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斗之玉面玲珑第9部分阅读
宅斗之玉面玲珑 作者:
,‘大爷过去曾得过重病,每晚临睡前都要我帮他推拿身上的经络|岤道通气血,不然他不仅睡不安稳,明日醒来还会浑身不适。 如果为此要请大夫进来,便会惊动老爷太太,届时要是上面怪罪下来,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唬得她们一屋子人谁也不敢说话,可那是新奶奶和大爷的洞房花烛夜,我就是在场忙里忙外的,她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尴尬的是她们罢了。”
容迎初在听她说要替大爷“推拿身上”时,便已经忍俊不禁了,待她说完,更觉好笑,不由奇道:“大爷当真要每夜推拿吗?”
紫文“嗐”了一声,捂嘴笑道:“大奶奶您还真留心这个呢!”她眼角眉梢间泛起一抹妖娆,凑近容迎初耳边轻道,“半真半假……不知何时兴起了,就嚷嚷着要……奶奶日后便会知道了……”
容迎初羞得耳根子都红了,轻推了她一下,啐道:“小蹄子,白问你一句,没的又来招我!”她止住了笑,又拉了紫文一下,道,“咱们先把正事说了。你昨夜大剌剌地在她屋里进进出出,她也没吭一声吗?”
紫文边回忆边道:“奶奶您让崔妈妈把大爷的药枕送来后,我更是理直气壮了。那位并没有怎么说话,倒是身旁伺候的那几个凡事都抢在前面。我记得清楚,其中有一个名唤书双的大丫鬟,说话行事的派头比主子还像主子,那一屋子陪嫁的仿佛都在看她的脸色行事。她冲我颐指气使,我并不答理她,只回她说我是大爷和大奶奶房里的人,只听令行事,其余一概与我无关。那位估摸着是想息事宁人,也就让那书双退到一旁,由着我帮大爷枕上药枕。”
容迎初低头思忖片刻,道:“依你看来,你觉着这新奶奶是真的息事宁人,还是另有打算?”
紫文并没有往深里想,不以为然道:“我看她性子和软,连几个下人都看不住,由着那书双在那里拿乔作大的。哪个主子会这样一声也不吭?要是换作大奶奶您,断断也容不了我这样吧?”
容迎初微微一笑,也不再跟紫文细说,只问道:“那大爷何以会五更便走了?新奶奶没把大爷留住吗?”
紫文笑里带点嘲讽,道:“大爷开始是迷迷糊糊的,眼看着要醒了,却没醒,仍旧睡过去了。我后来是退了出去,可我是知道的,大爷这样一睡,不到五更天是不会醒了。果不出我所料,大爷一直睡到寅时三刻才醒,在那里净了脸,喝了一碗青梅羹,便说头疼得厉害,要回正院歇息了。”
容迎初眉心舒了一舒,浅浅笑着,轻声道:“新妹妹过门的第一天便形同独守空房,可真是天大的委屈。”
紫文道:“可不是么,我料定她日后只会对奶奶言听计从的,以她这性子,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容迎初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正想让紫文回去伺候柯弘安,却发现紫文神色犹豫,欲言又止,遂问道:“还有何事?”
紫文抿一抿唇,抬眼看着她,道:“不知奶奶还记得当日答应紫文的事吗?”
容迎初不由了然,微笑颔首,道:“莫不敢忘。我成事之日,便是抬姑娘为姨娘之日。”她拍一拍紫文的手背,“姑娘是个聪明人,自会明白我们自此便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日后还有很多仰仗姑娘之处,也希望姑娘心里一直有我这个姐姐。”
紫文心头大石落下,满心欢喜,忙不迭朝容迎初欠身道:“这个自然!能有幸成为奶奶的妹妹,是我的福气!”
容迎初扶了一下她的臂膀,意味深长道:“你我都希望自己有幸享福,可这份福气并不是从天而降的。如今这院子里还有别人,咱们姐妹要能同气连枝,这日后的路想必会好走许多。”
紫文道:“奶奶只管放心,在这院子里面,除了大爷,我只听命于奶奶。旁的人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她要敢让奶奶为难,我必不会让她好过。”
容迎初笑得安心,答应紫文在这几日内给落实她的名分后,便让紫文回正院去了。
待得秋白进来,容迎初边对镜篦着发丝,一边道:“现下可是卯时三刻了?依规矩,这新妇可该是上门来请安的时候了。”
秋白会意一笑,道:“确是如此。既然她不懂规矩,那奶奶便派了秋白过去给她立立规矩吧?”
