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樨入怀第2部分阅读
拥樨入怀 作者:yuwangwen
得干干净净,老井上的青苔也被清理掉了,东边的菜地里拨了些地瓜和番茄种子(膳房抠来的),据说现在埋着来年易发芽。
桌子上是青菜粥,白饭(里面埋了鱼的)和方糖小饼,饼干是早就做好晾凉了拿过来的。看着一下午的成果,闻着阵阵菜香,我兴奋难耐,举着双手不禁大吼了一声:“劳动者是最光荣的!”
……我转了头,看到小越子靠着墙看我,眸子里看不出什么神色。撇了撇嘴,收回手,吃饭。
“那个啥的,少爷,我的意思是用自己的双手诚实劳动的人,才是懂得尊重的人。”
“什么意思?”少年的眉头微微蹙起。
“……木樨虽然没读过几年书,却也知道尊严这东西,是靠自己挣出来的。木樨相信尊严,勤奋,美好,信任这些东西,知道做人要快乐,要开阔,要坚韧,要温暖,要忠诚,这样才会坚强,才能有强大的内心。”
……再度沉默……
我忐忑不安地抬眼,也不晓得这小孩听不听得懂我的意思。良久,小越子开口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如获大赦:“那木樨告退了。”
“倒真是个可爱的小丫头,是真的为你好呢。”
看着一溜烟就不见的身影,少年的身后传来了声音,带着雨后的清新,特有的江南味。“不过说出来的话却不像个丫头呢……”
少年的眼底有丝异色,但很快恢复了镇定。脸上的表情一贯的冷淡,瞧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方糖小饼啊,让我尝尝……哎呦,打我做什么?”
“为老不尊。”
“小气,也罢,反正我等会就吃得到了。那我就先走了,对了,别忘了我给你的书,别太急,慢慢读,这是最后的两本了,记得好好斟酌。”
“知道了。”
迎新之前
“又是一年春来到,花儿发枝翘,”我陶醉地看着从冬雪下颤颤微微探出的小芽,“过年真幸福啊……”
这是我来这里的第一个年头,寒冬腊月地,家家户户都挂起了对联准备过年。
府里当然也不例外。对联,门神什么的自然不用说,大门口两只大红灯笼明晃晃地挂着,每个院子前面也都挂了小灯笼,张着年灯结着彩的,浓郁的过年气息笼罩了整个谭府,就连咱这破破小小的 勿羡院也分着两小灯笼。
过年的几天里,府里是排了班允许下人们除服买点东西看望家里人的,明天就是我出府的日子。我把原来木樨存的私房钱都拿出来算了算,……丫环的俸禄实在是不多,不过攒钱买点小玩意还是够的。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到膳房、书房和花园转了一圈,怀里揣了一小堆银子出了门。当然我自己的只占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可都是其他人的,叫我上街买点东西。我还记得程大厨虎着脸塞给我一小块碎银子:“木樨,出门的时候帮我带点东西,你比较了解的。”
……什么意思?
“那个,过年了,我家那口子,我想给她买点东西,你是女的,你熟,帮着挑一件……”我发誓我看到了他那张熊脸下的红晕,尽管只有一点点。当然最后我是被他恼羞成怒地给赶出来的。
古代过年就是不一样,整条街都是红红火火的,所有的小贩脸上都泛着红光,扯开了嗓子叫卖,恨不得把自己也卖出去。
我东跑西跑,买了小坛子要的榔头(不晓得他用来做什么)、老花匠朱大爷要的新花种子,路大娘要的脂粉,又拿自己的钱买了些窗花,年画,还跑到绣庄买了一小堆红绳,然后抱着一堆东西一路上左顾右盼,想法找点价廉物美的首饰。
一支深红簪子吸引了我。
古朴深邃的红,长长地簪尖泛着深棕,簪头没有花纹和形状。只是一支普通的木簪,打磨的却光滑,让人想到了小院子里的少年。
“大叔,这支簪子多少钱?”
“小姑娘,看上这支啦,看你年纪小,算你便宜点,五十文。”
“……大叔,大过年的,您折腾我不是,这样吧,再加上边上的那只梅花簪,我一起买,你算便宜点。”
“那支可要八十文啊,这样吧,两支一百二十文。”
“大叔……”我扬起一张圆脸,眯眯着小眼睛,极力做出委屈讨好的样子,“您看我只是个丫环,一支五十文已经顶得上我一个月工钱了。您也晓得攒钱多不容易啊,您就再便宜点,两支八十文怎么样?”
