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女第3部分阅读
应该快到敦煌了。”
“那好,拿我的锁甲来,我们回敦煌去。”
“可是你的伤”铁英浓眉一皱。
霍去病脸一寒,“我只是伤了,还没废。”
“将军”
“这是命令。”他冷声说,气虽虚,语气中的坚绝却不容质疑。
铁英一凛,庞大的身子立刻站得笔直,目不斜视。
“传令出去,即刻拔营”
铁英一应声,行了个军礼便转身出去传令拔营。
那名女子的身影持续困扰着他。
站在军营搭起的了望台上,霍去病眺望着四周地势,南方是祁连山尾段,西方是滚滚黄沙,北方则是零散的丘陵,他知道更远的西北方那附近有些沼泽和胡杨林,那是很好的防卫,不少商旅曾迷失在那里,就连识途老马都无法走出其中,再远一点就是一些高地和山岭了。
那附近应是建关隘的好地点,这样北丝路的大门就能守住,至于南丝路,他得找个时间去查探一下地形。
这回临出宫前,皇上曾要他留意建关城的战略位置,但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却不真的在这上头,至少此刻不在。
他不断的想起那迷一般的女子。
七天过去了,他们顺利和抵达敦煌的大军会合,幸运的是,除了几个一开始就知道的将领,并没有人知晓他这些天并不在行军大队中,也没几个人知道他差点就要死在这场战役中。
肩上的伤提醒了他的愚蠢,也提醒了他曾犯下的错误,可笑的是,砍上他肩头的这一刀并非匈奴所为,而是自己人。
思及那持刀砍伤他的李忠,他神色一沉。教他动尧至今无法怪罪的是,李忠恨他是因为他害死了他爹,也因替他挡刀的校尉李敢和李忠是兄弟,就因为这样,他迟迟无法依军法斩了李忠,也不能让人知道李忠曾刺杀过他,甚至不能让人知道他受伤了。
所以即使他的肩伤未愈,他还是每天照样披戴着几斤重的战袍锁甲巡视营地,虽然这样做让他的肩伤几度因那沉重的重量而压裂,他还是持续的在清晨操兵、在午时练剑、在夕阳西下时骑马巡行,不让人察觉他的伤。
但,每当那在铁甲下的伤口阵阵刺痛,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名女子,所以就算他想忘,他肩上的伤口还是会不时的提醒着他。
她的身影既陌生又熟悉,而那些在深夜梦里持续袭击他的影像更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有时候那些梦真实的就像曾发生过一般。
他肃目的凝望着,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在意那名女子,更不仅为何他每每一思及她,就会烦躁不已。
远方西下的火红夕阳,将一切染成火红一片,沙漠、壕沟、木栅、营帐、粮草、军马,还有那随风飞扬的旌旗。
恍惚间,眼前的一切和另一片火海重叠交错,士兵在火海中浴血争战着,他们身上着了火、兵器着了火、粮秣着了火气一窒,他惊得抓住了腰间刀柄,倏地,一切又回复原状。
右前方一小队士兵正在建筑军事工防,左前方另一队士兵也整齐划一的进行例行操练。他迅速转身,只见数量宏观的营帐也依旧排列整齐完好如初,旌旗随风飘扬着。整个营区唯一有烟在冒的是左方正在煮大锅菜的伙头军区,他们仍在切菜炒菜做着大伙的晚舨,一如以往。
他紧抿着唇、额冒冷汗,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去找人检查自己脑袋是否还是正常的。
该死,梦只是梦,不可能是真的。
他咬牙,松开了刀柄,转身下了了望台。
可恶,那女人一定对他做了什么要不然他怎么会老是看到不存在的幻影,还一次比一次严重
铁青着脸,霍去病来到铁英的营帐,一掀帐幕走了进去。
