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斗之玉面玲珑第5部分阅读
宅斗之玉面玲珑 作者:
的大好姻缘,更是二房的莫大损失!”容迎初不顾陈妈妈和两名大丫鬟的相请送客,疾言说道。
陶夫人双目骤现凌厉之色,她的面相本就较显硬朗,如此怒色狰狞之下,更添了几分森然戾气,甚是慑人。她口中厉声道:“我早看出来,你此次前来不过是想攀附我!你是长房的弃媳,在我眼里更是一文不值!休想使这些鬼蜮伎俩迷惑我,再敢胡言乱语,不要怪我立马请出家法!”
容迎初毅然甩开陈妈妈拉她往外走的手,直勾勾地盯着陶夫人的眼睛道:“太太您百密一疏,有心要娶马家小姐为媳,为何不趁早遵了规矩,循了礼数,定下亲事,致令旁人有可乘之机?”
陶夫人霍然从榻上坐直了身子,指着容迎初道:“你说什么?”
容迎初敛一敛心神,沉着道:“殊不知有权决定马家小姐婚事的人,可不止唐姨娘一个!马家小姐如此贤良佳人,又何止太太一人视若珍宝?如若太太认为与唐姨娘达成了共识便可安枕无忧,未免过于大意!”
陶夫人却似不为所动,怒形于色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你!陈妈妈、兰香,你们几个都是死人?由着她在这里放肆!”
屋子里一众下人眼见此状,早惊得面无人色,陈妈妈大气也不敢出,小声对容迎初道:“安大奶奶,你还是先回吧。”
容迎初道:“二太太不相信我不要紧,敢问太太昨夜可是因着几位妈妈的争执而返回府里?当时太太本想要做什么?为何偏偏在那个时候府里便出了事?相信太太自有论断!”
陶夫人心中一动,面上泛起一丝疑忌,稍稍沉默后随即扬声道:“怪道苗氏容不下你,我话已经撂在那儿了,你若真的聪明就该知道进退才是!”她抬手揉额,蹙眉道,“跟你讲话闹得我脑仁儿疼,快下去,再不要在我跟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心里堵得慌!”陈妈妈忙命了丫头们为太太奉上药汤,几个大丫鬟急得拿眼睛瞪容迎初,都在暗恨这个没眼色的在这个时候来给太太添堵,太太心气不爽,待会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又得遭殃了。
容迎初心知此时陶夫人不能听进她的话,也不再坚持,先行退了出来。来到门外时,看到秋白一脸沉郁,想是听到了二太太所说的话。容迎初倒是从容依旧,没有在意门前小丫头那一脸的嫌恶,缓步往西府外走去。
秋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几番犹豫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奶奶,何必自取其辱呢?”
容迎初正低头掐指计算着什么,没有立即回应秋白的话,过了半晌,她方抬起头问秋白道:“我记得除了这几日赏下的一两银子,还剩下五两在匣子里,是吗?”
秋白听她这会子突然问起银两的事来,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讷讷回道:“奶奶把匣子里的十两银子赏给紫文的老子娘后,便剩下几百钱了,后来放了月钱六两,先是赏给高添寿家的五百钱,后来又赏给紫文和崔妈妈她们共七百钱,另还赏了大厨房陈瑞家的四百钱,现下约摸还剩下五两银子。”
容迎初点了点头,道:“回去算仔细了,我至少得拿出三两银子。”
秋白心里有无数疑惑,看容迎初一副另有盘算的样子,只强忍着没有追问。回到万熙苑后,容迎初也不等秋白动手,亲自取了匣子来看,细数下来果然剩下五两不到的银子,她又自顾地拿出了三两,指尖拨了一下匣子里那零零碎碎的一两多银子,她轻轻地皱了皱眉,没有再多想,把那三两银子揣在了身上。
秋白在旁边看着她的举动,静静道:“奶奶,现在离放月钱还有半月,这一两多银子可怎么过呢?”
容迎初侧头看向秋白,道:“这三两银子不花,咱们往后的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
秋白不无忧心道:“奶奶果真是想和二太太连成一线吗?可二太太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她根本不相信奶奶,你这样刻意去靠近她,只会让她更抗拒你。这事万一传到大太太耳里,恐怕结果会更不堪,奶奶真觉得这样做值得吗?”
容迎初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眼内并没有笑意,只蒙上一层淡淡的哀绝:“选择这条路,是因为我再也等不起。”她顿一顿,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道,“若你是大太太,这冷不丁听到我说知道了你要与马家联姻的事,你会怎么想?”
