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之锦落梨花第6部分阅读
倚天之锦落梨花 作者:肉书屋
武之于江湖中人有多重要,林枢问没有见过江湖,不会明白,但花似锦却知道几分。
若是俞岱岩是如原著之中,偿遍了二十年瘫痪的苦楚,能再有站立机会,便也不会再计较武力一道的得失,可如今他方才突逢大变,却又有不同。
花似锦叹了口气,道:“枢问,医道之于你,算什么?”
林枢问一时不能明白花似锦是什么意思,愣愣地看着她。
花似锦却笑道:“生命诚可贵,但是,理想,信念,信仰却比它更加可贵。医是我们心中神圣的净土,是我们崇敬的信仰,是我们活着的信念,失了这些,便是存活于世,又有几分意思?医道之于我们,就好像武学之于俞岱岩。所以……”
花似锦郑重地看着林枢问,接着道:“枢问,病人有知情权,这是他的人生,是他要选择活下来的方式,决定权在他自己手里,我们不能擅自做主!”
林枢问张了张,望着花似锦坚定的眼神,再找不到话语辩驳,只叹气道:“将此间厉害关系于他说清楚吧!”
花似锦微微一笑:“这点,我自省的。”说完正待起身,忽地听闻门外“啊”地一声,花似锦一惊,打开门一瞧,却见是俞莲舟,殷梨亭,莫声谷站在门外,三人面色均十分沉重,满是担忧。
为兄故,千里求医始相逢(六)
为兄故,千里求医始相逢(六)
“你们……你们都听到了?”花似锦眼神游移,不敢去瞧殷梨亭,心中为不能确保俞岱岩的安危而有几分歉疚。
俞莲舟郑重地点了点头。
莫声谷已抢上前道:“林大夫,你不是号称‘神医’吗?连你也没有办法吗?”
林枢问摇头苦笑道:“神医之名不过是世人抬举罢了,何况,神医并不是神仙。”
这般的答复却是撕碎了三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殷梨亭“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不!不会的!三哥,三哥他……”说到此处,定了一定,心中不肯放弃,瞧着花似锦道:“花姑娘,你当年不是说,那黑玉断续膏有神效的吗?你说它可叫人恢复如初?”
花似锦对上他期盼的眼神,心中不忍,慌忙低下了头,再不敢看。
“我当初也以为它真如书上所说一般,可之后临床试验才发现,并不如此。我……这一路上,我没和你说清楚,是怕你担心。可是,却叫你抱了这么大的希望,如今又……”
殷梨亭听得,想着若是如此,三哥必定会选择手术,但倘若失败……心中不由为之一震,再忍不住,哭了出来。
花似锦心下不忍,想要安慰,想要说其实也并非全无希望,可是,话到得嘴边又咽了回去,不到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她和林枢问均没有把握,这时却是不能再给他们任何的幻想。
花似锦伸手握住殷梨亭,半晌,只道:“你莫太难过。此事总要先和俞三侠说清楚,你们好生劝劝他,或许他会答应用黑玉断续膏呢?”
殷梨亭只觉右手被人盈握住,那只手小巧,柔滑,绵软,似是绸缎附在肌肤之上,万分舒服,心中突而生出一丝欢喜,担忧难过竟不自觉的减了几分,对上花似锦关切的目光,不知怎地,仿佛有一股电流自那只柔软的手上传来,殷梨亭吓了一跳,慌忙缩了回来。
花似锦但觉手中一空,又观殷梨亭满面羞红,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瞧了俞莲舟和莫声谷一眼,见他们自为俞岱岩之事担心,并未察觉,心中松了口气,眼神不自然地瞥向一侧,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林枢问道:“俞二侠,你们与俞三侠分属同门兄弟,情义不比寻常,你们说的话,他必然会听上几分,希望你们能清楚明白此间厉害关系,好好劝劝他!”