“将军。”帐里的铁英一见来人,立刻站起身行了个军礼。
“我要见那个女的。”他二话不说直接切入重点。
“哪个女的”铁英呆了一下。
“那个女的,在绿洲帮我治伤的大夫”他不耐烦的道。
铁英一惊,直觉反应,“寒毒没去尽吗”
“天知道她是解毒还是下蛊”他一脸火大的低咆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去把那个见鬼的女人给我找出来”
刀,大雾,一行人在雾里潜行,他们从后捂住了敌方的嘴,手起刀落,无声无息地砍掉了一颗又一颗的脑袋,然后接住了对方倒下的无头身躯,轻放在地上,再接续的放倒前面一个。
地是泥泞的,他们的手沾满了血,浓重的白雾掩去了一切微小的声音,利刃划过皮肤的声音、人们死亡前微弱的呻吟、他们继续往前潜行的细微脚步声,一切是如此的凝滞又安静,让人错觉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
可即使如此,她的声音却一遍遍的在心中响起。
为什么要战争呢
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
这样交战真的能得到你们所要的吗
她那双清灵澄澈的眼浮现脑海,当他再度举刀划开另一个人的喉咙时,差点失手。
该死
暗暗诅咒一声,他手一扳,将那没死绝男人的颈骨给扭断,有些恼怒那女人对自己的影响。
紧握着拳,他愤怒的想着,她懂什么被毁家减园的不是她被奴役欺压的不是她如果不是轩辕一族欺人大甚,他们在南方安居乐业,谁愿意出来打打杀杀
银光在眼前一闪,他及时回过神来,避过砍来的大刀,反手一刀将来人了了帐。
虽然如此,这次奇袭还是让对方惊觉了,杀声顿时震天作响,双方在泥泞大雾中一阵打杀之后,就像开始时一般迅速,四周再度陷入沉寂。
他们趴在泥地里,浑身又湿又黏,继续安静的在大雾里埋伏着,如同冬眠的蛇,一动不动地,等着下一次的突袭该死的恶梦
当霍去病再度从梦魇中惊醒,不用去摸,他都知道自己早已全身汗湿,就好似真的在雾里埋伏了几天几夜一般。
又是在战场上厮杀的恶梦
他咬着牙,等着那阵紧绷的惊悚过去。
可恶,他没在泥地里打过仗,至少在他记忆中,从没在像那样的大雾泥泞中打过仗。但那感觉是如此的真实,那种黏腻感、腥臭的血味、沉闷冰湿的泥巴……该死,那感觉实在是太真了
火大的披上较轻便的贴身皮甲战袍,他迈开大步掀开帐幕走到外头,让夜风冷静自己濒临疯狂边缘的脑袋。
守夜的卫兵并未因见到他如此早起而讶异,这些天将军总是在天色将明未明时醒来,几乎全营的人都知道他睡不好,虽然他并未找人麻烦,也没对谁咆哮,但那焦躁的压力旁人都感觉得到。
在他经过时,戍卫纷纷向他行礼,他直朝马营走去。像是早知道他这时辰会过来,平常跟在他身边的侍卫早已提前将马备好,他翻身上马,缰绳一紧,马儿便意会的快步朝营区大门而去。
两名侍卫连忙跟进,但将军一出营便驱马奔驰,他骑的是御赐天马,两人普通马儿初时还能跟上,但没多久,距离就越来越远,不一会儿,前头的一人一马就没了个影。
两人对看一眼,叹了口气,反正追也追不上,干脆放马儿慢慢跟着蹄印走。
现下近十万大军驻扎在敦煌,相信也没人胆敢在这附近撒野,就算有两三只不识泰山的盗匪,想来也不会是将军的对手。
也不知为何,将军最近似乎特别烦躁,害他们两个近身侍卫夜里也不敢多睡一会儿,一大早就要爬起来陪他骑马。沙漠里日夜温差大,现在穿着厚重的战甲还好,等过一会儿日头升起,铁定又要成了窑里的烤乳猪。
天际泛起一丝微光,蒙蒙的,没有一丝云彩。
霍去病放马奔驰,让风吹去胸中的躁郁和脑中混乱的影像,一阵畅快淋漓的疾驰之后,人与马皆满身大汗,他稍微勒紧了缰绳,让马儿放慢了速度。