容迎初放下篦子,好整以暇道:“崔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府中的规矩她最清楚,你和她一块过去。”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秋白和崔妈妈一起走进了南院的仪门,因过去曾在这儿居住过,可算是十分熟悉了,便径直穿过回廊,绕过穿堂,来到了主院的门前。
守在门前的是随韦氏陪嫁过来的两个小丫鬟柳儿和翠儿,看到来人,问道:“你们是何人?怎的进来也不报门房一声?”
秋白还没有说话,崔妈妈便上前厉声道:“看在你们头一天进府,我也就不教训你们不懂规矩了。我们是大奶奶房里执事的妈妈和大姑娘,奉了大奶奶之命过来见你们奶奶,按理原该你们奶奶过去才是,如今竟让大奶奶派人过来请,已是有违礼数!你们还敢拦在前面?”
柳儿和翠儿年纪都不大,经事也少,乍看到崔妈妈这副阵仗,不觉都慌了神,也不敢再拦,由着她们进去了。
秋白暗自好笑。她是知道主子用意的,那韦氏总摆出一副识大体的贤淑模样,当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试问她堂堂名门千金如何能忍受这样的耻辱?她是真的软怯懦弱至此,还是伪装成性,这需要想办法去做个试验,挑战一下她的底线,看她是不是真的这么能沉得住气!
论谋算机关,她是半点也比不上自家主子,可若论欺负人的办法,她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一路走到内院的小天井里,临内堂一侧的四扇雕花长窗敞开着。秋白和崔妈妈经过长窗走向大门时,不经意地转头望向窗内,看到内里一名身着粉蓝色亮缎家常长衣的女子正盘膝坐在矮板榻上,身侧伺候的是昨夜见过的周妈妈、丹烟,并另一个妈妈和一个背着身子的丫鬟共四人。
那矮板榻上的必是韦宛秋无疑,这本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场面,但秋白的目光却从不经意逐渐变为了疑惑,再从疑惑变为意外,紧接着便是无比的惊异。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也顾不上叫停崔妈妈了,只怔怔地瞪着榻上的韦宛秋。
毫无疑问,韦氏非常讲究保养之法,身旁那丹烟手捧一个白玉小盘,内里是用新鲜花瓣淘澄后慢火蒸出的花汁;周妈妈则捧着盥沐用的铜盆;另一名看不到面目的大丫鬟则在一旁专注地调匀着青瓷小碗里的物事;再有一位妈妈则跪坐在韦氏跟前举着小靶镜。
韦宛秋那纤长如春葱的玉指在自己的面上细细揉动,让秋白觉得异样的,便是这纤纤玉指下那有规则有讲究的洗脸手法!
秋白隐约地被勾起了一点回忆,那是前世去美容院做护理时,美容师教给自己的洗脸手法:“用手指腹在额头、脸颊等处轻柔打圈按摩,鼻头、下巴、额头这些容易生成黑头的地方,酌情多按摩一会儿……”
韦宛秋涂着艳红丹蔻的玉指有条不紊地在脸颊上打圈,似是绽放的一朵朵亮丽的红晕,平平常常的一套按摩手法,在她这样白嫩秀美的一双手下,显得尤其赏心悦目。
这样一位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娇贵人儿,如何会懂得她前世时代的美容方法?
“秋白?”崔妈妈终于发现了她没有跟上来,不由奇怪她怎的就愣在那儿了。
秋白这才回过神来,眼光仍是没能从韦宛秋脸庞处移开,如果这确实并非这个时代的洗脸方法,那么……韦氏究竟是从哪里学到的?
她心中疑虑万千,暗自揣测着随崔妈妈一起走进了内堂,绕过屏风走到韦宛秋所在的室内。
崔妈妈礼数倒是行得十足:“见过奶奶!奶奶万福!”她直起了身子后,眼睛扫过那几个面无表情的韦氏陪嫁,一边道,“大奶奶这一大早就惦记着新奶奶不知有什么缺的,新屋子新床铺的不知住得惯不惯,早早就遣了老奴和秋白姑娘过来瞧瞧有什么要照应着的。不知原来奶奶已经起了,怎的过了请安的时辰也不到东院去见个礼,没得让大奶奶担心。”
韦宛秋正闭着眼睛净脸,听到崔妈妈她们进来了,忙让周妈妈伺候着用水洗脸,也就没顾上答话。她身旁那背对着来人的大丫鬟此时回过身来,一张容长脸清秀中又带着几分冷淡的倔气,开口道:“没看到我们小姐正在梳洗吗?”
