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游天下第19部分阅读
吟游天下 作者:肉肉屋
有。
他付出了所有,却一无所得,所以他痛苦无助。
但是当一切有了结果,他知道他的付出不再是无用,那份心底的空虚便被奇迹般的填满了。
这样的话,这样的想法,他不曾仔细想过,可是此时听到沈燕声的再一次告白,他竟然有了逃避的想法。
就好像……面对言非真一般。
他抿起了嘴唇,无法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思想上的转变。他犹豫了,是否自己真的爱过沈燕声呢?
犹豫的眼神,吐露出不安,沈燕舞不敢抬头看向沈燕声。
然而站在一旁的沈燕声却早已知晓了答案,他无所谓的笑道:“我不过是想亲口对你说出来,执着,在你我心中,都是一样的。”他说着,将自己的手抚上了沈燕舞的心,默默无语,却可以探听到彼此最心底的言语。
沈燕舞抬起头,带着几分无助,他想说,他不是不爱。可是他却说不出来。
身后的世界有朝阳,有槐古龄,即使想要杀害自己,他却不能磨灭掉丛非的存在。可是面对眼前默默付出了二十载的人儿,他却无法坚定的说出当初的那句话。
他知道,对眼前这个人,执着的如同自己,霸道亦同自己。他不能容忍不忠,不能容忍自己心中还有别人。所以他无法对眼前的人说出爱。
而他知道,眼前的人心底同样明白。
沈燕声看着沈燕舞,问道:“你犹豫了。”
沈燕舞为难的看着沈燕声,心底有些委屈,他咬着牙,道:“若是这句话你早些时候告诉我,我们也许便不会如此。”
沈燕声默然不语,沈燕舞却忽然一拍额头,笑道:“看我,都傻了。明明回不到过去的,就算回去了,这一切也会发生的。你我需要的不过是个契机罢了。”苦笑着摇头,缓缓的任由眼底湿润,强忍着不愿落泪,可惜,偏偏事与愿违。
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两人手臂上,惊讶的是沈燕舞,无奈的却是沈燕声。
沈燕声浅笑道:“以前哭得总是我,安慰我的总是燕舞,如今流泪倒成了燕舞。”沈燕舞泪不能语,迷蒙眼瞳中,似乎看到的是沈燕声的笑容。
沈燕声接着说道:“我在你离开的日子,流干了泪水。”他幽幽叹气,接着道:“我总是想着,是不是只要我落泪,燕舞就会以前一样回到我身旁……所以我总是不停的哭。起初,我只是默默流泪,那个时候燕舞居然回来了,我好高兴。”他笑着湿润了眼睫,道:“燕舞唱的歌,是我不知道的。但是我知道老师一定希望有一日,你我一同唱起那首歌。”
泪水划过,留下痕迹。
只听沈燕声轻声道:“那之后你离开了,我想着是不是眼泪可以再将你换回来……我哭了很多次,到了最后,我才明白是你忘不了我,所以才可以来找我,而那之后,你却已经做了决定,不再回头。”
肯定的说出对方当时的心意,沈燕声平静异常,沈燕舞却无法自持,低下头任泪水流过脸颊,蕴染开来。
沈燕声幽幽叹息,接着道:“我和你,都缺少了一些东西……”他看着沈燕舞抬起头,将手放在了自己胸口,说道:“我这里少了看清一切的慧眼,盲目,单纯。处事莽撞,不懂得圆润贯通。而你……”他伸出另一手抚上沈燕舞的胸口,低声道:“这里,少了认真,少了真诚,少了……信任。”
手上微微用力,让彼此感到手掌压力,沈燕声说道:“你我皆不完整,我来,便是为了完成圆满。”
说着,他手上用力,手指微微亮起光芒,两点白光自他俩胸口缠绕指尖,沈燕舞看着自己胸前的诡异景象,颤声唤道:“燕声……”
沈燕舞握住了沈燕声在自己胸前的手,忽然之间,对方指尖白光消失。沈燕声皱起了眉头,不解道:“为什么?”