聪慧的马儿如主人的愿从快跑到小跑,虽然气喘吁吁,但它没错失干燥空气中飘来的一丝水气,见主人并未积极的控制方向,它便自主的朝水气的来向而去。
他坐在鞍上,脑海里思索着那片段的梦境,方才因为太过愤怒他并未多想,但现在冷静下来,他突然想起这次的梦比前几次的清晰许多。
他蹙着眉,知道这次自己记得大部分梦中的景物,从武器的样式、敌军的衣着护甲、旌旗的图腾,甚至他在梦中的思绪和对那青衣女子的恼怒都十分清楚。
奇怪的是,那些武器样式十分古拙、沉重,不像是铁,反而像是……青铜他不能确定,那些人穿的衣饰十分简陋,护甲也十分脆弱,有不少是木制的。
对了,图腾,他记得儿时好像曾在哪里见过那两种图腾,他凝神去想,一时之间却想不大起来。
该死,他知道他一定曾在哪里见过
一阵水气突地迎面而来,他愣了一下,迅即回过神来,在发现自己上一刻还在沙漠里,下一瞬却身陷雾中时,有一刹那,他僵在马上,大手快速的按在刀柄上,以为那该死的幻觉又出现了
但几乎是立刻的,他知道这次是真的,因为他身下的坐骑并没有消失,而且它正低头在喝水。
他从没见过比现在更怪的景象,沙漠中竟会起雾
伸手到半空,掌心一片潮湿,更怪的是,这片白茫茫的水气非但不冰不凉,还带有温度,说它是雾,它更像是被蒸散的热气,但太阳还没升起埃就算升起,也不请会有如此浓重的水气才是。
虽然身下坐骑十分放松的在喝水,他仍提高警觉,带着疑惑下了马。靴子一着地,他就发现他所站之处的确仍在沙漠之中,可放眼望去,周围那白茫茫的水气却又让人心生疑惑。
蓦地,远处传来一丝细微的水波流动声,他愣了一下,本以为自己听错,但那声响又传了过来,一阵阵的。
瞥了眼安静喝水的坐骑,他松开缰绳,警觉地按着刀柄,朝水流声处走去。
奇怪,怎度越往水流声处走去,这白茫茫的水气就越浓越热
霍去病微蹙着眉,悄无声息的沿着泉水边绕行,才走没多远,他就发现这处水泉是呈新月形,外侧是沙滩,内侧长着整片的芦苇,而他刚刚下马的地方则是在外侧中段,那里水气虽没那么浓,却因为较宽而看不到对岸,反倒是这月牙尖处,虽然水气较浓却能看见对岸那整片傍水而生的芦苇。
他继续往前行,绕过月牙尖走到内侧,尽量无声的在一人高的芦苇中潜行,那并不难,特别是当水流声越近,水气就越浓时。
一手握着刀柄,当他来到岸边,伸手拨开芦苇时,并没料到竟会看到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情况,他知道也许有动物或者是人,但就是没想到会看见未着片楼的裸女;特别是她虽然人在水中,但她周遭的泉水却像是被煮沸似的不断蒸散。
他在瞬间想到有些泉水是热的,但那些温泉大部分都在山里,他从没听说沙漠中也有。
所以在刚开始那一刹那,他只能一瞬不瞬的瞪着那怪异的景象,直到对方转过身来。
因为水气太浓,加上他身处人高的芦苇丛中,她初时没发现他,而他却已习惯了浓重的水气,将她看得一清二楚。泉水只及她的腰,在那之上的是如黑锻般披散在她身前浮在水而上的秀发,她微侧着螓首,白玉般的柔荑仔细地梳洗着那寸寸青丝,他无法别开视线,不只因为她那在蒸腾水气中若隐若现引人遐思的雪白胴体,更因为她那张脸,就是那张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容颜
一时惊愕,教他不小心碰到了身旁的芦苇,她因此抬首,黑色的瞳眸和他对个正着。
她僵住,动也不动的看着他,有一瞬,他以为时间静止了,若非她周遭白茫茫的水气仍在流转,他大概真的会这样认为。
“埃”一声短促迟来的轻叫从她樱唇中冒出,她像是终于发现他是真的,几乎是立即的在水中连退三步,跟着转身逃窜。
明明晓得不应核,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在水中溅起了老高水花。