秋白暗暗细思了一遍,已然想到了要害之处,心不由一惊,随即而来的是无望的凉意。她们早已没有退路了吗?
“即便二太太现时相信了我的话,愿意在此事上与我联手,可待成事以后,她眼里也未必会有我的功劳,她暂时压倒了大太太一回,可我仍然什么都不是。”前路举步维艰,她更要深思熟虑,“我去告诉二太太此事,并非要求她对我施予援手,我只不过是想交换,用她想要的,换我想要的。她既然不能马上就相信我,不碍事,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正如你当日所说的,要得到,首先要付出,不是吗?”
秋白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该在这个时候畏首畏尾。奶奶,只要是你的决定,我再不会多问一句。”
容迎初朝她坦然一笑,不再多说,快步往外走去。
来到长房嫡女柯菱芷的恰春苑,虽说柯菱芷是嫡小姐,可她性子一向宽和温婉,鲜有端着小姐架子对下人们立规矩,因此容迎初到来也无须像到几位太太奶奶处那般繁复通传,直接进了院子,穿过穿堂来到里间,只见柯菱芷穿着家常的秋香色轻绢衣裙,头上松松地挽着垂髻,正伏在花梨木嵌大理石桌上对着花样子挑彩线呢。
容迎初绽出一抹可心的笑容来,婉声唤道:“四姑娘安好。”
柯菱芷抬头看到她,不由一丝惊喜,忙起身笑着迎上前道:“大嫂来了,快里边请。”又回头吩咐丫鬟问兰倒茶去。容迎初笑道:“四姑娘就别忙了,我不过就是想找你说说话儿。”
姑嫂二人齐齐在桌旁坐下了,容迎初看了一眼桌上手描的刺绣花样子,笑道:“四姑娘好手艺,这喜鹊登梅的花样,倒像是昭示姑娘喜事临门了!”
柯菱芷脸上一红,羞怯地嗔道:“嫂子笑话芷儿呢。”
容迎初笑盈盈道:“哪里就是笑话呢,若论喜事,姑娘原也该是时候了。”
柯菱芷赧然一笑,想起了什么,又道:“昨夜的事,还没来得及谢大嫂。”
容迎初接过了问兰奉上的茶盅,道:“替小姑子分一点忧,原是我这个做嫂子的分内事,若是能帮上姑娘的忙,那也是应该的,再说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姑娘又何必这般见外。”
柯菱芷心内对她更添了几分感戴,道:“嫂子贤惠,关怀芷儿,是芷儿的福气。”
容迎初啜了一口茶,清芬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也是时候说正事了,她放下茶盅,依然含笑道:“昨晚我和语姐儿说了好一阵子话,觉得跟她甚是投契,竟是相逢恨晚了。有句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咱们仨性情相近,所以才如此投缘。昨夜席散时,语姐儿来跟我说必定得寻个由头,咱们要聚一聚,我想着打铁趁热,现下正是兰花开的时节,我寻思着不如咱们姑嫂二人联名给语姐儿送去一盆兰花,然后咱们仨正好趁机聚在一块,美其名曰赏兰小宴,姑娘你觉得可好?”
柯菱芷闻言,眼前一亮,笑道:“这主意倒好!我原也是想着要去找语儿说话呢,如今正是个好机会。”她想一想,道,“不过大嫂咱们可以不必另给语儿送去兰花,因为马家早年开了后院的土地种了好些花草。我前年去看过,冬令的花卉也有不少,咱们过去只要给语儿一个帖子,只说是赏花怡情小聚便好。”
容迎初本想着要在这上面花费些银子,如今听柯菱芷这么说,心里略微松了一松,遂笑道:“如此甚好,那咱们事不宜迟,现下便写帖子给语姐儿送去,看她何时得了闲,咱们便过去登门拜访。”
柯菱芷连连点头,命问兰取来笔墨纸砚,当即写下了拜聚的帖子。容迎初看着她娟秀的小楷,心内微微一紧,只要迈出了这一步,一切便离希冀的更近了。
借着柯菱芷的名目前往马家,是她的权宜之计,她的目的能否达成,只看这一着了。
