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也没那个本事，能做得了县太爷家的少奶奶，我真的……姐姐！“
    她说着，便真掉下了眼泪来。
    惠仙不意竟会如此，连忙上前，抽了自己的帕子给惠玉擦眼泪。惠玉低低地哭着，小小的肩头一颤一颤的：“爹娘为什么……那么容易，就把我给出去了……他们……我……我不想高嫁，怎不与我说一声……”
    “天下父母嫁女儿的，哪有事先把婚事说与女孩儿知晓的？”惠仙道：“不过，我总觉得，这事儿怕是爹定下的吧？若是爹不一口应承，以娘的性子，连那县令儿子高矮胖瘦都不知晓，她怎会接下这桩婚事呢？”
    惠玉抿唇，道：“我自然知晓是爹应下的，你瞧他，我说我不想嫁，他那模样，便仿佛是我不识他好心一般。他连听我说说为什么不愿嫁都不肯－－娘也不拦着，姐姐，你说，那县令家，就那么好？”
    “一方父母官，自然是好。又只有一个儿子，今后什么不都是你们夫妇两个的？”惠仙掰着细细白白的手指头，同惠玉数着：“你想呀，他若是上头有哥哥，下头有弟弟，再多两个尚未许人的妹妹，今后你嫁过去，平白得受多少磋磨？别的不说，单瞧咱们家，若是今后归哥儿长大了成亲了，你回娘家瞧着他媳妇儿，想不想她伺候你？别人家的小姑，不也是一个道理！还有那嫂子弟妹的，撺掇自己男人争起家产来，女人也凶得很呢。若许的是个商贾人家的儿子，便更是辛苦。咱们家是有铺子、又不曾指望发大财的，还算轻省，若是遇上那些重利轻别离的，丢下你一个在家中，那岂不是是更受翁姑的气呀？”
    惠仙一气儿数下去，惠玉愣愣怔怔瞧着姐姐，半晌才道：“所以，这婚事……还算不坏？”
    “自然不坏！咱们家若也是为官为将的，嫁个门当户对的独子，便更好些，可谁让爹不争气呢。”惠仙道：“我要是你呀，就偷偷喜欢着，别的不说，姐姐的婚事多半是越不过你去的，到时候带着女婿回娘家，你大可以气你姐姐呀－－瞧瞧姐夫那模样，又俗，又丑，又自大，怎比我家夫君芝兰玉树一般－－这么想想，不也觉得，有些窃喜？”
    “我何时盼过你不好，你这么编排起自己来！我才不要你嫁个又俗又丑的姐夫呢，爹娘也不会答应那样的婚事的。”惠玉顿足，却没了方才的愁闷烦乱，脸上那股子绷着木着的神情，终于消失了。
    而惠仙随口开着自己的玩笑，也并不将这话当真－－她爹娘不会把她嫁给那种人的，他们还是疼爱女儿的，这一点，她自信的很。
    大不了没妹妹嫁得好，可是，只要嫁得和别人差不离，不算太糟糕，她就没什么好抱怨的。娘不是说过么，女人的一辈子，也不是全靠嫁人的，先得要自己有心思有手段，便是嫁人嫁得不是最好，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但若是自己将自己看轻了，当自个儿什么也做不得，只能依靠男人，那可多半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譬如，前朝那位贵妃娘娘，皇帝为了她，连皇后都废了，这可嫁得多好啊。因了她，一家子人都做了官，一时权倾朝野。可她自己，还是没逃过被群臣骂做妖妃、皇帝一咽气便被迫“殉节”的命运。
    若是叫别人来说，她宠冠后宫，又一心想着娘家人，自然不是个好女人，最终的一死也是活该。可是，喜娘当初与两个女儿说及此人，却只道她太过天真，竟将荣华全系在皇帝的宠爱上，难怪一日失了庇护便难以自保。
    既然要为娘家人谋权势，那便要擦亮眼珠子，找那有本事的本家提拔，提拔好了，便是一个新的世家大族。若是本家着实没有堪用的，那也大可以寻几个朝中的贤才，在皇帝跟前吹吹耳旁风，让那些人知晓她是有胸怀的“贤妃”，先得个好名声再说。然后在后宫中认个小皇子做儿子，精心扶持教养，让他当上皇帝，如此，便是丈夫死了，她也大可以太妃之尊，安享晚年，总胜过好好的年华，了结在一束白绫里。
    嫁个什么人固然重要，但嫁人之后怎么过自己的日子，才更重要。只怕惠玉是年纪太小，竟将娘的教诲给忘了。一想到要嫁人便吓得乱了阵脚，竟然大晚上的，在闺房之中发楞，还哭鼻子。
    惠仙自回了房，想到妹妹那副模样，便要发笑，可转念想着姊妹两个眼看要大了，等各自成婚，说不准三年五年也不能如如今这样深夜谈心了，又有些怅然。
    但是，宅子里的下人们，此刻却绝不会如张家人一般，有那么复杂的心思。
    秦婆子来是瞒不住人的，门房知道，丫鬟知道，很快连厨房里剁肉斩件的婆子们都听说了。他们一个二个脸上悉皆冒出红光来：能与做官人家攀亲戚，那是何等荣耀的事儿，玉姐儿要许的，可是县太爷的独子，过去便要做少奶奶的！
    县太爷是什么人？是一句话能让人生，能让人死的父母官啊。
    有了这门亲家，张家的生意定会越来越好，说不准今后宅子里还会有更多的下人－－到时候他们便可在新来的面前有威仪了，那些个脏活儿累活儿，也可全交由新来的丫鬟小厮做……
    连李友都听说了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