沈燕舞低下头,说道:“我不想你如此……如此……”如此怎样,他蹙紧了眉头,却说不出来。
沈燕声听罢,却亦明了在心,低笑道:“以前总是我看不开,太执着,如今怎么燕舞反而更加执着了?”沈燕舞抿唇道:“不是我执著,而是……”他想了想,最终说道:“你我时间太短了。如此一来,我可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燕声不语摇头,忽然间扑入了沈燕舞怀中,放声大哭道:“燕舞,我舍不得……”
沈燕舞顿时惊呆,他惯性的反手搂住了沈燕声,轻拍着,却是无声安慰。
通灵境地中,丛非松开了权杖,搂抱着沈燕舞,呆呆坐在地上。
他伸手细细描绘着沈燕舞脸上柔和的线条,完美的五官,低声道:“燕舞,对不起……我……我也不想这样的。”
他的指尖划过沈燕舞闭起的眼睫,扫动着睫毛,感到一阵柔软的碰触,让他感到一阵心安,仿佛那人就要睁眼一般,让他微微浅笑出声。手指又微微上移,画着对方的眉毛,修长的眉毛直直没入鬓发,黑色眉毛同白色头发反差很大,却显得脸上皮肤更加白皙。
眉心间平坦无痕,像是安然入梦,没有一丝倦怠,或是焦虑。光洁的额头是天庭饱满之相,一脸福相。
丛非看着,幽幽笑道:“很难想象你会如此安然。”他低下头,在对方额头轻轻一吻,轻声道:“燕舞,对不起……”
再一次道歉,沈燕舞毫无知觉。
丛非也不在意,反而带着几分开心的继续描绘着他的五官。
修长的指尖错过了鼻翼,滑到了脸颊。白皙的皮肤如同婴儿肌肤一样滑嫩,让他爱不释手,不停的磨蹭。
抚摸了许久,才不舍将手指向下移动,抚在了沈燕舞红润的嘴唇上。不算薄肖的嘴唇,薄厚适中,粉红中闪着水渍,看久了,让人想要一亲芳泽,又或者,想要被这样的唇舌侵犯。丛非不自觉的想到了滔滔不绝,侃侃而谈的沈燕舞,嘴唇一张一合的样子,让他着迷。那人所说出的话总是趣味,却不庸俗。
缓缓眯起了眼睛,满是想念,一脸满足。
静悄悄的,他着迷了一般,伏下身子,吻住了那人的唇。
没有想象中的激烈,没有意料中的窒息,他只是辗转的碾过沈燕舞的唇,可是却得不到半分的回应,他有些生气,用了力在对方唇上按压,将舌头探入。然而对方却毫无反应,仍旧闭着眼睛,如同熟睡。
辗转之间,鼻子相互碰在了一起。
丛非只感到自己的气息打在对方脸上,又反弹回自己脸上,有些凉凉的。
而对方……脆弱的鼻息好似感觉不到,而且逐渐的,越来越弱。
丛非哀伤的看着怀中的沈燕舞,忽然间将对方紧紧的搂抱在了怀里,一边呼唤着对方的名字,一边泪如雨下。
祭台边,青玉等四名长老眼见天明将至,纷纷站到了东南西北四方,缓缓抬起了权杖,准备吟诵颂词。
龙泗亭和槐古龄站在祭台正下方,准备随时进入通灵境地。
忽然间,朝阳按住了胸口,脸色转瞬煞白,好似站立不稳,双腿一阵摇晃,单膝跪地,一脸的痛苦不已。
槐古龄两人见了,急忙抢上前。龙泗亭问道:“朝阳大哥,你怎么了?”朝阳只觉得心头一阵阵撕裂一般的剧痛,刷白了脸,说不出话来。
龙泗亭看的焦急,待要询问,忽然他身侧槐古龄也同样按住了胸口,眼睛瞪大,难以置信的看向朝阳,颤声道:“他……”
朝阳缓缓站起身,似乎心口的疼痛减轻了许多,但仍旧一脸苍白,抿唇道:“他的气好弱。”槐古龄焦急道:“这该如何是好?”他看向祭台上的四位长老,又抬头看看天色,道:“时间……”
朝阳抿唇道:“若是日头早一些出来,便可早一些进入么?”
槐古龄见朝阳定下了心神,急忙点头道:“不错,不过……你可以逆天么?”朝阳皱眉不语,似寻思,但却无法,黯然摇头道:“我不能。”
龙泗亭左右张望,忽然大惊道:“你们说的是沈大哥?”
槐古龄同朝阳对望了一眼,同时向他微微点头,龙泗亭登时急道:“既然如此,我去问问长老可不可以早些开启禁地。”说着,他便要走向祭台。
槐古龄见了,一把拉住对方,道:“没用的。”龙泗亭一愣,怒道:“你就半分不关心么?”