第四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拜帖送出后,至未时柯菱芷便收到了马灵语的回帖,帖上书:正是初兰绽放时,金兰情聚心心念,明日午时,语儿于马府雨花筑设宴恭候,另祝芷儿及安大奶奶安好。
容迎初得到柯菱芷明日赴马家的告知后,方放下心来。一日过去不提。
至翌日的巳时,柯菱芷命管事妈妈为她和容迎初准备了出门的轿,与容迎初在大门前会合。
今日前往马家,容迎初特地注意了穿着,姐妹间家常的小宴,她选了一身烟霞银罗花对襟长衣,光洁的堕马髻上斜簪一支素色珠钗,简素中透着几分端庄。
柯菱芷则上穿柳黄|色苏绣月华锦衫并紫绡翠纹裙,发髻上除却一枚镶玛瑙银簪外,另点缀了几点粉白色宝蓝点翠珠花,益发显得清丽柔婉。
两位小姐奶奶分别上了轿后,小厮们领了轿夫出了大门,一行往马家而去。
一时来至马府,已近午时,容迎初和柯菱芷刚下轿,马府门前便有管事的媳妇和丫头出来迎接,绕过大院,放眼正院内崇阁巍峨,琳宫合抱,与柯府的轩华富丽不相上下。
容迎初和柯菱芷二人随着一众媳妇丫头往前走,长长复道萦纡,所到之处皆是玉栏绕砌,雕梁画栋,尽显公侯府邸之非凡气派。
行不多远,便到达马灵语设宴所在的雨花筑,进到院门便闻得花香扑鼻,放眼粉墙环护,满园姹紫嫣红,繁花似锦,竟无半点初冬的萧索颓败。
马灵语看到她们来了,欢喜地迎上前来道:“你们来得正好,我命人做了一桌子的花膳,这才上桌呢,你们赶紧来尝尝。”边说着,边拉了她们往里走,这花宴设在游廊内,果然摆了一桌香喷喷的各色花食。
娇媚争艳的花丛旁,她们三人言笑晏晏,耳鬓厮磨。赏花悦目,周遭是芬芳萦绕;品花清新,口中是齿颊留香。
一席花宴用毕,容迎初用丝帕拭着唇角,一面道:“语姐儿,今日我和四姑娘到贵府来,也应该前去向唐夫人问一声安才好。”她称呼唐姨娘为夫人,也是为显出对唐氏和马灵语的尊重。
柯菱芷闻言亦觉得依礼数合该如此,马灵语当即命人去向唐姨娘通传。过了一会儿,便有管事妈妈来说唐姨娘请柯府的两位小姐奶奶过去。
如此马灵语便带容迎初和柯菱芷二人前往唐姨娘所在的翠拢阁。她们三人一走进里间,马灵语便疾步来到唐姨娘跟前,甜声道:“娘,你可尝了我准备的花粥?芷儿和安大奶奶吃了都觉得很好呢!”
唐姨娘眉眼含笑地望着女儿,道:“尝过了,好是好,不过芷姐儿和你安大嫂子都在,你这咋咋呼呼的性子还是不改,你瞧人家芷姐儿多娴静大方。”
柯菱芷本来看着她们母女融洽,想起了自己幼年亡母的身世,不由心酸。此时听到唐姨娘称赞自己,又有点不好意思,只微笑着垂下头没有做声。
容迎初走上前一步,笑道:“语姐儿宜喜宜嗔,倒也是真性情,和我们四姑娘一样,都是极招人疼的。”
唐姨娘目光落在她身上,客气道:“安大奶奶可真会说话。”
容迎初心知是时候走下一步了,遂道:“正正是因为语姐儿太招人喜爱了,所以有些事,我觉得必须告知夫人。”
唐姨娘略觉意外,只看着她没有马上回应,倒是挑起了马灵语的好奇心,禁不住问她道:“究竟是何事?”
容迎初笑了一笑,意味深长地看向唐姨娘,道:“事关重大,不知夫人可愿意一听?语姐儿你也不必着急,此事与你有关,但我想先让夫人知道,让夫人有了定夺后,再告诉语姐儿不迟。”
唐姨娘更觉得始料未及,想了想后,对女儿道:“既然如此,那语儿你先带芷姐儿到外堂去,尝一尝我让小厨房做的藕粉桂花糖糕吧。”
马灵语只得依了,拉了柯菱芷的手离开了内厅。
唐姨娘在厅内主位上坐下,对仍站在原地的容迎初道:“安大奶奶请坐下说话吧。”
容迎初便在她下首的楠木圈椅上落座,道:“迎初想问夫人一句话,请恕迎初冒昧,夫人可是有意与我们柯家二房联姻?”
唐姨娘怔了一怔,眼光在她的脸庞上直打转,迟疑片刻,方回道:“确是如此。安大奶奶究竟想说什么?”
