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游天下第20部分阅读
吟游天下 作者:肉肉屋
浮萍,无依无靠。
忽然……
肩膀一颤,龙泗亭猛然睁开眼睛,在他身旁站的竟是嗣掩道。白色布巾包裹着头发,嗣掩道总是这样一副隐藏的姿态,但是此刻此地,却是这个人陪在了自己身旁。
龙泗亭热泪盈眶,忍不住开口唤道:“嗣掩道。”
嗣掩道点点头,看起来是面无表情,可是心思细密者,仍能看到他眼底的柔情关怀。他问道:“你怎么了?”
龙泗亭尴尬至极,他知道自己很没用,他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包袱,麻烦。于是低下头,轻声道:“我是不是很笨?”嗣掩道“啧”的一声,问道:“为何这样想?”
龙泗亭道:“因为……我什么都做不好,不如槐……大哥。如果不是因为他流着外人的血,我想他该是龙族族长。”
嗣掩道又是轻轻咋舌,道:“他是他,你是你。”
龙泗亭一愣,摇头苦笑道:“若是他,定能做的更好。”
嗣掩道轻声道:“是么?”龙泗亭道:“这个自然,他能力那么高,又聪明,若是他是龙族族长,定能带领大家回到故土的。”他急切表达,眼底已经满是焦急。
嗣掩道看着他,开口问道:“你真的这么想的么?”龙泗亭愣了一下,苦笑着,有些犹豫的微微点了下头。
嗣掩道皱起了眉,又问道:“你真的这么想?”他不等龙泗亭回答,接着说道:“你若是真的这么想,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又是为何?你所付出的辛苦都是为何呢?”
龙泗亭默然不语。
他之前努力的练习,是因为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他不想成为负担,不愿变成累赘,但是听到了沈燕舞同槐古龄的对话,他如何还能说服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我……”他想要反驳,可是自己心底却已经给了否定的结果。
嗣掩道看着龙泗亭,说道:“你若是觉得之前自己躲在人后,无论刮风下雨都要勤奋练习的行为已然没有意义,你若是认为过去付出十二分努力达到其他成年人两分努力得到的成果也是毫无意义的,那么我想问你,你今日走到这一步又是为了什么呢?”
龙泗亭猛然一震。
是啊,他究竟为了什么,走到今日这一步的?
他看到了沈燕舞和槐古龄相亲相爱的行为,他听到了那两个人对自己毫无感情的对话。他看到了长老们对他失去了信心,他听到了长老们对他已然后悔的决定。
他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真的自己所走的这条路是正确的么?
但是……
他看向一旁的嗣掩道,喃喃道:“他们……”细细回想过去的重重,他忽然坚定了眼神,说道:“他们不会这样对我的。那不是他们。”
嗣掩道抿起了嘴,轻声问道:“是么?”
龙泗亭不在看嗣掩道,反而转过头看向四周,他睁开了眼睛,低声自喃道:“沈大哥,槐大哥不会那样对待我的。他们对我是真心的,就连长老也是一样,这么多年,我所坚持的,他们所坚持的,从来都是一样的。”
他仰望着天,镇定的看着雾蒙蒙的一片,说道:“我的路,我相信是对的。”
忽然,天上一个闪电,劈开了身旁迷惑众人的雾气。
龙泗亭只觉得所有的雾气小散开来,身心忽然被一股力量填满,充斥了他的四肢百骸,直灌天灵。
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着,再睁开眼睛看向四周,不由得“咦”了一声,原来他已经站在了祭台之上,傲然停立之姿,现于众人眼前。
祭台下的打斗早已停止,所有人看着突然出现的龙泗亭,突然之间,全部俯下了身子,虔诚膜拜。龙泗亭错愕端详,看到伏倒的千人之中,唯有朝阳屹立当中,眼神似有深意的看着龙泗亭。两人目光相对一霎,朝阳微微点头,嘴角轻轻扬起,似鼓舞,似恭喜。
他无声笑开,表达谢意。
然而他左右张望,却不见槐古龄同任婷。任芳和嗣掩道虽然伏在地上,但是面色惨白,他知晓自己经历了通灵境地的考验,此时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量,他走到两人面前,看着嗣掩道,想到自己在幻想之中,无论是真还是假,都是这个人让自己认清了自己。于是,他微微一笑,伸出了手抚上了嗣掩道的肩膀,柔声道:“谢谢你。”
紫色的光芒由他的指尖缓缓汇聚,扩散,包裹住了嗣掩道的身体,片刻间,嗣掩道只觉得全身的疼痛减弱,他微微眨着眼睛,缓缓抬起头,看着自己前方的龙泗亭,眼底满是崇拜。他颤了颤声,唤道:“族长。”
龙泗亭温柔微笑,抬首走到了朝阳的面前,问道:“槐大哥呢?”