槐古龄听了,刷白了脸色,松开了手。
龙泗亭本是情急说出那句话,说完了,他比任何人都后悔,看到槐古龄一霎那变了的脸色,他自知错在自己,可是却不知如何安慰对方,只是一跺脚,转开了头,向着祭台走去。他知道槐古龄说的没错,长老不可能为了自己改变主意,但是他却仍要一试。
槐古龄看着龙泗亭的背影,一时无语。
他的心头也划过撕裂一般的痛苦,只是他未曾表露在脸上,暗中长袖之下,手掌之中已是鲜血淋漓。
朝阳看着他,手,无声的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言,是了解,不语,是安慰。
槐古龄惨然一笑,摇头道:“无妨,倒是你,可是疼得厉害?”他见朝阳手不曾从胸口撤下,便说道:“若是疼得厉害,你……回去休息吧。”
朝阳摇头道:“你即无妨,我同样。”他知晓,若是伦年岁,恐怕槐古龄在自己之上,若是论能力,那个人更是深藏不露,更何况毕竟槐古龄拥有着龙族血统,既可以从禁地而来,想必能力不可小觑。
但,为了那个人,他不能退。
槐古龄点点头,忽然间“咦”了一声,疑惑的看向朝阳。只见朝阳也是一脸疑惑神情,戒备之间有了喜色。
槐古龄低声问道:“你所说的故人么?”
朝阳点头道:“大概是。”
槐古龄抿唇道:“可是,我感到的是……他的气息。”皱眉仔细辨别,更加坚定了信念,他说道:“虽然有些混乱,但是的确是他的气息无疑。”但,只是片刻,又是满脸不解,他问道:“为何,明明气息已经削弱,另一方向却又有了强烈的气息呢?”
朝阳亦是一连不解,困惑摇头。
槐古龄抿起了唇,将手按在了胸口,轻声道:“因为这股气息,我觉得这里不在那样疼痛难忍了……他是否无恙了?”
朝阳抿起嘴唇,皱眉不语,他亦不敢肯定。
此刻龙泗亭走上了祭台,忽然间青玉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权杖,遥指着北方一颗星星,轻轻挥动。霎那间自祭台之上,缓缓升起了白色烟雾,如同沈燕舞进入之时,一模一样。
树林内,儒雅身影急急而行,他在这个地方已经绕了半月有余,却怎样都没有办法找到自己所求之人。此时,再多的耐性也都已经用尽,他已是满身污秽,满脸肮脏,嘴角时时挂着笑容早已不见。
他此时心焦,气躁。
只求快些找到那人。
手掌之中忽然发出异样光芒,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展开手掌。
在他手心,是一块玉石,圆润晶莹,此刻闪烁着青红两种光芒,似丝丝融合,缠绵不断,又好似格格不入,处处排斥。
他皱起了眉头,心中不安更甚。
忽然间,他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撕裂一般的疼痛让他站立不稳,只能扶住身旁的古树,双腿无力,他跪倒在地,手指深深的扣入了树干,在书皮上留下了痕迹。另一只手似无力,似全力的握紧,贴在胸前。
胸口的疼痛仿佛被压制了一般,让他得以喘息,可是手掌离开的一霎,那股撕裂的疼痛又再次造访,让他无法言语,只能将手掌再一次贴上胸口。
接触到玉石的一霎那,仿佛接触到了那人的气息,让他感到安心,连胸口的疼痛也被减轻。他自嘲苦笑,这般牵挂,可以么?
不敢问,不敢答。将那人放于心底,便是如此感受。早已做了准备,便已了然于心。
他直起身子,有了那人的气息,再次安定下了心,他沉着已定,四处张望,谨慎小心。忽然间,他微微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将手中的玉石贴与心头。
若是幻术,便是迷与表象。
即如此,凭心可解。
于是,闭目调息,他默默的开始移动脚步,不再受外界的影响,跟着那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忐忑前行,唯有心口处可以感觉到越来越炙烈的温度,不断升起,灼烧了他的心,却也平息了他的焦躁不安。
即痛苦,却甘之如饴。
忽然间,自他手中,一红一青两道光芒徐徐飞出,向着天际飞去,瞬间消失不见。
第九章 双魂聚圣主死复生,迷雾破龙主归神位(一)
丛非抱着气息越来越弱的沈燕舞,呆坐不语。泪水凝结的眼眶酸痛红肿,却已见干涸。他无言,不知是否后悔。搂紧的双手似乎在宣告着所有权,不知究竟坐了多久。