容迎初面上泛起了一抹忧色,道:“我毕竟是柯家长房之媳,此事原也不该由我来向夫人透露。我与语姐儿虽是相交尚浅,但却是一见如故。我入柯家门时日不长,但也听闻二房山二爷为人敦厚,又胸有千壑,二房所属的田地铺子几乎全由他掌管打点,二太太又心疼语姐儿,若是语姐儿下嫁山二爷,那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可是我却在日前得知,语姐儿伶俐乖巧,不仅深得二太太喜爱,更得了大太太的青睐。论理语姐儿这样的好女孩儿家,求亲的人趋之若鹜也是正常。可是,夫人心里早已有了属意,如此一来,恐怕就成了为难之事了。”
唐姨娘闻言惊诧不已,忙追问道:“你是说苗夫人也对我家语儿有心?”
容迎初点了点头,道:“而且,据我所知,大太太对语姐儿已不仅是有心这般简单,大太太一心想为我们靖五爷物色正室夫人,在大太太眼里,语姐儿是上佳的人选。”
唐姨娘听到她说“靖五爷”,脑中迅速与印象中的柯家五爷对应起来,莫非就是那日在柯家大宴上由着房里人无理争执的纨绔子弟?思及此,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我依稀记得,柯家长房里有一位爷,正室未娶,便已纳了姨娘,生了庶女的,这位该不会就是靖五爷吧?”
容迎初恰到好处地无奈苦笑起来,轻轻地点一点头。
唐姨娘倒抽了一口冷气,旋即坚定道:“任凭她打的什么主意,我语儿断断不能许给这样的人家!她有心归她有心,我这里是决不会答应的。她若真让人来提亲,我必会回绝了。”
容迎初愁眉不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若只是这般简单,我今日也不会想方设法地前来拜访,就为把此事告知夫人。”她抬眼担忧地看着唐姨娘,“大太太对这门亲事,可谓志在必得,她知道夫人与二太太交情匪浅,想必夫人是会答应二太太的提亲,所以……”她停一停,再道,“大太太是想绕开夫人,直接向马大太太提亲。”
唐姨娘愕住了,面上笼上了一层浓不可化的阴翳。片刻后,她的语气中满是不忿:“亏我一直人前人后地称赞苗氏处事温恭得体,她竟想给我来这一套!绕过我直接找大姊提亲,就是要昭告我只是个侧室,没有权力决定儿女的亲事。她倒不想想,她自个儿是什么出身?”她冷笑了一声,又盯着容迎初,生出了几分怀疑,“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苗氏知道你今日来马家吗?”
容迎初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脸上适时地浮起了几分凄然,戚戚道:“也许夫人并不知道迎初在府内的境况,迎初是柯家的冲喜媳妇,空有大奶奶的名分,却不得大太太的欢心。平日里大太太也鲜有理会迎初,更不会告诉迎初这样要紧的事,这些话,我也是前夜大宴上,到后院去理妆时无意听到的,当时我心慌得紧,想着像语姐儿那般的佳人儿,如果真进了靖五爷的门,那可真是……我思来想去,觉得如若不把此事告知夫人,很有可能就此误了语姐儿的终身,我岂不成了罪人了?横竖大太太是不待见迎初,那我也拼了,今日寻了由头便和四姑娘一起过来,料想大太太纵然知道,也不会想到迎初晓得了她的打算。”
唐姨娘轻轻叹息,着实地带了几分感激:“难为你了,如此我真该谢你才是。”
容迎初却摇了摇头,道:“夫人言谢尚早,请夫人往细里想想,此事纵然夫人是知道底里了,可又能怎么办呢?即便夫人现下就提前与二太太过定亲的礼数,可总也要先经过马大太太和马大人这边,恐怕大太太也有所动静了,她要是向马大太太提了亲,必是有备而来,马大太太没准就被说动了也未可知。届时再要说服他们选择柯家二房,恐怕要多费夫人不少心力。”
唐姨娘看她一门心思是要帮着自己的,毕竟也是经过起落高低的人,怎会想不到利益往来的理?听这容氏这般说来,想必是有一定的把握帮她解决此困局的,只不知对方想要的是什么,语儿终身归宿这么大的事,恐怕对方要求自己给的也不会是小利小惠吧。她想了想,道:“你说得在理。依你看,该要如何方为妥当?”