听到身后水声,她更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在水中跌倒,他在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拦腰逮住了她。
“你……”被他硬扯进怀中,她杏眼圆睁,又惊又慌的遮住自己的身体,脸色白得吓人。他的力量是如此惊人,她两脚根本没着地,悬在水中的感觉让她更觉害怕。
她的手虽然极力遮掩,但春光还是无限,他目光炯炯的瞪着那被迫抵在他胸前吓得毫无血色的女人,虽然隔着一层里衣、一副贴身皮甲,和一件外袍,他仍对她兴起一股猛烈的欲望。
“放……放开我……”他的眼光像是要吃人似的凶恶,炎儿既惊且惧,怕他是想起了前世,浑身直颤抖着。
他微眯了下眼,搅着她细腰的手一点也没松开的意思,反而收得更紧。
就在炎儿开始胡思乱想,以为自己大难临头的时候,他突然迈开大步,就这样用一只手强抱着她走回岸上。
“你……你干什么放……放手……快……快放开我……”她神情慌张地挣扎着,抗议的声音却十分微弱。她不敢大声嚷嚷,因为怕被玄明看到这尴尬的景象,更怕玄明要是来了会和他大打出手。
“不要乱动,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他直视前方,继续往前走,看也没看她一眼,可声音却冷得吓人。
闻言,她立时意会他警告的是什么,双颊顿时飞上红霞,动也不敢再动一下,可一张小嘴却没停下,“放开我……我警告你……快……快放开我……不然等一下你就惨了……你有没有听到……我是说真的……玄明脾气很不好的……”
对她像蚊子般小声的威胁听而不闻,他来到岸边,一眼就瞧见她搁在沙地上的衣物,便走了过去。
“放……放手碍…你佃你堂堂一个大将军,怎……怎怎度可以做出这种……这种……”
“把衣服穿上。”
“呀”他突然冷冷冒出一句,炎儿一愣,这才发现两脚已着地,他松了手。
“快穿”见她不动,他发出凶恶的低咆。
她抚着胸口,吓得差点跳起来,闻声赶紧蹲下,动作快速的拾起衣物,但他就这样盯着她看,她根本不敢重新站起,只拿着衣服遮住自己赤裸的身子。
“你……你可不可以转过身去……”她小脸通红,得寸进尺的问。
他沉默着,但表情却更加凶恶。
“呃……算了……当……当我没说……”炎儿见状,怕死的赶紧收回这个请求,既然他不转身,那只好自己转,幸好她豉发长,转过身来穿衣就没这么尴尬了。
她动作迅速的将层层衣裙穿上,但她心越急,手就越拙,好不容易里衣穿好了,外袍的带子却半天绑不好,等终于绑好了衣带却又不小心将自己的长发给一块扎了进去,只好重新解开再绑。
见她和那条带子和长发纠缠老半天,甚至还差点连自己的手都给缠绑在一起,一刻过后,霍去病终于看不下。
“笨蛋,转过来”
不知道他要干嘛,炎儿骇了一下,不敢反抗的转身。
受不了她的笨拙,他伸手先将她的长发全收拢成一束,“抓着。”
闻言,炎儿忙抓住自己的长发,这时才发现他是要替她穿衣,她简直尴尬的想找个地洞钻。
“把手抬高。”
炎儿满脸通红的抬高两手,只见他低首拿着衣带俐落地在她腰上绕了两圈,绑好复又替她拉好衣襟,然后停下了动作。
他的大手突兀地停在她的衣襟上,很怪。
炎儿疑惑的抬头,这才发现两人靠得太近,近到她一抬头额头就擦到了他的薄唇。
他的眼神又变得像之前那般吓人,她不禁退了一步,却发现他原先放在她衣襟上的温热大手,不知何时抚上了她的颈项,粗糙的拇指摩掌着她的锁骨。
四周寂静无声,世界像是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屏住呼吸瞪着他看,知道自己心跳快得惊人。
倏地,一阵强风吹来,吹散了那白茫茫的水气。