忽然间,通灵境地顶上,一阵华光骤现,两道光芒自他头顶缓缓形成,一红一青,相互交缠纠葛,却好似无法融合,映照之下显得几分诡异,平添了不安之色。
丛非仰头观望,本能的将沈燕舞的身体更加紧致的搂入了怀中,眼底有着谁也不能夺走的坚定。
“燕舞,我舍不得……”扑入对方怀中,没有放声哭泣,只是无声啜泣。
沈燕舞只觉得胸口处阵阵灼热,无法言语的哀伤漫入心房,眼……不由得红了。
片刻之后,他松开搂住沈燕声的手臂,轻声唤道:“燕声。”沈燕声自觉失态,伸手在脸上一抹,抹去泪痕,抬起头看向沈燕舞,道:“从一开始便已经注定如此,燕舞,我不后悔,反而开心。”他柔柔一笑,将手按在了彼此心头,颤声道:“这样一来,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会分开了。”他微微一顿,接着说道:“当初,是你百般迁就我,如今该是我为你感同身受的时候了。”
笑着,他不等沈燕舞有所反驳,指尖再一次划出了白色光芒,由一点逐渐增大,缓缓的覆盖在了两人心口处。
沈燕舞镇定看着,目不转睛。虽然是同样的面容,但是他仍旧记得,他们曾经是多么的不同,如今他别无他法,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将对方这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牢牢的刻印在脑海中,封锁在心田中,再也没有人可以肆意夺走。
从这以后,他们便是同一人,同名,同命,所有的哀伤喜悦一同分享。
这曾经是他的心愿,可是如今才明了,心如刀绞的滋味。
伸出手缓缓摸着沈燕声的脸颊,柔下目光,希望可以将一切保留,然而纵使万般挽留,千般努力,他们终究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在唱一遍那首歌吧……”沈燕声断断续续的声音,如此诉说,仿佛是最后的眷恋。
沈燕舞抿起了嘴唇,应了那人的心意,缓缓吟唱……
哀伤的曲调,悲戚的歌词,渗透整个空间,融入两人心中……
沈燕声的身体缓缓的失去了本身的色彩,变得透明脆弱。
点点白光自他身体中化散出来,一点一滴自他的指尖流入沈燕舞的心口。
他柔和目光珍视着沈燕舞,将心底不曾明了的爱化作浓厚的感情,传递给沈燕舞。无声诉说:“我将感情归于你,将灵魂归于你,但求你此生平安,万事祥和。”
唇未动,柔和声音随着淡然消逝的白色光芒渗入沈燕舞心底,划过脑海。
当白光消失后,沈燕舞泪如雨下,心底被无名的气氛充斥填满,不再空虚,却觉得寂寞。他攥住了衣襟,无声哀悼,融合了又逝去的半身……
那个名字,几番颤抖,却无论如何,再也无法吐露,好似不曾存在过一般……
青色光芒缭绕不退,红色光芒在他周围旋转不去,几次碰撞,都被弹开。
丛非看的惊心动魄,感到四周强大的压力,让他无助发抖,手……无力的松开,再也抱不住沈燕舞。
只见沈燕舞的身体缓缓上升,停于半空。
青红光芒在他头顶盘旋不去,似在确认。
之后,像是得到了确认一样,青色光芒率先降下,停留在沈燕舞的额头上,轻轻碰触之后,又远离绕着沈燕舞的身体不住旋转。
红色光芒似不甘人后,随着青色降落,停留在沈燕舞额间,似等待时机。
丛非看着,心中焦急。他几番想要凝气,却无奈身体被强大的压力压制着,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只能焦急于心,更多的是后悔自己的行为。
忽然间,青色光芒停在了沈燕舞的心口处,小心碰触,只见沈燕舞胸口泛出点点白光,幽幽闪烁,青色光芒立刻吸收了那流露出的白色光点,变得异常耀眼。几番盘旋,青色光芒似找到了所寻之处。
极光闪现,奋力一冲。
直直没入了沈燕舞胸口处。
沈燕舞的身体似被强烈的撞击了一下,狠狠一颤,却见他胸口处缓缓有了起伏之势,消失的气息也渐渐恢复,蔓延开来,充斥了整个通灵境地。
红色的光芒依旧停立在他额头上方。
此刻,红色光芒开始不断的盘旋,在他额头上方画着奇怪的诡计。
几番漂移,红色光芒最后停在了沈燕舞的额头上,缓缓晕开,自沈燕舞的皮肤悄然渗入,最后不见踪迹。
没入一霎,四周的气压徒然消失,丛非只觉得身体一轻,手脚已能行动自如。他看着这奇怪的景象,惊颤唤道:“沈……燕舞?”