容迎初静静地注视着唐姨娘,目内竟慢慢地充盈了泪光,语意也带了哽咽:“不怕夫人笑话,自那日在夜宴上看到夫人,迎初真的很是吃惊,夫人竟这么像……这么像……”她说着,泪水缓缓地淌落下来,“但求夫人莫要怪罪,我是觉得夫人很像我娘,迎初自嫁入柯家后,便再没能与娘见上一面,在柯家的日子,每日尝尽人情冷暖……每到伤心之时,就会想起亲娘,我见到夫人,竟如再见到我娘,我心里就在奢望着,要是我也能像语姐儿一样,时时能有亲娘在身边疼爱,那才是迎初的福气。”
唐姨娘看她如此情状,暗暗揣测着她的用意,道:“可怜见的,如果你愿意,这日后可以多到我们府里来散一散心,找我或者跟语儿说说话儿。”
容迎初拭着泪水,道:“谢过夫人怜恤。若是语姐儿下嫁了山二爷,那迎初也算在柯府里有一位亲人了,总算是有一个依傍。所以,迎初为自己也好,为语姐儿也好,早在昨日便想出了一个对策,只要夫人愿意采纳迎初的主意,语姐儿的婚事,应有转圜之机。”
唐姨娘心急问道:“你究竟有何对策?”
容迎初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此次前来的目的已然达成,话至此也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只会功亏一篑,便从座上站了起来,欠一欠身道:“此事是否能万无一失,我还需要回去和二太太从长计议,只求夫人及早与二太太通一通气,趁早商定应变的时机。”
唐姨娘听她这么说,也不便再追问,只得起身相送:“我晓得了,此番有劳你费心。”
二人一起出了正厅,走到外堂,马灵语看到容迎初出来,忙招手道:“快来尝尝这桂花糕,清甜而不腻,芷儿也喜欢得紧。”
容迎初着意地用丝帕拭了一下眼角,强笑着应了一声。马灵语果然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忙放下了象牙箸走到她跟前,道:“安大奶奶眼睛怎么这样红?娘,刚才你们都说了什么?”
唐姨娘稍有迟疑,容迎初便开口道:“没有什么,只是刚才夫人对迎初关怀备至,迎初一时感怀身世,忍不住就……实在是失礼了。”
唐姨娘听过容迎初的话后,心内一时千头万绪的,正需要消化的余地,此时客人还在,也不好马上跟女儿说什么,因此也不再逗留,跟容迎初和柯菱芷道了一声后,便带了心腹管事媳妇离开了。
容迎初在马灵语身旁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一碟桂花糕,又作出了一副悲从中来的神情,眼泛泪光泫然欲泣。
柯菱芷见状,轻轻唤道:“嫂子?”
容迎初挤出笑容来,摇头道:“瞧我这不中用的,就是看着语姐儿和你,像是看到了自家的亲妹妹一样。我倒真的是有一个亲妹妹,可自入了柯家门,就再没有了相见的机会。刚才夫人跟我说话,我看着夫人,觉得夫人慈蔼亲切,就像是迎初的母亲一样……今日这一聚,真真是让我觉得像是与亲人重逢一般……”语未尽,泪水便又潸然而下了。
柯菱芷听她这么一说,一时也有点感触,只握住了她的手没有说话。
马灵语赶紧拿了丝帕为容迎初擦去泪水,道:“不瞒你说,前夜我在柯家遇到你,也觉得你很亲切。我只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心里一直想要是能有一个姐姐该有多好!要不这样,我从此就喊你姐姐,你也喊我妹妹,这样我也有姐姐,你也就有妹妹了,你说好不好?”
容迎初受宠若惊地一怔,道:“语姐儿不嫌弃我?”
马灵语不以为意道:“何来的嫌弃?我与人相交从来不论出身,若是那话不投机的,就是贵为公主万金我也不愿理会;只有志趣相投的,彼此以诚相待,我才觉得难得。”
容迎初感动不已,道:“难得语姐儿这般诚意待我。我要是能有你这样一位至真至善的妹子,那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若是……”她轻轻一叹,似有万般遗憾。
马灵语是真心实意地要把她当做姐姐,看她情绪如此低落,忙关切地问道:“既然如此,姐姐还有何为难之处?”
容迎初看了一直沉默的柯菱芷一眼,苦笑道:“若我能有一个好出身,那此时必定会与语姐儿结义金兰。可四姑娘该很清楚我在柯府的境遇,我如此卑微的一个人,要是与语姐儿这样的高门千金结为姐妹,只怕会辱没了语姐儿的身份。”
马灵语爽朗一笑,道:“我以为你担心什么,我并不看重这些!”