秋白仍旧探究地留心着韦宛秋的一举一动,丝毫没有帮着说话的意思,崔妈妈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只得自行回道:“老奴不敢扰了奶奶,只是大奶奶惦记着奶奶,还请奶奶日后依着晨省的时辰到大奶奶院子里去便好。”
那大丫鬟冷笑了一声,道:“我家小姐心里敬着奶奶,自然会过去向奶奶请安。敢情还要上赶着求人家去向她请安不成?”
崔妈妈脸色一沉,便听韦宛秋的声音清悦地传来:“书双,不得无礼。妈妈过来相请,也是出于好心。”她一边放下西洋毛巾,一边道,“晨起养护,是我在家里遗下的习惯,一时误了请安的时辰,是我的不是。”她说着,朝丹烟扬了一下手,丹烟忙捧了白玉小盘上前,拿起一管软毛檀木小刷,蘸了浓稠的花汁小心地涂在她的脸颊上。她仰着脸轻轻道:“烦请妈妈回去向姐姐道一声,我马上就会过去向姐姐见礼,请姐姐不要见怪。”
秋白目不转睛地瞅着这一幕,愈加觉得难以置信。丹烟帮韦氏脸上涂花汁的做法,分明就和美容院里做面膜护理时的一模一样!难道这些养护肌肤的方式在古代就有了吗?还是这韦氏的来历成疑?
她暗自觉得不可思议,疑问在心里转了又转,只不敢这么快下定论,遂上前道:“秋白见过奶奶,奶奶安好。”
韦宛秋闻声,微微侧过头,道:“秋白?可是大奶奶身边的大姑娘?”
秋白注视着她,道:“奶奶聪颖,正是奴婢。”她眼珠子一转,道,“奶奶这养护的法子还真是别致,从来净脸都是用清水盥洗过便算了,顶多就往水里放一点花瓣,完全比不上奶奶这样的做法。不知这当中可是有什么名堂?”
这时丹烟已然把花汁全数涂抹完毕,书双拿过青瓷小碗来到主子跟前。韦宛秋轻轻一笑,伸手接了一下青瓷小碗,让秋白看到了碗中莹白的露汁,道:“这是用珍珠磨研成粉,匀了露水,兑上蜂蜜做成的调养方子。刚才先涂的是桃花和杏花的花浆,这两个方子都用过一遍,可令肌肤白里透红,柔柔嫩嫩的,甚是好看。”
秋白极力想从她的言语里发现一点端倪,却始终不得要领,这样的保养法子,古代就有,能证明什么呢?可她还是觉得不对劲,这当中肯定有不对的地方!
崔妈妈听秋白冷不丁地跟韦氏讨起什么养护的方子,已觉不耐,此时又听她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奶奶洗脸的法子很是独特。秋白斗胆,很想跟奶奶学了这法子,回去让我家奶奶也试一试呢。”不由更觉没谱,遂道:“秋白姑娘,大奶奶还等着咱们回去呢,还是不要打扰奶奶了。”
秋白只想证实心中的猜想,哪里肯依,便道:“妈妈先回去也一样。”目光殷切地看着韦宛秋,再次恳求道,“奶奶,能不能教一教秋白?”
韦宛秋一张脸上敷着层层考究的滋养方子,半眯着眼睛享受,慢慢道:“教是能教,可姑娘看我现下可不便行动,还是等下一趟我亲自去教姐姐吧?”
秋白心有不甘地咬一咬牙,心知也不能太过急切,以免惹对方生疑,只得讷讷道:“如此甚好,多谢奶奶了。”
崔妈妈原一心想着要在容迎初面前显一次管事妈妈的得力,不承想这秋白在韦氏面前像全失了分寸,半点也不抬着自己,不觉讪讪地,便也就和秋白一起告退了出来。
秋白走在崔妈妈后面,听到韦宛秋吩咐丹烟道:“等下就要去东院,今日便不做面部的按摩了,晌午再做吧……”
秋白回头看了丹烟一眼,只见她一副平静模样,恭声应了。想必是经过了长久的调教,对这些本不应在这个时代出现的方式习以为常了。
没有十足的证据,可她的第六感正在强烈地告诉她,韦宛秋十有八九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这就是意外收获吗?她本来不过是想享受一下欺负人的快感。
如果韦宛秋也是穿越而来,那么,她算是找着同乡了?可这个同乡,却是自家主子的对头!
关键在于,对方善恶不明。
一路走来,秋白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对崔妈妈的问话亦是充耳不闻,不理不睬,惹得崔妈妈白眼连连。
返回东院后,秋白也顾不上让崔妈妈说话,一把拉了容迎初进内堂,道:“奶奶,大事不好了!”