突然之间,半空中的沈燕舞眉毛抖动,眼睛霍然睁开。身体直立起来,不带半分感情的冷冷看向丛非,然而那双眼睛中焦距不现,黑色的瞳孔隐隐显露灰色,没有半分光亮,不带一丝清澈。
丛非看着,不由得身体颤抖。
祭台上,随着白雾的缓缓升起,东方已经露出了赤色东阳,一缕微光自地平线上升起,缓缓蔓延开来。
龙泗亭疾步走上祭台,将身体埋入雾气之中,他在心底急声呼唤着沈燕舞的名字。
凭心而行,在不见四周的迷雾中,鉴定前行。
槐古龄抬眸处,已经不见龙泗亭身影,他大吃一惊,急忙便要跟上去。然而,此时他心头一阵扑腾乱跳,难以安稳。他骤然色变,转过头看向朝阳,那人正好同样转过了脸庞,同他对视,只听朝阳说道:“他……的气息变了。”
槐古龄点头,道:“我去,寻他回来。”
朝阳满脸担忧,看向迷雾笼罩的祭坛,咬了咬牙,伸出手同槐古龄握在一起,眼底闪着坚定色彩,不容动摇。
槐古龄眉头紧皱,不知如何是好,他看向身体已经全然消失的龙泗亭,又看看四方闭目祈祷的四名长老,他沉声道:“好。”说着,反手握住了朝阳的手,向着祭坛走去。
两人来到台阶下,忽然间面前蹿出一条人影,当先拦路。
槐古龄眉头紧皱,看清来人竟是嗣掩道。
只见嗣掩道横手与胸前,一脸戒备,沉声道:“你们不能过去。”
槐古龄心中怒气渐生,同样沉声道:“为何?”嗣掩道瞟过他同身后的朝阳,道:“外人不可擅入禁地。”他见槐古龄眉眼挑动,立刻又道:“禁地所在,唯有历届族长才能进入,你……和他都没有资格。”
槐古龄怒道:“我已得到青玉首肯,你为何一再阻拦。”
嗣掩道尚未说话,槐古龄身后响起一个女声,厉声说道:“你是异族,他是外人,你们本就不该进入。”
槐古龄听闻,转过身,便看到自己身后两方,两名俏丽女生分立两端,正是任婷,任芳两位姐妹。
朝阳此时眉头也已经皱起,他松开了槐古龄的手,打量三人,道:“你们当真不肯让路?”
长相柔美的任婷轻蹙娥眉,察觉到对方浑身散发出的压力,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手心却不由自主的冒出了冷汗。另一方向的任芳,一双大眼狠狠的瞪着槐古龄,她与任婷长相相差甚多,除了一双眼睛一模一样以外,其余五官皆是大而化之,颧骨微凸,比起任婷,多了份刻薄尖酸,此时她冷笑道:“是,又如何?”挑起了眉眼,满脸挑衅神情。
朝阳抿起嘴唇,看向槐古龄。
槐古龄长叹一声,道:“无奈啊……”他看向阻挡在自己与祭坛之间的嗣掩道,皱眉道:“你也要阻我?”
嗣掩道眉眼间有些痛苦,身形却是不动如钟,无声的给了答案。
槐古龄悲叹一声,道:“你可知龙泗亭一人前往,恐怕为难重重。”他不愿动武,故仍旧极力劝说。
嗣掩道未曾开口,任芳却说道:“那么你去,恐怕他必然死无葬身之地了。”上扬的语调,吐露出刻薄。
槐古龄皱起了眉,心知对方对自己成见极深,多说无益。在这群眼里,自己便是妄想吞下龙族的外族人,仗了半分血脉,妄想做看天下。
朝阳与槐古龄背靠背站在一起,此时他扫过任芳,对槐古龄低声道:“这里交给我。”
槐古龄叹息,心知已然多说无益。便从怀中抽出了折扇,微微摇动,横摆于胸前,注目凝力,气定神闲,端端将嗣掩道的气势比下去了。
他背后,朝阳亦是手掌微翻,长剑握于手中,剑尖直指任芳,另一只手防备与身前,所防者,却是另一方向的任婷。
嗣掩道瞪视槐古龄不言不语,眉眼闪动几番,已是翻手备战之姿。
任芳嘴角露出讽刺笑容,似看穿了对方,又好似只是嘲讽对方的不自量力。唯有任婷微蹙娥眉,柔声道:“槐古龄,你当真要与我们为敌?”
