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关灯

金竹密语第17部分阅读

    金竹密语 作者:肉书屋

    ……”南宫熙兰故作沉思状,她正等着有人能直接挑明这件事中的厉害关系,但大臣们对涑南王均是敢怒不敢言,唯一能与她抗衡的,便是这个槐南王。

    下面跪着的男子听了槐南王的话后,身子微微一颤,耳边又传来南宫熙兰和煦平静的声音,

    “也是啊,当年盘查得那么仔细,你究竟是怎么留下来的呢?留下来的目的是什么呢?你若说实话,我便派人送你回国。”

    男子缩在衣袖中的手慢慢攥起,头上的冷汗滴滴滚落,沿着好看的脸颊滑下。他抬头看了眼南宫绯雪,看样子她显然是要与自己划清界限的意思,心下一横,稳了稳声音答道,

    “三公主曾说,她喜爱小的,会为小的抹去一切过往,并且,并且有朝一日坐上女皇之位,会……”

    声音戛然停止,殿下的男人神色一僵,瞳孔渐渐放大,随后身子向后摔倒。

    金碧辉煌的紫金殿中,此时寂静得连一片羽毛落地都能听得清楚,众人的目光全部汇聚在涑南王身上。只见她缓缓地坐下,面色寒冷萧杀,手中的窄剑已出鞘,剑尖上落下几滴温热的血液。

    “简直……一派胡言……”涑南王气得微微颤抖,面容阴冷至极。

    即便南宫绯雪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觊觎女皇之位也不是个小罪名,何况她此时还只是个公主。若再任由那男人说下去,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众人屏息凝神,视线在这几个人身上打转,更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槐南王轻轻一笑,打破了此时的尴尬。好像她今天只是来看戏的,此时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戏中所演,而眼前倒下的人,也并未真死。

    南宫熙兰料到涑南王会这样做,从小到大,她们几个也共同生活了许多年,彼此的脾气秉性又怎能不了解。涑南王向来心狠手辣,性子又急,面对这种事又如何能压住脾气?她摆摆手示意侍从把男人的尸体拖出,随后才慢慢地说,

    “皇姐是不是太冲动了些?”

    涑南王冷冷答道,“胡说八道的人,下场就该如此。”

    南宫熙兰半眯了眼眸,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语气中带了几分不悦,

    “那也应该等我问完话,不是吗?”

    涑南王愤愤一哼,不再言语。

    熙兰淡淡地睨了一眼她,也不再说些什么,反而转脸看向槐南王,慢声细语道,

    “皇姐刚刚所说的确实有些疑点,既然这样,皇姐来查这件事如何?”

    槐南王随意地摆了摆手,一脸倦意,

    “我可没这等精力,不过,南月国好像还有个专管这种事的刑部呢。”

    说完,她极其秀美的眼眸瞟了瞟神色紧张的三公主和怒意十足的涑南王,嘴角一勾,慢慢地站起身来,对南宫熙兰轻点了点头,道,

    “皇妹,今日我身子有些乏,如没什么大事,想早早回去歇息。”

    熙兰点头说好。她本就不指望槐南王会从中插一脚,只是想借她与涑南王的对立,将这件事的矛盾主动提出来。此时所有问题都被摆在了明面上,她去与留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第八十八章 三方势力

    槐南王自然理解南宫熙兰的意思,自己本就与涑南王不合,此时说不说这些话也是无所谓的。另外,涑南王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她若出了事,那国中便少了一位公主,今后便少了一位亲王。于哪方面来说,对自己都是有利的……

    淡蓝色的裙角轻轻晃动,槐南王漫不经心地离开座位,走到殿下一位面露难色的女人面前,停住了脚步,抬手在她肩上扫了扫,轻声软语道,

    “司马大人,给你找麻烦了。”随后,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她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

    这位掌管刑部的司马大人脸色微变,向她俯身一礼,没有多说。

    槐南王走后,殿上的人面面相觑,都等着南宫熙兰开口。从南月国建国以来,还从未见过公主被押进刑部,一时间,殿中鸦雀无声。

    南宫熙兰也不说话,手指有意无意地敲着鎏金雕龙椅的扶手,似乎在等着什么。空气凝结了许久,气氛沉闷得使人透不过气来。忽然,涑南王猛地站起身,扬手打了南宫绯雪一巴掌,随后沉声骂道,

    “你这不争气的东西,做出这种没有脑子的事,真让我丢尽了脸面!”说完,她抽出腰中的窄剑抵在南宫绯雪的咽喉上,半眯起眼眸,满脸怒意,

    “今日就让你死在我的剑下,免得让我也落得个叛国之罪。”

    在她抖动手腕的一刹那,一个身影闪身到了她身旁,单手握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涑南王转脸看去,冷声喝到,

    “李将军,你这是何意?”