俞莲舟肃然道:“林大夫的顾虑我们自然明白,只是,三弟的性子……”说到此处,叹了口气,接着抱拳道:“先且多谢二位了,不论最后选了何种办法,总要劳烦二位。”
花似锦摇头道:“不过医者本分罢了。”
俞莲舟到得至微馆不过才两日,却已将至微馆的做派瞧在眼里,如今见花似锦这般说,知晓若是自己再执意如此,却是有几分看轻了她们,便也不再道谢,自带了殷梨亭与莫声谷前往俞岱岩病房。
花似锦望着殷梨亭的背影一阵发呆,竟连林枢问叫了好几次都未察觉,还是林枢问拍了拍她的肩,花似锦这才回神,望着林枢问尴尬地傻笑。
林枢问瞧了瞧花似锦,又瞧了瞧已经走远的殷梨亭,眼神飘忽不定,数度张口,都硬压了下来,最终忍不住,问道:“小锦,你和殷六侠……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花似锦一惊,皱眉道:“枢问,你怎么变得跟我妈一样,生怕我嫁不出去,只要我对那个男子多瞧上几眼,便以为我喜欢人家。我和殷梨亭是旧时,你知道他的性子,赤子之心,又柔软又单纯,最是感情外露,他和俞岱岩情同兄弟,如今俞岱岩这般,他一定十分伤心难过,我不过是处于朋友非关心罢了。”
林枢问上下审视了花似锦一圈,眼中满是对此话的不信任。
花似锦气道:“你不信我?”
林枢问眼神微暗,撇过头,叹道:“若真如你所说才好。你我都知道,殷梨亭可是npc,和他扯上太多关系,便是再给自己找麻烦,能保持距离还是保持距离的好。我可不想你卷入这江湖的是非之中。”
花似锦听得此话,心中微有些不舒服,什么npc,又不是玩游戏,在她看来,他们都是活生生的生活在她身边的真实的人,虽对林枢问的话有些不赞同,带了几分不快,但素知林枢问的性子,知晓她并无恶意,不过是关心自己,只应道:“好了,我倒是想去江湖看一看,闯一闯,可也得有这个本事啊!你瞧我这点微末伎俩,我便也只能在你面前做做霸王。我可珍惜我的小命的紧。你放心,江湖上的事,我不惹的!”
只说不惹江湖事,不说疏远殷梨亭,林枢问皱了皱眉头,还待再劝。
花似锦已摇手道:“这几日又是乘船,又是骑马的,赶了一气的路,真真是累的慌。我先去睡会。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了再说吧!”
林枢问见花似锦神情倦怠,便也只能作罢。
入了后院厢房,魏紫早已备好了热水。花似锦将身上几日的尘土洗净,方穿好衣物转出,魏紫又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喜得花似锦直想抱着魏紫亲上一亲,果然是最为了解她,最是考虑周道,心思细腻。
粗粗吃了两口,想起也与她一样颠簸的姚黄玉阶和殷梨亭来,正要开口询问,魏紫已道:“姚黄和玉阶大夫都已经吃完歇息去了,殷六侠那里,也已叫人妥善安排了客房,送了吃食过去。”
花似锦这才放心,吃完也顾不着消食,一沾上床,便睡了过去。
这一睡足有一两个时辰,至了未时才恍然醒转。
满足的伸了个懒腰,花似锦便朝前院而去,正想着看枢问处可需要帮忙,顺便查看一番院内留观的病患,方跨出月亮门,便见殷梨亭和一七八岁的男孩在庭院中说话。
殷梨亭眉宇紧皱,眼中忧色不减反又增了几分,那孩子却满脸堆笑,从怀中掏出一只纸鹤递给殷梨亭,道:“殷哥哥,你别难过了。我知道,你担心你三哥,可是,担心也没有用啊!他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你们便只能全力支持他。”
殷梨亭望着男孩塞入自己手中的纸鹤,疑惑道:“这是什么?”
男孩得意道:“这是纸鹤,送给你的。这纸鹤是花姐姐教我折的,花姐姐说,纸鹤代表祝福,只要你折上一千只纸鹤,你的愿望便一定会成真!我当初病的快要死了,花姐姐便教我折这个,然后我就又活过来了。我现在把我的好运和祝福送给你,你三哥一定没事的。”
花似锦走进,怒道:“小鱼,你又乱跑了!最不听话的病人就是你,还不快回病房去,若让枢问看到,又该生气了。”
名唤小鱼的男孩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拽了拽花似锦的衣袖,道:“花姐姐,我的病已经好多了,林姐姐说,再过两日,我便能回家了。”
花似锦一边喜道“当真?”,一边伸了手去探他的脉,见果然已没了大碍,又观他起色甚好,说话间也不在断续气喘,这才放心,却依旧训道:“既是这般,便更应该注意了,虽是夏日,可今日风却大,你还是快些回房吧!”
小鱼耷拉了脑袋,和殷梨亭道了别,悻悻地走了回去,仍不忘回头道:“殷哥哥,我就住在你三哥对面,你可记得要来看我啊!”