槐古龄听闻声音,身体一震,无奈道:“是你们步步紧逼,不肯退让。”
任婷叹道:“你该知晓规矩。”槐古龄哂笑道:“正因为知晓规矩,我昨日才不曾前来,可是如今,真真是青玉允了我。”
任婷听了,眉头微轩,见槐古龄向前踏上一步,又说道:“你当真要过去?你可知道迈出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此刻,因为日出之时将近,看到祭台白雾缭绕的村民都纷纷聚了过来。
村民看到槐古龄在此,本就已经沸腾起来,如今在看到嗣掩道等人将槐古龄两人围在当中,听得他们对话,已经纷纷手执家伙,欲上前阻挡槐古龄两人。
槐古龄看着躁动的群众,苦笑道:“就算没有今日之事,我从来便都是万劫不复。”朝阳感到身后那人痛苦无奈之情,沉声道:“你且多说无益,去吧,这里交我。”
说着,他长剑抖动,已经向着任芳发出一道剑气,登时将对方逼退了几步,反手将槐古龄向着祭坛推去。看到嗣掩道反掌欲拦,他扯住槐古龄的衣袖,将对方拉至身后,剑光扫向嗣掩道掌风。
只听到轰然一声巨响,嗣掩道同朝阳分立两端,两人皆不敢妄自擅动。
槐古龄见势,道了声谢,脚步腾挪,疾疾向着祭台奔去。
“哪里走!”任芳提剑在上,任婷不落人后,跟随而至。她知晓若论实力他们几人都不是槐古龄的对手,而此刻槐古龄身旁多了一个朝阳,见刚才朝阳同嗣掩道对上,分明是强过他们几人,只不过恐是怕槐古龄难为,那人也是手下留情了。
此刻任芳挽着剑花,直逼槐古龄面门,槐古龄只是手中折扇微伏,便将她的剑撇开,导引剑气,射向了一旁空地。转过头再见任芳眉眼竖起,不甘愿的样子提剑又来,槐古龄心中一阵焦躁,忍不住手上力道渐增。
折扇展开,一股力道极大的风向着任芳袭来,她心中一惊,挥剑便挡,然而风本无向,剑锋如何能挡,正当她心惊不已之时,只觉得自己脖颈一紧,整个人被拉扯开来。待她站定,看到原来自己的位置已换做了任婷。
只见任婷剑锋旋转,形成一个旋涡式的气流将槐古龄的风气全然化解。眼见槐古龄已经转身离去,她微咬牙关,硬是抖动手腕,将长剑一抖,飞身跟着槐古龄直冲上了祭台。
任芳见眼前失了两人踪迹,也知晓自己在追无意,她转过头来,眼睛阴冷的瞪着对峙不下的朝阳同嗣掩道,妄想随机而动。
白雾笼罩之下,伸手不见踪迹。
槐古龄焦心忧心,一则担忧气息改变的沈燕舞,一则关怀踪迹全无的龙泗亭,疾步赶上,他心中忧虑渐深。
忽然他手腕上一紧,只听耳旁柔软声音说道:“别急,是我。”
槐古龄一愣,错愕道:“任婷?”感到手腕上细腻纹路,浅浅摩擦,他问道:“你怎么会进来?”
此刻两人见不到彼此,唯有从手底感觉。任婷的指尖微微发热,只听她说道:“龙泗亭是我的未婚夫,我自然担忧他。”
槐古龄乍闻之下,不觉有异,却仍担忧道:“你说过,这里非是族长不能进入,更何况……你从未进入过,若是有了万一……”他该如何向族中交代?
任婷柔声打断他道:“我知道进入此间,危险非常,但是我不怕。”柔和的声音仍旧镇定,多了几分决绝。
槐古龄听着,不知不觉间,不知道如何接口才好,只得说道:“既然如此,你我千万不要走散了。”任婷听了,知晓对方已经应允,柔柔的应了一声,握紧了对方的手。
此刻,通灵境地内,沈燕舞无情的看着丛非,然而眼底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沈燕舞平静的语调问道:“你是谁?”
丛非一惊,他在这里早已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不是沈燕舞,周身被压制在无情的压力下,半分动弹不得,他欲探查对方的气息,可是却感到飘忽异常,除了知晓同沈燕舞的不同之外,却是怎样也琢磨不透。
飘忽的气息,仿佛抓不住的风……
让他焦急。
听闻对方询问,变调的声音,丝毫没有任何语气。丛非颤声问道:“你又是谁?”
沈燕舞道:“我是……”他的声音忽然停顿,接着说道:“你是谁?”仍旧没有语气,但是丛非感觉到身旁的压力陡然增大数倍,压得他冷汗直流。
丛非皱眉道:“我叫丛非。”他声音刚落,便觉得身旁的压力骤减,他抬起头看向上空的沈燕舞,眉头微微皱起,刚要开口,却听对方说道:“莫要妄作猜测。”威严的声音,硬生生的将丛非到口的疑问吞了下去。
沈燕舞又道:“你为何在这里,龙族禁地不容外人。”
丛非愣了一下,看向沈燕舞,抿起了唇,不知如何解释。
沈燕舞等待片刻,却不闻任何声音,他的身体飘然下降,来到丛非面前,伸出手摸上了丛非的额头。
丛非只觉得头上像是被戴上了一个箍子一般,锁紧了头壳,疼得他留下冷汗。然而在四周的压力下,他却无法逃离,心,霎那间,被恐惧取代。
沈燕舞收回手指,沉声问道:“他……可好?”