    这人也不多说,只是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南宫熙兰一脸平静地看着殿下这出苦肉计,拙劣而又露骨,事情到了这步,显然已经到了收场的时候。她从一开始也没打算真把南宫绯雪送进刑部,因为她早就知道那个被杀死的男人不是与南宫绯雪昨日见面的人,也自然知道那玉佩并不是她送给他的。因为,那男人是自己派人安置的……

    何况刑部大人平日与槐南王关系就密切,即便此事与涑南王没有关系,也可能会查出什么事,那事情就麻烦了。虽然她也想扳倒涑南王这颗眼中钉,可她也不糊涂,此时真要惹急了,两人兵戎相见,得到好处的,只能是槐南王一人。三方势力,一旦破坏了一方,必将破坏整个平衡。而她此时想做的,只是削弱涑南王的势力罢了。

    南宫熙兰轻轻咳了一声,缓缓地说,

    “皇姐手下留情,看样子绯雪也是一时糊涂,被那小侍迷惑,才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转交给了旁人,罪不至死。”

    涑南王冷冷一笑,心底的怒火却燃烧得越来越旺。阴冷的眼神望向殿上端坐着的华贵女人,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她刚刚还张口叛国,闭口密谋的,现在只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就将南宫绯雪的罪行降低了几个档次。

    熙兰收到了她毫不掩饰的杀人目光,丝毫不介意,对早已瑟瑟发抖的南宫绯雪和声细语地说道,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最近皇陵需要重新修建,就罚你去那里监工,一来表达对先祖的敬意,二来去那里好好反省今日的过失。”皇陵修建在南月国边境,一来一回也需要个把月,她这意思再简单明了不过,将南宫绯雪远远地支开。监工,说得好听,实际上却是对她的另一种软禁。

    南宫绯雪心底一惊,却也没有反驳的余地,连忙跪倒在地,诺诺地应了。她额前的发丝遮住细长的眉眼,眼底闪过一丝恨意,想为你女儿铲除未来的阻碍么,我不会让你如愿……

    涑南王一脸镇静,收回了手中窄剑,与殿上坐着的熙兰对视了片刻,忽然笑了,显然明白了她这么做的理由。紧接着一甩袍袖,离开了紫金殿。

    过了许久,南宫熙兰轻靠在雕龙软椅上,阖上眼眸,神态说不出的疲惫。

    夜已深。

    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在月色中留下斑驳的暗影。离园中除了后栽种的茂密青竹,还有几棵当年忽然长出来的金竹,它们不仅比普通竹子高大粗实,在味道上也略有些不同,竹香中多了些恬淡的馨香,极其独特。

    雕花木门虚掩,里面的灯光亮得如同白昼。慕离倒了两杯清茶,走到矮几旁,将一个茶盅放在矮几上,轻声道,

    “这琴许久没人动过了,也不知音还准不准。”

    花寻坐在矮几另一侧,轻垂着眼眸,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黑到极致,嫣红的阔袖半掩着手背,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如精雕细琢过一般。他仔细地调试着琴弦,微微笑道,

    “还记得小时候,她常来你这里弹琴。”

    慕离抿唇一笑,目光柔和,眼前仿佛呈现出当年的画面。也是这样静谧的夜,一个如瓷娃娃般漂亮的小女孩坐在几前,专心地轻勾着琴弦。一袭白衣的少年坐在她的身旁,用箫声与她合奏,悠扬的琴声与箫声缠绕在一起,沿着半敞开的木窗向外缓缓地流淌。

    他见花寻已经调好,与他坐在了一侧,伸出手指放在琴上。略迟疑了一下,随后在琴弦上勾了几个音。花寻捧着茶盅笑吟吟地看着,忍不住调侃,

    “什么时候也开始学琴了?”