“太少了吧,最少一百文。”
“那一句话,八十五!”
“……不成,再加五文,九十。”
“您看大过年的,大家都讨个喜庆,八十八,顺顺利利祝您发财!”
兴许是我那眯着眼的招财猫形象取悦了老板,他无奈地把两只簪子包了起来:“小姑年真会说话,就八十八,便宜你了。”
“谢谢老板,您明年生意一定红火!”
“这嘴还真甜!”
我挺高兴地付完钱,把簪子收进怀里,抱着一堆东西准备回府。
“还真会拍马屁,一脸穷酸相,居然为了两文钱斤斤计较。”
……不是在说我吧……我转身一看。
面似芙蓉出水,领如蝤蛴,齿如瓠犀,眼眸间流光溢彩,当然这流得不是什么好光。
……好好的美人,怎么吐出的话跟人就差这么大呢。
我扭回头,继续往前走,大过年的,谁都不想惹是生非。
才走了两步,一条鞭子甩来,勾住我的脚,狠狠地一扯。“啪!”我四肢向下难看地趴在地上,手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刚光注意看美女,没注意到美女的鞭子。
爬起来,把弄掉的东西捡起来,点了点,幸好没摔坏。继续走。
又是一鞭子,不仅甩散了我给路大娘买的脂粉,还把新做的衣服弄出了一道口子,我往漏风的衣服里一瞅,小胳膊上端端正正的一道血痕。
然后我突然想起一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我还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虽然没那个权力斩草除根,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我笑眯眯地转身,笑眯眯地问那位甩着鞭子的美女:“这位小姐,您身上擦的香粉不便宜吧?”
“那是自然,算你有点眼光,我这可是彩蝶轩的脂粉。”
咱慢悠悠地看着那位娇气四纵得意洋洋的小姐,慢悠悠地深吸了口气,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
“虽然你浑身上下都飘着芳香,可为什么我还能闻出一股子人渣味呢?”
“你……”某人恼羞成怒又是一鞭子甩了过来。
却是半路上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那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顺着往上看,一身青衣,乌黑长发束在后面,一温柔的桃花眼,双瞳墨如漆点,嘴角却是微微勾着笑,甚是动人。
那骄纵的小姐一看青衣男子,便向他身上倒去。
泪光点点,娇喘微微,态生两靥之愁:“师兄,她欺侮我。”
!!今个可是看到变脸了,太牛了,一母老虎突然就成了一只柔弱的小兔子。
“芸萱,我都看见了,是你的不对。”声音温软,甚为动听。
“这位姑娘,”那男子推开美人,走到我面前,看了我的胳膊一眼:“对不起,是在下的师妹失礼了,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给姑娘治伤。”
那潜意思就是说小丫头我师妹不小心伤了你我给你一百两给你治治伤压压惊顺便塞住你的口拿了钱别打扰我们该干嘛干嘛去。我看看那张递过来的银票,哇,一百两。
于是我眯着眼冲着那男子笑了下,很高兴地收下了。
“师兄~ ~ ~ 你怎么还倒给她银子,明明是她出口不逊,还敢要人银子,果然贪财不要脸得狠。”
“师妹,你别说了,这次是你不对……”
“这位小姐,”收了钱,深吸一口气,反正有人撑腰,她打不着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位美女:“虽然只有两文钱,或许在您眼里不算什么,可那都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您吃的饭穿的衣擦的粉可都是通过我们这些人劳动才有的。您是有钱人,怎么吃着别人种的饭穿着别人做的衣却透着骨子里的势利眼呢?至少别瞧不起我们这些生活状况不如你,但仍然用自己的双手诚实劳动养家糊口努力生活的人,不然满身的高贵饰品只能衬托出您的无耻。
别小看每一文钱,不妨自己去挣挣看。”
咱看着美女目瞪口呆的表情,心满意足地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转回头来,上上下下把美女和美男扫了一遍,用怜悯的眼光看了看那小姐,“同样是人,怎么做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然后我哼着小曲快乐地回府,白赚了一百两,嘿嘿。
“师兄,我要杀了她!”
“芸萱,你别胡闹了!”男子皱着眉,声音有些严厉,“你是有些过分了!”