丛非一惊,本能的知晓对方已经知晓自己身份,他问道:“你怎么知晓……”倏然眯起了眼睛,他怒问道:“你究竟是谁,占用了他的身体。”
沈燕舞神情不变,说道:“是我占了我的身体,这身体你们保管的很好。”丛非惊道:“你是无?”
沈燕舞道:“无?似乎我曾用过这个名字。”说着,他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丛非见了,又震惊道:“你是影?”沈燕舞道:“影?我好似也用过这个名字。”他神情一变,又恢复了毫无表情的面容,说道:“他可好?”
丛非见对方展露的情绪又消失,知道自己无法逃避这个问题,于是答道:“他已沉睡。”
沈燕舞低低“嗯”了一声,看向丛非,道:“是你,要毁我身躯。”肯定句,并非疑问,沉静无波的眼神,陡然升腾的压力,丛非知晓那是愤怒的前兆,他……眼睛倏然眯起,汗水自额角留下,滴落尘埃。
“你……该死。”
话音落,不带任何的感情,指尖凝起了寒光,直指丛非眉心。
“这里是哪里?”龙泗亭步步小心,此刻在一团白雾中,他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兜兜转转许久,他终于感到一阵心慌,四下观望,紧张万分。
正当他犹豫恐惧之时,忽然间眼前一亮,四周的雾气骤然散去,如同日上天光。他恍然看去,四周竟是一片熟悉景象,眼前流水潺潺,四周香气逼人,鸟语花香。
此处竟是那一日他同沈燕舞一起所在的河边。
他怔愣不解,眼神晃动处,模糊间看到了河水旁,依偎一起的两人。
白色的头发同黑色的头发相互交缠一起,黑白相间,煞是刺眼。
“那是……”龙泗亭心惊无语。
只见黑头发的身影微微转过了头,笑语嫣嫣,眉眼生辉,抚在白头发的人身旁低语几句,白头发的人轻笑两声,又是一阵低喃。渐渐地,两人的身影靠在了一起,低垂的头颅,不知是谁先进一步,最后两人的嘴唇胶着在一起,严丝合缝,竟是密不可分。
龙泗亭看着,心如刀割。
他认得出那个白头发的人是沈燕舞,而那个黑头发的人,笑得一脸温柔的人,竟是槐古龄。
他无声的留下了眼泪,心中一片空白。
想要上前分开两人,但是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是自己早已接受的事实,早该默然承认的事实。
“什么人?”突然的厉喝惊醒了龙泗亭,他抬眼看去,发现沈燕舞来到了自己身旁,而槐古龄正一脸惊愕的坐在河边,看着自己。
龙泗亭强颜欢笑,轻声道:“沈大哥。”沈燕舞冷冷的瞥了一眼他,“嗯”了一声,却不在多言,回身走到了槐古龄身旁,脸上又是温柔无限,伸手将槐古龄自地上拉起,道:“这里人太多,我们走吧。”
龙泗亭只觉得气息一滞,槐古龄看着他,摇摇头,对沈燕舞道:“泗亭前来,恐怕是找你有事的。”他低垂下眼睫,轻声道:“我同他在你身旁,他又是龙族族长,你……本不该冷落了他。”说着,眼底有了委屈,无限可怜。
龙泗亭皱起眉头看着两人,尚未答话,沈燕舞却已经说道:“即使龙族族长,便该以族人为重。”他挑起槐古龄的下巴,笑道:“你不算龙族的族人么?”槐古龄垂下眼睫,不敢妄言,看向龙泗亭。
龙泗亭接过他的眼神,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眼前一切透着古怪,所见所闻更加叫他心疼无奈,他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是看向了沈燕舞,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然而询问的眼神却被对方解读成了为难。沈燕舞看着他,冷哼了一声,道:“莫非半分血脉,便算不得龙族族人了?”他看向龙泗亭,眼神冷下,说道:“泗亭的意思是说,外人不可进入,不过泗亭似乎忘记了,我也算是外人呢。”他冷冷的勾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刺痛了龙泗亭的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龙泗亭无奈的低垂下头。
沈燕舞“哦”了一声,搂着槐古龄的腰身,那人也好似无骨一样依偎在他怀中,只听沈燕舞说道:“那族长又是什么意思呢?”