容迎初看着她满是惊惶的脸,道:“你这是怎么了?少有这样大失方寸的,人家崔妈妈话都没说完呢。”
秋白敛一敛神色,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莫名其妙地就是得慌,感觉有点不太妙。”她思来想去,还是说出了口,“我怀疑,那韦氏跟我一样,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
容迎初皱一皱眉,不解道:“你是说韦氏跟你是同一个地方来的?怎么会呢?她可是三步不出闺门的将军千金,自小一直住在京城。”
秋白使劲地摇头,道:“我是说,她和我一样,都不是自己。”越发觉得自己解释不清了,只好道,“反正你相信我吧,她不是这里的人,咱们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成。”
容迎初半信半疑的,想一想后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秋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调里有无限幽怨:“真是同人不同命,我‘穿’成了丫鬟,她却是个小姐,这算是哪门子的天理!”
容迎初忍俊不禁,敲了一下她的脑门,道:“什么丫鬟小姐的,你倒来叹命运不公了?还是怪我这个做主子的让你受委屈了?”
秋白抚着脑门,撅嘴喃喃道:“白天不懂夜的黑,你哪里知道我的苦。”
正说着,崔妈妈在门外道:“大奶奶,新奶奶过来给您请安了。”
容迎初和秋白闻声,相视了一眼,也不再多说,一起往外厅走去。
第七章 无意苦争春
到得外厅,便见韦宛秋正亭亭立于厅中,身后侍立着她的两个大丫鬟丹烟和书双。
昨日韦宛秋一身凤冠霞帔,喜帕掩面,唯显富贵大喜之气派,今日她虽作了家常打扮,却仍然是满身金贵高雅。只见她上着玫瑰紫千瓣菊纹对襟广袖长裳,下面是长长曳地的金丝线绣着双蝶图案的罗裙,腰间用春蚕丝线绣成的片片娇嫩的海棠花瓣,更添雅致。
容迎初今日穿的是桃红色琵琶襟短袄并秋香色曲裾如意长裙,在韦宛秋跟前,倒稍显朴素简洁。她款步走到主位之上,眼光淡然地落定在韦宛秋身上。
过去曾听相公称赞韦氏有着沉鱼落雁的绝色之姿,昨日一直没能睹其芳容,现下对方就这样纤纤袅袅地立在跟前,只看那一身打扮便已经觉得赏心悦目了,又听她声音柔柔婉婉地道:“妹妹请安来迟了,还望姐姐莫要见怪。”俏生生的无比动听。她头挽反绾髻,戴红宝石花迭绵绵头花,髻边插一支点翠凤形金簪,五串翠金流苏簌簌垂在鬓旁。光洁的额上贴一朵碧玉花钿,耳上的红宝石耳坠摇曳生光,益衬得一张芙蓉玉面眉如翠羽、明眸善睐。果然是瑰姿艳逸的美人坯子。
容迎初暗暗打量着她,心下惊艳之余微有一丝不自在,面上只平静道:“妹妹言重了,你初为新妇,不知道这些规矩也不妨事,日后谨守着便是。”
韦宛秋似乎并未在意她话语中的教训意味,粲然一笑,道:“难得姐姐宽宏大量不与妹妹计较,真是妹妹的福气。”
容迎初径自在主位上落座,也并不请韦宛秋坐下,淡淡道:“我与不与你计较有什么要紧,凡事还该你自己心里有数才好,若事事都要旁人提醒,那才叫不像话。”
这句话已算是极为不客气了,可韦宛秋却掩唇而笑,眉眼如花,梨涡浅浅,“姐姐说得极是在理呢!刚才秋白姑娘和崔妈妈过来提醒妹妹,妹妹才知道误了晨省的时辰,瞧妹妹这该有多糊涂啊!”
容迎初和秋白交换了一下眼色,这韦氏,还真是刀枪不入了。
容迎初转过念头,面上泛起一抹微笑,对韦宛秋道:“妹妹这气色看来还不错,我原还担心昨夜有劳妹妹伺候大爷,妹妹会疲惫不堪。想必大爷昨夜是睡得极为安稳了,没怎么劳烦妹妹呢。”
她此话一出,便见书双目光如炬地瞪了过来,丹烟则面带忿色,反倒是韦宛秋仍旧巧笑倩兮,盈盈道:“姐姐心系妹妹,妹妹真有点受宠若惊。大爷昨夜醉得厉害,多亏了紫文前后打点,不然妹妹还真的要手忙脚乱的。”
容迎初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来回逡巡,却捕捉不到半点破绽。人说做戏,伪装得了面目,却伪装不了心。但她连眼神都是这般的清澈简单,难不成她连自己都骗过了吗?还是她根本就是这样一个人—— 然而连秋白都说她来历可疑,有此可能吗?