花似锦与殷梨亭都不有噗嗤一笑,待得小鱼走远了,花似锦这才解释道:“他叫小鱼,是这附近的居民,从小便得了哮喘之正,常有发作,因而,一年中倒有大半年的时间是待在至微馆的。不过,他生性乐观,虽得了这病,却比没病的人要开朗许多,总耐不住寂寞,去其他病房串门,也给旁人带来许多欢笑,叫许多人渐渐从疾病的阴影中重振起来。所以,枢问将俞三侠的病房安置在他的对面。”
殷梨亭感激一笑,却并不言语。
花似锦想起方才小鱼所言,对他的心思猜到了几分,道:“俞三侠已经决定选择手术了?”
殷梨亭沉重地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我只希望三哥好好地。日后他若想跑,我背着他跑,他要想行走江湖,我也自跟在他身边去。”
“若你是俞三侠,你可愿意以后不能跑的时候叫自家兄弟背着,行走江湖总让人跟着护着?”
殷梨亭一愣,眼神又暗了几分:“我,我只是,只是……”
花似锦宽慰道:“我知道你心中担心,恨不得自己替俞三侠去受这般苦楚。只是,小鱼说的不错,俞三侠既做了这般决定,再无更改,身为兄弟,便得要全力支持才是,你这般模样,岂非叫俞三侠心中更不好受。”
殷梨亭愣了半晌,眼中忧虑之色渐渐退却,转而坚定起来,望着手中的纸鹤,道:“花姑娘,你能不能也教我折这纸鹤?”
花似锦言语闪烁:“这……那个……这纸鹤不过是我哄小孩子的,你……”
殷梨亭笑道:“我知道!依三哥的性子,有这般决定也在意料之中,二哥已经通知了林大夫,林大夫说,叫三哥将身子调养好,过几日便安排手术。我在此上帮不上忙,可是,我……我总想替三哥做点什么。”
殷梨亭不是小鱼,虽然赤子之心,却到底不是幼子,怎会相信什么“愿望成真”的妄言,只不过是想找个寄托罢了,也想尽一番自己的心意。
花似锦笑着应了,寻了许多的彩纸来,二人便静坐在庭院的凉亭内一张张折叠。
纸鹤的步骤简单,殷梨亭学的极快,花似锦不过做了一遍示范,他便已会了。
庭院连接这前院与后院,出没的人并不多,很是清静,偶然可听见几声清脆的鸟语。
二人折的都很是认真,至了后来,纸鹤多了,石台上放不下,花似锦便将纸鹤串起来,挂在凉亭的悬梁上,二人就这样,一个折,一个串,时光静静地从指尖溜走,夕阳的余晖散落下来,整个庭院被蒙上一层橙黄|色的光影,远远瞧去,竟仿似一幅才子佳人的美好的图画,恬静而温暖。
为兄故,千里求医始相逢(七)
为兄故,千里求医始相逢(七)
花似锦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已到了次日清晨。懒懒地揉了揉眼睛,张开双臂伸展腰骨,背上盖着的外衣顺势滑落。
花似锦这才发现,凉亭中已挂满了纸鹤,殷梨亭靠在亭柱上微闭着眼,身上却只着了中衣。
花似锦捡起地上的衣服,上面还残留着男子温厚的气息,花似锦不自觉地闻了闻,这才将外衣披在殷梨亭身上。
花似锦的动作十分轻柔小心,却还是惊醒了殷梨亭。
“花姑娘,你醒了!”
花似锦颇觉有些不好意思,歉疚道:“我不知怎地折着折着便睡着了,害你守了我一夜。”
殷梨亭笑道:“当是我谢你才是!是你陪了我一夜。”
二人正自谈话间,外院一阵吵扰,花似锦微微皱眉,前院厢房乃是病房,向来禁止喧嚣,不许高声喧哗,这是出了什么事?
心中这般想着,脚下不停,已快步转出了凉亭。
方走至前院,便见右侧厢房靠近庭院处的一间病房的房门打开,里面乌压压地挤着一群人。
只见一男子道:“爹,我可是家中长子,这家业于情于理都该由我来继承!”
又听闻一女子冷哼一声,转而又对病床上的人柔声道:“老爷,我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妾,康儿是庶子,按理没法接管家业,只是,老爷您如今病成这样,若是大爷是个有能耐的,妾身也不多说了,只是,大爷不过当家才几日,便得罪了我们世代交好的生意伙伴。妾身不过是不想着偌大的家业就此败了。老爷,康儿的能力,你也是看到的。若康儿能掌家,必定能将老爷的基业发扬光大!”