像是配合好一般,水气才散开,日头便在下一瞬升起,刹那间金黄铯的晨光射向四方,除了在百尺沙丘阴影下的他们之外,一切都亮了起来。
月泉如镜,映着晴空、映着沙丘、映着芦苇、映着水边的两人。
他看着她,终于问出纠缠他许久的疑问“你是谁”
第五章
天,果然还是蓝的。
就像是豹子不改其斑点,天不管怎度变也还是蓝色的,几千年前看是这样,几千年后看还是这样。
瞧着这数万大军驻扎的军营,士兵还是士兵,煮饭的、运粮的、守卫的、操练的、建筑的、管兵器的,到处都是人。
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讶异呢
当她被他扛在肩上,然后像一袋军粮似的被丢上马,强行载回军营时,她反倒没了先前的惊慌……或许是因为她早猜到他不会信她的吧,无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或是不说话
几千年前是这样,想来几千年后当然也是这样。
果然哪。
只不过被他强拎下马,她瑟缩了一下,然后打量起四周这回他的士兵们整齐干净多了,披头散发的是她。
知道他还没完整想起前世的记忆,她实在不敢解开水行术自找死路,幸亏太阳大,头发已经干了,要不然她头发那么长,湿湿黏黏的看来铁定更加狼狈。
发现有些士兵趁他不注意时,好奇的看着她,炎儿微笑着,想要勉强维持住尊严,可惜效果却被他强拉着她走的粗鲁给破坏了。
他迈开大步快速行进,她则踉踉跄跄地跑跑走走,好不容易等他停了下来,她早已气喘吁吁。
“将军,她”拿着羊皮地图正要到主帐篷去见主子的铁英,才走到一半就见到霍去病,待他一瞧清将军身旁的女子,可傻了眼了。
怎么才教他去找人,他都还没个方向呃,将军自个儿就将人给找了回来
“骑马遇到的。”霍去病轻描淡写的带过,伸出另一手拿过铁英手上的图,便又抓着炎儿继续往前走,边交代跟上来的铁英道:“图我晚点看。传令下去,今早会议往后延一个时辰。”
他突然又往前走,扯得她手疼得要命,她赶紧跟上,却一脚踩到小石头,脚一滑便失去平衡。
“啊”她惊叫一声。
“小心。”铁英见她往前扑跌,赶忙伸手扶她。
炎儿抚着心口,感激地对他微笑,“谢谢。”
“不……”铁英习惯性的回以微笑,嘴才牵动就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几乎穿透他扶着她臂膀的大手,他一抬眼,就见到将军铁青着脸,一双眼只差没喷出火来,吓得他立刻缩手闭嘴。
明知道这股对铁英的怒气来得不可理喻,但他就是无法克制的感到生气,“还杵着干嘛还不快去”
“是”铁英行了个军礼,十分识相地赶紧转身离去。
“暴君。”她忍不住小小声的嘀咕着,却见他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立时噤声,他才回首继续前进。
可这回,他的速度倒是慢下来了。
发现自己不再需要小跑步,炎儿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然后看看自已被抓得死紧的手,忍不住想,不知道她要是说手很疼,他会不会放松一点
不过想……当然还是想而已,瞧他一脸阴沉,她可没胆再开口。
回头望向防卫森严的军营大门,她轻蹙起眉,现下她只担心玄明要是发现她不在月牙泉,不知道多久才会发现她被带来这……看来这次她要靠自己逃跑了,虽然知道不太可能,她还是希望他会因为她是姑娘,不将她给绑起来才好。
她实在无法不盯着他看。
看着眼前的男人走过来又走过去,被强迫跪坐在床榻上的炎儿,视线也跟着他忽左忽右。
即使他眼神兕恶、一脸臭黑,她还是忍不住一直瞧着他。她试过移开视线,但当她一想到今天也许就是她最后一次能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时,她还是对自己贪看他的欲望举白旗投降。