朝阳看着龙泗亭,此刻通过了通灵境地考研的龙泗亭,已经褪去了少年时的平凡稚嫩,他一头紫色的头发柔顺的贴在背上,眉眼微弯,掺杂着柔和的气息,有着大家风范。舒展开的五官格外的柔和,有几分同槐古龄相似,只是更加温柔,不似槐古龄,满身风骨,却掩尽了翩然之色。
朝阳看着现在的龙泗亭,忽然想到,若是沈燕舞看到此刻的龙泗亭,是否会一见动心呢?
待听到了龙泗亭的疑问,朝阳抿起了唇,道:“他随着你进入通灵境地,已经一日未归了。”龙泗亭睁大了眼睛,愣道:“一整日?那沈大哥呢?”他焦急的询问,眼中的柔和平静被焦虑打破。
朝阳皱起了眉,没有精力去想其他,想到沈燕舞,他便觉得心底一阵疼痛。改变了的气息仍旧存在,但是他却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刻,他觉得自己的无力,更加痛恨起自己,他只希望槐古龄可以找到沈燕舞,更加希望两人可以平安归来。
“这里是……”槐古龄牵着任婷的手,谨慎前行。忽然他眼前一亮,四周的景象骤然清晰起来,他看着周围,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第一次来到龙族的地方。
任婷跟在他身后,见他惊异出声,便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来过?”槐古龄点点头,道:“当初我便是从这个地方来到龙族的。”任婷扫向四周,好似一个山洞一样,前面有着几分微弱光芒,她伸手拉了拉槐古龄,指着前面的光亮,说道:“那边好像有路。”
槐古龄看过去,点头道:“不错,我记得当初……”他仔细回忆,想到当初丛非带着自己来的时候,便是来到这个所在,之后他让自己随心而行,而他自己却走向了那几丝光亮的方向。如今看来,那边该是有路,他对任婷说道:“那里该是出路。”
任婷惊道:“出路?你说这里可以通向外面?”槐古龄点头道:“看来的确可以。”
任婷又道:“我们进入迷雾后,应该是到了龙族的禁地。这里……这里只有历届的族长可以进来,通过了考验之后,一是可以回到龙族祭坛,一是消失不见。可是……”她微微一顿,看向闪烁的光亮,说道:“若是可以通向外面,那么当年……龙族族长若是不愿意,也可以从这里离开龙族?”
槐古龄听了也是一惊,道:“我们……我们怎么会到了这里呢?”他四周看去,周围除了石头什么都没有,但是石头都是很大的石头,根本没有可以藏身之处,他皱眉说道:“我看不出泗亭也到了这里,我在想……他是否同我们一样来到了这里呢?”
任婷一愣,道:“你是说他和我们不在一个地方么?”
槐古龄点头,沉声道:“我们刚才是在浓雾之中,该如何走谁也不知道,走向了哪里,也不清楚。我们走到了这里,但是并不代表龙泗亭也走到了这里,更何况……这里并没有他的气息。”
任婷轻轻抿起了嘴唇,道:“的确如此。”
槐古龄又道:“我们从来没有人进入过通灵境地,所以我们谁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内藏何等乾坤。如今看来,如是他有不同的通道,想必也不是不可能的。”
任婷听了,点头符合,但是转念一想,又道:“那该如何是好?我们此刻不知道龙泗亭在哪里,也找不到沈……公子。我们该如何出去?”
槐古龄看了看周围,沉声道:“如今有两种方法。”他看向任婷,道:“我第一次被送来的时候,有人和我说过,凭心而行,然后……我到了龙族的祭坛。”任婷看着槐古龄,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便是在祭祀仪式上。
那一日,长老在诵念圣词,后来凭空打雷,一个闪电劈了下来,人们都纷纷躲避,等到刺目的闪电过后,他们便看到风度翩翩的槐古龄站在了祭台上面,大眼茫然的看着人群。那个时候,她以为是仙人下凡,着实吃惊了好一阵。
此刻听他提起,任婷问道:“随心而行么?那是什么意思?”槐古龄道:“便是你心中想着自己要去的地方,反复想着,念着,就可以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了。”
任婷听了,一愣,又道:“你想我想着他,便可以找到他了?”槐古龄点点头,道:“不错。”任婷又问道:“那你呢?”她有些急切,抓着槐古龄的手微微用力。
槐古龄抿唇道:“我来是为了沈燕舞。”
任婷急道:“你不担心龙泗亭么?”槐古龄有些复杂的看了眼任婷,轻声道:“我虽然担心他,但是我相信他,若是真的到了这里,也一定可以通过所谓的试炼,回到龙族成为族长。更何况,”他看着任婷,笑道:“他是你的责任,不是么?”