龙泗亭一愣,看着两人亲密的样子,他眼底酸涩,低声道:“沈大哥,为什么?”
沈燕舞似乎有些惊讶,好笑的看着他,笑道:“为什么?你问我什么为什么?”他看了眼槐古龄,接着说道:“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你明明毫无能力,却可以得到全族人的敬仰,这是为什么?只是因为那可笑的血统,和那不知所谓的规矩么?”他冷冷一笑,道:“照我看来,槐古龄更加有资格做龙族族长呢。你说,是不是?”他笑问着身旁柔顺的人。
槐古龄柔柔一笑,埋首到沈燕舞怀中,低声道:“做族长有什么好的,倒时候,一身责任,不得自由。更何况……若是我做了族长,便不能和你双宿双栖,你也愿意?”他嗔怪的看向沈燕舞,权当龙泗亭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沈燕舞哈哈笑道:“当然舍不得。只不过……我以为你是为了你的好弟弟,才愿意舍弃尊贵地位的。”
槐古龄听了,只是笑道:“比起那个地位,当然你更重要了。”他说着,在沈燕舞嘴角旁留下一吻,脸上无限娇羞。
沈燕舞得意的哈哈大笑,搂着槐古龄的手渐渐开始不老实。槐古龄也已经红透了脸,口中偶尔发出轻颤的呻吟。
龙泗亭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天地之间自己是多余的,他眼睛酸涩,泪水止不住的留了出来。
从来他便知晓槐古龄的能力在全族当中都是数一数二的,然而他之所以被人排挤便是因为他不纯正的血统。如果要论能力,槐古龄远比自己更有资格做族长。
可是……现在……
莫非槐古龄不作族长,从来都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他不屑,不屑这个族长的位置,不屑自己族人的存在。
他在这里……从来都不曾满意过?
泪水朦胧的眼前景色,龙泗亭想要询问两人,适才所说的一切是否都是真的……忽然间,他见沈燕舞抬起了头,冷冷的瞟着自己,那眼神似乎是说自己是多余的,还不尽快闪开。他呼吸一滞,看向沈燕舞怀里的槐古龄,那人已经神志不清,口中不停的发出呻吟声,甜美的让人不敢停留。
龙泗亭只觉得心头一阵堵塞,便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隐约间,他听到身后两个人的对话。
“哼,不识相的人终于走了。”
“唔……燕舞……你别……别这么说……他好歹,好歹是,唔……族长……啊,轻些……”
“看来我还不够努力啊。”低沉笑声忽然响起,在之后便是阵阵刺耳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龙泗亭不敢停留,他一路跑着,但是声音却如影随形,在他脑海中不停的旋荡。
究竟要怎么才好?
龙泗亭不由得询问自己,他盲目的奔跑,忽然见眼前一亮,他已经到了长老院外。怔愣间,不知是否该进去,但是想到自己一个晚辈,若是来了而不进入,恐怕与礼不合,他拍了拍脸颊,将脑海中的□影像驱赶出去,然后整了整衣襟便要进入。
正当他伸手掀开帘子之际,他听到里面青玉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说我们当初选择龙泗亭是否错了呢?”
龙泗亭怔愣原地,手,僵在门帘上,眼睛霍然睁大。
青玉又是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他的确拥有龙族最纯正的血统,但是他的能力……尚不及任芳,任婷等人。和槐古龄相差的就更加远了。”
“嗯。”兰客接着说道:“的确如此,若是论能力,还是槐古龄最有资格。只是……”他微微一顿,道:“沈燕舞同槐古龄皆支持他,想必也是有他过人之处的。”
青玉沉默片刻,点头道:“是啊,就连沈燕舞都推崇他,想来他有些什么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微微一笑,青玉说道:“看来我们都老了,竟要年轻人来识人认物了……”
接着,便是几个长老不同的笑声。
龙泗亭听着只觉得血流全数从头顶留致了脚下,遍体冰凉。
原来他在几位长老眼里竟是如此不济,然而他们所谓的过人之处,不过是沈燕舞和槐古龄不愿分开的理由借口罢了。
龙泗亭茫然立于天地之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忽然间,他身旁的景色又是一变,竟回到了儿时学习之地,他身旁站着三人,任婷,任芳还有嗣掩道。三人手中皆拿着不同的武器,相互挥舞,在切磋武艺。
龙泗亭看着他们,竟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融入当中,抿起了唇,他险险流下眼泪。
伸手触碰,却发现自己无处安身。
“我究竟该去哪里?”茫然之中,自行问出疑问。
四周回声一片,却没有一个答案,他无力,闭上眼睛,心似浮萍,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