当下只不动声色,转头吩咐道:“秋白,去给奶奶看座上茶吧……”她话音未落,书双便上前来道:“我还道大奶奶会是个明白人,可没想也是个不知避讳的。奶奶的婢女名字冲了咱们小姐的闺名,也不说及早改一下!”
容迎初已经从紫文口中听说韦氏身边的书双甚是拿大,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只含了一缕浅笑,自顾对韦宛秋道:“妹妹,多亏了你的丫头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咱们秋白的名字与你的闺名重字了。不过我寻思着,秋白这名字是我娘起的,毕竟也叫了这么多年了,要一下子改过来,我倒还真是不习惯。妹妹是个宽厚人,想必也不会在这微末小节上计较,是吗?”
韦宛秋拢一拢手臂上的碧霞罗海棠薄雾纱,依依道:“名字之事本只是小事一桩,任凭姐姐做主便是了。只不过这府里还有没有家人与主子的名字冲撞的?依他们的例,要改还是不改?”
秋白没等容迎初说话,便扬声道:“重名真的那么要紧吗?这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你姓韦,他也姓韦;我叫秋,她也叫秋。要是今日不是我与你重名,而是我家奶奶与你重名,难不成你也要我家奶奶改名不成?让你改名,你愿意吗?既然你都不愿意,为何还要在这上面较真儿?不累吗?”
容迎初知道秋白一向行事稳重,鲜有如今日这般针锋相对的,想来是明白自己的用意,要刺探韦氏的底线了。于是也没有阻止,只冷笑着看向韦宛秋。
韦宛秋听了秋白这番话,只垂了垂眼帘,没有当即回应。她身后的书双冷眼瞪着秋白道:“什么你啊我的,有你这样对主子讲话的吗?这就是东院里的规矩吗?”
秋白干笑一声,道:“在东院里当然是依着咱们奶奶的规矩。刚才你家主子已经说了,重名不过是小事,任凭咱们奶奶做主,哪容得你在这里僭越叫嚣?”她没留给书双说话的余地,只盯着韦宛秋道,“只想听新奶奶一句,是不是该依着大奶奶的主意,不再提重名的事?”
韦宛秋目内有不易察觉的隐怒一闪而过,面上依旧是嫣然带笑,和声道:“姑娘刚才说的也很有道理,论理确是如此。既然姐姐觉得没有必要替姑娘改名字,那我以后也就不提了。”
秋白感觉像是重锤打在棉花上一样,完全没有打击的快感,只觉得怎么使劲也是不得要领、不中要害一样,莫名地就是让人感到挫败。
容迎初心中有数,也不打算再纠缠下去,遂客气道:“说了半天的话,妹妹也该累了,要么坐下喝口茶歇息一下,在这里与我一同用早饭如何?”
韦宛秋推说还要去苗夫人处请安,便告辞离去了。
秋白看着她的窈窕背影在大门处消失后,方对容迎初低低道:“现在算是明白奶奶的感受了,倒宁愿她什么都放在脸上,还好掌握一些。如今这样,真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
容迎初笑了一笑,道:“来日方长。做戏也只能是一时,不能一世,总会有露出真面目的时候。”言罢,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来,便道,“你帮我算算看,咱们院子里的下人定例可是有缺?”
秋白道:“还是奶奶心思澄明,我正想跟奶奶说这事呢!按着府里的定例,大奶奶院子里最起码该有一个管事妈妈、四个大丫鬟、六个小丫鬟并六个粗使丫头和四个小厮,如今奶奶身边只有我和紫文两个大丫鬟,静枫、亦绿、香卉、雅琴这四个小丫鬟。还有天儿、小柏、如凡、许才、来福儿五个粗使丫头和小厮。虽说紫文会把正院的静竹、代柔、丹秋、绮梅几个叫过来帮衬着做事,但那几个毕竟是大爷院里的定例,不算在奶奶这里。所以,奶奶还缺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五个粗使丫头和小厮。”
容迎初问道:“你过去南院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那边给配了几个下人?”
秋白细细回忆了一下,道:“具体有几个人,我倒记不真切了,只知道她房里伺候的都是她陪嫁的那两个妈妈和两个大丫鬟,另外有几个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模样的都在外厅打扫整理,我认得其中两个是新买回来的亦柳和宛香,想来已经给韦氏配足下人了。”
容迎初点了点头,心下略一思忖,道:“我这就到锦和苑去,让三弟妹为我找了人牙子来,从外头再买几个丫头、小厮进来。”
秋白忙道:“今非昔比,哪里就能劳烦大奶奶上门去找三奶奶了?让秋白过去说一声就好!”