任婷呼吸一滞,瞪大了眼睛看着槐古龄,松开了手,轻声问道:“你不曾为自己想过么?”槐古龄道:“如今开始也不迟的,不是么?”一直以来,他都知道任婷从不曾将自己当作外族人看待,她同龙泗亭一样,待自己是真心的。想到任婷和龙泗亭本就是未婚夫妻,相信以后他俩人相互扶持,龙族必定可以发扬起来。
所以,此刻他将龙泗亭交给了对方,而对于他自己而言,沈燕舞早已成为了他的全部。
槐古龄抿唇一笑,道:“就此你我分开吧。”
任婷听了,心中一紧,拉住了槐古龄的手,急道:“你要去哪里呢?”她想了一下,接着说道:“你说过有两种方法离开这里,其一是随心而行,那其二呢?”槐古龄垂下了眼睫,眨了眨,抬手指着远处那点点光亮,没有说话,然,动作已经表明一切。
任婷见了,更加急切的拉住了槐古龄,道:“不可以,那里有什么,谁都不知道,你怎么可以贸贸然去呢?”
槐古龄微微一笑,挣脱了她的手,说道:“那么,我也随心而行,如何?”他偏过了脸,低声道:“这里没有龙泗亭的气息,我们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任婷一愣,问道:“你要先找龙泗亭么?”
槐古龄点点头,有些无奈的道:“若是我不去,你恐怕也不能放心。既然如此我便随你去找龙泗亭,等到之后,再去找沈燕舞,如何?”
任婷听了,点点头。槐古龄又道:“那你现在闭上眼睛,心里默默想着自己要找的人,然后跟着感觉走就可以了。”任婷点了下头,随后向槐古龄伸出了手,道:“我们一起去。”槐古龄看着她伸出的手,有些无奈的付了上去。
任婷此刻才安下心来,闭上了眼睛,心底开始默默想着龙泗亭,她的未婚夫。
槐古龄同样闭上了眼睛,虽然他手中握着柔荑,但是脑海中却浮现出了沈燕舞的面容。
随心而行,渐渐地他仿佛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地,随着他的行走,身旁感觉到那人的气息逐渐加重。
慢慢的,他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唯有心中信念不变。
突然,他肩上一沉,似被拍了一下。
槐古龄猛然睁开眼睛,看到拍着自己的人竟然是沈燕舞。他惊喜道:“燕舞,我终于找到你了。”
沈燕舞看到槐古龄也是一笑,问道:“你怎么也来了?”槐古龄愣了愣,说道:“在你离开一日之后,龙泗亭竟然来找我们,他……对了,和你一起进来的人呢?”他四下张望,想要找寻那个冒充龙泗亭的人,但是看来看去,黑暗之中,眼前只有沈燕舞一人。
沈燕舞拉住有些冒失的槐古龄,笑道:“别找了,我也在找。”槐古龄错愕问道:“找什么?”他此刻见到沈燕舞安然无恙,心中大石砰然落地,反而变得有些恪醍懂,傻兮兮的。沈燕舞看着他这般怔愣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拉过槐古龄,说道:“在找出路。”
槐古龄看着沈燕舞,上下打量,忽然说道:“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沈燕舞听了,一愣,随即无所谓的笑问道:“是么?我却不觉得。”槐古龄看着沈燕舞黯淡了一下的目光,忽然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说道:“燕舞,你可有……可有什么心事?”沈燕舞笑道:“没有啊。”
槐古龄看着沈燕舞平静的笑脸,疑惑问道:“真的?”沈燕舞点点头,道:“真的,比真金白银还要真。”槐古龄听着他奇怪的话,“扑哧”笑了出来。
沈燕舞柔柔的看着他,反手握紧了。
槐古龄停止了笑,晶亮的眼睛打量着沈燕舞,又道:“你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么?究竟和你一起进入的人是谁?”
