇怪,刚交手的时候,她能察觉出对方的武功绝对在她之上,可是却轻易地让她钻了孔子,这太奇怪了。
她甩甩小脑袋,算了,逃出来就是幸运了。起码她知道了溪孟安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会武功的商人。
她踩着细小的步子走到门口,紧张得大气不敢喘一下,好艰难啊,为什么进自己的房间竟比进别人的房间还要让她紧张。
舞儿使出浑身解数,悄无声息的推开门,打开一个小小的缝隙,眯起眼睛,借着月光瞧见床上的人似乎正在安睡,这才拍拍胸脯,喃喃低语道:“还好还好,师父还在睡觉。”
“我在睡觉,你就可以乱跑么?”
低浅的嗓音含笑从她的身后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她熟悉的好闻气息。
她认命的低咒一声,丧气地垂下脑袋。
为什么每次都会被捉住……她这三年,为了劫富济贫,明明就把轻功练得很纯熟啊,为什么师父每次都可以听到……
第二百零八章
搁在门框上的手垂下,菱唇一撅,垂眸看看自己的黑衣,自知逃不过去,只得认命地转身,面对即将到来的“盘问。”
圣忆风双手环胸,懒洋洋的斜靠在廊柱上,月光撒在他的面容上,给他雅致的五官绘染上一层朦胧的优美。
“玩回来了?”他的眼睛含笑瞅着她,声音轻地似乎轻过月光。
舞儿转身的瞬间,脸上的懊恼由笑意所取代,她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小心地探问,“师父这么晚还不睡,出来赏景啊?”师父该不会在她出去的时候就发现了吧?
“我在等某只淘气的小猫自己回家。”话一出口,他想起独孤翊曾经也这样叫过舞儿,凤眸微沉,勾起的唇角恢复平滑的弧度。
这样亲昵的称呼,让舞儿的脸蓦地红了。但是看到他沉下的眸光,以为他真的生气了,赶紧乖乖地又往他身前贴了几寸,“人家只是出去转转嘛。”
他故意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穿成这样散步?”
“师父——”她甜甜地喊着他,像是要唱曲儿之前的拉嗓。她将他的手臂拽下,环在自己的双臂间,“好嘛,我是出去了。我出去找溪孟安了。”
“溪孟安?”入鬓细眉轻挑,对她的答案有些诧异,还有些……不悦。
“是啊。”她笑眯眯的望着他的眉眼,娇嗓越来越腻人,“我知道师父让高大哥去打探,结果根本没有找到那个人丝毫的线索。所以我就想去看看那个溪孟安是男是女,到底是不是个简单的商人。”
“哦?”他另一手挑起她的发丝,在指尖缠绕,“那结果呢?”
“结果就是……”他拈起她的发,将发尾在她的脸颊上缓缓摸索,害得她一阵心痒,“虽然我没看到他的长相,但知道他是个男的,而且会武功喔!”
圣忆风静静地看着舞儿,月光在他弯弯唇角处氤氲出朦胧的淡光,带着一种趣然的神色。
“师父!”舞儿拔掉在她脸上戏谑的发稍,有点得意忘形,“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话?怎么样?我比高大哥更加适合打探消息的吧?”