“好厉害的一张嘴!”不远处的二楼,某个充满江南味声音,微微笑着,“小越,你的丫头可真厉害啊!府里怎么就看不出来呢,倒挺有意思,就是比你大了几岁,不然以后也能收了她,挺好玩的。”
“与你无关。”
(作者附录:1两黄金=人民币2000元=10两白银
1两白银=人民币200元=1000文钱=1贯(吊)钱
1文钱=人民币02元 文中设定丫环月工资五十文)
算是年前准备吧
“二十三灶王爷上天,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白面发,二十九贴道友(春联),三十合家欢乐吃饺子……”
过年是件幸福的事情。
特别是过年前的准备,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把人整个都从冬天的冷气里拔了出来。
我一大早地爬起来便直冲膳房,从程大厨哪里要了些食物开始做粥。做什么粥?当然是腊八粥啦,就是现在的八宝粥。
穆朝并没有在过年吃腊八粥的传统,但自从咱三时五常地在膳房捣鼓出一堆好吃的东西后,膳房的人都是挺欢迎我的到来。
我前世学过腊八粥的做法,真的腊八粥却是要炖上一夜,太长了,而且咱也懒得看火,于是我适当地换了几样原料,把它改成木樨版八宝粥,反正重在创意嘛。(某c:明明是你懒。)
我问小路子讨了一口大铁锅,把糯米、百合、枣子、花生、芝麻、桂圆和莲子一股脑地倒进大锅,又加上了钱一晚泡好的豇豆,开始用猛火熬起粥来。
膳房的人都围了过来:“木樨,你这炖的是什么粥?”“这叫八宝粥,里面有八种材料,等煮好了大家一起尝尝。”
趁着炖粥的功夫,我从兜里掏出了一堆红色的中国结,一个个送给膳房的人。
“小路子,你的是如意结,祝你来年事事如意。”“多谢了,木樨。”
“路大娘,您的是吉祥结,祝您万事吉祥。”“这孩子,小嘴真甜。”……
最后,“程大厨,”我笑着凑到虎着脸想要绳结却又不开口的大厨身边:“这两个是同心结,给您和程大娘,祝你们永结同心。”
“哼,到还是 懂点事。”程大厨还是虎着脸,不过手却快速地捞过绳结揣进怀里,“我那口子让我告诉你一声,你上次挑的梅花簪她挺喜欢,让我谢谢你。”
难得见程大厨腼腆一回。
“那个程大厨,我的那八宝粥要先用猛火炖,然后用文火慢慢熬,半熟的时候还要不停地搅,可我现在要去打扫屋子,您看能不能……”趁着送绳结的赶快要人情。
“小席子,交给你了,帮着木樨熬粥,小路子,帮着木樨打扫屋子去。”
事实证明,有时候,必要的人情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除旧是大扫除,布新更是过年不可缺少的。我拖着小路子来到了勿羡院,分了工,他扫院子,我清理屋子。轻轻敲了敲门,小越子慢慢开了门,依旧是一身白衣服,头发乌黑,黑亮的眸子含了水,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不知道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少爷,今个要过年了,我和小路子来打扫房子,除除旧,迎一下新年。”小越子微微张了张嘴,却是没说什么,侧开了身子让我进去。我一进屋子便开始擦起来,先从床起,哪有灰抹哪,没灰的也要擦擦除除旧,把被子连同床褥都卷了起来,准备等会扔到外面洗洗。我正干在兴头上,却看到小越子有点楞楞地看着我。
“那个……嘿嘿,少爷,要不,您先到院子里玩会?”——看咱的提议多傻。
愣了半晌,小越子居然也拿了块抹布认认真真地开始抹凳子。……啧啧,多好多乖的孩子,长得又漂亮,姐姐爱死你了。
不过——“少爷,凳子是最后擦的,等会木樨还要踩上去清理房梁的。”
————无声。
“房梁?”清清冷冷的声音有着困惑。
“是的,过年之前是要把这些都打扫干净的。”
乌黑的眸子沉了沉,声音低了下去:“我没过过年。”……我知道我又说错话了。
连忙扔了抹布把单薄的身子搂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心里满满的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是木樨说错话了少爷,今年我们一起过年,要不,少爷你就帮忙擦窗户好了。”
怀里的少年抬起头,一对乌黑的眼眸水雾盈盈的,
“为什么不让我打扫房梁?”