沈燕舞也没有打算隐瞒,或者卖关子,直接说道:“和我进来的是丛非。”槐古龄惊道:“丛非?那他现在在哪儿呢?”沈燕舞苦笑道:“我就是再找他啊。”
槐古龄道:“再找他?你们分开了么?”
沈燕舞抿了抿嘴,似不愿再说。
沈燕舞自从和沈燕声合二为一,便也知晓了自己身困在通灵境地,而且此刻他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并非在自己的身体内。他想要有身体,于是便有了身体。
这样的能力,都是在他和沈燕声合二为一后所产生的。
沈燕舞明白自己的身体一定还和丛非在一起,所以他很急切的找寻对方。因为他感觉到自己保持这样的身体已经不能维持太长的时间了。
和沈燕声合二为一之后,很多的想法如同洪水一样涌入了脑海,沈燕舞明了丛非是真的想要杀死自己,他接受了沈燕声,从阴司路一路走回,便在此处盘旋迷离。找不到原来的路,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可以看到槐古龄。
他究竟是怎样找到自己的呢?
沈燕舞想着,便问道:“槐古龄,你是怎样找到我的呢?”槐古龄道:“这里我曾经来过。你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是被丛非从通灵境地送入龙族的吧?”他见沈燕舞低声“嗯”了一声,便说道:“其实,他只将我送到了一半,之后他告诉我说,随心而行便可以通达天下。”
沈燕舞怔愣片刻,重复道:“随心而行,通道天下?”随后他笑逐颜开,拉着槐古龄问道:“真有这么好的事儿么?”
槐古龄看着沈燕舞,忽然脸上一红,低下头道:“有的。”
沈燕舞见了,笑道:“这么说,你是想着我,才能找到我的?”他见槐古龄脸更红,头更低,便以明了自己猜得正着,于是坏笑道:“你这么想我,我怎好不做些表示,感谢你呢?”说着他凑了过去,温润的唇贴上了槐古龄的脸颊,轻轻碰触了一下。
槐古龄霎时脸上一片绯红,温度骤然上升,沈燕舞见了,不由得笑道:“真可爱。”见槐古龄有些羞恼,他一笑了之,移开了身体。
等到槐古龄脸上温度稍稍降下,抬头之际,沈燕舞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他的嘴唇偷了一吻。槐古龄顿时脑顶生烟,睁大了眼睛瞪向了沈燕舞,见到沈燕舞无辜的眼神,他抿紧了嘴唇,生怕对方再来一次。
沈燕舞看了,舔了下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无辜笑道:“谁叫你这么可爱呢。”说完,无奈的摊摊手,无辜的样子做了十足。
槐古龄瞪了沈燕舞一眼,心知不该在和这人牵扯下去。
多日相处,他早已知道,若是正经事,平常事,他和沈燕舞便可以抬杠斗嘴,不亦乐乎。但是若遇到了这样的事儿,吃亏生气的从来都是自己。
于是,他低垂下眉眼,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沈燕舞看着,低声笑了两下。
过了片刻,槐古龄才说道:“我们现在怎么办?”沈燕舞道:“我还是要找到丛非……”他微微一顿,想起自己仍旧欠了对方一个解释,当然自己并非无心,所以更想要丛非明了,于是他说道:“我们先找丛非,然后带他一起离开。”
槐古龄也想见丛非一面,他仍旧想要感谢丛非送自己来到这里,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可以遇见沈燕舞,才能明了他所存在的意义,并非只是一个异类。
于是,槐古龄点头道:“也好,我也想见见他。”
沈燕舞抿唇一笑,握紧了槐古龄的手,闭上眼睛,说道:“你可要握紧了才好,莫失散了。”槐古龄微微一笑,点头道:“我知道。”
随后,沈燕舞闭起了眼睛,而槐古龄同样。只不过沈燕舞闭起了眼睛,脑海中描绘着自己同丛非的点点滴滴,脚步未觉移动,但是他却可以感受到丛非的气息越来越近。
槐古龄同样闭起了眼睛,他心底却装满了沈燕舞。
第一次的见面,沈燕舞高烧之时所唱的歌。自己受伤的时候沈燕舞的百般照顾,还有那一日他背着自己一路前行……
回忆着过往,此时槐古龄才觉得,这些记忆好似无须刻意回忆,便如同走马灯一样在自己脑海中一一闪过,就算不是刻意回忆,这些画面也无法驱逐,仿佛已经在他脑海中生了根,发了芽,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槐古龄的想念,思念一点点的成型……
忽然之间,他感到身旁沈燕舞的气息异常混乱。他急切的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手边已经没有了沈燕舞的身影。
他吓了一跳,急忙稳住心神,想着就算分开了,只要他心中有对方,就一定可以见到。
如此想着,他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将沈燕舞的样子刻画在心底,一笔一划,感受着。
脚下微动,四周的气氛已经改变,闭上的眼睛仍旧感到强光的照射,槐古龄此刻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压迫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猛然睁开眼睛,却看到巨大的龙形雕刻现于眼前,他一惊,暗想这里难道才是龙族真正的禁地?