淡淡的清香弥散开来,他抬袖将她拉进自己的怀抱,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丫头,我知道你三年来做了哪些事,也明白,现在的你,也许并不需要我的保护。但我还是忍不住地会担心,会牵挂。”
他紧紧地将她揉进怀里,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她伸开双臂搂住他,在他怀里轻应了声,“……好。”她明白那种不由自主的牵挂与担忧,像是一种瘾,无法自控。
——————————————
清绿的落叶洒满了鹅卵小道,无风无雨的天气,太阳柔和得让人醺醺欲睡。
圣忆风紫衣一袭,倦倦地倚坐在八角亭的朱红梁柱上,幽潋的瞳眸清冷的越过满园花草,望向不知明的远方。
他伸手拦截下一片落叶,细细端详叶面上的纵横脉络,有些话欲言又止地咽回肚里。
忽而,圣忆风侧首,嘴角温柔的微微扬起,“丫头,我昨天在绸庄选了一匹绸布,准备为你做件衣裳,你去帮我取回来吧。”
“好啊。”舞儿乐呵呵地领命,脸上的笑容像花开般明媚。喔——难道是老天爷听到她的祈祷了?这么快就让她找到一个开溜的借口。
风,乍起。圣忆风身后的花草婆娑响起。
只见一个黑影,几个起落后,直奔圣忆风而去。
黑影速度很快,但是落脚在八角亭中却相当沉稳,风忽而止住,圣忆风顺了顺被风撩乱的发丝,低垂眼睫,不言不动。
“舞儿可有发现你的行踪?”修长的指,拢起了被风吹乱的墨发。
颜琦垂首,声音沉静如昔,“没有。”
“以后你就跟在舞儿身边保护她,不要让她发现你。”那丫头喜欢乱闯,却总是不长脑筋,实在让人无法省心。
“是。”
“下去吧。”
颜琦抬眸,看了眼圣忆风的侧脸,又道,“杜玉菲已经离开魅门。”
“是么?无所谓了,她的武功尽失,不会有什么威胁性。”
“……她毁了自己的脸。”
“颜琦啊颜琦,你跟着我这么多年,应知道我最不喜欢听到与我无干的事。”话音还未落,一股袖风宛如有生命般,顺着风向朝颜琦袭去。
“属下知错!”身为圣忆风的影子,自是知道自己主子的习性,但是身为护卫,长期养成的习惯,在袖风袭来的同时,条件性的迅捷闪开,避开了袭击,动作看似非常纯熟。
圣忆风没再多加刁难,他抬眸瞅着颜琦,温润的嗓音笑意盎然,“颜琦,杜玉菲将你的心搅乱了。”
颜琦噗通一声跪下,垂首沉稳道,“少主误会,颜琦只是……”
圣忆风似是故意打断他的话,“好了,我无意知道你的感情琐事,将我交代的事办好就行。”
“是。”如来时一般,黑影迅速的消失在沁园中。
黑影才消失不久,豪爽的笑声便从远处传进圣忆风的耳中,未见人先闻声,圣忆风朝园外望去,微微一笑,“你这个大忙人,终于有时间来看我这个客人了。”
很快,尘无影藏蓝的身影幌进园中,如风般朝圣忆风袭去,圣忆风并未起身,出掌迎接直直袭来的掌风,两人过掌数回,尘无影这才收手,‘啪’地一掌拍在圣忆风肩头。
圣忆风收手,微理自己稍显凌乱的衣袍,“你迎接客人的方式,还真是特殊。”
尘无影在亭中的石桌上坐下,抛给他一个暧昧的眼神,“你们俩可终于重新在一起了,刚看到舞儿出去,满脸都中喜悦,跟上次武林大会见她时,完全变了个人。”
提及舞儿,圣忆风的双眸中都漾满了蜜意,“那是她为自己找到借口开溜而自喜呢。”
尘无影不置可否地扯扯唇角,开始进入正题,“柳曦撤消战贴是为什么?难道他突然受伤,还是?”
圣忆风听着,双眸慢慢变得清幽起来,唇角一勾,慢条斯理道,“应该不是。我觉得这件事和南城出现的追忆绸庄的主人有关。”
“你是说溪孟安?”