“啊?”我放开小越子,盯着他的眼睛。少年的眼里一片认真。“少爷,虽然你是男的,可您这个子就算站在板凳也够不着房梁啊……”
……迎面是小越子纠结的表情。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忙活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打扫干净了院子,又前前后后给院子贴上年画和窗花,院门前挂上两只灯笼,东边放上两盆年桔(朱大爷收了中国结后的回礼),整个院子虽不算大,却也有了一种浓浓的年味儿。
匆匆和小越子告了下午的假,我又带着小路子杀回了膳房。
问程大厨要了点麦芽糖(这东西在这里还是普遍的)和普通的砂糖,我开始做过年的小点心——关东糖。
嘿嘿,谁叫本姑娘前世好吃懒做,唯一算得上是爱好的就是研究些美食点心什么的。
把砂糖和麦芽糖倒进锅子,加了水,慢慢熬成糊状。等到糖变得粘稠的时候,加了点猪油,又洒下一把黑芝麻,离了炉子慢慢搅拌均匀,然后倒进涂了油的盘子里。
糖冷却变硬的很快,所以我趁它还热的时候用刀子切成了块,又找了些细的竹筷,每根断成三节,慢慢插到做好的糖块里面去。
于是关东棒棒糖就此成型。
由于做得蛮多,膳房的每个人都分着了几块,我把剩下的糖归到一张纸里,揣到怀里,又端了锅八宝粥,准备晚上带去小院子。
“木樨,你是要和小少爷一起过年吧?”程大厨塞了几包东西在我怀里:“这些东西你拿去,那小少年过年从没被叫去一起吃饭过,你陪陪他,一个人过年怪冷清的。”
我闻闻怀里的东西,香气四溢。说不感动是假的。
“谢谢你,程大厨。”
他摆摆手:“快去吧。”
勿羡院里。
“哟~ ~ ~你今天可忙得很啊 ……”某人拖长了调子,小胡子抖抖:“还帮忙擦屋子,那房梁不会也是你擦的吧。”
听到房梁两个字,某人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你很无聊。”
“啧啧,被我一说就生气了呢,个子总会长的嘛。”某人凑过来,桃花眼滴溜溜地眨啊眨:“小丫头的怀抱怎么样,舒服吧?”
……某小孩已经完全忽视他了。
“真是的,下午扮猪倒是扮得挺高兴,怎么对我就这么冷冰冰的。”某中年人很委屈,“这年头怎么徒弟比师父还师父。算了,我不和你计较,作为补偿,我晚上留下来陪你过年好了。”
……▏▏▏
一起过年,送礼物
年这个东西,不在乎过的地方大小,迎接新年让家充满弄弄的年味儿,有着喜庆欢乐的氛围,对陈旧过去的追忆,对未来新生活的期盼,足以使过年这件事充满丰厚的文化内涵。
“少爷~ ~ ~ ”我踹开小院子的小旧门(怀里的东西实在是多),“吃饭啦。”
然后我傻眼地看到院里一老一少两个美男同时转头望向手里端着一口锅,怀里揣了无数东西的我,那两扇被我踢开的小门在夜风中轻轻地晃啊晃。
“夫子,您怎么在这里?”
“我当然是来陪你们过年的啊,”某人的桃花眼眨巴眨巴,好不委屈:“难道你不欢迎?”