方才的男子听得此话,似是十分气怒,对着女子骂骂捏捏,女子也不示弱,一时竟在病房吵起来,言语中总不离“分家”“遗嘱”等事。
花似锦立时明白过来,见那一男一女推搡吵嚷,旁人或帮男方,或帮女方,好不热闹,而那躺在病床上的所谓的“老爷”却始终不开一言,花似锦一眼瞥去,屋中人甚多,却是看不到病人身影,心中担心,方要提步踏进,却听闻屋中一阵怒吼:“你们都出去!”
房中推嚷的人一楞,尽皆呆住。
“人还没死呢?你们便满口遗嘱,在你们的眼里,便只有那些家业吗?现今躺在床上的不是别人,是你们的丈夫和父亲,进来这么久,你们有谁问过我他的病情?”
首先说话的男子恍然回过神来,冷笑道:“我们家的私事,关你什么事,你是大夫,自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哼!你也说了,我是大夫。我既是大夫,便不允你们在此吵嚷,打扰病人休息,现在不是探视时间,请你们出去!”
众人见他神色坚定,想到至微馆的规矩地位,也忌惮几分,只得讪讪走开。
人群散去,花似锦这才瞧见躺在病床上的人,骨瘦如柴,面容枯槁,眼睛浑浊,眼神中满是苦涩和无奈,空洞地叫人一惊。
方才呵斥人的男子小声劝慰了几句,又检查了一番,这才转出,将房门轻轻关上。
花似锦微微一笑,她道是谁,原来是她当初请来至微馆的第一批年轻大夫——郭叙。
“郭大夫!”
郭叙见了花似锦,忙笑着迎上去。
“花大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刚到!”花似锦虽回着话,但眼珠却一直瞄向那道虚掩的房门。
郭叙道:“是镇上的何员外,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用了。这几日不过是一直用独参汤吊着罢了。他的家人怕他一死,庞大家业落在他人手里,因而这几天日日来逼着他立遗嘱,立了又不满意,吵着要改。”
花似锦叹了口气:“他若不想活,谁也救不了他。咱们也只能尽人事而已。这几天,找人看着,别叫他的家人再乱来,也可让他走得安静些。”
郭叙除了无奈点头,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殷梨亭见得这番情景,心中惊讶万分,俞岱岩情形不明,他们兄弟万分担忧悲痛,却不想,这世上竟有此等家人,在其父其夫灯将灭,油将尽之际却只想着那些身外之物。
一时间,三人各怀心思,皆自沉默。
魏紫走进,道:“小姐,林大夫命我请你前去协商俞三侠的治疗方案。”
郭叙听得花似锦有事,也不多做停留,与花似锦说了一声,便自去查房。
花似锦正准备前去林枢问值班室,却听闻身后一声叫唤:“花姑娘!”
花似锦一回头,便见殷梨亭满面担忧望着她,笑道:“你放心,我们定会全力以赴!”
不是尽力而为,而是全力以赴。
看着花似锦坚定神色,殷梨亭莫名其妙地瞬间安下心来。
俞岱岩的情况并不明朗,好在却也不是十分严峻,当初第一时间为俞岱岩救治的大夫显然十分老道,手法外固定做得极好,且骨质愈合缓慢,因而并不十分畸形。
只是,没有辅助机器帮助确定具体情形,一切只得等待进了手术室,打开看了才知晓。
花似锦和林枢问,前前后后为俞岱岩检查了许多次,花了三天,才制定出一套方案。俞岱岩是多处骨折,四肢皆碎,而如今的麻醉方式和效果远不如现代,花似锦虽然在麻沸散的基础上,结合花家的花粉迷|药自制了“麻醉药”,但用于手术中的效果并不很好。
为了节省手术时间,缩短麻醉用时,二人只得觉得双面开刀,由花似锦和林枢问同主刀,一人负责右侧,一人负责左侧,又叫了馆中挂牌大夫郭叙和梁文清做第一助手,玉阶和桐梧为第二助手。
玉阶和桐梧乃是至微馆学员中最为出色的两位,也是花似锦和林枢问重点培养的对象,这样难得的手术机会,自然想叫他们旁观参与。
二人又反复斟酌,将手术可能出现的一系列状况及解决措施一一列出,妥善安排,将危险尽可能的减至最低。
便是如此,二人却仍不放心,担心俞岱岩术中受不住,又请来俞莲舟,叫他相帮,在手术中用内力为俞岱岩护住心脉,将术中注意事项一一告知,好叫他心中有底。俞莲舟自不会推拒。
虽说手术并不常用,但至微馆仍设有手术室,花似锦命人日日将蒲公英,贯众等熬成水,擦拭其中桌椅,门墙,手术用具一律高温浸泡,再用自制的酊剂消毒。平常自作为普通清创缝合之用。如今,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花似锦让白芨白芷白薇三人将手术室准备妥当,将一切所需物事消毒备好。待过得三日,俞岱岩身子调理妥当,众人才将其推进手术室。
花似锦等人洗了手,穿上消过毒的衣物,一切准备妥当,这才来至手术台前。
俞岱岩服用了麻醉药,已是熟睡了。
花似锦道:“俞二侠,烦请你以手抵住俞三侠的灵台|岤,将内力缓缓注入。”
俞莲舟依言而行。花似锦但觉俞岱岩脉相平稳,这才与林枢问点了点头,二人拿起手术刀,开创,上钢板,拧螺丝固定,一系列动作手法娴熟,却看得俞莲舟一阵阵心惊,心中恍然:怪不得,花大夫只叫自己进得这手术室,便是六弟百般哀求也是推拒不允,这般的手术方法,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便是自己看了,也不免心惶惶,若是六弟七弟见了,还不知会如何。
手术的时间极为漫长,其间俞岱岩几次被疼醒,花似锦只得再加大麻醉用药,又让俞莲舟点了他的睡|岤,这才算勉强安稳下来。
莫声谷呆在门外,焦急的来回走动,口中直道:“怎地这么久?怎地还不出来?”