容迎初站起身,微笑着摇头道:“现在还不是端架子装腔作势的时候。三弟妹不比别人,我以往是怎么对她,如今也该怎样对她—— 我不过是落实了一个名分而已,她才是半个当家的人。”
到得锦和苑,她方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身份显贵后,各人嘴脸的不同。她才至大门前,里内值守的婆子媳妇就迎了出来,一口一个“大奶奶安好”,殷切地代为引路。
早有小丫头先一步进去通传了,还没到正厅,戚如南便已走了出来,笑吟吟地上前拉住容迎初的手,道:“嫂子下次若有事找如南,只管派丫头过来言语一声,我过去便行!”
容迎初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她的臂膀,道:“是该找一天请你到我院子里来的,我要备下些好吃的,邀你过来说说话才好!”
妯娌二人说说笑笑地走进了内厅,待丫头们上来奉过茶后,容迎初方缓缓道:“我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心里担心宛秋妹妹院子里可会有什么缺的,不知配给她的下人可是按着定例齐全了?让她屈居平妻之位,已是委屈了,若再有什么照应不周的,就更说不过去了。”
戚如南心里明白,婆婆自打昨天为容氏定下名分后,便没有露出过一丝笑颜。从喜宴散后到现在,婆婆都在华央苑没有出来过,依着平日总是要把她叫过去商议府里大大小小之事的,如今这样,想来意绪是非常不好了。婆婆不快,她心内也戚戚然的,生怕再出什么娄子惹婆婆生气,这阵子都得小心行事了。这时听容迎初这样问,只道:“娘在小嫂子过门之前,便已经让我安排了下人到她名下去,所以昨日她进门,她院子里的人就是足够的,大嫂你不用担心。”
容迎初安心一笑,道:“弟妹行事向来是最最妥帖的,如此我就放心了。”她垂下眼帘,仍旧笑着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对弟妹有话直说了。按说我院子里的人也够使唤了,原也不必再添什么人白增加些用度,不过我搬到东院后,要多用心去照顾大爷,院子里许多事都顾不上了。要是不添些人,又生怕会事事做得不圆满,让人笑话。”
戚如南知道了她的用意,遂道:“嫂子不必说了,你院子里的下人定例原便不足的,都怪我,早就该替你补上的,一直疏忽了。这样吧,我这就让人挑了伶俐的往你院子里送,你再从中挑选,可好?”
容迎初却轻轻地摇一摇头,道:“真该多谢弟妹这般贴心,可为嫂却想请求弟妹另替我寻了人牙子来,从外面买人进来补足便可。”她露出几分难言之色来,犹豫片刻后,方又道,“这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我是怎么过门的,和三弟妹大不一样,我总怕会不听使唤,没的怄气。”
戚如南了然,道:“哪里就有人敢对大嫂不敬?不过为了大嫂安心,外头买便外头买吧。要真有不听使唤的,你只管来告诉我。”
容迎初起身连连拜谢,接着又闲话了几句家常,方才离开锦和苑。
回到万熙苑后,她嘱咐秋白道:“我让三弟妹从外面买人进来,不要府里的这些老人,这些天若送人过来让我挑选,你帮着留心看有没有府中的人。”
秋白连忙答应了。容迎初坐下拿起茶盅,道:“帮我去把崔妈妈和紫文叫过来,得让她们帮忙留心才成。”
秋白依言去了,不多久又回来,却是只身一人,她神色凝重道:“奶奶,事情有点古怪。崔妈妈和紫文都不在,听亦绿说,你到锦和苑去后不久,大太太房里的巧凝便过来把崔妈妈和紫文二人都叫走了。”
容迎初放下茶盅,抬眼看她:“有这种事?”
秋白点了点头,道:“亦绿刚才悄悄告诉我,那巧凝是大太太身边得力的执事大丫鬟,性子倒颇为和善,鲜有会自持是大太太的人而苛待旁人。今日她过来时,却板着脸,也不理会她们,冷冷地说让崔妈妈和紫文到华央苑去,与以往大有不同,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唬得她们心神不宁的。”
容迎初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你到外面去候着,看崔妈妈和紫文何时回来,向她们打听一下内里究竟。”
秋白正要去时,容迎初又叫住了她,问道:“这些事是亦绿告诉你的?”