    慕离摇了摇头,凝神静心地拨弄着琴弦,却没什么调子,不由得轻轻蹙眉道,

    “我这手,弹不得琴,只不过让你听几个琴音罢了。”

    花寻不再说话,靠在身后软垫上,阖眸聆听。他自然知道慕离不是那么无趣的人,让自己来只是展示半吊子的琴技。随着他弹的音越多,那曲子的大概旋律也就显现了出来,花寻猛然睁开眼,惊愕地向他望去。

    慕离停了下来,通过花寻的反应便知道,他已经听懂了,

    “暗香楼中,有人弹了这曲子。”他记忆力极好,只听过一遍的曲子,就大概记得全部的音调。按理说他用箫声能流畅地吹出这曲子,不过他不想。

    花寻细长的眼眸中满是讶异之色,许久才转过头,轻轻地眨了眨眼,仿佛在问对方,又仿佛在喃喃自语,

    “这曲子是我同雨舟所作,为何会有其他人知道?”

    他从小喜爱古琴,常和雨舟在一起切磋琴技,刚刚慕离弹过的,便是他们一同编的第一支曲子。那时他们常弹给月罂听,直到后来,月罂进了宫,这曲子也就无人再弹起,一晃已经近十年了。慕离能听过一遍就记得旋律,这不奇怪,可这世间,怕是没几个人能有这么好的记忆力了……。

    第八十九章 暗香楼的秘密

    “我已经派人守在暗香楼的附近,若有什么异常,会有人回来送信。”慕离轻声提醒后,见他仍是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问道,

    “会不会是他?”

    “不知。”自己当日是看着雨舟断气的,他不可能会活着。但那琴音实在是蹊跷,除非有人真的喜爱这曲子,当时就记了下来,不过这种事还是太巧了。

    “雨舟的心思你也知道,他若真的还活着,不可能不与月儿见面,也不可能不回来。毕竟,这里算是他的家……”花寻轻靠着墙壁,抬手揉了揉眉心。他没料到暗香楼中有这样的秘密,他之所以不愿去查,只是有些介意月罂曾在那里住过一晚,现在看来,真要去那里转转了。花寻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眸间一黯,没好气地问道,

    “你怎么把无情那小子放了进来?”

    慕离淡淡地睨了他一眼,语气里有些不悦,

    “本来是想把他们一并困在那院子里的,不过,公主好像很信他。”

    花寻听完噗地一笑,抬起手臂压在他的肩膀上,遗憾地摇了摇头,

    “还好我上次没捉住那人,这回倒让你捡了个便宜。”

    慕离拂开他的手臂,起身绕过矮几,

    “那我把人给你留着。”说完,他轻轻地打了个呵欠,昨晚一夜未睡,今天一天又不得闲,此时有些乏累。

    “可别,还是你自己处理吧。”花寻懒洋洋地站起身,对他挑了挑眉,又问,

    “你今晚,不去了吗?”

    慕离摇了摇头,慢慢走到屏风前,将外袍搭上,温和的声音有了一丝困倦之意,

    “你还是告诉她一些事比较好。”

    花寻慢慢向门外走了几步,听了他的话,脚步一顿,

    “我怕她再记起那些伤心事。”

    慕离摆弄着手中的一小块玉石,神色间沉静平和,

    “她不知道,可能受到的伤害更大。”

    花寻苦笑了一下,说与不说,都是伤害么……

    月罂走到院中,透过一片稀疏的竹林,隐约地看见屋中的灯光,略显昏暗。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觉得周围异常地冷清,那灯光虽然柔和,却不像家,今晚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一样,异常地孤独。

    她转身又出了院子,索性在园中转了起来。沿着打扫干净的石子小路慢慢往前走着,淡淡的竹香夹杂着些许恬淡的香气扑面而来,这味道十分熟悉。竹子是自己最喜爱的植物,无论什么样的季节,它们都会给人们带来希望的色调,哪怕它们自己是无心的。

    也不知走到了哪儿,月罂忽然闻到一股烤肉味,吸了吸鼻子,那味道更浓了。她顺着香味的方向走去,来到了一座小小的院落。

    月罂探头向院中看了看,离自己不远处有一撮火堆,旁边坐着一个颀长的身影,烤肉的香味就是从那里传来。她肚子极其配合地“咕”了一声,从晚上开始好像就没怎么吃东西,此时闻到那香味,才感觉到饿了。

    她本想回去找些吃的东西,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低沉冷萧的询问声,

    “谁?”