殷梨亭心中本自忧虑,莫声谷的每一步,每一句话都似是沉沉敲击在他的心里,一锤又一锤。如果,如果手术失败,那么三哥……
殷梨亭被这突然冒起的念头吓了一跳,努力逼迫自己不再去想。也再不敢去想。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可是,手术室的门依旧紧闭,殷梨亭再忍不住,趴着门缝,努力的想要往里瞧,却是什么也瞧不见,心中不免更为惶恐不安。
太阳从中空渐渐落下,眼见天幕便要转黑,手术室的门这才“吱呀”一声打开,殷梨亭一溜烟窜了过去,望着花似锦,几度启唇,却又不敢开口,就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花似锦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殷梨亭“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抓着花似锦的胳膊,激动道:“你说,你是说,三哥他,他……”喉头哽咽,竟是已经喜极而泣。
花似锦本累了半日,身上早没了力气,被他这么一晃,险些晃晕了过去,不由恼怒道:“你再不松手,便不是你三哥有事,而是我有事了!”
殷梨亭这才慌忙松开,满面歉疚,不住道歉。
怎奈何,仁术莫能断生死(一)
怎奈何,仁术莫能断生死(一)
手术是成功了,可是术后抗炎却更为重要。在这个没有抗生素,无法点滴注射的年代,花似锦只得与林枢问商议着开了消炎的中药处方,用制好的酊剂为俞岱岩的伤口换药,尽量做到无菌环境,以避免伤口感染。
二人早晚查房,密切关注俞岱岩的情况。或许是俞岱岩是习武之人,身子骨本就强健,而花似锦用不惜成本严格注意术前术后的消毒,俞岱岩的恢复情况比想象中要好上许多。
伤口没有化脓,没有污染,不过几日,便已开始慢慢愈合。
花似锦这才松了口气,为俞岱岩检查完毕,净了手,笑道:“俞三侠,看来这第二关,你也是过了。只是,依旧不可大意,我嘱咐你的话,你可都得听着。”
俞莲舟三人听得此话,皆欣喜若狂。
莫声□:“花大夫放心,你和林大夫说的,便是三哥不记得,我们也都记着,定会好好看着三哥的。”
花似锦知道他们经了这几日的紧张,如今定然有许多话要说,便也不多留,殷梨亭坚持送了花似锦出门。
“花姑娘,大恩不言谢!你救了我三哥,我,我……”
花似锦回头,笑眼瞧着他,道:“你要怎样?”
殷梨亭被问得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花似锦手指戳了戳殷梨亭胸膛,道:“你可是心里对我感激的紧,但却又不知该如何谢我?”
殷梨亭微微吃惊,怎地自己心中所想,她竟都知晓。
花似锦眼珠一转,背过手去,装模作样深思了好一会,又道:“若是富商大贾,我必然是要金银珠宝的;若是达官贵人,我便要特权;若是旁的武林人士,我得要武功秘籍。可是,武当嘛……”
至微馆治病救人,除相应诊金药费外,从未收取其他费用或物品,若遇了贫困之人,总还要减免一些的,且与每月初十在镇上开设义诊,免费发放药材。花似锦所说的这些,从未做过,但不知为何,便这般说了出来,想要逗逗殷梨亭。
殷梨亭忙道:“花姑娘想要什么,并不妨直言!若是我有的,自当给予,若我没有,也定会给姑娘寻来。”
花似锦不过一句玩笑,却见他这般认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我若是想叫你答应我三件事,你可应我?”