“语姐儿不看重,可是令堂令尊呢?”容迎初一步一步地将马灵语引到自己早有准备的埋伏中。她戚然地注视着马灵语,继续道:“能不能认我做姐姐,语姐儿还该去问夫人准不准,方为妥当。”
柯菱芷抬一抬眼帘,抿着唇继续默不做声。
马灵语想了想,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事,跟母亲说一下倒也无妨,便点了点头,笑道:“我等一下便会跟娘说,想必娘也不会介意的。”
容迎初方安下心来,略略止了泪水。三人又絮絮闲话了约半炷香的工夫,容迎初和柯菱芷看时候不早了,便向马灵语告辞离去。
姑嫂二人返回到柯府时,容迎初来到柯菱芷身边,微笑着正要道别,柯菱芷却出其不意地拉住了她的手,凑近她耳边轻声道:“我丝毫不觉得嫂子卑微。”语毕,不待她反应过来,便松开了手,转身走开了。
容迎初微有怔忡,旋即平静了下来,淡笑着目送柯菱芷的背影。
该做的以及能做的,容迎初都已经想方设法地进行了,接下来只能是听天由命,端看老天爷是否愿意垂怜于她,让她得以就此为自己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
自马家回来后的辰光,即使只过了一日,都觉得如度三秋。每时每刻,容迎初都有种如火上灼烧的难耐不安之感,整颗心都充斥着焦急和忧惶,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再说,什么都不能再做,她唯一可以为之的,便是在心烦意乱的时刻,穿了丝线漫无目的地绣出各种花样,又在心急得无以释放之时,一手狠狠将绣品剪成零落的碎片。
秋白在旁默默地陪伴着她,在她身边帮她收拾桌上的凌乱,清扫满地的破碎。从来没有见过主子因为焦急而失了冷静,她极力压抑自己心绪的隐忍,更让人心悸。
这样的煎熬持续到第二日的晌午时分,直至崔妈妈在门前通传道:“大奶奶,西府的陈妈妈前来求见奶奶。”容迎初闻声,方打起了精神,忙对镜整了整仪容,方命崔妈妈把陈妈妈请了进来。
“二太太听闻大奶奶刺绣功夫很好,想请大奶奶过去,看能不能帮衬着做点绣活。”陈妈妈的语气平板中带一点居高临下,想来必是二太太的授意。
可这已经不重要,她半点都不在乎。容迎初紧绷的神经微微地松弛开来,含笑道:“我这就过去。”
再次来到西府中,陶夫人这次在内堂见她,身侧只留了心腹的陈妈妈和兰香二人伺候,又掩了门窗,命了贴身的几个大丫鬟在门外守着。
陶夫人坐在南窗下的炕上,伏在炕桌上由兰香拿着美人拳捶腿,看了一眼垂眉敛目站在跟前的容迎初,淡淡道:“你坐吧。”
容迎初深深地欠一欠身道了谢,方在下首坐了下来。
陶夫人揣测地端详着她,道:“你去过马家?”
容迎初心知该是唐姨娘给陶夫人来了信,便益发显出了诚恳来:“是。因为迎初关心的不仅是二太太这门亲事的成与不成,更是语姐儿的终身幸福。”
在唐姨娘派了人前来送信的时候,陶夫人方相信容迎初所说的都是实话。而足以让容氏不惜代价地四处奔走,显见容氏是有心要帮助他们两家成事,并非单纯只想讨好自己,而唐姨娘的意思,便是让自己好生探一探容氏,看她究竟有什么万全的对策,以及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想要什么。
陶夫人想一想,说了实话:“那日你跟我说的,我找了那几个值夜的媳妇来问清了。她们一开始都是相安无事的,后来东府的一个老货过来送什么宴上的炖汤,说是看到几个媳妇偷着打牌,那几个媳妇为了撇清自己,都往对方身上推,方才起的争执。”
容迎初闻言,眼前一亮,道:“二太太您终于相信迎初了?”
陶夫人牵动了一下嘴角,不置可否,只道:“说说看吧,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容迎初歉然一笑,道:“二太太言重了,迎初的不过是一点痴想愚见罢了,哪里就能左右两位夫人的主意呢,只是说出来而已,全凭两位夫人定夺。若是觉得行不通,也请太太莫要见笑才是。”
陶夫人皱一皱眉,道:“你有话直说便是。”
“原也是该对太太直言才是,不管太太怎么想,迎初此时是一心向着太太的,想的做的都是为了太太,也不会向太太要求什么回报,迎初此次这样做,也并非是想着要太太给什么,但也不瞒太太说,迎初确实也是有一点私心。”
陶夫人听着她这番话,知道她是不会在自己作出承诺之前说出她的主意的,遂沉住了气,听她继续说下去。
容迎初又道:“迎初和语姐儿虽然是初相识,可却甚为投缘,语姐儿更有意想认我做姐姐。迎初这点私心,就是想日后在府里有语姐儿这样一位好妹妹互为依傍,我此番为了语姐儿,也必定会赴汤蹈火,拼尽全力,如若……”她觑了陶夫人一眼,续道,“如若太太愿意在唐夫人跟前替迎初游说几句,让唐夫人真真正正地接纳我为语姐儿的姐姐,如此,迎初今生对太太是生死衔恩,甘愿从此听凭太太差遣。”
陶夫人觉得她还有另一重意思并没有说出来,犹疑道:“成为语姐儿的姐姐?”