而后听到动静,他骤然回身。
眼前景象让他震撼不已,怔立原地,无法出声……
只见,沈燕舞漂浮在空中,眼底一片空洞,好似无所觉,无所知。指尖汇聚了银色光芒,带着浓重的杀气,直直的指在了身披黑色斗篷的人额头上,随时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槐古龄仔细看去,才发现黑色斗篷遮盖之人,便是丛非。
那人同当年一般的装束,一样的身形,就连气息都让槐古龄感到熟悉,所以他才能事隔多年,还能认出对方。
但是此刻上方的沈燕舞却是他丝毫不曾见过的,陌生的气息,仿佛不带任何生气。
槐古龄不由得心中惊愕,更多的是胆颤。
周身压下的压力让他不能开口,身体也僵硬在当地,无法动弹。他知道这都是沈燕舞所造成的,眼见沈燕舞和丛非相互对立,他却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他听到沈燕舞冰冷的开口问道:“是你,欲毁我身躯。”庞大的压力袭来,汗水自丛非额头上滑下,滴入尘埃。
沈燕舞沉声道:“你……该死。”
是发怒的征兆,手指尖的寒光骤然凝结,直取丛非眉间。
无法动弹,迫于压力。
丛非知晓自己无法逃脱,他看向沈燕舞,幽幽道:“燕舞,我本不想如此……但若这是你的本意,我死亦无悔。”说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放松了身体,将生命交给了眼前这个不带任何生气的人。
第十章 纳真流错手伤真心,心门毁忏意应誓约
“这若是你的本意,我死亦无憾。”
坚定的声音落入耳间,冲破耳膜,直达心底。
沈燕舞的眼神有着一霎那的闪烁,泛着寒光的指尖堪堪停在了丛非的额间。
丛非只觉得额头处一阵火烧般的疼痛,皮肤好似撕裂了,骨头仿佛被融化了一般,他眉头紧皱,只等着自己消散。
然而炙热的温度只是停留在了额间,久久未曾扩散。丛非心头一颤,强忍着痛楚,睁开了眼睛。
沈燕舞心中想着丛非,缓缓的感觉到自己身体漂浮了起来。他不知道这是物我两忘,还是飘飘欲仙,那种感觉仿佛是要回归久远的过去,让他感到安心。
似乎有热流流过四肢百骸,沈燕舞觉得通体舒畅。
缓缓的,热流越来越多,充斥着他的身体,开始的舒服感觉,仿佛浸泡在温泉中的感觉早已被灼烧炙热取而代之。沈燕舞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一个充满了热水的气球一样,眼看就要被撑破。
难受的无法发泄,却听到自己口中吐出伤人的冷漠言语。
“你……该死。”
是谁该死?
沈燕舞心中惊颤,却对自己的身体无能为力,意识像是被控制了一样,他感觉到自己缓缓抬起了手,指尖上凝结了寒冷的气息,隐藏着杀气,一股炙烈的杀意自心间升起,是旁人对自己不敬的怒气,也是自己被旁人挑战了忍耐的怨气。
更多的,沈燕舞只能感觉到那是一种出自本能的杀戮。
可是自卫行为?
沈燕舞奋力的睁开眼睛,看清眼前欲死之人是谁。
耳旁传来坚定的声音,求死之心只是为了圆自己之愿。
沈燕舞听得声音,霍然清醒。
不要……
不可以……
手指凝结着满心杀意,堪堪停在了对方的额头。
眼睛看到的是丛非错愕的眼神,内中夹杂着更多的欣喜。沈燕舞内心呼唤,停住了动作,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收回自己的手指。
“这……究竟是为什么?”他心底自问。
空荡的四周忽然传来的沉稳的声音,只听那个声音说道:“你……回来了。”沈燕舞一惊,险些送出自己的手指,想到指下所牵扯的是丛非的生命,他急忙敛住心神,问道:“你是谁?”