    月罂停下了脚步,清了清喉咙,小声地回答,

    “那个,我只是路过……”

    月罂离他虽然远,却能感觉到那双眼中的警觉与冷然,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心想着还是离他远些比较好,谁知那冷冽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这么晚了,厨房早就锁了,你去也找不到吃的了。”

    她听完有些沮丧,刚产生的念头就被打断了,看来今晚要饿着肚子睡觉了,讪讪地想要离开,却听那人又说,

    “饿了就过来。”月罂眨巴眨巴眼,四下望了望,那人确实在与自己说话,心中一喜。那香味实在诱人,肚子又跟着咕噜叫了几声。

    她知道这园子十分安全,经常有侍卫来回巡视,想必这人也是其中一个。忙麻溜地走了过去,到了那人身旁,却是一愣。

    只见那身绣着繁花的湖蓝色锦服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出柔和的光晕,那颜色使他整个人的气焰减弱了几分。男子俊朗的侧脸与夜色融在一起,一双如星光般的眼眸清亮深邃。月罂暗自撇了撇嘴,原来是他。

    她慢慢地往前走了几步,坐在了离火堆较远的地方,整个人处于暗影之中,怕被他认出来。不料童昕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从火堆上撕下一块鸡翅膀递给她,

    “吃吧。”

    月罂接过来说了句谢谢,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从始至终都没往她这面看过。月罂慢悠悠地啃着鸡翅,眼角却不由自主地望童昕脸上瞄,这人见过两次,每次都嚣张得很,尤其向自己要银子的时候,简直无赖一样,与此时却十分不同。

    童昕感觉到她一直往自己身上看,不由得蹙了蹙眉,低声道,

    “吃完快走。”

    月罂咽下一小块鸡肉,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

    “刚刚是你叫我进来,现在又催我快走,你这人真不讲理!”

    童昕挑了挑眉,向她这边斜睨了一眼,月罂坐在暗处,拿着鸡肉的手又挡住大半张脸,他自然看不清楚她的样子。

    “不想走也行,别再往我这边看。”

    “谁看你了?自恋狂。我在看星星!”她刚刚确实在盯着他看,可现在被人家揭穿,脸上有些挂不住。抬头一看,确实是满天繁星,亮晶晶地闪动着光泽,哼哼了两声,却被绚丽的夜空迷住了眼,

    “好多星星。”

    童昕轻咳了一声,脸有些发红,他居然信了她的话。也不好再说什么,抬头向天上望去,幽幽地道,

    “好羡慕星星……”

    月罂收回了视线,又向童昕望去,见他黑亮的眸子闪着碎星般的光芒,如夜色般灿然,不由得问道,

    “为什么不羡慕月亮呢,又圆又亮?”

    童昕抿了抿唇,眼睛从一颗星星上移到另一颗上,最后才落在那浅淡的月影上,轻声道,

    “月亮太孤独了,星星多好,那么多总是聚在一起。”

    她有些不理解话中的意思,但却联想到自己的事情,暗叹了口气,慢慢咬着手中逐渐变冷的鸡翅。

    第九十章 迟来的真相

    月罂回到花月轩时,已过了二更。她推开雕花木门,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花香。往屋中瞧了瞧,却没发现人,竟没来由的有些失望。转身关上房门,耳边忽然飘来暖暖的呼吸,夹杂着些许甜淡的香气,随后魅惑撩人的声音响起,

    “在想我吗?”

    月罂吓了一跳,郁闷地回过头,白了身后人一眼,

    “想你个大头鬼!忽然跑出来要吓死人么?”

    花寻掩唇一笑,俊秀的眉向上挑起,斜斜地飞进发丝间,

    “公主心事太重了。”

    月罂愣了一下,拉过他嫣红的衣袖就往屋中扯,边走边说,

    “你来得正好,我正有许多事要问你。”

    花寻被她拉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忙一把勾住她的纤腰,

    “什么事这么急?”

    她也不答话,直接将花寻拖到屋中,按到圆凳上,拿出身上的那把钥匙,问道,

    “我爹留给你这把钥匙时,说过些什么?它究竟是开什么的?”

    “这个我真的不知。”他一脸无奈,王夫弥留之际将这把钥匙塞到自己手中,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没过多久就过世了。

    月罂俯视着他漆黑的眼眸,显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暗叹了口气,垂下眼眸,翻来覆去地摆弄着手中的钥匙,闷闷地说道,

    “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吧,能告诉我吗……”

    “公主会信吗?”他收起顽劣模样,仰头盯着面前那双乌黑的眼眸,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眼角,神色难得地郑重。

    月罂迟疑了片刻,抿紧嘴唇,终是点了点头。她虽然一开始对花寻没什么好印象,可这么些日子来,她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心,只是有些时候,她并不想承认罢了。