容迎初点了点头,略压低了声音,却又甚为清晰地道出了她的最终所想:“要是唐夫人愿意收迎初为义女,那迎初便是语姐儿名副其实的姐姐了。”
陶夫人这时觉得容氏确实是个很有城府的主儿,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经过算计的,一步也不差。这样的人,主意是很大的,她既说她有妥当的对策促成语姐儿和山儿这门亲事,又笃定地提出了她的条件,恐怕当真是极有把握的。
要不要答应她?陶夫人有一刻的迟疑。
游说唐姨娘,其实不过是举手之劳,相对于山儿的婚事,以及与马家联姻后,老爷有调返京都的机会来说,当真不过是大巫见小巫。
容迎初不再说话,二太太需要考虑,她亦需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这连日来的苦心筹谋,为的就是这一刻。
这样的两相沉默,不过是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却叫人如坐针毡。
陶夫人抬手扶在鬓角处,轻轻地揉着脑门,眯眼望着面上不见波澜的容迎初,少顷,方道:“这个并非小事,于马柯两家来说,都有莫大的干系。我并非不可以替你游说,只不过你该知道,我需要等山儿的亲事定下后,才能在唐夫人跟前说上话。”
容迎初追问道:“如若山二爷和语姐儿的婚事定下,太太可是愿意替迎初在唐夫人面前说项,直至唐夫人答应?”
陶夫人知道她是不会接受自己含糊其辞的,只得道:“只要你当真助我事成了,我必会帮你这一次。”
容迎初暗里松了一口气,起身朝陶夫人深深拜了下去,道:“太太之恩德,迎初此生铭记。”
陶夫人摆了摆手,道:“你只快告诉我,究竟有何法子?”
容迎初来到她的炕沿边坐下,凑近她低低地说了,如此这般一席话下来,陶夫人眉头皱起又舒开,眼内一时满是怀疑,一时又精光闪烁。末了,她将信将疑地看着容迎初道:“听着倒是值得一试,可这能不能万无一失?要还是出了岔子可怎生是好?”
容迎初从容地微笑着,道:“我不敢说这个法子是天衣无缝的,可是我能保证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会替太太打点周全,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陶夫人这才放下心来,难得亲近地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一回我全信你了。”
此次献计后的第三日,容迎初便从柯菱芷的口中得知,马灵语在前日便病倒了,竟是非常古怪的病,接连请了三四位大夫,喝了好几服药都不济事,还越发严重起来,终日躺在床上,混混沌沌的,也见不得光,遇光便浑身发抖;除了唐姨娘外,其余人等都不能靠近,要有不知道的下人走近伺候,她便整个儿魇住了一般哭个不停,所以病后均是唐姨娘一人照顾她。
马家小姐这病情传出,苗夫人原本想要到马大太太跟前提亲的打算也搁置了。唐姨娘一直在府里留心着大姊那边的动静,苗夫人果然没有托人上门来提亲,松一口气之余,又想到陶夫人所说的第二着,打铁趁热,还是赶紧进行为妙,免得夜长梦多。
马灵语病后的第五日,陶夫人又将容迎初召到西府,道:“我们都按你说的做了,今日唐夫人便让我送了山儿的生辰八字过去,让那道婆给算一算可是能替语姐儿消了灾难。”
容迎初闻言,脸色一变,顿足道:“大事不好!太太,你们为何不按照迎初说的,先不要急着找来道婆替语姐儿驱邪,语姐儿的病要拖,至少得拖半月以上,如今才五天,这可是大大不妙啊!”
陶夫人不以为然道:“我倒是赞同唐夫人的意思,此事已经在进行了,语姐儿的病情也传了出去,该及早将那以八字相融以抵语姐儿之病灾的说法透出来,这样也能早早把山儿的事给定下来,免得节外生枝。”
容迎初满脸忧虑地摇了摇头,道:“太太,迎初能想到此法,也是因着迎初当日便是这样进了柯家的门,但太太您可知道,当日老太太一开始也并非只属意迎初,安大爷那样凶险的病情,老太太唯恐有闪失,可是费了多少心力去挑选能为大爷增福的人家?难不成老太太就不急吗?可是急归急,总也要选着真正合适的方才使得。唐夫人那样心疼语姐儿,要是语姐儿病好了,那位结亲的人便是语姐儿一生的归宿,如今夫人在这么短的时日内便定下了山二爷,此事传出去,听在有心人耳里,能不从中看出破绽来吗?”她蹙眉叹道,“大太太是何其有心思的一个人啊!”