霍去病恼火的在营帐里踱步,每回经过她前面就瞪她一眼。从进帐篷后到现在快一个时辰了,她不说话就是不说话,只是睁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一个劲儿的瞧着他看,无论他问什度,她那张小嘴都像个蚌壳一样闭得紧紧的。
“你是谁”
沉默。
“你该死的对我做了什么”
还是沉默。
“为什么我老是梦到、看到一些奇怪的幻影”
她贬了眨眼,一脸无辜地继续沉默。
“我在和你说话,你没听到吗说话啊”恼怒她的无言,他站在她面前低咆。
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她一双水灵灵的黑眸带着困意,却还是盯着躁怒的他看。
见她一脸百般无聊快睡着的模样,他气得趋前抓住她臂膀威吓,“该死,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她瞪大了眼,就在他以为终于得逞吓到她要回答时,谁知她颤抖的唇吐出来的不是字句,却是呜咽的啜泣,而且她那双眼,也在瞬间聚集了泪水结果反而是他吓得放开了她,还连退三步,一副看到怪物的模样。
“哭什么,不准哭,你敢哭出来试试看”
看着那站在大老远鬼吼鬼叫的霍去病,炎儿轻咬着下唇,吸吸鼻子,忍住泪。
霍去病瞪着她,火大的发现自己无法对她动粗,甚至连看到她一脸泪眼欲滴的模样都会感到烦躁,气她对自己的影响,对于她的沉默以对,他也只能咬牙握拳,一时之间还真的拿她没办法。
就在他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名小兵适时出现在帐门外,大声询问:“报告将军,各级将领已到齐,余副将要小的来问,会议是否要再顺延”
“不用”看了那可怜兮兮地跪坐在床上的炎儿一眼,他掀开帐幕,匆匆走了出去,点了两名侍卫,“你们两个给我守着门口,不准让那女人踏出帐篷一步,除非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进去听清楚了”
“是”两名侍卫同声应和,领了命便一左一右的守在帐门外。
霍去病临走前又看了眼她所在的营帐,想到那女人的顽固不觉抿紧了唇。
该死,他会想到办法让她开口的
在心里暗暗诅咒着,他满脸臭黑的转身开会去。
开完了军事会议,见完了敦煌新上任的郡守,又骑马出营,同几位将士巡视完筑到一半的峰燧,霍去病才回转军营。谁知进了营下了马,才走到一半,他远远就见到自个儿帐篷门外空无一人,守门的卫士竟然两个都不见了。
心一凛,他加快脚步,匆匆赶至,手一掀门帘,只见里面果然不见她的身影。
虽然心知她不太可能走出营区,他还是觉得十分火大。脸色难看的走出帐篷,他叫住一位士兵询问,才开口,眼角就瞥见其中一位本来应该在守门的侍卫正吆喝着两名伙头兵端着一大桶热水往南边营区走去。
搞什么鬼
眉一皱,他挥走跟前士兵,转身跟了过去,结果才拐了个弯过了几个篷子,却看到原本该躺在营帐内的千名伤兵,竟然一个个全让人给抬到了大太阳底下,几天前搭好的数个帐篷整个摊平在地,一队小兵忙着刷洗用具,另一队小兵则忙着做木架晒他忍不住再看了一眼,没错,他们果然是在晒毡子。
“不对,不是这样,他伤口已经结痂了,你硬扯他伤口上的布,会将他整块皮都撕下来的。要像这样,动作轻一点,先将伤处用温水浸湿再慢慢撕开。”
右方突然传来她的声音,他一转头,就见到一小队士兵正围在她四周,她教完这一个,又转身去教另一个,处理完下一个,又忙着帮另一个。
她走到哪里,那十几名小兵就跟到哪里,然后三不五时,就有人被她叫去拿药、提水、拿布,几个大男人全被她指使得团团转,其中还有好几名队长、校尉。