……_|||你来都来了,我还能怎么着。
我走进小房子,把锅子放到桌子上,又找出碗筷,便开始从塞得鼓鼓囊囊的怀里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一小瓶香油,白糖,程大厨塞给我的烧鸡和猪肉,还有咱的关东糖……
好不容易掏完了,我长长舒了口气。
忽听得边上噗嗤一笑:“木樨,你可真是个百宝箱,小小的身子,里面揣了这么多好吃的,难怪我大老远地就闻见味了。”
……百宝箱,我又不是叮当猫。
我盛了三碗粥,添上了些香油,又倒出白糖撒了撒,每个人分上一碗,热腾腾的粥里撒了香油,顺着勺子的搅拌在粥里一圈圈打转,氤氲的雾气旋转上升,配着白糖,一股甜香在屋子里飘散开来。
“很好吃。”我从粥碗里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小越子看着我,扇了扇睫毛,清亮的眼睛隔着雾气却是有点朦胧。
“这是八宝粥,里面加了糯米、百合、枣子、花生、芝麻、桂圆、莲子和豇豆八样东西,寓为八宝,意思是来年丰衣足食,”我看着他的被雾熏得有些湿润的眉眼,声音不由得也轻了下来:“这粥看着五颜六色,吃起来清香扑鼻,喝了来年必定是有福的。”
“嗯。”小越子应了声,低下头继续喝粥。
“这是什么糖木樨,闻着甜甜的?”某个无良的夫子喝完粥,直勾勾地看着桌上的关东棒棒糖,无情地打散了咱那温馨姐弟的氛围。他拿起一根,放到嘴里,清脆的嘎巴一声:“嗯,还挺脆的,蛮好吃。”有种欲望想把他和谐了。
“这是关东棒棒糖,是木樨以前在家时一位老师傅教的,”我看着嚼得有趣使劲的夫子:“冷的时候嚼一口喀吧脆,很多碎渣蹦起来,不过——”
我缓了缓气,笑着看着斜对面牙被黏住的钟夫子,他裂开的嘴巴里嵌着一道道白丝,瞪着一对桃花眼郁闷地看着我:“这糖却是热不得,得吃得快,不然着热气就会软化,根根相粘吃起来就变得黏牙,也不脆口了。”
“来,趁凉吃一块,味道还是蛮好的。”我塞了一块在小越子嘴里,他有点诧异,杏尾眼翘了翘,却是微微勾起小嘴,开始嚼糖。
我眯着眼看少年抿着嘴咀嚼的样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两个中国结,一只给了钟夫子,另一只,自然是小越子的。
“这是平安结,”我向着那个把结翻来覆去最后拿小指勾着的夫子解释道:“是用来保平安的。”
“哦~ ~ ~ ~原来是保平安的,”钟夫子勾起嘴角,连眸子里也含了暧昧的笑意,带着江南味的声音响起:“特地给我的?木樨,你可真有心啊。”
我翻了个大白眼:“钟夫子,这绳结每个人都有,您年纪大了,木樨自然是希望您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余年。”然后咱成功地看着那个原本眉眼乱飞的夫子纠结着眉头,一脸受打击的表情,摸着自己的脸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我真的老了么?”
……这么大年纪了还想当花蝴蝶啊……
忽视了某个在角落自怨自艾的人,我把另外一只绳结交到了小越子手上:“少爷,这是‘蝴蝶结’,‘蝴’与‘福’谐音,寓意福在眼前,希望您今后能福运迭至。”
这是所有的结中唯一的一个编成蝴蝶样式的,我有点私心地希望所有的福分都是这少年的。少年白皙清瘦的手把玩了一会蝴蝶状的中国结,眼底掠过一丝暗色,却是有些闷闷地收下了。
……所以说,小孩子的心事就跟晋江的积分一样变幻莫测。
……幸好咱还有后招。
我从抽屉里捞出一把小剪子,啪飞梨花带雨的钟夫子,j笑着走向瑟瑟发抖的小越子:“哼哼,你就从了我吧。”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是我拿着小剪子,轻声轻气地和少爷商量:“少爷,过新年了,木樨帮您把头发修修可好?”迎面而来的是墨色的眸子疑惑地望着我。
“那个,木樨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过年时候修修发尾,把旧的去除,来年才能更好地过日子。”……其实咱真正想说的是小越子就算你是美少年也不可以不修头发,你的头发尾端都发黄分叉了!
我有点忐忑地低着头,眼睛却紧紧地盯着他。
估计是我眼里闪烁的“剪吧剪吧”的渴望吓到了他,他愣了愣神,扇了扇长长的睫毛,慢慢低下头,竟是同意了。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摸上了小越子的秀发,柔滑冰凉,却有种想让人倍加珍惜的感觉。
拿着小剪子仔仔细细地修剪了发尾端开了花分了叉的头发后,我用木梳把那长发从头到尾梳了一遍,然后用手将他前额的碎发轻轻撩到耳后。
小越子的耳朵很精致,小小巧巧的,透着灯光有点透明,可以看见里面的细小血管。不知是撩发的动作太轻柔,还是盯着耳朵的视线过于强烈,我眼看着那精巧的耳朵慢慢泛上了红。
真是个害羞的孩子啊。
我加快了速度,理好了小越子的长发,从怀里掏出一支深红簪子替他把发束了起来。
古代男子二十行冠礼,但十五岁便可以半束发,不知为何,穆朝却是十三束发。
“少爷,弄好了。”
小越子伸出细长的手指,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有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那个……”我有点紧张,绞了绞手指,“这是木樨上次出府的时候买的,不贵,但觉得挺合适的,就当新年礼物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哟~ ~ ~ ”沉寂很久的钟夫子从角落里冒了出来,视线在小越子身上滴溜溜打个转,装模作样伸出手指掐着算了算,道:“难道今年红鸾星动?”