    “公主儿时身子很弱,三岁那年,王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公主的魂魄取出六脉,不知存放在哪里。”王夫虽然没有瞒着他这件事,却没告诉他将月罂的魂魄存在哪里,只是说时机到了便会回来。

    月罂眼睛瞬间睁大,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将自己魂魄取出的人,竟然是那个不曾谋面的爹爹。她俯视着面前略显凝重的绝色面容,眉间暗沉,既然他知道取魂一事,也自然知道这些年自己这幅躯壳里一直装着一脉魂魄的事。

    “难道就是因为身子弱,就要把我的魂魄送出去么?”她从回到园中开始,心情就极差,听完这些,心更是空落落的难受。想到了在前世的艰难生活,眼眶有些酸涩,仰头吸了口气,将涌上来的眼泪强忍了回去。

    “不仅如此,公主只有病情一直不见好转,才能少了许多威胁。”那时她年纪太小,国中事情又太多,女皇自然是没有太多时间顾及她的。她一直身子不好,即便是天降祥瑞之人,也会让许多人打消除去她的这个念头,安全也自然多了些保障。

    月罂心中泛起阵阵苦涩,化为唇边的涩然笑意,谁能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呢,

    “那时让我死了,不是更好么。”自己在外面转了几年回来,却听到母亲说的那些话,想想真是悲哀。

    “别这么说……”花寻慢慢起身,靠在身后檀木圆桌上,将月罂圈在怀中,下颌轻蹭了蹭她的侧脸,暗叹了口气,

    “那取魂术极其不易,王夫以性命相抵,你若死了,他不是白白付出生命了么?”

    月罂身子一僵,怔怔地抬头望去,面前的细长眼眸漆黑深邃,如一汪潭水般暗不见底,漫吸了口气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爹是因为我……”她曾打听过爹爹的死因,对外宣称是得了不治之症,没想到却是因为自己。

    花寻点了点头,柔声道,

    “王夫为了保公主活命,弃自己性命于不顾,公主若是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如何能对得起王夫?”他一句话说中了最主要的事,也是最让他头疼的事。

    她从再次回到这世间开始,就一直没把心思放在这里,更不会在乎性命安危,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他真不敢保证还能不能将她护得周全。

    月罂吸了吸鼻子,若有若无的馨香仿佛飘进了心底,她脸颊轻贴着他细腻的脖颈,任由他这么抱着。自己一直觉得母亲对自己太冷淡了,尤其今晚听到的那些话,让她实在心寒。但刚刚听了花寻这番话,心底仿若淌过一丝暖流,震惊的同时又夹杂着感动,原来是有人在乎自己的……

    她虽然记不得任何过往,甚至已经忘了爹爹的模样,但听了这样的事,总会觉得难过。

    花寻轻抚着她如锻般的秀发,眼中满是怜惜,轻声问道,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他很早以前就想问这问题,可她每次见到自己时都会刻意避开或是满脸的不信任,像今日这样温顺还是第一次。

    “我去了另一个世界,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月罂轻靠在他单薄的胸前,慢慢地回答。无论是依赖也好,信任也罢,她此时只想安静地贴在他身前,感受到他丝质软袍下的冰凉肌肤,虽冷入骨髓,却仿佛能转化为温暖。

    “在那里过得很不好,是么?”他还记得在寺庙中,她对自己说曾饿过肚子,怕是在那世间发生的事了。

    “过得很好,那里的父母虽然早早过世,但对我却极好。”月罂吸了吸鼻子,想起前世与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养父母,他们那么好的心肠,应该会去天堂吧。

    花寻抿紧薄唇,卷翘的睫毛轻轻垂下,他何尝不懂她的心思。她儿时最大的心愿就是与爹娘一起,自由自在地生活,“家”这个字在她的心中,是比任何事都重要的。可女皇事务繁忙不说,即便是有了空闲也很少来看她。王夫去世了之后,她到了宫中仍是自己一个人,想想就觉得心疼。

    在那个世界也有父母么?可是早早过世了,又剩下你一个人了么?花寻咬了咬唇,自己说过会永远守着她,可终是让她受了这么多罪。

    第九十一章 今后的打算

    月罂退开半步,离开他的怀抱,勉强笑了笑说,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既然知道了爹爹用自己的命换来了她的生命,就不能再任意妄为,向先前一样做事无所顾忌了。

    花寻拂过她垂在额前的发丝,轻柔地绕在耳后,声线柔软低沉,

    “何必说谢?你真的……没事么?”他以为她会像儿时一样抱着自己哭得一塌糊涂,可她却没有,安静得让他心疼,要经历过什么样的磨炼才会让心变得这样坚韧?