“想来你也听说了,只是至今,没有人见到他的长相,真是好奇得很。”圣忆风坐石凳上,单膝撑起,又靠回廊柱,慵懒地取过桌上的酒,小口啜饮,“我已经派了一个经商高手在追忆绸庄的对面,开了间不起眼的小饭馆查探消息,只是,至今还是未曾见过它的主人露面。”
“的确是个很会隐藏的人。但是,按照追忆绸庄发展的速度来看,溪孟安不是个躲躲藏藏的人,他不出现,也许只是……”
“时机未到。”圣忆风与尘无影相视一笑,同时道出了这句话。
“我怀疑司空离和溪孟安认识,我已经派沉香去查了,希望能尽快拿到消息。”那日在醉满楼,他提及溪孟安的时候,司空离的反应很奇怪,不得不让他怀疑两人是否有关系。
转思,圣忆风又想起昨夜里舞儿的话,舞儿说没有看清溪孟安的长相,但是难保溪孟安没有看到舞儿的相貌。如此深藏不露的一个人,在和舞儿交手后让舞儿毫发无伤的离开,不是武功真的比舞儿低,就是故意放人。
最后一个猜测,让圣忆风的心隐隐不安,再次意识到溪孟安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
舞儿到魅门的琼珠绸庄,得知圣忆风定制的绸布还没有送到,决定先四处转悠转悠再回山庄。
走出绸庄,她伸伸懒腰,抬头看到万里晴空。
天空不带一抹如絮闲云,清湛得好似透明一般,日头高高悬挂在半空,明耀却不刺眼,空中偶尔蒲扇而过的小鸟,有力轻快而又活力的嘤鸣,只要静静地听着,便可感到无限的欢欣与舒畅。
轻快的步伐,在熙攘的人群中雀跃前行,忽而,不远处围观吵杂的人群吸引了舞儿的视线。
好奇心再次作祟,忍不住朝热闹的地方迈去。
当她抵达时,围观的人比方才她看到的又多了一些,她心下更焦急,仗着身形娇小之利,奋力地在人群中钻啊钻,不多久,终于拨开重重人墙,小脑袋探到最前面,眼前顿时一片豁然开朗,只是看到眼前的场景,娇嫩的脸儿不禁全皱在了一起。
只见,一个满脸胡渣的粗汉站在正中央,身旁放着一个刚到他腰际的兽笼,而兽笼中放着的不是野兽也不是宠物,竟是一个纤瘦的小人儿。
那个粗汉不断地用手中的木棒戳着笼中蜷缩成一团的小人,口中不停地叫卖。小人缩成一团,露在破旧衣服外面的皮肤,触目可及之处皆是青紫的痕迹。小人儿怯怯地抬头,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惊慌地望着围观叫买的人。
舞儿从震惊中回过神,无法想象人也能被这样贱卖。她霍地站到中央,从粗汉手中抢下木棒,气呼呼道:“不要戳了!我把她买了!多少钱?!”
粗汉见她要买,也不在意她的行为,大口一张,“三十两!”
三十两?一个人才值三十两?!舞儿瞪着他,伸手去摸自己的钱袋,摸了半晌,才惊觉自己出来是到魅门的绸庄取东西,取自家东西不用钱,而她也根本没有带钱!
舞儿圆瞳看着笼中近乎祈求地望着她的女娃,又看看粗汉,“我没带钱,你不许动她,我一会儿回来!”
见她转身就走,大汉轻嗤一声,大声道,“时间不等人,你没看见旁边这么多人买?!没钱就不要再这儿撒野!”
“你!”
“四十两,我买了!”一个粗哑的声音轻浮地在舞儿一旁响起。
舞儿转头,看到旁边一个大肚子的男人猥亵地看着笼中的小女孩儿,叫了一声四十两,旁边人也跟着叫嚣。舞儿站在原地,急得又蹙起了眉,这样的人把女娃带回去,肯定还是没好日子过,她思考着要不要光天化日之下把这女娃抢回去,反正那粗汉也不是啥好东西,这娃肯定是被他拐来的。
就在此时——
一道声音气虚无力地传来,像一缕幽魂在空气中划过,却依旧压过众人吵杂之声传到舞儿耳中,“姑娘,我借银子给你,你先把这娃带回去吧。”
舞儿的耳力很佳,好奇的回眸,顺着声音的来源找到了声音的主人。
第二百零九章
清灵,秀雅,却又虚弱,苍白。
舞儿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有几分走神。
那人长得很出众,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衣,宛如一朵月下盛开的安静百合,五官很浅很柔和,一双眸子如星光般闪亮,眉宇间尽是病态,唇角挂着暖暖的笑,但唇色很苍白,看着她时候,除去温暖的笑意,她还看得出他脸上的困倦之色。
舞儿的眸底闪过欣赏之色的同时,闪过了一抹惋惜。
这样一个出色的人,双腿居然无法行走,老天果然是个善妒的人。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