殷梨亭郑重抱拳:“姑娘请说!”
花似锦见他严肃模样,笑得直抱肚,弄得殷梨亭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半晌,花似锦才止住笑,狡黠道:“这第一件,你以后都不许骗我,不许欺负我!”
殷梨亭一愣:“我何时骗你,欺负你?”
花似锦妙目一瞪:“三年前的事,你都忘了!”
殷梨亭这才恍然醒悟,想要辩驳,但眼睛对上花似锦略带怒意的眼神,到得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鬼使神差的道了一句:“好!”
花似锦这才满意地接着道:“咱们三年前相识,三年后又重逢,如今我还治好了你三哥,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咱们算不算朋友?”
殷梨亭脱口而出道:“自然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么你以后便不要再花姑娘,花姑娘的叫了。”花似锦撇撇嘴,花姑娘,每次听到,都让她想到红楼梦里的花大姑娘花袭人,这称呼她可不怎么喜欢。
“我也不叫你殷六侠了,以后,你便和枢问一起叫我小锦,我叫你六哥,可好?”
殷梨亭自无不应,笑着点了点头。
“这第三件事嘛……”花似锦邪魅地瞧着殷梨亭,道:“这第三件事,便是,你还需答应我三件事!可是,这三件事是什么,我还没想好,等我以后想好了再告诉你,到时,你可不许推辞!”
殷梨亭终于知道为何她在说这“第三件事”的时候笑得那般诡异j邪了,若是每次的第三件事都是再答应三件,那么三件又三件,便是永无止尽了。可是,被她这般算计,心中不知为何,不但不觉不舒服,反而有几分欢喜,还没来得及思量清楚,一个“好”字已经脱口而出。
花似锦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
对面病房房门打开,小鱼溜了出来,跑到花似锦面前,塞给二人一人一只纸鹤,道:“花姐姐,殷哥哥,我爹妈来接我回家了。这个送给你们!”
花似锦和殷梨亭对视一眼,笑着摸了摸小鱼的头,低声嘱咐了他几句注意事项。
小鱼不耐烦道:“好了好了!花姐姐,你怎么比我妈还唠叨。你这话,林姐姐,玉阶姐姐,桐梧姐姐都不知轮流和我说过多少遍了,我都会背了。我爹说了,男人最讨厌女人啰啰嗦嗦,你小心殷哥哥不要你,你嫁不出去!”
花似锦和殷梨亭均是一愣,二人皆自红了脸,只是殷梨亭是羞的,花似锦却是恼的。
花似锦扬起手,给了小鱼一个炒栗子,斥道:“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说什么呢?”
小鱼哎呀一声跳了起来,捂着被打的额头躲到殷梨亭身后,道:“我见你们这几日出出进进,成双成对的,怎地就是胡说?”转而又仰着头,揉了揉额头,委屈道:“殷哥哥,花姐姐这么凶的母老虎你也敢要?”
殷梨亭被问的满面通红,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眼睛小心的瞥向花似锦。
花似锦气得直跺脚:“你说谁是母老虎!”
小鱼见花似锦动怒,撒腿便跑。
花似锦皱眉跟进病房,唤道:“方才还嘱咐你不许乱跑的!”
方踏入病房,花似锦便“呀”地一声叫了出来,小鱼的爹妈挎着个篮子交给桐梧,桐梧不收,一阵推让,房中满是鸡鸭,蔬果,花似锦猛然走进,差点以为自己进了农牧场,登时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状况?
桐梧忙上前解释:“先生,这些都是鱼叔和鱼婶送来的,我已经说了不用,可是……”
鱼叔鱼婶二人接口道:“花大夫,小鱼这几年一直烦劳你们。你们念着我们家不宽裕,不收取医药费,我们却也不能这么不知好歹。这些,都是我们自家养的,自家种的,不值几个钱,全是我们一番心意,若是你们不收,那,那我们,我们……”
花似锦见鱼叔鱼婶面色为难,笑着对桐梧道:“既是这样,那便收下吧!呆会让人来收拾整理了便是。”
鱼叔鱼婶将手中篮子递至花似锦面前,道:“这是我亲手做的一些糕点,花大夫尝尝!”
花似锦捻起一块绿豆糕,放入嘴中,道:“真好吃,比珍宝斋买的还要好!”