“用由附子、蜀椒等温热散寒药,组成治伤寒逐风汤,和治疗外感伤寒玻用由肉徙蓉、杜仲、续断、牛膝等补肾药组成的方剂则可治疗七伤所致的虚劳内伤病,把这些药熬煮给伤兵喝。有抄起来了吗”
炎儿交代着药方,边走到另一名伤兵旁跪下,见那人脚上患处又脏又臭,伤口早已化脓,忙拜托身旁的小兵,“小林,麻烦你再去提桶热水来好吗”
“是。”小林转身就跑到场中那才让人抬来的大木桶旁,拿小桶提了些热水,又匆匆忙忙的跑回来,半途却撞上了人差点跌倒,所幸那人拉住了他的肩头,才没让那桶热水洒了一地。
“谢谢,蔼将……将将……”他点头道谢,谁知一抬首,却发现他撞到的人是大将军,吓得他血色尽失将了老半天还将不出来。
“这里是怎么回事”霍去病怒目质问。
“这……这这个……因……因因因为……”小林结结巴巴的,看见将军让他吓得魂都没了,哪还说得出话来。
“陈大夫呢”他冷声询问那应核在场却不知跑到哪去的随军大夫的行踪。
“陈……陈陈……”
瞧他吓得两腿直打颤,话都说不清楚,霍去病眉头摔得更深,“去把陈大夫给找来。”
“是……”小林一应声,本欲转身跑去找人,却想起手上这桶热水,他为难的瞧瞧前方那正忙着处理伤口的轩辕大夫,想要先把水拿过去给她,可又不敢当着将军的面违抗军令,结果他就这样尴尬地杵在原地,一张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见他还站在原地,霍去病脸色更加难看,真不知道那女人到底对他的士兵做了什么,让他们全都对她唯命是从。
“拿来。”他伸出手,要小兵将水桶交出来。
小林骇了一跳,不敢不从,赶紧交出水桶。
“还不快去”他沉着脸催促。
“是”不敢再有延误,小林几乎是拔腿就跑,怕慢了点小命便将休矣。
提着水桶,他转身朝那女人所在的位置前进,却见到她手里正拿着不知哪个该死的家伙递给她的匕首,小心地割开伤兵患处的裤管。“像这种已经化脓的伤口,一定要尽量保持干净,早晚都要换一次药。”
他走近,所有看到他的士兵都吓了一跳,不敢挡路的自动站到一旁。
“拿块干净的布给我。”她头也不抬的伸手向旁边的人要布。
手上抱着一叠白纱、细麻及索布的小兵见到将军,吓得脸都白了,动也不敢动一下。
他见状,看她一手忙着清理伤口,另一手还举在半空,便走上前从小兵手上拿了块裁剪好的干净素布给她。
她并未察觉周遭异常的安静,手里拿到布就缩了回去擦净伤处,一边告知伤兵这:“我得将你的伤口划开,可能会有点痛,你忍一忍。”
见到将军站在轩辕大夫身后,那伤兵瞪大了眼,根本忘了该回答。
炎儿当他的沉默是听见了,便拿匕首割开坏死化脓的皮肉,这利刃一划下去,痛得那伤兵大叫一声反射性地曲起了脚,差点踢到炎儿。
站在炎儿身后的霍去病见状,动作迅速地伸手压下那士兵的脚,这才没让她的小脸被踢到。
“对不起,是不是很痛”炎儿一脸抱歉的看着那伤兵,道:“不好意思,我的针没带在身边,没办法帮你止痛。可是你腿上的坏疽一定要去掉,要不然时间久了,整只腿都会报废的。”
闻言,伤兵脸色惨白、额冒冷汗,不过还是勇敢的点头,“没关系,你弄吧,我会忍住的。”
“我会尽量动作快。”炎儿深吸口气,举刀就要再切“等等、等等”那士兵紧急叫停,咬住了自己的绑手,才点头示意她动手。
炎儿对他报以鼓励的微笑,一刀划了下去,动作干净俐落。可虽然她已经极力避免让他太痛,他还是挣扎得很厉害,幸好帮她压腿的人力气挺大的,所以这次过程还满顺利的,而且这位士兵在中途的时候就痛昏了过去,她趁此加快速度边将坏死的肌肉及皮肤切掉,边拿布擦去黄脓和血迹。
“热水。”
“金创药。”
“再来块干净的布。”
“帮我把他的腿抬高一些。”