    月罂摇了摇头,她一次次地体会了失去亲人的滋味,心中只有苦涩,怕是自己生来就是这样的命吧,注定要孑然一身。她虽然不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却也不会因为这些太过于消沉。

    花寻揉了揉她顺滑的发丝,眉目间裹着浓浓情愫,轻叹道,

    “我的公主长大了……”想不到那个经常缠着自己的小女孩竟不再向以前一样黏人,想想又觉得有些失落。

    “女皇的事,公主也别太在意。自古帝王皆如此,她国事繁忙,与公主亲近的时间自然会少许多。”

    月罂今日听到的那些话不想对他说,也就没驳他,轻点了点头。

    花寻见她情绪虽然平静,但眉间却紧紧蹙起,想必也是强压着悲伤。便想哄哄她,将她鬓间的发丝缠在指尖绕了两圈,狐媚的眼眸光华流转,故意阴阳怪气地问道,

    “公主在那个世界生活了那么久,可有喜欢的人?”

    月罂微愣,见他忽然转变了语气,对自己强装笑脸,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一暖。她回味着他话中的酸味,暗自笑了笑,还真是个醋坛子。假意沉思了片刻,慢悠悠地答道,

    “喜欢的人吗?好像有很多呢……”

    花寻一怔,本是故意逗她,听她说确实有喜欢的人,心中像是揉进了一粒沙子,硌得他实在难受,

    “当真?难道真是金戈铁马的英雄?”

    她有些迷惑,怎么扯到这了?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忽然回想起自己曾对他说过,喜欢金戈铁马,浴血奋战的将军,而不是他这种文弱小书生。蓦地一笑,心底的郁结也少了一些,

    “那个世界,是没有英雄的。”说完,她转身向隔间走去,折腾这么一天,无论身与心都异常地乏累。

    这屋子的隔间里有一个与赏月殿相仿的暖玉池,是她白天拿着钥匙“乱跑”时发现的,此时也不想惊动丫鬟们,自行取了丝缎睡袍去隔间沐浴。

    月罂轻靠在池壁上,温热的池水慢慢地在她周围浮动,水面上的花瓣一漾一漾地飘过来。雾气氤氲,浅淡的药香渗透进肌肤中,舒缓了她的神经。

    她轻阖眼眸,理顺着自己的思绪,那鬼差说过的话,怕是无法实现了。爹爹已经去世了,只剩下母亲一个人,无论她对自己的态度如何,终究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她本打算先回这里了解一些事情,过些日子再回宫陪母亲,可此时,她心有芥蒂,不想再回到那个勾心斗角的皇宫了。自己在宫外好好地生活,待母亲有想念自己的那一天,再去她身边尽孝,这样……也是好的吧?

    月罂一手撑着头,一手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水花,白皙纤弱的手臂挂着水珠,在精致的玲珑灯下,折射出柔和的光泽。她暗自做了今后的打算,如果想独自留在宫外,就需要有事可做,也需要有稳定的收入,她不是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也自然不会留在园子中当“米虫”,皇宫拨下的银两虽然是给自己的,用着却不踏实。

    她忽然想起花寻先前让自己随他出宫的理由,说自己画的服装图纸正在赶工,也不知道他是随口一说还是确有此事。如果真有可能,不如开一家服装店,也好有个营生。主意打定,她简单洗了洗之后,起身出了池子,披上丝缎软袍离开隔间。

    本想出来问问花寻有关那店铺的事,可走到榻边才发现,他枕着一侧手臂,竟然睡着了。铺在眼睑上的轻颤睫羽随着呼吸起落,像两弯好看的月牙,如刀削过的挺立鼻梁下,红艳的唇轻轻抿着。肌肤细腻光滑,在柔和的灯光下略显透明,呈现出动人的光泽。

    月罂抖开锦被小心地为他盖好,垂眸看了看熟睡中的俊美男子,忍不住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蹙起,心中暗叹,你已经等我这么久了……

    月罂翻了个身,和煦的阳光洒在脸上,她皱了皱眉,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向外望去。阳光透过窗棂,已经洒了一地的光亮,看样子时间已经不早了。视线扫过窗前软榻,上面早已没有了花寻的身影,榻上只留下叠得整整齐齐的锦被。

    她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推开窗向外望去,心情豁然开朗。昨日根本无心欣赏院中景色,此时一看,简直美得如同天堂。金光闪闪的金竹与翠绿欲滴的青竹交相呼应,将这个寒冷的冬日清晨点缀得生机盎然,笔直光滑的竹子风霜傲骨地挺立着。竹叶上落满细碎的白雪,风一吹过,又变成了白色的精灵,在竹林间飞舞。

    月罂深吸了口气,头脑越发地澄澈清明,眼角见婉儿提了个食盒到了外室,也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一吸鼻子,这味道还真香。

    婉儿笑盈盈地将碗筷摆在桌上,又将食盒中的米粥与几样小菜摆好。月罂洗漱完毕坐到桌前,有意无意地问道,

    “花寻呢?”