声音再次响起,却是无情无波,说道:“我是你,你是我。”
沈燕舞一愣,怔然道:“你是我?”他想了一下,道:“但是,我不是你。”
“哦?”长长的脱音,带着玩味,声音又道:“你可知自己是谁?”沈燕舞皱眉道:“沈燕舞。”坚定的声音,带着不容忽视的镇定,穿破障碍,直达心底。
“沈燕舞?”声音再起,有些犹豫,片刻后才说道:“我是你的一部分。”似乎接受了那个答案,声音平静,只是诉说着事实。
沈燕舞抿唇道:“我的一部分?”他摇头道:“若是我的一部分,你又怎么会想要杀丛非?”
“因为他想要杀你。”平静的不带一丝情感,杀掉威胁自己的人,伤害自己的人,对于他而言只是本能的防卫。
沈燕舞眉头皱起,道:“若真是我的一部分,怎么可以不明白我心中所想呢?”
“你想死?”
沈燕舞叹道:“我不想死,只不过……”他微微一顿,道:“我也不想伤害他。还有,你究竟是谁?”
声音微微停顿,说道:“我是你。”
沈燕舞摇头道:“你分明不是我,你究竟是……什么?”到了这里发生的怪事太多,但是在通灵境地所发生的,堪称他平生所见最怪,沈燕舞不由感到一丝害怕,对于自己究竟是谁竟然产生了疑问。
声音似乎带了笑意,道:“你想知道我的由来?”
沈燕舞沉默不语,声音又道:“为何不试着接纳我,届时,我的一切便都是你的。”
沈燕舞讶然道:“接纳你?”他眉头紧蹙,问道:“是接纳你,还是由你吞噬我?”声音呵呵低笑,道:“接纳,或者吞噬,端在你一念之间。只不过,你我的赌注便是他。”
话音落,沈燕舞不自觉的感应到自己的指尖向前移了半分,惊的他不敢妄动,可是手指却好似不受控制,他沉声道:“若是接纳了你,你的便是我的?”
声音缓缓响起,道:“是。”
沈燕舞叹息着,无奈道:“那好吧,不过在你我未分结果之前,谁都不能妄动。”声音道:“好。”于是沈燕舞察觉到自己的手指似乎撤回了两分,为丛非留下了余地。
他安心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道:“那么开始吧。”
沈燕舞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忽然之间涌入了他的体内,灼烧着五脏六腑,颠覆的血脉沸腾。他险些把持不住,哀叫出声。
无力的摔落在地,睁开眼再看时,他却到了一处,眼见陌生,心中却熟悉无比的地方。
四周高耸如云,不见穹顶,金银两色相互辉映,辉煌耀眼。地板如同镜子一样,泛着晶亮的光芒,映射出那看不见的穹顶,一片五光十色。正中间,巨大的白色座椅上,端坐着一个人。沈燕舞走近细瞧,却见那个男人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容,只是平静无波,看不出情绪波动,如同熟睡一般。
沈燕舞惊愕不已,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地方,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什么人。但是一切的一切好似昨日才发生过一般,让他熟悉的心痛。
他不自觉的伸出手,碰触到了座椅上那个优雅的身影,手指碰到冰冷的肌肤,心底着实吓了一跳。
这个人分明是个死人……
沈燕舞在仔细端详那人,手最后落在了那人的手上。
忽然手掌一阵温热气流划过,沈燕舞来不急后退,手便如同黏住了一般,再也抽不回来。
“你是谁?”有个声音自心底响起,沈燕舞惊讶的看着眼前如同镜子的对方。
气流似乎在自己身体游走一周,沈燕舞听到对方惊讶的说道:“原来是你。”激动的声音掺杂着喜悦,“你终于回来了。”
沈燕舞不由得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
沈燕舞听着同样的回答,在心底冷笑。
所谓接纳,或者吞噬,是从现在才开始的么?
沈燕舞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说道:“这里是哪里?”
“神迹。”没有丝毫隐瞒的坦白,让沈燕舞着实有些发愣,猜不透对方的心意,沈燕舞皱起了眉头,更加谨慎。只听到对方深深的叹了口气,道:“你来,可是为了接纳我?”
沈燕舞道:“接纳你,是什么意思?”
幽幽叹气,只听对方接着说道:“接纳我成为你的一部分,赢回属于你,但并非你本意的东西。”沈燕舞哂笑道:“既然并非我的本意,我为何要接纳?”声音略微停顿,问道:“你的记忆?”