小越子却是低了头,顿了顿,咳嗽一声,脸上竟微微泛红,轻声说:“我很喜欢。谢谢你,木樨。”
我蓦然想到一句话: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钟夫子的桃花眼飞了飞,斜斜睨了我一眼,表情似笑非笑:“木樨,怎么我却享受不到这待遇?”
我被他猛地一看,却是突然回不出来,觉得脸上有些热气。深身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眉眼一弯,慢悠悠地回答道:“木樨帮着少爷熟透,自然是因为他是木樨的少爷,木樨自然疼爱自己的主子。要是夫子您哪天老得走不动了,木樨也会秉着尊老爱幼的理念为您梳头。”
某人被我驳了一口,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拿一对桃花眼带点埋怨地瞪我:“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不过眼眸一转,又从打击中恢复了:“木樨,尊老爱幼,我是老,你家少爷就是幼对吧——”
“少爷是木樨的少爷,是用来好好疼惜的。”我没好气地回答。就知道他吃饱了没事做,人家是挺喜欢美少年,可我也没这么饥渴啊,对着十二岁的小孩子发情_|||,毛还没长齐呢。
……_|||再说,十二岁的孩子还没早熟到这地步吧。
对于小越子,
更多的,
其实是想要好好保护珍惜的心情。
我不禁转头看着小越子,他依旧侧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拉出深深的阴影,看不出什么表情。……不会是夫子的玩笑让他对我产生了老牛要吃嫩草的错觉,从此以后决定远离我这豺狼虎豹了吧。回头狠狠地瞪钟夫子,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主仆深情要是毁在你手里,你这辈子就别想再吃点心了。
小越子抬起了头,半披的黑发从肩上滑下,淡淡轻轻地瞟了夫子一眼,淡唇一张:“多管闲事。”
秒杀。
又转回头,小越子嘴角微微一弯,淡然自若地对我说:“木樨,我们喝粥。”
……牛叉啊,十二岁的小孩就有强大的气势。
于是年夜饭就在某人和某人温馨地喝粥吃菜,某人在角落絮絮叨叨怨念地种蘑菇中度过了。
门外的灯红酒绿。
院里的小菜小肉。
这样的温暖,竟让人舍不得离开。
芸萱
有人说,新年是一定要讨个好彩头的,不然,一年都会过得不顺利。果然,我看着手里的四十文钱欲哭无泪。不是说过年后要加工钱的么,为什么还比原来少了十文……
听小路子说好像是江北的那匹布料出现了点问题,买家不满意布料的颜色,说是和付定钱的时候谈好的不一样。
结果那匹布成了废的。
结果府里的开支减少了。
最终结果就是我的钱啊啊啊啊啊……
十文钱,每月少十文,十二个月就是一百二十文,二十四个月就少了二百四十文,三十六个月就少了三百六十文……
早知道就少买点过年的花哨东西了,弄得现在荷包空空,以后嫁人的钱都没有了。
虽然年前上街的那天赚了一百两。
……不管怎么说,要想点法子赚点外快了。
“木樨——”远远地穿来一声呼唤,小路子快步走来,“木樨,你还记得昨天做的那个香蕉冻皮奶么?”
“我做的我怎么会忘,我现在烦着呢,可没心思教你,再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快来,到膳房再做一份,季小姐等着呢。”
“季小姐?”我被他拉着袖子一路快跑,皱皱眉头,这个季小姐是谁?“你不知道么,这次过年的时候三少爷回来了,季小姐也跟着到谭府来了。”
……我怎么会晓得,我过年的时候都蹲在勿羡院里。
“季小姐可是我们这有名的美人,她们家可是与我们谭府并驾齐驱的江南双雄啊。”
双雄?想到这种名字与一位娇滴滴的小姐挂在一起,真是有点寒碜。
“季小姐以前只来过府里一次,那时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娃,听说老爷一见她就宠得狠呢,一心想和季府攀亲家。”
“那是自然的,生的都是儿子,整个阳盛阴衰,这老爷只产y基因也挺厉害的,多小的比率啊。”
“你说什么?”小路子听到了我的嘀嘀咕咕,扭过头来问我。“没什么,那季小姐是怎么知道我会做香蕉冻皮奶的?”