“是。我去正院找紫文没找着,再回来叫崔妈妈,也没看到人,其他人都没说什么,亦绿悄悄把我拉到一旁告诉了我这些。”
容迎初记忆中的亦绿向来胆小怕事、人云亦云的,不承想竟有这么一节,不由有点上了心,亦不再说什么,自让秋白出去了。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秋白方才和紫文一同进来。紫文一看到容迎初,面上微微地显出一丝不自在,讷讷道:“奶奶找我有事么?”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但容迎初有意留心,一下听出了当中的异样—— 之前还殷勤如斯,何以如今会这般勉强又生分?她不动声色,指一指跟前的椅子,道:“不忙,姑娘先坐下吧。”
紫文却站在原地犹豫着,秋白见状道:“姑娘即便是有什么难处,也该跟咱们奶奶道明一声才是,说不定奶奶能替姑娘拿一拿主意。”
紫文兀自迟疑,看了容迎初一眼,慢慢道:“我要是心里没有奶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进来……我方才也跟秋白说过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近还是安分些为上。”
容迎初听这话说得越发古怪了,遂道:“在我眼里,姑娘何时不安分了?我拿姑娘当家人看待,姑娘要遇到什么难解之事,只管告诉我。”
紫文思忖片刻,眼中带一点警醒意味地望向容迎初,道:“有些事恕我不能明言。不过,我还是该提醒奶奶一句,我这个没眼色的小瞧韦奶奶了,她并非我们看的那样软弱好欺……奶奶您日后可要当心。”
容迎初不意她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心头一紧,站起身追问道:“大太太把你们叫去,可是为了韦氏?崔妈妈呢?她还没回来吗?”
秋白略一踌躇,道:“崔妈妈和紫文姑娘一同回来的,不过……我刚才去请她们时,崔妈妈说还有事忙,所以就没跟过来……”
容迎初知道这当中必有蹊跷,只静静地看着紫文,道:“姑娘要是不方便细说内情,能不能只回答我一个问题?大太太可是替韦氏出头了?”
紫文轻轻咬一咬牙,无声地点头。
容迎初一手扶在桌沿上,深吸一口气道:“我晓得了。多谢姑娘在这个当口还来给我提醒。但请姑娘放心,你一心向着我,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紫文本也担心容迎初答应自己的还能不能做到,此时听她这样说,心下稍稍安定了些。正要离去之际,便见崔妈妈神色不安地走了进来,对容迎初道:“奶奶,大太太房里来人,说大太太请奶奶过去说话。”又补充了一句,“大太太说让秋白姑娘也一起过去。”
容迎初和秋白、紫文二人都交换了一下眼神,方沉默着和秋白一起走出了内堂,往华央苑而去。
到达华央苑后,巧凝出来得体地向容迎初行了一礼,悠悠笑道:“容大奶奶来了?大太太在里面等了许久,容大奶奶快随我进去吧。”
容迎初听得她这声称呼,心下暗自狐疑。过去府里人们都称她为安大奶奶,如今大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竟改口称她容大奶奶,想必是以姓氏来区分她与韦氏,可这么一来,也就意味着在这府里,她与韦氏是绝对的平起平坐。
当下只一声不响,随在巧凝身后往内厅走去。
才走到回廊上,尚未到达门前,便听到从内里传来苗夫人充满慈爱的赞赏之声:“秋儿你当真是心灵手巧,打的这个手炉络子,这葱绿柳黄的配色甚是好看!你给你三弟妹的这方蝴蝶赏花的帕子是难得的双面绣,也很好。”
“娘不嫌宛秋手艺拙劣便好。这手炉的络子,原是想着娘终日操心府中之事,多的是来回奔忙的时候,这天寒地冻的,娘自要保重身体。要是把这手炉子络上,正好隔了一层,揣在怀里取暖,也就不怕烫得过了。”她的声音无论何时何地,都自有一股婉约的柔软,甜甜的像要渗进人的心里去,“三弟妹这帕子用的是色织提花织锦,因为宛秋不自量想要绣出双面绣,所以只选了这寻常的蝴蝶花样,以确保能成样,当真是在娘和三弟妹面前献丑了。”
容迎初便在她这软糯糯的话语声中缓步走进内厅,但见厅内设一透雕蝙蝠护屏矮足短榻,榻旁一个轻巧洋漆描金小几,苗夫人便歪在榻上,手枕在小几上拿着几件绣品在细细赏看。两旁椅子上的正是韦宛秋和戚如南二位。在旁伺候的是周元家的并几个媳妇丫鬟,韦宛秋的大丫鬟书双也在其中。
戚如南看到容迎初进来,忙起身道:“大嫂来了!”