沈燕舞笑道:“如何呢?”声音再次停顿,似乎有些无奈的再次扬起,道:“没,既然你来了,我便该回归了。”
声音落下的瞬间,沈燕舞只觉得五脏六腑再一次灼热翻腾起来,座椅上的男人化作了点点的星光,自自己指尖猛然蹿入。让他连个准备的时间都没有,身体便被融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霎那间,他的头如裂开般疼痛,好似有个东西紧紧箍住了他,又好似内部有股力量不断胀大。说不出的疼痛难受,让他只想着发泄出来,不知不觉,他的意识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丛非自见到沈燕舞眼底流出一霎的情绪,杀意骤然减缓,甚至于那人的手自自己的额头退开了两分,身旁的压力骤然减小,让他得以移动身体。
一旁的槐古龄自然也感应到了这份减小的压力,他急忙来到丛非身旁,故人相见的喜悦并没有让他兴奋,反而是沈燕舞的异常举动让他更加留意。
丛非大难不死,心底稍稍松了口气,但是看到沈燕舞不曾离开的指尖,他知道对方并没有放过自己,只不过为何如此,他却是心底百般疑惑。
缓解了压力,他不由看向跑至身旁的那人,见到对方清雅面容,丛非猩红的眼瞳闪过一丝温柔,他唤道:“槐古龄。”
槐古龄听到丛非的声音,将目光从沈燕舞身上移开,眼睛有些湿润的盯视着丛非,忽然笑道:“好久不见了,丛非。”丛非瞅着比自己高大的槐古龄,忽然间心中有些不满,撇撇嘴,道:“你长大了。”
任谁都听得出,这当中非但不是欣慰,反倒是愤恨不平多了些。
槐古龄只觉得对方的思想好似个小孩子一样,不由得笑了出来。丛非见了自然知晓对方想些什么,那脸上明显的无奈,即使不是身为幻魔,也可以看得出来。丛非因此大大的嘟起了嘴,像个孩子一样,满脸的不自在。
槐古龄看着好笑,只不过他们重逢之际,身旁却还有个庞大的压力来源,任谁都无法安然叙旧。槐古龄眼见着沈燕舞对丛非起了杀意,他此刻问道:“丛非,你同沈燕舞,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丛非听闻沈燕舞的名字,眼神暗淡下来,摇摇头,道:“他想杀我。”
槐古龄奇道:“怎么会?我刚刚……”他想了一下,便说道:“我刚刚同他再一起,他说要来寻你,看样子不似是要和你相杀啊。”
丛非听罢,也是一愣,他看向槐古龄,问道:“你说你刚刚和他再一起?”槐古龄见丛非一脸焦急,点头道:“是,他说要来找你,所以我们……我和他一起过来……”他疑惑的看向上方停顿不动的沈燕舞,疑惑道:“只不过为何你们会在这里?”
丛非扫过两人,心中顿时有些明了,在沈燕舞心中不仅仅存在着沈燕声,还有……槐古龄。他却是半分位置也无,如今那人要杀自己,也是源于此因吧。
想着,丛非只觉得心底更加苦涩,他看了看槐古龄清雅的面容,不在是当初自己送来时的青涩,如今有着成年人的稳重,岁月的历练让槐古龄变得内敛了。
这样的人,也难怪沈燕舞会挂怀了……
而自己,始终被那人遗忘……
丛非咬着唇,心底的思绪不停的翻转,最后他缓缓说道:“我和他一直在这里。”看到槐古龄错愕的眼神,丛非解释道:“我带他进来,原本只是想让他记起……”
丛非将沈燕舞同自己进入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其中他隐去了自己对沈燕舞的告白,已经想要杀害沈燕舞的事情。只是将沈燕舞取到珠子之后的离奇现象告诉了槐古龄。槐古龄听了沉默片刻,才看向丛非道:“那他为何杀你呢?”
丛非气息一滞,转开了眼睛,苦涩开口道:“谁知道呢。”他任由苦涩在舌尖打转,难道要告诉对方,他要杀死沈燕舞?而理由,便是沈燕舞忘记了他?
这样的理由,骄傲的丛非在别人面前是说不出来的。
所以他撇开了头,不在说话。
槐古龄看在眼里,劝道:“我想他也是身不由己的。”顿了一下,槐古龄又道:“虽然你算计欺骗了他,但是沈燕舞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好好同他说清楚,便没事了。”丛非苦涩一笑,道:“真的可以么?”