    “花公子一早有事出去了,说是要过了晌午才能回来。他说公主昨日累了,让我们几个别去打扰。”说完,婉儿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为她盛了米粥。

    月罂点了点头,也没想解释什么,喝了几口粥,觉得很合口味。正巧,她院子中的小丫头春露走了进来,在她身旁轻声询问,

    “公主,慕公子派人来问,公主对饭菜是否满意,若是不合口味,再让厨房重做些。”月罂忙摆了摆手,

    “不必了,很好。”他们虽然没一起吃过饭,但这几样小菜却都是自己爱吃的,可见他心思有多细。

    第九十二章 初遇奚墨

    月罂夹起一根藕丝放进碗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

    “慕离吃过了吗?他也出去了?”印象中他也是个大忙人,整个园子里里外外都是由他一人打理。

    春露摇了摇头,回道,

    “慕公子忙着园中事务,并未出去,还有,他是从来不吃早饭的。”

    “哦?”月罂停下了手中动作,看来自己对他们了解的还真是少。

    简单地吃罢了早饭,她开始在园中溜达,既然是为自己修建的园子,也该仔细地辨认方向。自己昨天胡乱走了一通,又是黑天,只是觉得这园子很大,今日这么一看才觉得确实太大了些。

    她所在的花月轩是整个园子最里面的一座院落,房屋修建得宽敞精致,虽不是极尽奢华,却处处透着高贵。由她的院落沿着石子小路走过去,到了岔路口分出五条小路,分别通向不同的地方。昨晚她只是随便选了一条,现在也忘了究竟是哪条路。

    整个园子都栽种着竹子,金黄与翠绿,颜色极为明朗。透过稀疏的竹林缝隙,隐约地能见到远处的亭台楼阁,皆是雕栏玉砌,美不胜收。月罂独自一人在园子里散步,边走边想着开店前的事宜。她在前世也是白手起家,经营了一家小型服装店,自己有绘画功底,又学过服装设计,也算得心应手。

    她想了想,自己只需多了解这个世间的服饰特点,再融合一些二十一世纪的别致款式,想来也不会太困难。她一门心思想着事,也不知走了多远,眼前居然多出了一个人。自己再走一步就会撞上,猛地停住脚,本来速度很慢不至于摔倒,可脚下不偏不倚地多了一块凸起的石头,脚尖正好勾在石头上。月罂身子向前一扑,下意识地去拉前面人的衣袖。

    淡蓝色的衣袍蓦地闪过,前面身影已经离了她一米远,月罂一手抓空,摔了个实实在在。昨晚下过一场雪,蓬蓬松松地铺在地上,好在她今日醒来的早,这条小路看样子不常有人走,下人们还没来得及打扫,要么这样一摔,脸上非得开起染坊不可。

    月罂手撑在身前,脸才没着地,溅起的雪花沾上了她的头发,实在有些狼狈。她气恼地抬起头看了看对面淡漠清冷的脸庞,郁闷地抖去发丝间的雪,小声嘀咕道,

    “碰一下会死吗!”

    面前的清冷男人听了这话,薄唇慢慢抿紧,幽冷的目光落在她清秀的小脸上,不由得一怔。那双乌黑的眼眸如洗过一般清澈灵动,细眉微蹙,眉眼间有些郁闷。他略偏开头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无言,也没扶她起来,只是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青翠的小瓷瓶递到她的面前,声音透着清冷,比落雪更冷上三分,

    “手擦伤了。”

    月罂从雪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才感觉到手中有些疼,低头一看,手掌擦破了一块,渗出了血丝。虽然她恼这个人刚刚有些“落井下石”,但看在他给自己东西的份上,也就没太在意。伸手去接,正想说声谢谢,不料那人手指一松,瓷瓶擦着她的手掌落在了雪上。月罂鼻子差点气歪了,这人也太过分了些!