苗夫人和韦宛秋听到戚如南的唤声,方抬起头来,眼光落在容迎初身上。韦宛秋亦款款站起来,婉声道:“姐姐来得正好,我也为姐姐准备了一份见面礼,姐姐快过来看看吧。”
容迎初并没有马上答理她,径自率了秋白向苗夫人问好,又向戚如南微笑了一下示意,方往前走来。
韦宛秋拿起小几上的一个桃红色的同心结络子,递到容迎初跟前,微笑道:“这是宛秋特地为姐姐打的络子,只望与姐姐姐妹同心。妹妹也必会以姐姐为典范,做一个贤淑同德的媳妇,伺候相公。”
容迎初目光淡淡地从她手中的络子上掠过,并不接手,只道:“娘把我叫过来,只怕是有很要紧的事吧?待我先听过娘的示下,再与妹妹闲话不迟。”
韦宛秋似也不在意,明媚地一笑,便走到一旁。
苗夫人抚一抚鬓角,眼睛冷冷地看向容迎初,道:“你这个做姐姐的气量怎恁地狭小?秋儿待你可谓敬重又敬重,你也不知体恤怜惜一下?”
容迎初垂首道:“妹妹的心意,我早已经心领了,迎初万事以娘为先,只想及早听到娘的教诲。”
苗夫人稍稍坐直了身子,语气中更添了几分严厉:“我指的是何事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她凌厉的目光从容迎初和秋白二人身上扫过,“秋儿虽算是你妹妹,可她也是正正经经的主子,在这府里的地位与你是不相上下的!你竟然和你身边的丫头一起折辱秋儿,亏秋儿还句句称赞你贤淑仁厚,你当得起贤淑仁厚这四个字吗?”
苗夫人忽然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让人猝不及防。秋白闻言,禁不住心头发紧,微微皱起了眉头。只听容迎初波澜不惊地静声道:“恕迎初愚昧,一时不解娘话中之意。迎初自妹妹进府以来,一直悉心照应,当真不知究竟何时曾和秋白折辱妹妹。”
韦宛秋施施然在苗夫人榻沿坐下,金丝线绣双蝶的曳地裙优美地散开一地,犹如盛开的花朵。她取了美人拳,倾身向前轻巧地为苗夫人敲着小腿处,赔着小心道:“娘,姐姐自有她的分寸,秋白姑娘虽与宛秋重了名,可这并不打紧,宛秋半点也不在意,求娘不要怪罪于姐姐。”
秋白这时抬起了头,目光如两道利箭般直直盯着韦宛秋,怪不得她一直隐忍着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原来是想都累积在一块向苗夫人告状!先是拿紫文和崔妈妈开刀,现在接着就是对付主子和自己了,这种背后捅刀子的手段比之她亲自发难,可要阴险得多!
容迎初心下暗自有所掂量,先没有说话,只听苗夫人道:“秋儿,我知道你懂事,可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下人就是下人,断断不能和主子重名、冲撞主子。迎初,秋白是你的人,你说说吧,该怎么办。”
戚如南在旁看到容迎初沉默着没有说话,生怕她心里不好受,便打圆场道:“秋白姑娘的名字毕竟是从前就有的,想必大嫂也不是有意,如今这么巧冲了小嫂的闺名,那大嫂回去自然会斟酌改了的对吗?娘,咱们不是说要去戏台那里看看他们搭的台子怎么样了?现下也是时候了。”
苗夫人瞪了戚如南一眼,道:“戏台子什么时候去看都成,不急在这一时。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让你大嫂子知道什么叫规矩!”她眼中泛起一丝冷嘲,又道,“我也派人去请弘安了,等你们相公过来以后,再让他来拿个主意,究竟此事该如何处置方为妥当。”
容迎初冷笑了一声,道:“早上时我已经和妹妹商量过要不要替秋白改名字,妹妹好宽广的心胸,直说不用,任由我做主,怎的如今又闹到娘跟前来了?妹妹既然唤我一声姐姐,那妹妹的事也就是咱们房里的事,我作为大姊无论如何都不会委屈了妹妹,直说罢了。”
秋白显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来,道:“大奶奶说的是,奶奶今晨还告诉我们说,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都要改名字那还了得,大奶奶和我都当了真,不知原来奶奶心里是在意的。”
在场之人听到容氏和秋白所说,句句都指是韦氏自己不要秋白改名字。韦宛秋亦没有分辩,只垂下了眼帘,抿紧唇没有做声。
苗夫人看了韦宛秋一眼,正想说话,一直静静侍立在旁的书双这时走上前来,开口道:“大奶奶此言差矣。今晨是奴婢提起秋白名字冲了咱们小姐之事,大奶奶怎么对咱们小姐说话的,我在旁听得真真切切,秋白又是怎么冒犯我家小姐的,我也看得清清楚楚。我家小姐从来没有说过不让秋白改名字,是大奶奶故意轻慢我家小姐,不依规矩办!”
韦宛秋眼光飘到书双身上,低声道:“你下去,在太太面前不得无礼。”