陶夫人听她这么一说,不免也觉得此事是操之过急了些,不由生出了几分担忧,道:“可唐夫人已经把山儿的八字与语姐儿的相融的事告诉了马大太太,只有自家人知道,这该不要紧吧?”
容迎初眉眼间忧思却不散,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既已发了,只能希望这风声不要走得太快便好。”
“那为今之计,我只能加紧与语姐儿定亲之事了。”陶夫人心下暗自筹算着。
容迎初仍止不住叹气,道:“我会想法子替你们打听一下大太太的动静,如今只愿一切都只是我杞人忧天。”
然而很快容迎初便失望了,与其说这一切并非她杞人忧天,不如说是她对苗氏的精明太过清楚了。
这一日她选了苗氏外出到灵若寺祈福的当儿,前往锦和苑中见戚如南,进到内厅时,戚如南正站在书桌前折起一张绯红的纸笺,抬头看到她进来,戚如南脸上微微一阵不自然。
容迎初将她这个神情收于眼底,面上只作不知,微笑着问好,眼光不由落在了她手中的红色纸笺上。
戚如南一时不好显得太过闪缩,只得将纸笺放于桌旁,迎上前来道:“总是要大嫂来看如南,如南可真是过意不去,我原还想着今日要到大嫂院子里去一趟呢。”
容迎初笑着和她一起在八仙桌旁坐了下来,等新之来奉过茶后,道:“这妯娌间相互来往哪里分什么你来还是我来呢,弟妹快别再说这见外的话了。”接着半带随意地问道,“听闻今日大太太一早便到灵若寺去了,可见太太的虔诚之心,为何弟妹今日不跟太太一块出去?”
戚如南心中有事,只得勉强一笑,道:“忠靖侯府的大小姐语姐儿近来得了个怪病,太太向来视这位语姐儿为世侄女,今日是特意到灵若寺去,就为了给语姐儿祈福。太太心系语姐儿,还想请了寺里的师太到马家去为语姐儿诵经消业,又让我今日另请一位大夫,好让太太明日一并带到马家去为语姐儿诊视呢,我待会还要去请咱们家那位擅长调理疑难杂症的郑大夫,让他明日过来跟太太到马家去。”
容迎初心头一紧,垂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袂,面上依旧闲闲笑道:“太太当真是宅心仁厚。这样说来,太太必是明日一早便到忠靖侯府去吧?不知弟妹可要同去,我还想明日找弟妹看一看我新绣的荷包花样呢。”
戚如南道:“估摸着太太明日早上便出门了,我这边还有些事要料理……”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小心地觑了容迎初一眼,“恐怕是不会跟太太出去了。”
容迎初心里正为苗氏要到马家去的事焦急,这边又察觉到戚如南神情有异,只不知当中有何缘故,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语姐儿之事,一时也不欲在此逗留,正要起身告辞之际,戚如南的大丫鬟雪柳自门外进来,道:“奶奶,何冲家的来问,聘礼单子上写的是白玉杯四只,可库房里只有翡翠玉杯三只……”
戚如南急忙对雪柳瞪一瞪眼,雪柳方注意到容迎初也在,忙讪讪地噤了声。
容迎初听得雪柳的话,并没有马上回过味来,当转头看到戚如南为难的神色时,猛地明白过来,雪柳所说的,该不会就是给韦将军家的聘礼吧?
霎时整颗心如坠寒冰之中,随之袭来的,是一股几乎叫人无地自容的难堪及尴尬,在她抱着一线希望企图扭转局面之时,那样的猝不及防,那样的讽刺而又不可逆转。
戚如南显然是发现了她容神间的异样,一边挥手示意雪柳退下,一边轻声对她道:“大嫂,切莫为此伤神。”
到了如斯田地,可以给予容氏的,不过就是一句空洞而虚无的劝慰罢了。
容迎初低头沉默良久,沉沉道:“已经要过大礼了吗?”
戚如南这段时日一直在心里为难,婆婆要与韦将军家联姻已是决意。那韦将军是个鳏夫,女儿的亲事也就全凭他做主了,自上次韦将军来过柯家大宴后,他对大伯可谓是相当欣赏,一心要将爱女许配给大伯,丝毫也不介意大伯房里是否有了人。婆婆以赶在吉日成婚为名,与韦将军达成了共识,两家早早过了托媒、合肖、定亲、择吉这几重礼数,如今双方只要过了大礼,便只等吉日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