鱼叔鱼婶见花似锦不但不嫌弃,还十分喜欢,心中更是欢喜,将篮子递给桐梧,高高兴兴的带了小鱼离去。
殷梨亭皱眉道:“你既不喜甜食,为何要勉强自己?”
花似锦微楞:“你怎知道我不喜甜食?”
“醉风楼遇见你的时候,你点了一样西湖醋鱼,这道菜是糖醋的。你指挑了一口,并没有多动。我想着,你经常夸醉风楼的菜色厨艺,想要必然不是厨师做的不和胃口。你当是不喜甜,或是不喜酸。可后来,在船上,你却出过醋溜的东西,却是甚少吃甜品,所以,想着,你定然是不喜甜的。”
花似锦十分惊讶,她确实是不喜甜,只是西湖醋鱼是前世父亲喜欢的吃的,前世与父亲一起去“楼外楼”,父亲总会点上一盘,因为她便也养成了这个习惯,没想到殷梨亭竟会连这些微末细节都记在心里。
桐梧不明白,花似锦一直说鱼家生活不宽裕,能帮则帮,这些东西在他们看来不值什么,可是,却不知要花了鱼叔鱼婶多少心血来培养,若他们拿去卖钱,或还可给家中添一笔收入,所以,自己才执意不收,可是花似锦为何却……
花似锦瞧见桐梧面色疑惑,笑道:“桐梧,过多的无偿的帮助,在我们看来,是出于善意,但对于他们,或许就是屈辱的施舍。”
桐梧恍然:“这就是先生说的,在帮助他人的时候,也要记得维护他人的自尊?”
花似锦笑着点头:“他们都是善良的百姓,家中贫苦并不是他们的错。如果有能力,他们必然不会贪图我们这点医药费。他们需要的不是同情和怜悯,而是尊重。我们收了他们的东西,他们心里总好过一些。我不过是赞了一句糕点好吃,他们便高兴得很,便是我不喜甜,又何乐而不为?”
殷梨亭没想到三年前那个去偷窃旁派迷|药,还无理取闹,百般耍赖的女子竟会说出这番话,看着花似锦一时竟有些呆愣。脑中不由浮现出当初那个刁蛮娇俏的女子来,那份似有若无的兰花幽香在鼻端环绕,耳畔响起小鱼的话来。
花似锦又问道:“明后日便是毕业典礼了,准备的如何了。”
桐梧半是欣喜半是羞涩道:“玉阶已经回去醍杏堂了,我等着鱼叔鱼婶将小鱼接走便也要过去了。”
花似锦笑道:“回去准备吧!待过了后天,你们便都能挂牌独自看诊了。”
桐梧应了,行礼退了出去。
花似锦叫了殷梨亭好几声,殷梨亭这才反应过来,微觉讶异:“六哥,你在想什么?”
殷梨亭忙收回神,手足无措,左右掩饰,找了个借口道:“没,没什么!我在想你说的什么‘毕业典礼’?”
花似锦也未疑心,解释道:“是我们醍杏堂第一批学员可以出师了,所以,算是一个仪式吧!六哥,醍杏堂离这里不远,骑马不过半个时辰,后日你与我同去,可好?”
花似锦也不明白,为什么竟没有邀请旁人,偏偏邀请了殷梨亭,只是心中万分想在这个重大的时候,有他在身边,这份喜悦可以和他一起分享。
怎奈何,仁术莫能断生死(二)
怎奈何,仁术莫能断生死(二)
“花花,花花!”
殷梨亭忽闻有人叫唤,忙转过头来,便见到一位大约二十来岁的男子,白衣金冠,腰上还系了一根玉带,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花似锦面色一沉,这世上这么叫唤她的,只有一人,怒而转身,指骂道:“何飞,说了多少遍了,不许这么叫我!不许叫我花花!”
何飞嬉笑着走近,一把揽过花似锦的肩,道:“不是从小都这么叫嘛!你也该听习惯了?怎么,花花这名字多好听!”
花花?好听?
花似锦撇撇嘴,拍掉何飞架在自己肩上的手,右手成拳在何飞面前晃荡了几下,威胁道:“我再说一遍!不许叫我花花!”
何飞夸张地跳了开来,拍了拍胸口,道:“呀!花花生气啦!我好怕怕!”转而又跳回来,重新揽过花似锦,像哄小孩子一般,拍着花似锦的背,道:“好了好了!不生气,不生气,咱们不生气啊!不叫花花就不叫花花!”
殷梨亭被这一出弄得目瞪口呆,看着何飞和花似锦各种嬉笑怒骂,俨然十分熟识,又观二人行为亲密,目光停留在何飞揽着花似锦的手上,不知不觉便皱起了眉,心中突而像是吃了一颗未熟的青枣,又酸又涩。
“让我想想,不叫花花,那叫什么?花儿?小花?大花?花妹?”