“别太高,好,就是这样。”可她忙着处理伤腿,压根没注意到帮她拿水、送药、递布、压腿、抬腿的都是同一个人,直到她洗好手,重新将伤口包扎好,要口头道谢时,才发现是他。
然后,几乎是反射性的,她又想转身落跑,完全忘了身后还躺着个昏死过去的伤兵,要不是霍去病早料到,先行拉住了她,只怕她就要压到人家身上。
“想去哪里”
见他面无表情,炎儿结巴的道:“没……呃……我……我只是想看看他还……还有没有其……其其他刀伤……”
“不用了,就怕让你看了会越看越严重。”他不客气的冷声道。
“你”听闻他不屑的侮辱,她有些恼,开口想回嘴,却在看见他凶神恶煞般的铜铃大眼后,瞬间将到嘴的话话全给吞进肚里。
算她识相。见她不敢反驳,霍去病看向那两名原该在守门,现在却在这儿帮忙的侍卫,“脸铁青的道:”我刚是怎么说的“
两人一僵,对看了一眼,认命的同声开口,“守着门口,不准让轩辕大夫踏出帐篷一步。除非有将军的命令,谁都不准进去。”
“我说的话是放屁吗”
“不是。”他们脸色死白的再同声回答。
“我还是不是将军”他一瞪眼,语音冷冽,直刮得两人寒到骨子里。
“是”两人大声回答,不敢稍有迟疑。
“李校尉身在军营,不从军令者请当何罪”
一旁被点名的李敢僵了一下,虽然同情这两名侍卫,还是回答道:“轻者鞭刑百下,重者斩立决。”
两人早知此行是违抗军令,面对将军的火气,只能绷紧了皮肉准备受罚。
“等一下”炎儿越听越不对,眼看这两名无辜士兵就要代她受罪,忙扯着霍去病的手道:“是我说服他们让我来这儿帮人看病的,不干他们的事”
他冷眼看她,“军令如山,岂容你说说就能改他们放你出来,就是违命抗令”
“你叫他们守着,主要是守着我,他们是守着了,哪里违命了伤兵快死了,因为找不到随军大夫,所以才来找我的,他们让我过来是通权达变,这又是哪里抗令了还是说你的命令只是要他们死守着门”她双目炯炯,字字铿锵的替他们辩解。
“通权达变”他下颚紧绷,火大的道:“今日可以通权放人出来在营里到处走,明朝达变就会被人放火下毒这是军队,你以为是市集吗来人,把他们给我带到校场去”
“慢着”见一旁士兵欲上前将那两人带下去,炎儿急得上前想要阻止,可手腕被他抓着,他一扯就将她给强拉了回来,她挣扎着,气得口不择言,“放手你这个不讲理的蛮子”
他丝毫不理会她的小动作,喝令那些因她的叫喊停顿的士兵,“带下去”
“不要你要打他们就先打我”她气得大叫,完全失了理智。
霍去病额冒青筋,怒瞪着她,低咆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她紧抿着唇,一脸挑衅,没半点畏缩妥协。
她脸上的表情,教他看得青筋阵阵抽搐,这几天积压的火气全在这时爆发,气得吼道:“来人,拿鞭子来”
眼底闪过一丝惊骇,她虽然怕他真的打她,还是不肯退却。
“将军”李敢闻言忙想阻止。
“我说”他两眼仍一瞬不瞬地瞪着不畏不惧的她,咬牙低咆道:“拿鞭子来”
这回没人敢说话,不过所有人却杵在原地,全场一片静默。
见没人动,他火大的扫视全场,“你们想造反吗”
那两个倒楣的侍卫见状,突地双双一脚跪地,道:“将军,违命抗令的是咱们两人,轩辕姑娘不是营里的人不懂规矩,请将军看在她替弟兄们疗伤的份上,原谅她这次。”
李敢也在一旁躬身抱拳再度替她说话,“将军,请看在弟兄们的份上。”
霍去病眼一眯,还未来得及反应,所有站着、躺着,只要还清醒的士兵竟也同声一气替她求情,“将军,请看在弟兄们的份上”
惊讶的看着替她求情的士兵将领,炎儿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他僵住,瞪着众人久久,久到大伙还以为求情无望的时候,他才看着那两个半跪在地的侍卫br 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