“昨天季小姐大闹膳房,说是吃的东西呛口,程大厨实在应付不了这位小姐,刚巧你给小少爷做的冻皮奶还剩下一小碗,我们便拿来试着给小姐吃了,结果……”
“结果她还要吃就让你们再做一碗是不是?”
“……是呢,我晓得你说过不可以透露你的名字,可程大厨做了几次,怎么都弄不出原来那个味道,季小姐这会儿正火着呢,所以我们只好找你来再做一遍,不过你放心,我可没告诉她这冻皮奶是谁做的。”
“算你识相。”
到了膳房,我无视大伙晶晶亮的眼神,开始重做冻皮奶。
其实这东西不难做,只是程大厨毕竟是个男人,手力大了点,掌握不好就容易弄坏了那层皮。重新做好了一盘,小席子感激涕零地送了上去,我则和小路子留下来咬耳朵继续八卦。
“季小姐不是出生在大户之家么,怎么这脾气……”
“我听搬水的阿木说,这位季小姐小时候丧了娘,又是季老爷唯一的女儿,被当成掌上明珠供着的,从小好吃好喝伺候着,这脾气能不娇么?再说她10岁的时候被季老爷送上山学了两年武,这回回来可是更加厉害了。”
“两年?难道这位小姐芳龄才12岁?”
“可不是么,一条鞭子甩得呼啦啦作响,前两天还打碎了朱大爷的花呢。”
十二岁的小屁头就叫有名的美人……这年代的人真是……哎……
慢着,
……鞭子呼啦啦作响,
还有个师兄……
_|||不是我想的那两个人吧。难道真的是流年不利?
……这种想法在我看到一条血红的鞭子嚣张地甩开勿羡院的两扇破门时就被彻底证实了。
你就是木樨?!
彼时我正在打扫院子,小越子被不良夫子拖到他的院子里据说是进行友谊性的学术探讨问题。不过夫子走之前的桃花眼……抖抖,别想了,越想越暧昧。
红衣美人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
两道被虐的小门在风中瑟瑟发抖,这让我想到新年时的我那一小踹。
不过威力明显不是一个等级的。
看着美人怒气冲冲的表情,两只明亮的大眼睛因为生气显得格外动人,一张菱唇微微嘟起,多一分嫌娇,少一分嫌淡。
果然,是个美人啊。我的视线从她的身躯上一寸寸扫过。
十二岁的姑娘,估计是因为练武的关系,身材修长,体型优美,该凸的凸,该翘的翘。
这姑娘,啧啧,发育的真不错,只比我矮小半头(咱过了年,已经十八了),难怪被人叫做江南有名的美人了。
不过这脾气……
果然有江南双雄的气势啊,咳咳,其实更像双煞,够辣的。我忍不住想笑,又要憋住不笑,结果就生生地把脸扭曲成要笑不笑的难看样子。估计我刚才的目光和现在的表情太骇突了,小美人气的都有点抖了。
“你怎么在这里?”美人恶狠狠地说。
“回季小姐,我是伺候小少爷的奴婢,自然是在这里打扫院子。”
“昨天的冻皮奶是不是你做的?”
……就知道小席子还是把我供出来了。“……是。”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下贱的婢子,难怪做出来的东西那么难吃。”
我默。难吃你还全吃了?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穿得破破烂烂,住得还这么寒酸,难怪那天看到一张一百两眼睛都直了。”后半句我忍,前半句我却是在是有点憋不住,人家吃的穿的关你什么事,没见过有人这么吃饱了喜欢惹是生非的。
“芸萱,你又放肆了。”我正要爆发,突然飘来一句温软的声音,听着温和,却是有点冷气。
颀长的身躯,乌黑的发,一对温柔似水的桃花眼。真是那天的师兄,不过今天改穿紫衣了。
啧啧,这料子一看就不错,果然是谭府的三大少爷谭湛。
“师兄~ ~ ~ ~”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俏生生的姑娘眉眼含羞地看着青年,柳腰花态。
一阵风拂过,哎哟我滴娘哎,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对不起了,芸萱还小,我代替她向你赔礼了,你,是叫木樨吧?”
“回三少爷,奴婢名叫木樨。”
“很不错的名字。”轻轻浅浅的声音,桃花眼睛泛着水痕。
“师兄~ ~ ~ ”被忽视的少女娇声叫着。那个,我想说,您下次叫之前能不能给我个提醒,让我有点准备?