“你!”花似锦一把将何飞推了出去,气得连连跺脚。
何飞却仍不知死活,拍手道:“看吧!还是花花好听吧!”
花似锦随手抓过桌上的茶杯丢了过去:“好听你个头!”
何飞忙“呀”地一声跳开避过,茶杯直直打向后来之人。
花似锦一惊,想要收回,却已是来不及。
来人一把抓住茶杯,呵道:“你这一赌气就随手甩东西的毛病怎么就是改不了!”
殷梨亭一瞧,原是一中年女子,身上衣饰端地是花团锦簇,似是想要耀花人的眼,可穿在其身上不但不显俗气,却更添了几分雍容,尽显华贵之姿。
女子身旁站着一稍年长些的男子,也是一样的锦衣华服,气度庄严威武。
二人身后跟了两三个妙龄女子,似是仆婢。
殷梨亭心中正自猜疑,不知这一行人究竟是谁。
花似锦却已欢喜地奔了过去,唤道:“爹,妈,你们怎么来了?”
花夫人石幽泉怒眉一瞪:“我们若不来,你可还知道回家!”
花似锦讪讪地笑了两下,摸了摸鼻子,趁人不注意,踩了身后的何飞一脚,咬牙道:“我爹妈来了,你怎么也不早告诉我?”
何飞强忍着痛,凑道花似锦耳边,小声道:“我的大小姐,你没给我说的机会啊!”
花似锦瞪了何飞一眼:“谁让你就知道贫嘴!”说完,又转了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亲昵地挽石幽泉,道:“妈!我这不是忙吗?”
石幽泉怒打了花似锦一耳光:“忙忙忙!你每次都这么说,一年到头,你有几日不忙的。自从开了这劳什子至微馆和醍杏堂,这家你便越少回了。这个家对你来说,究竟是酒家呢,还是客栈。”
殷梨亭见来人是花似锦父母,想着需得上前见礼,但却不便插嘴,只得在一旁观望。如今见石幽泉一掌便要打向花似锦,心中一急,便想出手相救,瞬而又思及是花似锦母亲,方跨出的一步又缩了回来。
花似锦却毫不在意,不闪不避,笑嘻嘻地受了这一掌,掌心拍在脸上犹如清风拂面,不带一丝力道。
花似锦笑着将头靠过去:“我就知道妈舍不得打我?妈!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石幽泉拿她无法,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忽而见得一旁的殷梨亭,又来了兴致,来回打量了殷梨亭一圈。
殷梨亭忙上前拜见过。
石幽泉笑眯眯地瞧了瞧花似锦,又瞧了瞧殷梨亭。
花似锦见得母亲这般神情,心中咯噔一下,遭了。
果然,石幽泉已是拉着殷梨亭一个接一个问题地问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家住何方?”
“家中都还有哪些人?”
“家中有哪些产业?”
“可曾婚配?”
……
殷梨亭虽一头雾水,不知石幽泉这是作甚,却也礼貌地一一恭敬作答。
花老爷和何飞等人皆见怪不见,耳观鼻,鼻观心,不予理会。
花似锦心下一阵抚额,待听得问得问题越来越不像话,忙拉住石幽泉,讨饶道:“妈!他不过是我一个病人的弟弟,你怎地也……妈!你就饶了我吧!”
石幽泉突而一甩袖,气道:“你要不是我女儿,我犯得着这么为你操心嘛!”
花似锦见石幽泉似有几分动了真怒,忙悻悻地拉过花老爷,撒娇道:“爹!”
花家老爷最是见不得花似锦这般模样,心中一软,揽过石幽泉,劝道:“好了好了!女儿也大了,在外人面前你好歹也给她几分面子,何况,这可是在至微馆,若叫女儿的那些学员看到,女儿这先生的威严何在?”
石幽泉嗔了花老爷一眼,叹了口气,不再坚持。
花老爷又道:“你坐了一天的马车也累了,咱们去后院休息休息,反正也已经到了,你还怕女儿再跑了不成。”
花似锦见石幽泉面色稍缓,忙上前笑着牵了石幽泉往后院去,一边小心认错赔罪,一边叫来姚黄魏紫,嘱咐她们前去收拾屋子。
一行人前呼后拥而去,只徒留了殷梨亭站在原地,看着花似锦和何飞的背影一阵惆怅,心中猜测着二人的关系。
待至了屋内,关了门,石幽泉端坐于正位,板着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