槐古龄应道:“自然,沈燕舞很大度的。”他想起自己之前的千般算计,那人最后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对自己大度包容,想起来,他便是温柔一笑。
丛非看着,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别开了脸,低声道:“他对你有心,自然事事包容。”槐古龄听了,脸上又是一红,但看丛非的样子,分明是苦涩难过,心中一动,已然了解丛非对沈燕舞定是抱了不同的心思。
他与丛非本就相识,又感念丛非将自己送来龙族,才能让自己见到沈燕舞。丛非对他而言,亦友亦父,比起别人更加多了几分亲热,如今看到对方神伤不已,心中不觉的希望沈燕舞可以接纳丛非,却全然不觉自己也算是沈燕舞的情人,这般为所爱之人纳妾娶妻,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就如同朝阳一样,沈燕舞的快乐便是他的快乐。
如今的槐古龄也是一般想法,他更加希望沈燕舞和丛非可以一双两好。
于是他说道:“他对你也并非全然无心的……”丛非听了脸上微晕,自是想起了曾经自己和沈燕舞相处的日子来,只不过转念一想,如今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只是心念一动,他便是险险命丧黄泉,他又如何再敢多做猜测?于是,他摇头道:“不可能的。”
槐古龄还要再劝,忽然他们只觉得周身的气流骤变,两人上方的沈燕舞突然神情狰狞的颤抖起来。
沈燕舞忽然抱住了自己的头,整个人悬在空中,脸上神情狰狞,大有毁天灭地的意思。黑色的眼瞳闪烁着嗜杀的红光,似挣扎,似寻找,最后将目光定在了丛非,槐古龄两人身上。
他的眼神闪烁,好像是劝离,又好像是求助。眼底复杂的神色让丛非和槐古龄心急如焚,纷纷抢上前,唤道:“燕舞,你怎样?”
“啊……!”
忽然一声大喝,沈燕舞如同疯癫一样,十指入勾,探向两人脖颈。
他的眼神不再清澈,反而被红色笼罩,闪着诡异的光芒,似无法控制,一片癫狂。
指尖凝聚着冰冷的气,所过之处,四周空气凝结成冰霜。
槐古龄和丛非两人见了,皆知不好,心中一凛,身体错开,堪堪躲开了沈燕舞一记重击,只听见“哧”的一声,他们原来所在的地面上留下了五个指洞,嘶嘶冒着白烟。
沈燕舞眼神一转,看着心惊肉跳的两人,似乎觉得玩味,露出了邪恶的笑容,指尖微微晃动,食指指向了槐古龄。
槐古龄心中一痛,颤声道:“燕舞……”沈燕舞眼神微微晃动,有些复杂的颤抖,随着眼神微变,他转开了身子,指尖随着身体旋转,缓缓指向了另一个方向的丛非,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看得人不寒而栗。
这一次,再没有了任何犹豫,指尖凝聚出一道青色光芒,如同利剑一样射向了丛非……
树林中,白衣人看到青红两色的光芒自自己手中腾空而起,最后消失。他心中更加焦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但见四周景致不曾变化,他心中有了计较,左手仍旧握着玉石,右手却缓缓结成法印,暗中念动咒语。
只见他左手中的玉石缓缓升起,牵动右手,被何处的气息指引着,缓缓移动。
玉石起初只是盘旋不去,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忽然间像是接触到了熟悉的气息,找到了既定的目标,玉石快速的飞了出去。
白衣人不敢耽搁,右手微微一抖,牵制玉石,身体随之急速前行。
他不在看四周景致,不在管身旁障碍,一心一意随着玉石前行。忽然间,他见玉石盘旋片刻,冲着一块巨石飞去。
白衣人一惊,本能的伸出右手要拉住玉石,防他同山壁真的玉石俱焚。可是奈何此刻的玉石仿佛找到了欲归之处,丝毫不受白衣人的牵制,速度只是微微一顿,反而更加迅速的向着山壁撞去。
白衣人心下大骇,来不急尖叫,右手被狠狠的一扯,整个人跟着玉石撞向了石壁,他眼见着越来越近的石壁,以及脸颊两旁被风刮过的疼痛,心头乱颤,急忙闭上了眼睛。
丝毫不觉得疼痛,白衣人有些奇怪的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穿过了石壁,来到一处古怪之处,身侧便是一个龙形的雕刻,白衣人心中更是疑惑丛生。
他听到声响,转过脸去,可是步入眼帘的却是巨大的红色光团,他整个人震惊的站在当场,本能的护住了全身,然而巨大的压力和炙热的气流让他根本无法抵挡,正当他心念颓然,放弃之时。忽然间,眼前青红两色的光芒自他前面的玉石升起,形成一个巨型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