    她气鼓鼓地向他望去,却见他已经转身离开,淡青色的衣摆纷飞,与竹林同为一色。月罂郁闷地望了望天,这园子里都什么人啊!昨晚分给她吃鸡翅的人也是如此,一个个脾气都这么怪异!

    一只白皙干净的手拾起了落在雪地上的青翠瓷瓶,拇指拂过上面沾着的细碎白雪,眉眼间平淡似水。慕离拉过她冻得冰冷的小手,抚平看了看,好在只是擦伤,这才略微放心。拿过干净的帕子擦净了她手上的碎雪,系在她的手掌上。握着她的小手,沿着来时的小路慢慢走回去,边走边说,

    “他性子一直这么清冷,公主别怪他。”

    “我又不认识他,没什么怪不怪的。”她只是觉得这人冷得有些不近人情,实在不解。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娇贵之人,那时在孤儿院没少摔破了胳膊腿的。

    “他是公主的四夫,奚墨。”

    月罂面无表情地瞟了慕离一眼,眼前仿佛出现了几条黑线,嘴角抽动了两下,又一个夫?不过她好像已经产生了免疫力,夫就夫吧,反正现在她只把自己当成个赶羊的,羊群中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凑数吧。

    慕离见她眼睛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轻笑了一声又问,

    “公主怎么走到了这里?”

    听他这么一问,月罂忽然想到了自己一直合计的事,顿时来了精神,攥紧他雪白的衣袖,兴奋地问道,

    “我想在金竹镇租一家店铺,你为我选一个好地段如何?”

    慕离挑了挑眉,微微一笑,

    “已经选好了一处位置,只等公主去看看满意不满意了。”

    月罂缓缓地眨了眨眼,他这速度也太快了,疑惑地又问,

    “听说整个镇子都是你的,是吗?”

    “那个集镇不过是借助金竹园的光环建起的,与慕离没有丝毫关系,若硬要说是谁的,也该是公主的才对。”他这一番话说得温柔恳切,如果不是月罂事先弄清楚了其中利害关系,倒会被他说得飘飘然了,不由得撇了撇嘴,这人太会说话了。

    “反正我手中银子不多,最好是找个物美价廉的房子,啊对了,还要月付房租的。”她飞快地说了一通自己的要求,见慕离眉间微蹙,神色古怪,像是在沉思什么。她以为是要求太高了些,尴尬地摸了摸脸,讪讪地笑了笑,

    “那还是你看着办吧。”

    慕离偏头想了想,他倒不是因为她说的要求,而是在想那几句话中自己不懂的词,回味了几遍方明白过来其中意思,展眉一笑道,

    “银子的事公主无需考虑,有人已经付过了。”

    “有人付了?呃……难道是花寻?”她原本以为花寻那次在宫中只是随便说说,给自己找个出宫的借口,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慕离含笑地点了点头,那地方可是他花了五百两黄金才买下的,地段极好。不过如果花心一早知道那房子的位置,怕是白送给他,他都不会要了吧。

    第九十三章 慕离?慕合?

    两人一同来到一座清幽的院落,匾额上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离园。月罂歪着头看了看,这字体太眼熟了,冲那匾额扬了扬下巴,

    “你写的?”

    慕离点了点头,正要引着她往院中走,却听她又问,

    “字写得倒是不错,只是这名字嘛……”

    “名字怎么?”他视线随着月罂一同望向“离园”二字,不太清楚这名字有什么问题。

    “‘离’字听着多凄凉。”尤其是他自己的名字中也包含了一个离字。

    慕离轻轻一笑,如墨的黑眸越发地幽暗,神色依旧淡然似水,

    “世间万物,最终不都落得个‘离’字吗……”

    “是这个道理没错,只是听着总会有几分悲凉。”他说得没错,草长莺飞,花开花落,人世间的任何一段生命与情感,最终都落得个“离”的结果。

    慕离索性停了下来,对她温和一笑,眉眼间淡如清风,说不出的清骨俊逸,淡泊出尘,

    “那公主觉得,应该叫什么呢?”

    月罂双手环在胸前,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眼睛一弯,打趣道,

    “与离对应的就是合,不如叫‘合园’好了。”

    “……很难听。”他轻柔地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进了院落,留下月罂在后面不依不饶,

    “不如把你这名字也改一改,叫慕合好了。”月罂自然知道自己想的那名字确实难听,只是面前这男人总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她很想看到他不一样的面孔,想必十分有趣。

    但事实并非如她所愿,慕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