“师兄,你怎么又帮着她说话啊,”一身火红的少女不满地叫着,“不过是个下贱的婢子,一脸穷酸相,跟人讨价还价的时候还唾沫四溅的,恶心死了!”
……季小姐,您不要老是挑战我的底线好么?
“咳咳,”我瞅了瞅谭湛,看他微皱着眉头,就知道他也不满这师妹的娇蛮。
很好,有靠山,不怕说了被打。
“季小姐,木樨曾经听人说过,女人就如同一本书。”
放了扫帚,掸了掸身上的灰,恩,干净多了,继续:“漂亮的女人就像是一本书的封面,一开始会吸引人,但要知道要是没有真正的内涵,麻雀就算是插上金翅膀也不会变成老鹰 。或许一开始是会闪闪发光,可等到翻开书之后,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恐怕会是失望大于希望。”
“有教养的人,譬如……”我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谭湛深思的表情,又转回来看着小美女憋红的脸:“对你的反感并不会写在脸上,但这种反感,无疑会对你的未来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
“当然,”我暗笑着盯着快炸了的小美人:“您才十二岁,还是个小孩子,还是有机会改正的,不要太气馁。”
“你……”她用鞭子指着我,估计要不是为了保持在谭湛面前的良好形象,那鞭子早招呼到我身上了。怕怕,抖抖~ ~ ~
“哦,对了。”我又拿起扫帚,“忘了说一句。木樨的唾沫不是用来讲道理的,而是用来数银票的。”
然后我掏出贴身的一百两对着吹胡子瞪眼的小美人吹了吹,又把它藏回原处。
……小美人彻底被我刺激到了,气急败坏地要过来甩死我,却被谭帅哥挡得死死地。
“怎么了?”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
我们家的少年回来了。
白衣,漆黑的发,淡淡的表情。
就像一幅水墨画。
我很狗腿地跑过去。
“少爷,回来了,要不要喝茶?这是新弄的冻皮奶,你要不要尝尝?”
“谢谢你,木樨,很好吃。”每次我狗腿的时候小越子的耳朵都会红。没办法,小越子就是可爱啊。每次看到这种害羞的表情心里就有一种欲望叫嚣着蹂躏他吧蹂躏他吧。
“谭越?”被忽视的两人终于出声了,“小弟,很久没见了。”
“恩,三哥。”
“谭越,你这什么态度!”季芸萱估计是看不惯有人这么冷淡地对待她的梦中情人,气呼呼地想要说话。
小越子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过去,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顿时噤声。
“木樨,下次也做冻皮奶吧。”小越子又把头扭了过来,嘴角微微勾起,黑黑的眼瞳十分明亮:“我很喜欢。”“谭越,你……”小姑娘气不过,走到小越子面前,却被给怔住了。
少年淡淡柔软的微笑,甚是动人。
“……你……我们走着瞧!”小美人咳嗽了一声,扭身就走。
谭三少爷看了看我,长长的眉眼轻轻挑着,又看了看小越子,弯了弯眼角,便跟着小美人出了门。我很想赞叹小越子的下马威,却发现少年有些心不在焉地吃着冻皮奶,几缕碎发飘垂到耳下,眼睛盯着门的方向,若有所思。
关于名字
乌飞兔走,石火光阴,一转眼已是两年。
两年之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比如小越子开始被叫去参加所谓的家庭聚会,不过每次回来脸都是黑的,据说是大夫人为了压压下人的闲话。
比如谭府三少爷这次回了府似乎就不想走了。
比如季芸萱季大小姐也跟着死皮赖脸地留下来,不过貌似目标转移了,不再盯着谭湛,倒是有事没事地往勿羡院里跑。
于是勿羡院里突然就热闹起来了,除了三五不时冒出来的钟夫子,还有季大小姐时不时的亲切慰问,当然谭三少爷也总是跟着小师妹一块凑热闹。
不过最大的比如,我悲哀地数了数手里的银子,发现除了工钱和以前谭湛给的一百两……没有其余进账。而且工钱每月又少了五文。
听挑水的阿木说,自从两年前那一大批的布被退掉之后,谭家的生意就不怎么好了。
原来以为极低的价格把被退掉的布卖给了别人,至少还能扳回一些。哪想到那接手了布的买家一转眼就把布匹改良了,所有的布都是高价转手的,一下子就把谭府原来市面上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